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书本网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西游]铁血唐三葬》作者:陆陆子 文案 三藏:悟空退下,让为师来超度这只妖怪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相爱相杀 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三藏 ┃ 配角: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 ┃ 其它:各路神仙妖怪 作品简评 在不一样的师傅教导下,从小便习武的唐三藏除妖降魔,远近闻名,在走上取西经之路时也不忘一路超度妖怪,正面杠下四个徒弟。而沿途妖怪也是层出不穷,小妖闻风丧胆,跪喊三藏爸爸,老妖勾搭师徒,只求一览美色,天界神仙不时也来插一手……徒弟们只想抱着三藏喊一声:师傅,杖下留妖!本文语言诙谐生动,配对出人意料,以唐三藏的取经之路为主线,所遇各路妖怪神仙皆有特色,给熟悉西游记的读者们带来新鲜感。本文最大亮点是武力超群的唐三藏,在着重描述三藏超度妖怪时,也不忘穿插妖怪之间的风花雪月和师徒之间的细腻情感,将不一样的西游记娓娓道来。 第1章 流儿   江州城旁金山寺,地连千亩,建筑并肩,香火旺盛,方丈法明和尚温和敦厚,照拂城内百姓,人人称道。某年春末一日,方丈同宗师兄法意和尚云游归寺,两人数十年未见,喜不自胜,正于江岸边漫步交谈时,忽闻儿啼声从江流上自远而近,细看才发现江上飘着一木盆,盆里有婴儿裹于襁褓中哇哇大哭。   法意与法明不同,他生性/爱武,学尽金山寺藏经阁内达摩祖师本领,早早离开金山寺云游除妖,身手固然不凡。只见他提气纵身,自水上错步踏向木板,袈裟滴水不沾,足尖在木板上轻轻一点,身形扭折,再次落地时已将婴儿抄在手中。   说来也是有缘,婴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望向他时哭声渐止,法意和尚抬手逗了逗,又发觉襁褓中露出纸张一角,取出展开后竟是张血书。师兄弟两人合阅了血书,感叹万千,法明和尚对着木板飘来之处长了念声佛号:   “阿弥陀佛,我观这孩子与法意师弟也是有缘,师弟何不留在此处,终了云游之程,抚养该孩儿长大,日/后让他寻母报仇,算是安心皈依我佛。”   法意和尚在外数年,风霜露宿,此番回寺也有落脚之意,怀中软绵绵的婴儿咬着手指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朝他伸出手来,一把将法意的手指握住,黏糊糊地搓来搓去。   法意应了声阿弥陀佛,那老子就住下来吧。   法明惨不忍睹,替自己师弟向佛祖告了声罪。   由于是江上漂流而来,该婴儿唤名江流儿,托寺庙旁人家抚养到两岁半,便跟在法意身边当了个小弟子。小江流儿生的粉雕玉琢,眼睛又圆又大,脸颊鼓鼓,穿着浅灰色衲衣,两条小短腿如同踩了风一样,跟在师傅身后。   他每天日出先给佛祖贡香,随后学着师傅架势开始练拳,日落方毕,底盘虽不稳,但胜在勤奋。他又不惧生,对着来来往往香客也是一口一句施主,香客们总要称赞一句小师傅好学礼貌,女眷们更是恨不得将其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脸蛋。   八岁前的江流儿还是如同金山寺吉祥物一般,对着老和尚和年轻和尚们撒娇自如,而八岁后法明心想对这小子似乎太纵容,便开始让江流儿小小年纪就随他出入阴气缭绕之地,降服妖魔,增长胆识。可怜小江流儿生平第一次见到妖怪,还是被师傅当做了诱饵,化成和蔼老婆婆的妖精看着他笑眯眯地,想要伸手来摸他,而下一瞬,法意的棍棒就将那脑袋从中劈开,红白脑浆溅了他一脸。   江流儿一口气没有回过来,直挺挺地被吓晕过去,等到醒来时,法意正念完了大悲心超度咒,正等着自己的小弟子醒来,赶去超度下一个妖怪。江流儿几乎脚软动弹不得,被法意一把抄起按在怀里,然后又兢兢战战地看了一套先灭妖形,再度妖魂的流程,当晚回到寺庙后噩梦缠身,高烧不止。   法意给弟子灌完药,哂笑他怕你奶奶的熊,有老子跟佛祖在,顶多让你看看妖怪长啥样,又不会伤掉你一根毛,江流儿在床上烧的天昏地暗,挣扎地说了一句师傅不可妄言,就两眼一翻昏睡了过去。   等到江流儿康复已是七八天后的事情,他两颊的肉都在病重时消瘦了下去,法意却毫不心痛,等着他小徒儿睡着时,一把又拎到了妖精洞穴里,看他行那套流程。   江流儿在看第二三十遍这个流程时,内心已经平和了很多,甚至那套超度流程都是由他来接手,顺带着向佛祖祈祷法意真的是只需要他来做第二套流程。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第四十次入妖精洞穴起,法意就站在一旁拒绝插手了,还对着妖精不耐烦地说不就他娘的是只兔子么,你揪他耳朵试试,还挺好玩的。   兔妖大怒,平时只有它吃人的份,哪有被两个陌生和尚围观调戏的时候,简直分分钟实力拒绝,两颗大门牙就露了出来,要去啃江流儿。   江流儿想想平时在寺庙内与世无争持着青菜叶子的兔子,又看了看双手环胸靠在石壁上叼着根草的师傅,悲哀地心想按照一贯套路,他的师傅还真的是不会在他还有一口气之前出手,于其被师傅胖揍一顿,还不如选择先揍妖怪一顿。   这只兔妖算作人类的实力,是过不了江流儿几招的,然而法意在一旁嘲讽取笑,给兔妖硬生生加了无论如何都要咬死那两个臭和尚的意念,两颗兔牙暴长,江流儿左闪右躲,袈裟被咬破了好几处,最后左手还受了一遭,才送兔妖上西天。   他喘了一口气,心累无比地拄着禅杖,蹒跚到山壁旁依靠坐下,法意一口吐掉了草,随手捻了指开始超度。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江流儿某日听法明诵经书时,绝望地发现自己早就犯了无数次杀戒和妄言。在法意的铁血教育下,起初他还会受到妖怪迷惑,不忍心对老弱妇孺下手,然后法意总是在他面前,抓着妖精的脸,慢里斯条地将那层皮剥下来,血肉模糊中,人皮逐渐变成怨恨扭曲的鬼面——这种事情,吐了几次后就习惯了,法意送完妖后,就开始殴打自己的小徒弟,名为教育你不要那么任性,妖都是妖,难不成化成中年男子的妖比化成老人的妖低贱,前者打得,后者怎么打不得。   江流儿往肚子内吞着血,心想以后总要让法意知道,连他都能打。   这种扭曲的身传言教中,江流儿从原先的萌系吉祥物逐渐转化成面无表情的人肉除妖机器,平时送妖时不开口,一开口就先问候西方那位,说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再问候对方奶奶,言语中还能引用几句佛家经典,送妖归西已是一等一的熟练。他于一十八岁后又削发受戒,赐号玄奘,走的是佛家刚硬正统路子,习的达摩拳脚棍棒武法,还抛弃了法意单刷,江城一带几年内无妖怪敢胆出现,普通人家皆知玄奘江流儿小师傅披上袈裟可讲经说道,执起禅杖可制服妖魔,私下与钟馗一道,供奉玄奘名号,保佑全家安安康康。   法意偶尔听闻此事后,嘲笑弟子与钟馗一般让人鬼畏惧,然而近年来朝着玄奘前来上香的女子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不怕死的女妖,乔装打扮,就是为了前来一睹玄奘。旁人称赞玄奘五官俊美无匹,目清唇红,身形修长,手臂结实,肃然不可侵犯,还要免不得要叹息一句多少女儿家的芳心付诸了青灯古佛。   而玄奘对铜镜中的自己毫无兴趣,对情爱竟是毫无意会,便是对着慕名而来上香的娇客们,也是不苟言笑,仿佛与看花草木石无异。众人原以为弟子学了师傅不亲近女色,殊不知玄奘年幼便见惯了山精野妖化作美貌女子,甩着袖子附在他身边喊着小师傅,而天香国色最终也要变成青面獠牙。法意和尚一边大肆嘲笑,一边又生怕小弟子被情所误,时不时在他身旁念叨着不要被红颜迷惑,转念又想自己小弟子这张脸也算是得尽风流颜色,女儿家未必也比得上他,又开始惶惶,转而敲打他不要贪恋娈童男色。玄奘每次被师傅念叨得烦不胜烦,远远见着他掉头就走,恨不得抡起禅杖,先超度他,再超度自己,求得一方安静。   法意眼看着幼时还牵着他衣角一口一句师傅的小弟子,如今说好听点是稳重成熟面无表情,往下说则是表面风淡云轻内心桀骜不驯甚至在除妖时还会嫌弃他碍手碍脚,心里实在是悲伤地紧,完全将自己做的事情抛到脑后,天天对着法明怨念徒弟大了不中留,法明此时却想起了那还未了解的血书一事。   方丈正犹豫着如何对玄奘开口,而机会自动送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每天晚上更文⊙▽⊙   CP暂定大师兄吧 第2章 能打的和尚   暮春一日,玄奘练完一套棍棒拳脚,坐在松阴下吐纳声息时,金山寺众僧因躲避春日云集此处,讲佛论经。玄奘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但也不愿将松阴拱手相让,他挑了个偏僻之处,一言不发,偶尔有人询问他时才回答几句。   而寺内一酒肉和尚在争论棍棒武术和杀孽罪责中扯了玄奘大做文章,玄奘也懒于回答,随口应了句达摩老祖的话作为回答,之后便转过身去只当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听不到他叫唤声音。那酒肉和尚怒急大跳,高呼“你这个业畜,父母还藏在梁上还未知,整天舞枪弄棒,浑似粗人,还在此说什么经”,便冲将上来想要胡乱撕扯,被一旁僧人急急拉住。   玄奘连丝多余的眼色也不愿分给他,站起身来理了理□□,正欲离开此处。而那酒肉和尚甩脱了众人,随手抄起了一旁的扫帚,朝他扑打过来。玄奘不由哂笑,心想你爷爷我在玩棍子的时候,你还连毛都没有长齐呢,阿弥陀佛。他随之身形一避,绕开了酒肉和尚,左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后颈一打,那酒肉和尚站也站不稳当,翻了白眼软倒在地。   众僧慌乱过来扶人,玄奘和颜悦色地对着他们念了句佛号,掉头就走。   法明和尚不多时听闻此事,而玄奘正整理了□□跪在正殿前,头抵住了青石板不起,见法明并法意两人一同出来,才坐直了身体,询问自己身世。   他对亲生父母并未有多大执念,一直以来便当自己如同金山寺的一草一木一般,天生天养,师傅坑到大,此时方知自己还有父母。这身体发肤受之于他人,纵使自己早已出世,但父母藏于梁上还未知这话却让他察觉有内情。   法明也未唤玄奘起身,念了句佛号,道“也是时候让你知晓此事”。法意负手站在一旁不说话,等法明看向他时,才飞身跃至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打开内有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交付给玄奘。玄奘对着血书与汗衫磕了几个响头,方才拆开读之,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他容色未有改变,只是将书与汗衫揣入怀中,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深深拜下,说弟子去去就来。   法明心知拦不住,只得嘱咐几句,切勿大开杀戒。玄奘听闻后立刻转身离开,连马也不用,仗着自己脚程赶往江州私衙。   江州私衙有兵士层层把守,见一和尚黄昏时分而来,仔细端详认出了玄奘容貌,还以为府内出了什么妖精作乱,便叫了句玄奘师傅,想要询问情况。玄奘客客气气地念了声佛号,然后一手一个,手落人倒。   府内其他士兵见了自己同僚被击倒,持着兵器想要冲上来,可怎拦得住玄奘。跑在后方的士兵连玄奘的脸都没有看清,就被击晕在地,有几个畏惧者先自己扔了武器啪嗒一声倒在人群中,心想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和尚好能打!   玄奘如入无人之地,直闯后院,先是在小妾房内生擒了贼子刘洪,反缚双手,绸缎蒙眼,小妾先是对着玄奘愣了一瞬,随后自己吓晕过去。玄奘一手提着贼子,找到了主母屋,朝着惊吓不已的生母拜倒,口称母亲大人在上。   殷小姐看了玄奘呈上的血书和汗衫才认出自己的亲儿,瞬间嚎啕大哭,玄奘觉得手脚尴尬,抱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不甚方便,只能先告罪,而后轻手敲晕了生母。他在府内找了辆轻便马车,自己驾驶着出府,将贼子绑在另一匹马上,生母安置于马车内,连夜带回了金山寺。   第二日,玄奘便绑着贼子,寻人驾驶马车,带着母亲寻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寻亲,殷丞相见得自己女儿,又看过血书,审完贼子,热泪盈眶,连差哨兵拿获同伙,又是称赞玄奘勇猛强壮,胆识非凡,简直不像个只会念经的和尚——玄奘抽了抽嘴角权当在夸奖自己。   几人在江边取乱贼心肝祭亡者,却不料玄奘生父陈光蕊与龙宫夜叉一同从江中升起。   龙王感念陈光蕊令他还阳一事暂且不表,陈光蕊又从破窑子内接过一直等候他未至的老母亲,众人团圆,而玄奘数日后告别父母,称自己一心为除妖降魔,修炼佛道,此番还世只愿为报答父母生育之恩,此后不能再相见,随后便返回金山寺继续修行。   玄奘父母外公多次来金山寺想要见他,喊着乖儿子或孙儿泪流满面,而玄奘自来心意已决,之后干脆外出除妖。而短短几月后,等到他再返回金山寺内,却是宫中大臣带着圣旨前来,令请玄奘前为大唐皇帝做水陆道场。   玄奘不问缘由,也不愿费尽嘴皮称赞,身披□□立于高台之上,看底下趴伏众生中,亦有留恋人间不愿走的鬼魂,和幻化成人意欲前来试探他的妖精。长安城毕竟天子脚下,杀戮诸多,阴魂绕着宫殿檐角,他与千百名僧人一道念大慈大悲化生咒三日,佛号直贯云霄,经书上的梵字脱页而起,金光闪闪,自化生寺延绵出去,绕着整座长安城久日不退散。   底下匍匐着再厉害的妖精,也在不绝佛号中被超度。玄奘白天不耐烦讲佛道众生的经,干脆独辟蹊径,专讲达摩老祖,教导百姓要强身健体,以善为先念,晚上便寻了城郊之处,顶上有黑气人家,内定有走兽飞鸟化身妖物,披着人皮作乱。玄奘也不解释,念一句佛号就抡起禅杖制服妖精,几日下来名声更盛,妖孽退散三尺,大传那个杀妖如麻的臭和尚来到长安城了。百姓皆传玄奘法师超度好直接好迅速,与外面寺庙那些只会念经的胖头和尚好不一样。   玄奘连续忙碌了几日,虽有人进言那个和尚不好好讲经,只会教无知百姓舞枪弄棒,但对他颇感兴趣的唐王还在下朝后前来听讲,更是在水陆道场还未结束时就将他召入宫中。   前几日宰相进贡锦襕异宝□□一件,九环锡杖一条,那□□凡人穿上则光辉尽失,锡杖沉重无比,三四个士兵也抬将不动,唐王看着这两件宝物,心想一般和尚也抬不动,倒不如直接叫那个玄奘来,看他是否是个有缘人。   玄奘对精美衣物并不感兴趣,但对那条锡杖倒是兴致勃勃,舞起来更是虎虎生风,心想若是用它,砍妖怪时倒能少花点力气,那就顺势也收下了□□,叩谢唐王。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那□□金光流转,隐隐有龙吟而上,衬着玄奘的脸更是迷人的紧,朝廷上各位官员宫侍的目光像是被钉住一般,瞪着玄奘失神,一时静谧无人说话。玄奘最厌烦别人傻傻看着他的脸,低头不语,心中暗暗念道,阿弥陀佛,一群智障。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白天要上班,只能晚上更新啦,平时日更,周末加更⊙▽⊙   由于文笔不好,所以只能文言加白话文啦,不要当做正经的西游来看就是啦,所以就不要奇怪为什么玄奘会骂几句啦╮(╯﹏╰)╭   目前剧情还在过度,大约两章后猴子就上场啦~   有什么想对蠢作者说的请一定要提出来哦~ 第3章 西游启程   玄奘在见到这两件宝物时,便料到之后必然大有文章。世上有哪个铁匠,吃饱了没事干,锻造出连三四个士兵都抬不动的锡杖,又有哪位绣匠,倾尽所有宝贵布料,做出一件袈/裟——再一想曾经法意多次提及过的,不少西方菩萨罗汉成天盯着有缘人看,时不时下凡给他们一两件宝物经书袈/裟,然后那人就死心塌地,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成天念经,还不如给他好使的长棍,教他几句正统的西方大乘佛法超度往生咒,让他多超度几个妖来的实在。   法意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遗憾,在抱怨一通后又嘱咐玄奘千万不能跟法明提及他的话,否则又是痛心疾首地一口一句师弟不可出此妄言。   果不出其意料,水陆大会第七日,当玄奘正站在台上讲经时,一疥癞游僧突然挤过人群,拍着宝台高声大喊“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么”。   台旁侍卫纷纷来拉扯那个游僧,又因他满脸疥癞,厌恶地大喊走开,而那游僧不顾侍卫手中武器,却是朝着玄奘继续高喊,而见玄奘表情淡漠像似沉思,另一个游僧也从人群中挤出。   此时台旁围观者众多,均是议论纷纷,而两人嘲笑声无孔不入,像是在玄奘耳边徘徊高喝,他身上袈/裟也仿佛拥有自己意识,拉扯着他的手脚往前。   “我对大乘佛法毫无兴趣,两位菩萨可以离开了。”   玄奘被他的袈/裟拉扯地下了台子,他双手合十朝那两位说道,   “贫僧志向在于除妖,不在于传经,妖尽,则万事必。”   那两位游僧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围观百姓纷纷称赞玄奘大师果然与众不同,志向高远,转而斥责那两人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跟大师搭讪,妄图引起大师注意力,实在是居心叵测。   此时,后来的那位游僧一把甩开了侍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嘲笑道:“除妖?你这和尚真是不知好歹,你师父是否有教你过大乘佛法超度往生咒?”   ——果然是法意口中的菩萨下凡。   还未等玄奘有所回答,皇城里却来了消息,称请两位师傅和玄奘大师入宫。   朝廷上皇帝与游僧一见面,唐王立刻认出了那两人就是送他袈/裟和锡杖的和尚,询问他们为何扰乱讲经。游僧拜也不拜,便道“你那法师讲的是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唐王就听了那八字,正是击中他的执念,连忙问道:“你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那游僧竟是朝着玄奘微微一笑,答道:“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玄奘哪里还不晓得这两位菩萨下凡的真正意思,心想这柄锡杖真当是不好得,这报酬简直是坑和尚啊,从此长安去大雷音寺,长途漫漫,一路上也不知要遇上多少妖魔鬼怪,所以才找上了他——真的是坑啊。   唐王连说好好好,令旁人教法师引去,上台开讲。菩萨也是毫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高台,遂踏祥云,直至九霄,现出救苦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原身,托了净瓶杨柳,光芒万丈。菩萨身后那位也转身变为木吒金身,手中持着鎏金长棍,朝着玄奘抬了抬下巴,抖擞精神。   玄奘莫名其妙,心想果然菩萨们都是一样空闲。   菩萨在半空中受完信男信女膜拜,领着木吒远去,祥云逐渐不见了踪影。而唐王又见那半空中,滴溜溜落下一张简帖,上有几句颂子,写得明白。颂曰:“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今有有缘人,玄奘江流儿,他日归长安,修正果金身。”   简帖当众读出,菩萨的旨意死死敲在了玄奘头上,唐王握着他的双手,喜不自胜,道:“依寡人之见,这人选少不得要落在法师身上,如今法师正是有缘人,能为寡人取来这真经,寡人愿与拜为兄弟”,随后便改口叫了御弟圣僧。   这位新任的御弟圣僧可是满心的不情愿,只得应允下来,回去辞别了方丈与师傅。法意却觉得这是个好差事,说你师傅我当年也是云游天下,一路除妖降魔,小徒儿你正好接任我的差事,看看这天下太平不太平,顺带儿呢,将那大乘佛法超度往生咒学回来,教为师几句——玄奘呵呵哂笑两声,说师傅想法不错,可惜现实残酷。   唐王求经心切,第二日便唤人来请御弟圣僧,说要在长安城门为御弟践行送别。城门口,唐王亲自斟酒,双手递给玄奘,又说朕昨日得一梦,手拥三经,天下和宁,御弟此番是为朕前行,不如起法号三藏,也算是圆了梦中吉兆。   玄奘心想这两个法号听起来毫无差别,叫哪个他都随意,路上遇到的妖也未必知晓长安城玄奘法师名号,换个倒也不是不可,便应允下来,浅浅地喝了一口酒,便告辞远行。唐王原本具备了马匹、衣服包裹和行者数名,三藏婉拒了行者,说贫僧武艺颇精,自保本领还是有的,唐王请放心,他日城中松树枝头向东,贫僧即回到长安。   出了长安城后,三藏牵着马,看前方官道绕开了山岭杂草,远远的还要绕一段路,便不走它,直直横穿崎岖山岭,拔草寻路。   山岭中杂树丛生,连落脚处也未曾有,马蹄偶尔踩着尖锐荆棘,嘶鸣不安,想要挣脱缰绳,三藏将锡杖换到了左边,抬手按住了它的脑袋,马也竟是逐渐安静下来,只是小小嘶叫几声,显然是怕了三藏。   一人一马走了大半日,林子渐密集,阳光黯淡,忽然马蹄下一空,整匹马向右侧摔入一坑内,三藏见拉不及,只能用力将马一推,自己跳了下去。   那坑颇有点深,三藏庆幸幸好没让马掉下来,不然折了腿,也不能留着它在这里自生自灭,但仔细想想,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有谁会在这里设置陷阱?   这种套路三藏至少也遇到了七八次,他安然不动,静静地在坑里等了片刻,果然有黑风裹着妖怪卷袭而下,将他带出了坑。而出坑后,那黑风带着他卷入一个洞内,石凳上坐了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三藏落地后看了眼身后的马匹行李,半点不少,自己的锡杖还握在手中,便先整理整理了袈裟,朝带他前来的小妖道了声谢。   那小妖瞪着铜铃般的牛眼看他,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这和尚是不是吓疯了”,坐在上方的妖怪却是已经不耐烦了,挥着手准备搬出什么器皿大煮人肉时,洞外又进来了两妖。   三藏站的位置比较微妙,面朝小妖,听到洞外动静时,刚好与进来的妖怪面面相看,忽然认出了其中一个熟妖,更是他乡遇故妖,亲切无比。   “阿弥陀佛,原来你还没被贫僧打死,真巧。”   那妖怪名为山君,是枯藤受藤下埋葬尸气侵蚀,转化成妖,曾经被三藏打到化为原形枯藤,一时不察便放过了他,如今遇到,山君吓的已是软了手脚,惊惧大喊“玄奘!!”   “不是玄奘,是三藏。”   三藏手中锡杖敲了敲地面,脸上端的是笑容和蔼可亲,   “既然有缘遇见了,何不让贫僧超度了你们?——贫僧保证,会温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乡遇故妖,三藏心情简直好,说话都亲切了很多呢⊙▽⊙   以后都用三藏代替玄奘啦   感觉可以一句话概括剧情——满级和尚粑粑改名带徒弟刷西游副本,求问徒弟一直被女妖勾搭怎么破 第4章 遇猴   法意曾说过,人分九等,妖分三等,是为妖精、妖怪与妖魔。妖精者,乃天地万物沐浴灵气,或得机缘,修得人形,日/后或修登仙道,或堕妖魔道;妖怪者,不仅修得人形,且为追逐口食之欲,以至于吞噬人类,犯下杀戒,作怪人间;而妖魔,则是已经堕入魔道,修为极高,盘踞一方,号称魔王。   三藏对于妖精还是颇为宽容,毕竟好好一只妖,吃果子饮露水,顶多威胁几句,规促其走上正道,山君曾经就还在妖精的级别徘徊,当日与三藏遇到时也是凑巧,正好受了其他妖的蛊惑,想去试试人肉的味道,可惜出师未捷,差点命葬三藏禅杖下。不过也幸而它之前未有吃过人肉,气息纯净,被三藏打到化为原形枯藤,三藏一时不察,便放它留到了今日。   山君面对许久未见的三藏已是两股战战,几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三藏爷爷求放过,余下几只妖怪虽未见过三藏面,但或多或少也从山君口中得知三藏事迹,一阵慌乱后,却心想我等有三,而那三藏就一人,一个和尚就算再威风再能打,也总不能胜过吃人的妖怪去,便不再顾及山君,缓慢绕着三藏盘旋,准备一举拿下。   三藏虽除妖无数,但自恃为出家人,总不好见了妖怪先砸一顿,就连法意都要先拿他做诱饵来钓鱼,他见那几只妖露出了爪子獠牙,手捏指礼了礼,号了声阿弥陀佛。   这洞穴的妖怪也是吃了无数捕猎者和过路人,石壁后白骨累累,自恃一带无妖可敌,也有一天被和尚打的不成妖形,全身骨骼都碎裂一般,糊在墙上,不得动弹。   感觉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他奶奶的这个和尚怎么回事!手劲大的可怕,锡杖重的能砸死妖,无意间摸到胳膊,竟然是一块块的肌肉!   妖怪已经分不清脸上糊的是血还是悔恨的泪水,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好好修炼妖术,强身健体,才不至于现在被一个和尚从墙上拖到地上,还被踢了踢脸。   “阿弥陀佛,杀了那么多人啊,真是残忍,啧啧。”   三藏看那妖怪一动不动,心想妖形应该将近丧失殆尽,自己许久未进食也不愿再浪费力气,便干脆提前念起了超度咒。   妖怪听着男声响起,全身却无法动弹,心中悲伤逆流成河,我残忍,哪有你这个杀妖如麻的和尚残忍!这妖还没死呢,就超度了,你们佛祖没有教过你出家人要慈悲为怀的嘛!   不过之后的事情,它已经没法知晓了,只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如同光芒笼罩了自己,随后砰然炸裂,化作无数光点飘散……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藏牵着马走出了山洞,淡金色的光点自他身后漫漫洒洒扬开,旋转着,或升入云霄,或融入大地——此乃妖怪被超度后的精魄碎片,妖怪自万物来,又重归万物,佛道轮回,安养生息。   光点飘散之际,三藏眼前忽然一花,恍然看见那三只妖怪将自己放于大锅中,锅下烈火吞噬,自己哀哀痛哭,妖怪大笑,随后前来分食——这番异象竟是转瞬而逝,等到三藏再看到眼前景象时,土地下忽然钻出一位老叟,身形小于常人,须发皆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他低头便拜。   “小人乃此处土地,多年受三个妖怪欺侮,地下阴魂怨气不散,如今多亏三藏法师除妖,超度冤魂。”   “恩。”   三藏淡淡应了声,思绪仍旧沉浸在方才眼前那番景象中,难不成此处有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怪潜伏在暗处,但若是这样,那妖怪为何不制造些更令人畏惧的幻象,来取他性命?   在土地重新回到土地后,三藏秉着好奇的精神,将附近一带翻找了个遍,但除了杂草树林,未曾有发现第二只妖怪的踪迹,才牵了马匹继续上路,日落时还走在这山岭上,只能随地找了些果子蘑菇,靠着马匹入夜休息,第二日早起,打完一套拳后,继续赶路。   这次走了未有多远,便听到丛林中野兽低吼声,三藏虽打得妖怪,却打不得野兽,佛祖尚能以身饲虎,他自然不愿效仿,但更不愿与大虫面面相觑。而不多时,一人手执钢叉,腰悬弓箭,自山坡前跑出,两人撞了个正着。   “……和尚?”   那猎户看到他惊讶万分,又看看他来时之路,树林盘踞交错,传闻有妖怪吃人,正思量眼前这和尚是人是妖时,那大虫从林中蹿出,直扑二人。   猎户在此居住甚久,哪会畏惧大虫,怒喝一声,挺着钢叉直直迎上,一人一虎大战许久,终是老虎气力不支,被猎户当面刺中,血流满地,挣扎许久后软倒在地。   三藏倒是从未替猛兽念过经,但如今迎着猎户质疑的目光,不得不对着死虎尸念了几句经,猎户这才信了他是从山岭那段过来,热情万分地邀请他一同回家,食些饭菜,再将上路。三藏看着附近一带连果树都没有,自然应允下来。   猎户家中人口杂多,均是以当地野物为食,各种肉类摆在桌上,三藏只得婉拒,而猎户母亲信佛,求着三藏为她丈夫念几句往生咒,随后亲自下厨煮了些野菜粟米,端上来奉给三藏。   三藏一眼望去,宅子墙壁上多处悬挂猛兽脑袋,隐隐有兽魂怨恨不肯离去,便擅自改成了超度咒,一番经文念完,众人恍然觉得宅子内空气一清,胸口原有烦恶减轻不少,连忙高呼圣僧,更为殷勤客气。   他在此逗留到了第二日,那猎户妻母更是做了不少圆饼,让他随身带上,猎户带了几个徒弟,将三藏送上大路,两人沿着山岭走到一大山脚下,正走到了半山时,忽然听得山脚下有人高喊,声音如雷动;   “我师父来了!我师父来了!”   那人连续叫了数声,如同晴天霹雳,山上有石块滚落,而那猎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身后徒弟道:“这叫的必是那山脚下石匣中老猿。”猎户道:“是他!圣僧有所不知,这这山旧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国,改名两界山。先年间曾闻得老人家说:‘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自有土神监押,教他饥餐铁丸,渴饮铜汁。自昔到今,冻饿不死。’这叫必定是他。”   三藏一挑眉,心想这猴妖倒也是长命,被压在山下那么多日未死,但有天降山峰,土地监押,恐怕还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猴妖,颇有兴致,随着猎户几人下山,拨开树丛,最后望见一个挂满杂草与猴毛的脑袋露在外头,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眼周隐隐带着妖异红色,说不出的诡异妖孽。   那猎户也是胆大无比,走上前去替那猴子拔去了鬓边草,颔下莎,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猴子大喊道:“我没话说,教那和尚师傅上来,我有话要问一问!”   三藏也没有往前,站在原地,他双眼并非凡夫俗子能有,可看出妖怪身上缠绕生物冤魂血债,而那只猴妖全身度了一层厚重血光,杀气凛然,便冷冷道,“有甚事?”   那猴道:“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三藏点头不语,那猴大喜,连忙说:“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于此处。前者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昼夜提心,晨昏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   猴子眼底倒是一片恳求,情真意切,想必这五百年吃的苦头不小,可惜三藏并不如此打算。   “我自己上路亦可,为何要带你这只妖怪一起?”   “我可保护师傅不受妖怪侵扰!”   猴子见三藏不为所动,急切地大喊,三藏却哂笑道:“贫僧自小除妖降魔,要你这只妖怪何用。”   那猴子听闻此言,眉头一皱,却是再次仔细打量了三藏,眼睛内似有鎏金之火燃起,片刻之后,语气大变,似笑非笑,   “那观世音坑猴的紧啊,居然没有告诉我,要跟的是这样一个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有点晚啦!   三藏与猴子正面交锋啦,猴子火眼金睛一看,发现这个和尚杀的妖怪挺多的嘛(有趣脸)   下章预告:   要一起上路?那就打一架! 第5章 打猴   三藏看他眼瞳内异样,料想那猴子应是修炼某种神通,能看破人妖因果轮回,也不躲闪,大大方方任由他看个遍。   猴子啧啧两声,在他脸上格外多停留了片刻,才收了眼底金光,似乎是料到三藏并不乐意让他同行上路,语气也随之变得散漫不经起来,“行,那你走吧。”说罢就不再抬头去看三藏,自顾自瞪着面前的野草看。   三藏也不睬他,朝着猎户行礼道别,便朝着他所指的向西道路前行。说来也是奇怪,三藏往前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突觉周围景物似乎熟悉的很,再往前走了些,又看到了那绿油油,毛茸茸的猴头。   猴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回来,嘴里咬了根不知从哪扯过来的草,朝着他一抖一抖。   三藏二话不说,牵着马掉头折回,谁知一番折腾后,又回到了此山脚下。   “哎,你这个无知和尚。”   猴子啪嗒一声将嘴里叼着的草吐出,无聊地砸吧砸吧了嘴,   “菩萨要你取西经,你不得不去,菩萨要你带我上路,你觉得你能不从?”   三藏伫立在原地,神情未动,持着锡杖似乎沉入深思,他平素实不喜欢遭人胁迫,去西经勉强算能仿效法意云游,但是法意也没有收了一只妖怪当徒弟啊!纵使是法意这般放肆的和尚,见了他牵妖怪降服妖怪,恐怕都要惊叹一句徒儿牛逼。   “和尚?和尚?爷爷看你还是从了吧,你只需——”   “要贫僧带一只妖怪去除妖,实在是说服不了贫僧自己的内心,我看倒不如在这里直接超度了你,方便大家,如何?”   三藏缓缓说道,一边说,一边愈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很快付诸于了行动,松开缰绳,任由马儿缓慢走远,他拿着锡杖走近猴子,不顾他一脸透过绿萝杂草都能显露无疑的惊愕表情,准备开始念超度咒。   这只猴头罪孽如此深重,恐怕还要比一般妖怪给的待遇高一些,三藏念及至此,理了理袈裟,盘腿坐在了猴头面前,放下锡杖,对猴头微微一笑。   “——等等??你要对你爷爷做什么??”   “超度啊。”   三藏风轻云淡地回答道,双手合十,双眸垂低,才堪堪念了第一句,便听到云霄中传来宝音:“三藏,万万不可!”   猴头朝着他背后怒了努嘴,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更似一颗巨大的猴头菇。   三藏回头,果不其然地又望见了那菩萨带着那木吒,木吒正怒不可遏,还要维持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回禀菩萨:“这和尚胆大妄为,想要超度猴子!”   “三藏,此猴是五百年前大闹天空的孙悟空,被佛祖收服压在五指山下,已收心养性,愿跟从有缘人西行取经,你道可好?”   菩萨的语气自然是温润缓和,娓娓道来,真如同在询问他意见一般,三藏不语,思忖了片刻后,方才回答:“贫僧愿意放他出来,但要随我上路,也先得让这柄锡杖考量考量。”   猴子听闻此言笑得不可开交,大喊“诺!诺!快放你孙爷爷出来,比划比划!”菩萨在半空中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时,带了丝勉勉强强,“那就如你所言,先去揭了那字帖吧。”   三藏一人前往山顶,看到山顶上一块方方正正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字。他揭了那佛家六字真言下山来,只听得地晃山摇,整座五指山巨石粉碎,山体化堙,石粉岩烬纷纷洒洒,盘旋飞向西方,随即从烟雾中蹦出个浑身毛发纠结的猴子来。   猴子也不扯去脸上身上藤蔓,只见他从耳中掏出一根针状物体,迎风长成了一根身度血色,顶晕鎏金的碗口粗棍棒,拿在手中甩着十八般花式,仰天大笑,妖气直冲云霄,激的天色也为之一变。   “好菩萨,终于把爷爷放出来了,来来来,这金箍棒也甚是想念菩萨——”   菩萨带木吒卷着祥云消失在云霄中,只留下一句“三藏交于你了”,和一只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猴子。   这妖气实在是来的可怕,三藏望向半空中的猴子,虽看不清面目,但也觉得他龇牙咧嘴,较他以往遇到过的所有妖怪,都要来的让人心惊胆战。他垂眸念了句阿弥陀佛,此时半空中却跌下一样物体来,摔在他面前,三藏伸手接过——   乱石、妖气、猴子尽数消失了,佛光笼罩天地,四周祥云交织,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宝音幽幽,禅香低伏,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渐显真身,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罗列铺陈,而佛祖位居正中,面带慈容,金身光芒夺目,对着三藏微微一笑,唤道“金蝉子”。   众人皆呼:“金蝉子。”   三藏双目逐渐失神,手中那物竟是捉不住形体,在他掌心化成一滩液体,随后又化成了一个金箍。   猴子眼尖,透着满脸杂草认出了这事物与它棍棒两头的金箍生的一模一样,他那金箍棒,金箍束缚棍棒下万千生灵恶气,而这金箍,要镇压谁,可想而知。   ——当日如来以掌化山,他未能料到而被压于山下五百年,这桀骜不驯的劲,说是收敛了就要收敛,怎对得起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肆意!   猴子大喝一声,举着金箍棒从半空向三藏直直劈下,却不料三藏手中那金箍化作禅杖,扛住了金箍棒的攻势,又变做千道万道金箍,缠绕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绕到了他的手边——猴子大喝一声“小”,金箍棒也是急速缩小成针,那金箍却不依不饶,随之缩小缠住。   三藏眼前佛容宝音涣散,天地间只听得一声声金蝉子,他依稀捕捉到了某些画面,看着他坐于如来下位,罗汉尊他亚圣金蝉子——那应该便是他了。   三藏眨了眨眼,再次睁开时,猴子已是浑身被金箍所缠,在半空中扭来扭去,见到他的目光看向这里,愤怒至极,大喊“你这和尚好不要脸!爷爷只不过被关了五百年手脚麻痹,你就动用法宝,尽施些腌臜手段!有本事跟你爷爷正面肛啊”。那金箍却是缠的越发紧了。   “回来。”   三藏没有应他,却是直直看那金箍,低声说道。   金箍也是通神,瞬间解除了猴子的束缚,回到三藏手中。   他并非那种借助各种宝物之力,自身修为孱弱不堪之人,说好的要用武力降服,那便用武力。   “出家人不打诳语,谁是谁爷爷还不一定。”   猴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金箍棒和那和尚的锡杖,都被金箍捆扎扔到了一边,那和尚还脱去了袈裟,里衣根本掩不住他精壮结实的身体,和胳膊上分明的肌肉。   “阿弥陀佛,见笑了。”   和尚双手合十,上臂肌肉突起,随即摆出了一个架势。   ——这是要与他肉搏?   作者有话要说:  QAQ牙疼!疼的蠢作者更新都晚了【啊呸- -】   于是猴子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赤手空拳跟人家肉搏了- - 第6章 收猴   猴子已经想不起上一次他与人贴身肉搏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自从得到金箍棒后,一根棒子甩的风生水起,他花样多端,逗着那些天兵天将丢兵弃甲,气喘吁吁,招架不住,而现在光靠着自己两只拳头,一身七十二变精湛法术也被那该死的金光封住,根本敌不过眼前那个和尚。   果然是因为他被压了五百年的缘故,连一个区区的,人类和尚都能这般压制他?猴子如此想到,殊不知人间武术原比妖界所能接触的博大精深的多,妖精多借助法术,而人类只得老老实实,以武致胜,更何况,他面前那个和尚,习得少林藏经阁一身本领,较法意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身佛家正罡之气,拳术脚法无一不精,堪称人类和尚最强。   而三藏心中也惊讶的很,那猴子居然不同以往所有妖怪,被封住了变化还能抵抗他数十招,确实不同凡响,能打能挡,勉勉强强也能当个他的徒弟,方便每日练拳时有个陪打对象。   “可以了,贫僧就收你为徒。”   念及至此,三藏虚晃一招闪了开来,不再有所动作,而那猴子听着他有点不大情愿的语气,更是气得大喊“你这和尚忒不知足!收就收了!把你那破金箍放下!爷爷是不会带的”,两只眼睛却是瞪着那金箍回到三藏手中。   三藏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道“贫僧从来未有这个意思”,而后将金箍放回袖中,那棒子随着束缚解开,重新回到猴子手中。   而就当猴子拿住金箍棒的刹那,三藏眼前忽然一花,恍然看到自己满脸惊愕,看着猴子一脸狞笑,举起棒子,将自己砸了个稀巴烂,而后窜上云霄,一个筋斗离开,等到眼前景物再度落实,那猴子不耐烦地举着棒子在他面前晃荡,问道“你傻了吗”。   三藏沉默了片刻,他回顾了下幻象中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又举起了锡杖。   “你这和尚是疯魔了吗!为什么要打爷爷!把你的破金箍拿开啊!你砸哪里——!!”   猴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三藏终于停住了手,他一脸肃然地为自己寻找了个好理由:“身为徒弟,你理当主动帮为师牵马背负行李才对,如此散漫,是想要被为师打一顿吗?”   猴子看了看那金箍,又看了看三藏的胳膊与自己的胳膊,只得忍气吞声,在肚子里先是问候了菩萨,再是问候了三藏全家,主动牵过马和行李,忽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未着寸缕,光秃秃地只剩下满身藤萝杂草。   “和尚?”   “你又怎地?”   “你未发觉你的徒弟,爷爷我光溜溜的吗?”   猴子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晃达,一边拉扯着身上的杂草,胯/下某物晃来晃去,三藏一脸惨不忍睹,举起了袈裟袖子权作非礼勿视,指使猴子从包袱中扒拉一件他的衣物穿上,再免为其难充当了下师傅的角色,帮那猴子除草擦脸。   等到藤蔓除灭,脸上耳旁杂草拂落,尘埃落尽,三藏才看到猴子的原本长相,饶是他也下意识地在内心称赞了句。   这猴子已可被称为妖中绝色,毛绒绒的脸居然未能挡住五官俊美,双瞳精光摄人,眼周暗红妖异,嘴角似笑非笑,而长衫遮住猴毛后,更是显得身材颀长,瘦削精壮,更难得的是自身也生的一番桀骜不驯意气,天下唯我独尊狂傲,神采奕奕,眉目张扬。   而猴子拉扯着衣服颇不满意,口中还念念叨叨什么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三藏皱着眉问他那在何处,猴子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道自从被压在五指山下后,他的衣物就被金光卷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只猴子。   三藏也觉得被扒了衣服真是可怜,只得暂时安慰他说佛祖不会贪恋你的衣物,有朝一日见到菩萨,会求他帮我询问询问下落,又想起自己还未曾询问猴子姓名,总不可天天用猴子二字代替,便开口发问,猴子道自己曾有法号孙悟空,三藏又效仿当日法意给他取法号般,给猴子取了个法号孙行者。   猴子翻来覆去念了多遍,砸着嘴抱怨行者气势不足,他孙悟空三字在天庭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哪妖精天将听此名字敢胆有不服,而他曾经师傅,唤名菩提老祖向来称呼他为悟空,为增进与新师傅之间的感情,他勉勉强强同意三藏唤他悟空。   三藏被这昵称恶心地加快了步伐,仿佛回到法意一口一个小玄奘小奘奘的时候,连猴子在背后大喊都不愿减慢。   收了徒弟后,三藏终于能走出这五指山的禁锢,入夜后,猴子也不好好就寝,非要坐在树枝上,在三藏头顶晃悠,也不知何时入眠。三藏不去顾他,早早入睡,第二日早起,拉了猴子陪练,猴子叫苦不迭,大喊爷爷饿得很,最后还是被拖着与三藏练完了一套拳,才扒拉了些果子上路。   他们所经之处无非山岭树丛,不乏兔子山羊,猴子看着那些野物口水都要流下来,但嘴里叼着的还是甜中带酸的果子,大肆抱怨三藏明明打妖怪如此麻溜,为何还要坚持普通和尚吃素的设定,与他一起烤烤肉岂不愉快!   三藏选择没有听到猴子的嘀咕,并又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   傍晚时分,一人一猴正欲就地歇息,忽见路旁唿哨一声,荒山野岭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咤一声道:“那和尚!那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这边沉默了几秒,三藏右手挽了个佛号正欲上前:   “阿弥陀——”   “师傅,让爷爷教训教训他们可好?”   猴子的称呼简直乱七八糟,三藏极不乐意地同意下来,又嘱咐一句“别打死了,打晕即可”,对面那六个强盗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一招呼,便冲着猴子杀过来。猴子一乐,右手掏出大棒子,左手勾了勾,   “来来来,到爷爷这里来。”   那六个强盗被无趣了一天的猴子玩弄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用从他们自己身上扒出的绳子捆在一起扔到路边,干粮则被猴子借花献佛,孝敬了师傅(“谁他妈说是爷爷抢来的!爷爷是路边捡来的!师傅难道没有看到路边还有人肉吗!徒弟也可以割几块孝敬师傅!”)。为避免那六个强盗醒来后大吵大闹,师徒二人不得不再往前行了段距离,才驻扎过夜。   待到行了数日,他们终于走出了山岭,随着又爬上山峰。此山峰高耸,悬崖峭壁,迭岭层峦,崖下还有冷冰冰涧子一谷,深不见底,一侧还有瀑布从山悬挂而下,激起万道水花,甚是好看,却是水花飞溅,山路滑溜,难以行走。   三藏下马而行,手中松松挽着缰绳,猴子走在最前探路,而猝不及防之时,水中忽然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张了那大口,就抢白马。三藏还未来得及松手,白马被一口吞下,三藏被掀起,甩在了龙头之上,情急之下握住了那两只银白颀长的龙角。   猴子回头时马已不见了踪影,慌忙抢回自己师傅,还未来得及料理那条龙,对方已是回了个身,继续钻回这深涧中。   一人一猴被浇的浑身湿透,三藏手中握着半条缰绳,闭了会眼,再睁开时,已是暗含怒意。猴子与他对望一眼,心中乐得难以明说,想道这师傅着道,抢了爷爷的东西,就该打一打!   作者有话要说:  双刷副本开始- - 第7章 降龙   三藏曾有与法意一道捉过湖底巨蛇,两人在湖旁守住七天六夜,熏焚药草,等得那蛇几日未吃人肉,按捺不住,顶着药草味道,趁着入夜游上岸来。两人假寐,也是一动不动,等到那蛇几乎大半个身子游走在陆地上,蛇牙掺杂着血腥之气,口涎滴落在脸侧时,法意才一跃而起,用了铁爪链勾死命一钉,从嘴而入,铁钩牢牢抓住蛇妖咽喉,撕扯难逃。   两人武力再高,毕竟是凡人,虽说修得佛家避水咒,但也只能在水下待得片刻,一身武艺丝毫未有发挥之力。   三藏心有不甘,道日/后再遇水妖,岂不是处处要受控制,落于下风,回到金山寺后便在寺内池塘下,一边口念避水咒,一边练拳舞棍,起初手脚不听使唤,软绵绵地带起一串水泡,后有破水之力,行动灵敏。   但眼前这个涧子深不可测,一眼望去冷幽幽凉冰冰,要下去捉龙并非易事。三藏看了眼身旁的猴子,忽然有了主意。   “你可识得水性?下去将那龙赶上岸来,之后交给为师。”   猴子咧着嘴笑,道:“要将那个畜生赶上来何须下水!看爷爷来给它个金龙入洞!”说罢便寻了块岩石站上去,掏出耳中金箍棒,大喊一声“长长长”,那棒子遽然伸长,破入水中,猴子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不多时,那条白龙从涧底跃出,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泼魔,这等欺我!”猴子一乐,将那棒子搅得更欢了,高声唤道:“吃了你爷爷的马,还要骂你爷爷是妖魔,就是欺你,怎地!来打你爷爷啊!”   白龙在水中旋转不定,只得跳出水面,潜入半空云霄之中,盘旋一圈后认定三藏是个好欺负的主,便张大了口,向着三藏俯冲下来。   三藏也不动作,待那龙首只有咫尺之遥,才指示金箍从袖中飞出,那金箍遽然变大,套在龙首上,将那张长脸挤成了一团。白龙不堪紧压之势,全身鳞片如骤雨便散去,落地化成人形,活脱脱一锦袍玉面公子,落地后举着兵器砍向三藏——   猴子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收回了棒子,小声地喊道:“师傅,先让他赔,再打死也不迟啊!”心里却想道,那匹马爷爷我都怕吃了被和尚揍,你丫孽畜也敢胆下手,揍死了才好呢。   另一头,南海落伽山紫竹林中,菩萨忽觉心惊肉跳,掐指一算,连忙带了木吒驾祥云前往此处,木吒正于屋中困觉,腾云驾雾时难免有些困意,正迷迷糊糊地想这和尚又犯了什么过错,难不成带着猴子一起上了天庭大闹,猛地想起了那条白龙,失声喊道:“敖闰!三太子要是被那和尚与猴子活活打死——”   菩萨加快了速度。   先有天庭托塔天王三太子剥皮抽骨例子在先,那猴子与三太子交情尚有,也听闻过这段事例,但三藏怕是不会让他如此放肆,如此这般,那龙王玉龙三太子的最终下场只有被三藏超度……   被封印住法术的小白龙根本不是三藏的对手,在滑溜狭窄的崖道上,三藏要应付他也是绰绰有余,拳风浑厚,道道着肉,可怜三太子平日呼风唤雨,哪曾有被凡人打到如此下场,一旁还有个作壁上观,看好戏的猴子,时不时鼓吹三藏一把。菩萨赶到的时候,三藏已经放下了锡杖,对着一条被打得化为原形的白龙念超度咒。   “……三藏万万不可。”   菩萨无力地阻止道。   “师傅,马可还在那孽畜肚子里,让他先赔我们一匹再超度也不迟啊。”   三藏直觉表示菩萨前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参考他,参考猴子,参考那匹无缘无故被吃掉的马,他几乎能够猜到对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果不其然,菩萨连忙将杨柳枝蘸出甘露,洒在了白龙身上,那奄奄一息的白龙逐渐恢复了人形,睁眼见到菩萨后俯首便拜,大喊“菩萨救我!”   猴子在一旁幸灾乐祸,还不断添油加醋道:“若不是你吞了爷爷的马,爷爷的师傅也不会打你至此。”   木吒看不下去,高叫:“兀那猴子不知好歹!你那马乃凡马,如何到达西天!菩萨特意向玉帝求来三太子,为的便是与你方便,须这个龙马,才能驮你去西天!”   “木吒不可妄言。”   菩萨伸手往白龙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气,喝声叫“变!”那龙即变做他原来的马匹毛片,又将言语吩咐道:“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   小白龙变将成马后,颇为畏惧地缓缓靠近三藏,用鼻头在他手背上蹭来蹭去,三藏才一抬手,白龙马浑身马鬃倒竖,战战兢兢,在原地刨着蹄子,不敢造次。   原先还好只是多了个猴子,如今连马都是菩萨所安排,三藏觉得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了莫大的限制,但马已被吞,就算顶撞了那观世音,这荒山野岭中也变不出第二匹马给他。   三藏看着那龙马竭力地凑在他手边讨好他,眼睛内水汪汪的无限哀求之意,心想定也是跟那猴子一样,闯了弥天大祸,被佛祖关押在此处,像是等待劳改一般,由他带领着上路。念及至此,三藏不由对未来充满了绝望,难不成这个取经便是由他领着一群等待改过自新的旧羁押犯又名徒弟么?!   菩萨也不多言,干脆又挥手赐给三藏一副鞍辔,转身意欲离开之时,思忖片刻后还是幽幽地对三藏言道:“你此番前行,还有徒弟缘分未了,望慎行。”   言下之意便是前面还有几个妖怪等着你去收呢,你若是超度了,那我就要对不住了。   待菩萨离开后,那条白龙马仍是兢兢战战,猴子见他也怪可怜见,收了大棒子,上前抚摸脑袋笑而不语,念道:“如按耐打程度算,我还比你能多在那和尚手下走几遭,所以要唤我大师兄。”   白龙马嘶鸣一声,算是承认了辈分。   三藏眼前又浮现出那幻象,这回便换成了那白龙,连马带他,一口吞下,咀嚼骨渣声不绝于耳,三藏定了定神,看那龙马依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还自己叼了缰绳,递到三藏手中。   他决定放过这幻象不语。   这龙马较凡马确实不同非凡,膘肥体壮,脚力强健,吃得少,走得多,还时不时以鼻蹭三藏卖萌,平素在三藏允许下,也能化为人形,帮猴子寻找干粮果实。若是遇上人家,白龙马更是占了便宜,他化成人形时银冠白衣,面如美玉,风度翩翩,声音温柔,赫然一副落难贵公子,少女们忙不迭地将干粮塞给公子。   猴子不屑表示真没有眼光,当年他与另七大妖怪结义,八人号称八大圣,他齐天大圣更是上天入地,威风八面,金甲着光,女妖们都迷恋他的要死,纷纷前来花果山,只为见得他一面。   三藏阴沉表示:贫僧最憎恶旁人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猴子与龙马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师徒三人行走了十来天,皆是太平之路,相遇的都是些山林强盗,狼虫虎豹,连只像样的妖怪都未曾逢面,三藏看着那大虫豺狼,心想自己未曾见面的倒霉徒弟总不能还未化形,只能放弃了事。而某天傍晚,三藏勒马遥观夕阳时,发觉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像是寺庙,又如富贵人家。他唤了猴子一看,猴子也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催促他赶紧前行,可借宿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四个徒弟排行的真相是,谁最能挨打,谁排在最前面。。。 第8章 □□   三人赶着前行到了山门首,那里果然是座寺庙,层层殿阁,选迭廊房,富丽堂皇,在这荒山野林间格外突兀。寻常寺庙哪有如此繁华,更何况深山老林处缺少敬客香火前,何来如此多的银子修筑钟楼高塔。三藏翻身下马不语,那猴子施展了火眼金睛,跳到半空中好是一阵观望,回下来禀报说:“爷爷我没有发现有异样啊。”   三藏已经对那猴子的自称熟视无睹,幸而这白龙马还是乖巧的,三人中也只有他颇善于言辞,不似三藏面无表情,也不似猴子开口爷爷闭口外公,便让他变回人形,上前扣门,求问借宿。   寺庙大门很快开启,一和尚见了白龙,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白龙笑道:“我等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见白龙虽富家公子打扮,他身后另二人却是穿着袈裟衲衣,连忙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原本驮于白龙马身上的包裹自然仍由白龙背过,和尚见富家公子对那和尚毕恭毕敬,又见那和尚相貌堂堂,气势非凡,心想定是从东边富贵之地过来的不假,又端起了几分笑色,领着三人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三人入座不久,便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老僧腰驼背屈,浑身上下却穿着绸缎锦衣,帽子中央硕大一颗猫睛石,连鞋子上也是镶嵌五宝,端的是金边晃亮,珠宝生光。众僧道:“师祖来了。”   师徒三人看那老僧愈发觉得可疑,而老僧却误以为三人艳羡他身上衣物,更是有心想要炫耀一番,令人敬茶。很快有一小童,端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四杯香茶,一一奉上。老僧低头闻了闻香味,面带笑容,饮了口茶,看那三人仿佛没有见过世面般,切细闻味,又说了几句话,方才用茶汤。   对面三藏:为师觉得味无异样,悟空觉得如何?   猴子:师傅说的有理。   三人这才饮茶,而另两人对茶水并无精通,这里白龙便显示出了兴趣,与老僧聊了几句茶水之醇厚,物件之精美,先是褒扬了一番,后又谈及自己曾见过的(龙宫中)宝物,听得那老僧眼露羡慕之意,又觉自己不能被比下去,转念一想后,道:“我等做和尚的,这些器具自然是比不得公子富贵人家,倒是袈裟有七八百件呢,也不知东方长安流行何等款式,请公子为我点评一番。”随后便令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白龙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皆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   老僧背着手站在这些袈裟中,神情得意,又专挑了三藏询问:“师傅看我这些袈裟如何?可比你们东土大唐差不到哪儿去?”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透露了傲慢。   三藏并未睬他,连那些袈裟都未入眼观看一番,只是抬手念了句阿弥陀佛。   塔楼内忽然钟声齐鸣,遥远之处穿来低吟宝音,老僧恍然看到那和尚身上灰扑扑的袈裟遽然流光溢彩,红气盈庭,龙影延经纬而上,衣袂明珠佛宝晃动,不由惊愕万分,连连倒退几步,险先跌倒在自己一排袈裟上。待他眨了眨眼后,袈裟又恢复了不进眼的晦暗颜色。   老僧一心认定那袈裟暗藏神通,只是和尚不愿将它显露出来,挣扎着爬起后,居然朝着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师傅这件宝贝竟是平生第一回见,今师傅在我这寺庙住宿,只愿师傅将这袈裟借我一晚,权作资费,师傅看如何?”   三藏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两个孽徒眼中的渴望目光,心中想想多日风餐露宿,其中一个徒弟还天天驮自己上路,做人家师傅好歹有所表示表示,便还是同意下来,解了身上袈裟交给老僧。   老僧喜喜欢欢,叫小童将袈裟拿进去,又吩咐众僧,将前面客居禅堂扫净,取三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三位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晚斋和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三人待晚斋送入房内后,关了禅堂门,猴子看着一桌素菜大发感叹,道:“做和尚竟是如此辛苦!原来能吃到一桌素菜也是神仙般生活!”   白龙马默默点头,回想这些日子来的果实野菜,真的是眼泪都要流下来。   三藏只穿了件里衣,不耐烦地各自瞪了两个孽徒一眼,心道幸好那老僧只要一件衣服,不然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下来。   这厢三人吃的素斋正满意,另一厢,老僧将袈裟拿在后房灯下细细观看,他有一百多年道行,也看出了什么奇异之处,看得入神时对袈裟号啕痛哭,有他心爱两个徒孙,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那和尚宝贝!”小和尚道行尚浅,看不出袈裟神通,心道师公今日怎么喜欢这个破烂物,嘴上却说:“那袈裟不是放在师公面前么,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就死也闭眼!”   三人正说话处,有一个小童名唤广智,出头道:“师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徒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三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长久之计?”老僧听闻此言,满心欢喜,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命人收拾枪刀。   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两个白脸的易,那个毛脸的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不如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几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日后要是查起来,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又好掩人耳目。”   老僧大呼诺诺诺,随立刻安排下去,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围绕不通,安排放火。   这一计,也正是弄了高寿老僧归西,百年观音堂毁之一旦。三藏耳聪目明,恍惚间听闻有人快速走动搬弄声,又嗅到焚烧味道,迅速爬起,自己两个那徒弟却是因为天不怕地不怕,区区火味闻到了又如何,去见周公事情最大。三藏不得不先找了布条沾水蒙住脸,随后抄起家具就砸门。   他力气本是大得很,前门被木头横栏挡住就砸后门,后门不通便一间一间墙壁砸过去,不多时就砸烂墙壁,弄出个可进出的洞。两个徒弟还是不愿起床,三藏背上行李,两个徒弟一手一个抱在腰间,右手还提了一柄锡杖,从砸破之处走出。   那禅堂间间相连,却因墙壁结实,和尚们一时想不到三藏居然硬生生砸破墙壁,穿过五六间房间,逃出火场。   三藏待走到安全之地,把两只手上的孽徒都扔在了地上,冷冷道:“再不醒,贫僧就将你们打到醒。”   猴子与白龙这才装模作样醒过来,猴子透过窗棱看着那些和尚围观放火,不悦道:“要抢就白天明抢,晚上放火算几个意思,爷爷睡都没有睡好,如此这样,那就一起来玩玩!”说罢便摇身一变,化成一只蜜蜂钻出禅堂去,待到半空中才化为原形,捻诀念咒,望着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禅堂内,白龙弄出水晶罩,笼住了一方清凉不受火侵扰,任由外室焦灼。   这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屋院惨败,僧衣灰黑,众和尚救火忙了一夜,正气喘吁吁,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上休息,却看那三人毫发无损,从焦黑的禅堂中走出。   众人惊惧,这才认定三人神通广大,倒头就拜,求爷爷外公们饶命,三藏也不多言,询问自己袈裟在何处,而老僧院中伺候的小和尚忽然屁滚尿流地跑过来,跪趴在三藏面前,大喊道:“师公已撞杀了,袈裟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左手一只猴,右手一只马,三藏表示MD好重! 第9章 黑熊妖   老僧是一头直直撞死在墙上,颇为惨烈,他房内也未有翻动迹象,独独少了那件袈/裟。猴子扫视了众和尚一眼,见他们都抖抖索索围在一起,料想也没那么大胆子,又想了想,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么?”   一头陀回答道:“爷爷不问,莫想得知。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师公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   猴子又问;“那山离此有多远近?”头陀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三藏原本对那件袈/裟也不多在意,包袱内还有他曾经换洗的袈/裟,走了便是,但听闻是妖怪惹事,不留也要留下来,超度妖怪为先。他正欲持禅杖寻妖,被猴子一把拦住,猴子转着眼睛,笑嘻嘻地道:   “师傅,之前观音曾说过,后面还有几位师弟等着我等,师傅出手重,怕伤了师弟,要不让爷爷我先去探一探?若不是,师傅再超度也不迟。”   三藏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便点了头,允许猴子先行。   猴子辞别师傅师弟,一个筋斗腾云驾雾离开,唬得那些大小和尚并头陀、小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这个呼爷爷,那个喊神仙,竟是不去理会三藏两人。小白龙在一旁也不说话,手中摇着一柄素扇,啪的一声合拢,右手对着那墙塬横扫,将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   众和尚方知那走的一个不好惹,留下的也非能欺之辈,兢兢战战地起身打扫禅堂,准备素斋,求菩萨求佛祖让那和尚早日拿到袈/裟,离开此地。   话说猴子一个筋斗可翻十万八千里,只在在空中扭了扭腰,便来到黑风山上,他正欲从半空跃下,忽听闻草坡上三人正在对话。猴子火眼金睛一望,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   他窃听了几句,待听到从附近寺庙得一锦襕佛衣,神通异常时,便举了棒子,从半空劈下,大喊着“还爷爷的袈裟来”,一时半会就将观音曾说的话忘得滴点不,哪还顾得着自己未来师弟,先打一顿再说。   与和尚同行这月余,竟是绑手绑脚,和尚比他还能打,又嫌弃他拳脚功夫不到家,每日早晨还要辛辛苦苦陪和尚练手,那和尚也是蛮不讲理,只需自己超度,不许他一棒打死,棒子在耳朵里发痒的紧,今日总算有些用武之地。   那妖怪也忒不经打,猴子一棒下去先当脑抡死了那个白衣,脑浆迸裂,倒在地上便化成一条花白大蛇,另两只妖化风而逃,猴子一时犹豫该追哪个,等决定下来,两只妖已不见踪影。   猴子看着那蛇尸,心想自己倒霉师弟总不该连一棒子都挨不住,否则将来如何面对更加凶残的三藏,于是安心地追寻着妖气,前去寻找另两个妖怪。   他径入深山,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大喊“开门!”石门后有把门的小妖,从门缝中往外看发觉是个猴子,开了门出来,正欲恶声恶气询问,又见那猴子长得不错,便软了语气,问道:“你是何人,可是与吾大王相识?”   猴子嘲道:“什么玩意儿也敢在爷爷面前自称大王,快进去报与你那大王,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见这猴子眉目间杀气十足,并非好惹,急急关了门,跑到里面报道:“大王! 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猴子,来讨袈/裟哩!”那大王生的乌漆抹黑,粗壮身材,方见自己老友在面前被打死,逃回此处,又听那猴子追了上来,心生怒意,暗想道:“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先打死白蛇,如今还敢嚷上我的门来!”便教手下小妖:“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猴子远远看见了洞中黑色涌动,待妖怪走出门来,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那妖怪还未见人,先听得嘲笑,勃然大怒,正欲厉声高叫,却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道这黑妖怪见了猴子为何目瞪口呆?原是因为这妖怪爱慕美色,收罗天下精美宝物,就算是美艳女妖,也要扒了那张皮,而猴子站在那里看过去俊美的紧,这妖怪才一时看傻了眼,心中暗道:“这等美色!我洞中那些美女妖皮竟算是糟蹋这个称呼了!今日定要将那张脸皮扒下来,好好把玩!”   猴子却不知对方心中何等想法,还以为那妖怪认出了自己曾经齐天大圣的身份,得意洋洋,执着棒子大喊:“快将你爷爷的袈/裟还来!饶你一条小命!”   黑妖怪却想那袈/裟落在自己手中也是糟蹋了,说不准可以留那猴子一条全尸,套着袈/裟放在洞中,保比那些金瓶玉盏好看,便道;“你随我进洞,我便将那袈/裟还于给你呗!”   猴子观那黑妖怪的眼神愈发不对,一时半会猜不出对方什么心思,但总觉得浑身刺扎一般不舒服,抡起棒子,二话不说便打。黑妖怪也不躲闪,绰长/枪,劈手来迎,起先还怕自己弄破了一张皮,后发觉猴子身手非凡,自己一走神还要吃亏,便先收了心思,安安稳稳过起招来。   两家这场好杀:如意棒,黑缨枪,一个身形矫健,一个皮厚肉糙,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妖怪已是有些气喘吁吁,举枪架住铁棒道:“猴子,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斗。”   猴子岂会放过他,口中骂不停,手上也不断,那黑妖怪边打边退,忽然化作黑风飞入洞内,石门紧闭,不肯应战。猴子拖着棒子在门口叫骂了几声,妖怪权作没有听到,他干脆坐在了地上,忧愁地紧。   袈/裟没有拿到,回去拿和尚指不定要如此如此对他,说不准还要再去和尚干一架,倒不如在此处想个办法,让那个妖怪再出门来。   猴子别的办法不错,粗暴的手段倒是有几个,想毕便跳起来,将那金箍棒变大变粗,对着石门抡下。   那金箍棒天生玄铁,坚硬无比,饶是石门厚硬,也挡不住棒子千百般捶打,很快被打出窟窿来,猴子干脆将金箍棒捅在了窟窿出,大喊一声“长长长”,那棒子陡然朝着妖洞内突刺,里面惨叫声不绝于耳,再收回来时,棒子血淋淋的,也不知捅杀了多少小妖。   猴子满不在乎,随手往地上甩了甩,那黑妖怪怒火万丈,怀里一堆金光银砌的器皿碎片,统统扔在了地上,又持了黑缨枪。猴子乐得很,朝他勾了勾手指,又交织打在一起。   那厢,三藏与小白龙左等右等,等到日上正午,猴子也没有回来,三藏有些不耐烦,干脆令小白龙拿了行李,两人一同前往黑风山寻猴子,半路却遇上一个道人,见了两人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看,不多时便躺在了三藏脚下,显出原形,原来是一只苍狼。   三藏念完超度咒才上路,远远就听闻猴子骂骂咧咧声和兵器交织声,走近便看到他与一黑汉打斗正酣。猴子见三藏前来,大惊失色,忙虚晃一棍子,身形闪到三藏面前,喊着“我还没打完,你怎么来了!”   这里三人还未说话,那黑妖怪却阴沉了脸色,想道:这三个均姿容不凡,这回定要全部捉齐了,才能补偿我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要说:  打开这个界面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熊:为什么我偷袈/裟!因为这个袈/裟好看!为什么我打这只猴子!因为猴子也好看!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选择见到那个和尚就逃。。。 第10章 除熊遇猪   那猴子望了三藏前来,暗道不好,又看了看小白龙,小白龙很是领会,道:“师傅途中偶遇一只苍狼妖,已经超度。”   言下之意便是刚从寺庙出发时怒火颇大,但是多亏了苍狼妖分担了不少,大师兄可不必那么惊惧。   那黑妖怪一听苍狼妖已被超度,怒火中烧,悲痛万分,两位好友已双双折于眼前这三人手下,这便是齐天的美色宝物也挽救不了如今的心情,大吼一声,拿着黑缨枪冲了过去。   猴子正欲抡起棍子迎战,却被小白龙抓着胳膊,拖到了一边,猴子不爽地紧,小白龙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师傅等了一个上午了,大师兄就别挡在前面了。”猴子转头一看三藏,一和尚一妖怪已是缠斗在一起。那妖怪也颇合三藏性子,不用法术,纯靠肉搏,怪不得能与那只缺乏锻炼的猴子大战一个上午。   三藏也不敢多用力,心中还记了观世音的话,生怕一言不发就打死了一个徒弟,到时候这笔还不出的孽账就算在了他头上——如同狱卒打死犯人一般,虽犯人罪重至死,但狱卒总要担个无故致人死亡罪名。   然而如此能打的妖怪已经不多了,三藏莫名其妙对那个妖怪有了份欣赏之意,这份欣赏差不多类似猫,觉得这条鱼生鲜活龙,还能折腾一番。两个徒弟在旁,一开始还疑惑师傅为何出手无力,破绽十足,后来才想起那只妖怪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师弟——猴子咬着牙看着他们,心道那妖孽皮厚肉糙,可别为此排在爷爷我之上了啊!   三藏与那妖怪虚情假意切磋了数十回合,妖怪数次想化作黑风逃入洞内,那两个徒弟乖巧无比,自动守在了大门前,将石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任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一道黑风。时间一长,妖怪的弱点便暴露无疑,三藏也察觉为何那黑妖怪能与猴子斗上半天,原因无外,便是那妖虽能打,但耐力极差,如此一比较,显然是落了猴子下风。三藏顿时兴趣缺缺起来,又见那观世音也不赶来,心想可能是个无主的妖怪,下手就不客气起来。   可怜了那个黑妖怪,你道他原形是啥?   被三藏揪住不方几个时辰后,黑妖怪已是支撑不住人形,面部、身体特征逐渐转化成了一只黑熊精,身形魁梧,叫声凄厉,爪子雪亮,朝着三藏扑来。三藏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正抡起了禅杖,意欲一招送妖归西,身后半空中忽然有声音急急唤道——   眼前那两个堵门的孽徒反应极快,一个冲上去拖住妖怪,一个顺手抱住师傅(差点被三藏顺手一招送上天),大喊:“师傅住手啊!师弟是无辜的!”   观音在半空中僵硬了笑容呵呵,连忙道:“悟空、三太子何出此言,这并非你等师弟。”   话音刚落,两人便松开了手,不冷不热地,一个道:“原来如此,那妖孽作恶多端,也并非我等师弟”,一个道:“师傅,您继续。”   三藏也不理睬他们,虽说不是他未来便宜徒弟,但这观音也不会平白无故前来,他先是将那又冲上来的黑熊精一记敲晕,便朝着半空的菩萨行了个礼,问:“要带走?”   这三个字直戳观世音目的,甚至日/后多次事件,三藏都能用这三字归纳观世音的前来。   观音正了正色,道:“尔等不知,这黑熊精前世为人,功德深厚,因面貌丑陋,被同乡恶霸所欺,言他貌丑如妖,一张脸生了也无用,他早早死去,一张脸皮死后也要被扒下来,践踏多次。这恶气未消,才变成了妖怪,专挖那些美人脸皮。这两世功过相抵,也算是个可怜人——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   底下一人二妖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三藏心想已教训过一顿,交给那观世音,也类同于超度,猴子心道幸而不是未来师弟,扒人脸皮这爱好说出去了可不好,难不成专跟了和尚后面,和尚打一个,他见了喜欢扒一个么,白龙则庆幸变态的妖太多,这里变态的和尚还有一个,一起上路的,能少一个是一个,这三个却都各自欢喜,对着观世音称诺。   三藏也寻回自己袈裟,观世音用柳枝蘸了甘露,轻轻一洒,那袈裟便变回了原本模样,精致不减,佛气更盛,衬托着三藏宛如一个巨大的行走人肉诱饵,专门吸引这方圆千百里的妖精。   告别了观世音,三人收拾了行李继续上路,这一走又连续是七八日的荒山野林,在之前寺庙内准备的干粮也是全部吃完,又恢复到了野果野菜的艰苦生活,猴子眼睛更是发亮,专盯了远处看,而终于皇天不负有心猴,一日天色将晚,忽然远远地望见一村人家,猴子跳上半空前后打量,兴奋至极地跃下来,拉着三藏要前往投宿。   师徒三人还未进村,便看到了数几个农妇打扮的山野女儿家急急忙忙地朝着村子里跑,而待到进村,越往里走,女儿越多,均是打扮了几分颜色,涂着胭脂,抹着唇红,凑在一起,兴奋至极,围在道路两旁,叽叽喳喳像是等着何人经过。   三藏一行有些莫名其妙,初还以为是某种祭祀仪式,也想山村女儿家民风开放,也不拘礼,便也候在一旁等仪仗经过,而等着女儿家门尖叫声加剧,才望见路尽头是一男子,骑于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   那男子穿着件深蓝衣袍,身形挺拔,也不束冠,黑发披散,嘴角笑容慵懒至极,似乎连眼底都含着笑,望着两旁女儿家羞红了脸尖叫,却又不言语,像是在人群中打量着。而村里似乎男性村民极少,也不愿凑到这迎接队伍里来,三藏几人有点突兀地站在路旁,那男子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他们身上,轻轻一转,然后凝住。   男子跃下马来,动作潇洒,衣服不见凌乱,他笑容不知何时转变了陈恳,嘴角上扬,竟像是带了无穷尽的魅力,对着三藏有模有样地行了个佛礼,道:“这位师傅,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竟是如此熟悉!不如到我府上坐一坐如何?”   猴子在一旁忍不住嗤笑,道:“师傅,原来是个智障儿。”小白龙不语,却也点了点头。   男子却根本没有分出半点神色去理会他俩,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三藏,三藏嘴角抿紧,眼底是极大地不耐烦,耳旁却充斥了无知村女的尖叫声,几乎快要聋过去,而眼前那个不知好歹的还要向前逼近,只得右手一拄禅杖,左手抿指,念了句佛号。   那声阿弥陀佛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漾开,村女们痴迷神色忽然一止,那男子似被佛号拦在了千里之外,半晌不语,忽转身就走,骑上马后,朝三藏大喊道:“那和尚!我们会再见的!”   等那男子终于离去,师徒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小白龙不确定地说道:“刚刚那人……头顶可是长出了两个耳朵?”   三藏自觉被侵犯了个人空间,态度极差,冷冷哼道:“什么人,就是一头猪!”   猴子与小白龙自觉为敢胆出现在三藏面前还妄图调戏他的这头猪妖念了声阿弥陀佛,希望他归西时不受折磨,早日超度。   作者有话要说:  八戒:这位师傅是我见过的   三藏:MDZZ 第11章 打猪   三藏从长安出发时,包袱内还装了些银两,但一路荒山野林,何需要用到银子的时候,如今才拿出来,在村里的小客栈中点了一桌素菜。   这个山村地处偏远,民风开放,村民罕有见到外人路过,在客栈中坐了旁桌的便凑过来,还有人认出了三藏便是那个男子意欲搭讪的对象,更是热情万分,主动介绍起当地情况来。   原来这村子唤名高老庄,村庄内大半数人家都姓高,向来女多男少,只得招募外男做上门女婿。而村里最富一个人家,长辈高太公某日外出,半路遇野兽,被一男子所救。高太公见那男子虽满脸伤痕,但依稀看出相貌英俊,身手勤快,又自称孤儿,旁无亲戚,便生了招婿之意。谁知那男子来到高老庄后,逐渐养好了伤,才发现他外貌竟是俊美近妖,高太公一家上上下下女眷无不爱慕他怜惜他,高太公担心那男子是妖,却被家中女眷管束。那男子平日也不怎么出宅子,一月也就出来一二次,却引得全村女儿围观,个个声称想要嫁于他,做妾也心甘情愿。   村民感叹了几句,又看了看三藏一行,道:“尔等长得也真是出众非凡,那位兄弟虽是个毛脸,但这相貌,若未娶亲,何不留在我高老庄,保你们不出几日就寻到美娇妻。”   被指责毛脸的猴子心有不甘,暗暗道:“什么相貌俊美近妖!只不过一头猪,长嘴大耳的样子你们还未见过呢!怎和爷爷相比!”   三人素斋才用了一半,便看到一群少年家丁,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朝着他们迎过来,笑容可掬,却是冲着三藏弯腰哈背,口称老爷师傅:“这位老爷师傅,我家相公方才在路上,竟是与您一见如故,还由我等来请老爷师傅到宅子上坐坐为好。”   猴子抬眼一观三藏,料想他见了猪妖,满脑子应是超度之事,怎会不答应,果不其然,三藏虽面无表情,但还是应了个诺。那些家丁原以为要花上一番功夫,谁知这和尚如此好讲话,心想果然是自家相公魅力非凡,又才细细看了那三人,各自观出些风流倜傥容貌非凡的味道来,连忙带了满脸笑容,说着请请请。   那高太公的宅子在村庄最北方,院楼数层,花枝莺舞,说不出的景色柔美,居宅繁华,家丁领着他们到了中庭,远远便望见那个男子被一群女儿们围在中央,那些女儿皆是杏眼粉颊,裙色斑斓,围着那男子娇滴滴地笑,偶有作吃醋状,捻着手绢敲打他,那男子一脸受用,但若是仔细查看他神色,却又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轻飘飘扫过女儿们的笑靥,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三藏脸上。   他的眼底像是燃起了火焰,熊熊燃烧着,这漆黑色的眸子忽然活转了过来,带着迷人的深邃笑意,恍若天地之大,但这男子的眼底只容得下一人般。   三藏默念了句佛号,才强忍下了险先脱口而出的妈的智障。   他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样被热切地、感情热烈地注视着,这种来自另外一人,呸,另外一妖的感情仿佛在野蛮侵入他的私人空间,让他不得自在,从内由外,从心底里,像打对方一顿。   那男子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几句,女儿家们撅了嘴,但还是提着裙角散开,留下了偌大的庭院。男子遥遥朝着三藏点头微笑示意,随后朝他走了过来。   猴子先是心生了不耐烦,转头一看三藏表情波澜无惊,心道不对啊,按照平时,和尚早就一个禅杖抡上去了,难不成真被这死猪妖迷惑住了神智?念及至此,干脆先掏出了棒子,大喝一声:“妖孽!敢胆迷惑我师傅”,便冲了上去。   他冲的倒是快,殊不知三藏正心中反胃的紧,考虑了数十种如何好好送那头猪妖归西的方式,却被猴子抢了先,好不容易决定先揍一顿再考虑诸多,那猴子已是和猪妖缠斗在了一起。   猪妖手中化形九齿钉耙,架势倒是一板一眼,猴子与他过了几招,隐隐觉得这套路熟悉,再交架几番,才想起似乎曾在大闹天宫时,遇到过几个天兵,也是一般的姿势,却远远没有眼前那头猪来的杀气十足——那些天兵,像是穿着水纹交织的盔甲!   猴子醒悟的太晚,只见那头猪虚晃一招后退三尺,右手一扬,院子内池塘中的水铺天盖地而来,竟有海浪龙腾拍击之势,咆哮嘶吼,朝着三藏一行扑来!   三藏本为凡人不善水性,纵使急急口念避水咒,也是躲闪不及,猴子更是自谓不擅长水战,遇白龙时也未曾下过那深涧,只能先甩了金箍棒阻挡水势,身后衣服却似被什么咬住,丢了上去。   小白龙遇水化形,显出真身,八爪白龙冲破水障,叼住一个师兄,一个师傅,往背上一甩,随后张大了嘴怒吼,龙吟涛涛,那池塘水又怎敌真龙,威势退散,浪涛自半空坠下,落了庭内满地,那猪妖九齿钉耙舞的见不着影子,待钉耙拄地时,硬是浑身不着半点水滴,正面扛下了那龙啸。   小白龙却认出故人来,他先将两人放在地上,浑身龙鳞才疾风骤雨般退散,恢复原本锦袍玉冠公子模样,手中扇子啪地一声扬开,冷冷嘲道:“百年未见元帅,如今怎在这里做了一只妖怪?”   猴子那混混沌沌的记忆,也随着小白龙一句话,忽然明亮了一块,不由脱口而出:“曾记得爷爷当时大闹天宫时,是遇到过这样一人,号称什么天蓬元帅——”   猪妖哼了声,并不应答,那三妖均是曾有大来头,又相互认识,此时对峙不动,小白龙嘴含笑容,轻摇扇子,那天蓬元帅黑发垂下,双眼狭长,眼神冷冷之意未散,猴子扛着棍棒,眼神睥睨又似当年大闹天宫,肆意妄为,傲气冲天,心中却或多或少有今非昔比之念,曾龙王三太子,天蓬元帅,齐天大圣,五百年后也是沦落为妖为怪,谁还记得他们姓名事迹!   而这莫名的静谧很快被打断,三藏在后方见他们三妖一副沉湎往事辉煌,大有心心相惜之意,冷着脸念了句佛号。   白龙和猴子瞬间身形一闪,双双落到三藏身后,一个喊:“管你什么天蓬元帅,如今敢胆对我师傅下手”,一个嘲道:“区区手下败将,也敢配的和我师傅一战——师傅让我前去收服了那猪妖!”   猪妖表情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三人,半响才说出话来,语气中带了隐隐受伤之感:“你们……你们三人?”   猴子虽自称受女妖追捧,但又未曾真正动过心,对着猪妖这句话还茫然不解,小白龙早已变了脸,呸了一声,三藏更是觉得不便与那猪妖多言,抡起禅杖就冲了上去。   猪妖意欲故技重施,不料三藏袖中飞出那金箍不知何时套上了他的右手,猪妖空有一身唤水之势,却像是被阻断,根本无法施展,而和尚又迅速近身,不得不直接操/起九齿钉耙对打起来。   正在三藏终于释放出怒气,狠狠追着那头猪打时,小白龙突然想起一事,对着猴子道:“大师兄,你看那天蓬,虽说不知为何化形成猪,但好歹武力不差,而且与你我相识,莫不会——”   猴子却故意装了懵逼脸,道:“师弟说什么呢,师兄领会不了你的意思啊,方才让那猪唤水吃了亏,如今让师傅好好教训,师弟就看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猪:你们三人……难不成你们三人……啧啧,要么加我一个? 第12章 收猪   听闻猴子如此说道,小白龙心想罢了罢了,要当那和尚的徒弟可不容易,进师门前首先得挨一顿,那天蓬若真是自己师兄弟,不挨打一顿,怎么分得出行列,于是便收了扇子,与猴子并肩站着,半是怜爱半是同情,看着自己未来的师兄/弟。   那天蓬毕竟是五百年前被贬下凡,饶是一身武艺,许久未战,免不了也要生疏几分,更何况眼前那和尚舞着禅杖,威风凛凛,虽满脸冰霜,但美人总归美人,生气冷淡也是这般好看,还如此英勇善战,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这满腔爱意,简直如同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击中了他,束缚着他的手脚与双眼,让他自惭形秽,肉体的疼痛也比不上心中的喜悦,而那些疼痛更是不堪一击——   猴子与小白龙目瞪口呆地见着那天蓬宛如呆子一般,双眼爱意满满望着三藏,手中招式更是奔溃地一塌糊涂,三藏招招着肉,那天蓬竟是不知有疼痛这事,竟有闲暇之余整理头发(手臂上被重重一击),眼角挑起,眼若桃花,望着三藏笑意更甚,语气也是柔软万分,如同对着情人喃喃细语:“不要紧,你打我,我也知你心意”。   两妖感叹之余朝着天蓬竖起了大拇指,碍着三藏越来越漆黑的脸色,只能心中赞叹那天蓬为妖中翘楚,如此不怕死,如此自我陶醉,也是他运气不佳,遇到对外貌毫无感触的三藏,才落到了几乎要被活活打死的境地。   而那天蓬偏生毫不在乎,拼了最后一口气般望着三藏看,简直楚楚可怜,更是在遭受了当胸一击后,左手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右手被铐上了金箍万般不方便,踉跄几步后坐倒在地上,黑发凌乱,仍是抬首望着三藏,最后竟是无奈一笑,扔掉了九齿钉耙:“你打,我不躲便是。”   三藏那禅杖真当是半点也打不下去,已是被恶心到整个人都思绪凌乱,超度这种妖简直就是毁他自己名誉,要是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自己与那妖怪有何等冤孽过往,才痛下杀手,便二话不说,转头便走,那禅杖拄在地上铮铮作响,脸色可怕,眼神凌冽,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们谁去,先打死那头猪。”   猴子看着三藏脸色,犹犹豫豫,扛着棒子要往前走,忽然不知从哪出奔出先前那些少女来,双目含泪,簇拥着跪在天蓬面前,连连哀求。天蓬虽方才宛如无事般,实则受伤不轻,嘴唇隐隐发白,咳嗽时几乎要呛出一口血来,倚靠着坐在地上时,恍若一落难公子,反而衬得他们心狠手辣起来。   “懂什么,让开让开!”猴子对着那些人类女儿可毫无温柔之意,他持着棍棒指向天蓬,嘲道:“你们可知道他就是一只猪妖?”   “我等知道,但公子对我等温柔体贴,照顾我等,已是莫大恩情,还求三人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公子,大恩大德,小女们来世再报。”   猴子却可不耐烦听这些:“照顾你们?说不准是当做食物一般,再不让开,休怪爷爷不客气了啊!”   “弼马温,为难她们做什么,追我来便是。”   天蓬虽这样说着,双眼却是望着那些女儿家们,温柔满溢,伸出手去,抚摸了靠他最近的那位少女,而下一刻,便是卷起了一庭院的风,激起花瓣纷纷扬扬,裹袭着天蓬消失在半空。猴子一时未有料到他居然落跑,正欲逮住那些人类女子询问,却发现那些女儿们已是人影逐渐变淡,黑发肌肤无一不化作花瓣草叶,随风飘散,留下裙子凌乱满地。   “阿弥陀佛。”   三藏将金箍收回袖中,他抬手接住了一朵花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亦或是毫无表情地望了片刻,而后松开了手指,那花瓣也是不堪三藏身上佛意,离开手指时已是碎裂不堪,很快失去原本模样。   “那些并非人类女子,但也非妖精魔怪,只是依靠了仙气存活,如今仙气一散,自是失去人形。”   三藏若有所思,小白龙面带惋惜,猴子却是真正不懂怜香惜玉,更不懂那呆子为何耗费自身仅存仙气,将死去少女魂魄聚形,见三藏与小白龙均不说话,心中纳闷的很,更是无缘无故不大愉快,开始揣测三藏心意,暗道那和尚不会着了猪妖的道了?这般举止,也能让和尚动心?   而等那猴子胡思乱想之际,三藏已是默念了超度咒,算着应是差不多送那些少女们离开,便将心思又投入到对付那头猪上来,令猴子入云霄四下查看,寻觅猪妖踪迹。   总觉得三藏无缘无故放过了猪妖一次,和蔼可亲的简直不像话,猴子哼哼唧唧不高兴极了,但看着三藏手中禅杖又不敢反抗,一边腹诽,一边还是乖乖照做,这附近山也不多,猴子寻着与庭院中隐隐相似的仙气追过去,很快便发现了某座山脚下红光凝结,心想应是那呆子躲藏之地,又回去禀报师父。   那山距离此处有些距离,三藏不方便前往,小白龙变化为原形,背负师傅前往,游龙白日显于天空,倒引来底下无知百姓惊呼跪拜,大喊神仙。   猴子先是到了那山前,大喊猪妖出来受死,天蓬也不应他,在红光后静静伫立,直到小白龙与三藏落地,才挥手退散了红光,走了出来。   “弼马温,你明知我心仪何人,还来凑什么热闹?”   “呸!爷爷打死你这个作死的瘟猪!”   被接二连三叫弼马温,猴子简直要愤怒到炸裂,也不管三藏是何想法,他先打一顿了事,便甩着棒子扑头盖脸地朝天蓬打去。天蓬也随即抡起九齿钉耙迎战,方才浑身被打出的伤近似好了一般,越战越勇,时不时施展些搬海运水的法术,蒙的猴子一脸水,还挑衅般朝着三藏喊道:“你让那弼马温做你徒弟?倒不如让我来!师傅意下如何呢?”猴子狠狠抹去一脸水,破口大骂瘟猪,爷爷师傅岂会着你的道,收你这不入流的猪妖,丢妖现眼,先自己去照照镜子,再来这里说话!   天蓬冷冷一笑,道不照镜子我也胜过你这弼马温,猴子听着那一声声弼马温,气的呀呀直叫,恨不得当场就将那蠢猪毙于棒下——而三藏今日毫无插手之意,更不愿亲自动手,猴子只能选择自力更生,正逐渐扳回几局,望着有势将猪妖好好教训一顿时,身后某个极度不愿意听闻到的声音响起。   “悟空,手下留情!”   猴子硬生生地将金箍棒停在了半空,满腔怒气无处可施,最后可怜了当地土地老儿,被猴子一棍打得山摇地晃,吓得从土地中钻出来,又见了观音,忙不迭行礼。   观音见了三藏今日袖手站在一旁也甚是诧异,原本还担心那天蓬会不会因旧习不改,调戏三藏而被打,如今看来三藏已是被纠缠到根本不愿打他?反而猴子炸裂了一身毛,语气不善,喊着“菩萨有何贵干”。   “这是你未来师弟,想必也都是旧识了。”   猴子最不乐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观音的声音愈发温柔可亲,还甩了甘露淋下,那呆子浑身闪闪发光,不再理会他,望着三藏眉目含笑。   三藏竭力维持自己要翻白眼的冲动,扭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 =终于把天蓬的性格定下来了,以及为何他排第二,就是因为三藏不想打他!然而真要打起来,天蓬绝对不如猴子能挨打 = =   猴子觉得天蓬受到了特殊待遇,又觉得三藏被天蓬迷惑,并不是很高兴= = 第13章 黄风岭   有道是菩萨有令,不敢不从,菩萨要他三藏取西经,他只得取了西经,菩萨让他收了猴子,猴子尚且能陪他练拳,收白龙,好歹可为坐骑,但要收这头猪,三藏是绝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   “敢问菩萨理由何在?”   “理由?三藏,我等乃佛门中人,行事讲究个缘分,这一路上波折辛劳,妖怪层出,天蓬擅长水战,能助你一臂之力,而你俩又在此相遇,正是缘分所致,为何不一起上路?”   菩萨理由冉冉动听之极,三藏不禁冷笑几声,心道瞎眼人都能看出那猴子、那白龙、那猪妖皆是恰巧安置在了他前行之路上,便是绕着走,也要转回来遇到他们。取西经只不过是个他们布置完毕的局,无论他如何反对抵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免不了被摆布的宿命,五百年前那些妖怪造的孽,五百年后轮回度转,又回报到他们身上。   这才是缘,因果缘由,皆出佛家一念。   “那就一同前行便是。”   三藏淡淡说道,面上竟看不出是何等表情,朝着观世音行了佛礼,口称阿弥陀佛。观世音满意颔首,乘着祥云离去。   那天蓬满心欢喜:他曾位居仙界水军元帅,因无故调戏罪名被贬下凡,错投胎成了猪,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细细想来总觉此番事情有猫腻,而又遇观音,道日/后有一取经人,自东土大唐,前往西方净土,路上妖魔众多,需功夫高强者保他平安,问他愿不愿以戴罪之身,保那取经人取到西经,则将功赎罪,修成正果——他又岂能不应允下来。不管那和尚是凶是善,是腐朽是顽固亦或是胆小,都要遮掩内心凶意,装成无能或贪食或畏惧,保那取经人。他已做好一切最坏打算,却未曾料到,偏生落中了那个最好缘分,许得了这个最佳因果。   如今不管对方是情愿是不乐意,是满脸僵硬是服从安排,天蓬也要先掩饰内心喜悦,将那大礼行全,便恭恭敬敬,整理衣冠,朝着三藏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傅。   他本素真性情,爱慕时不假颜色,真情实意,此时跪拜时也是心甘情愿,这声师傅喊的全无半点虚假。   三藏倒是有些诧异,原以为这猪妖疯疯癫癫,却未料自己是实打实地受了他一个大礼,这时尽管有诸多不情愿,也暂且放下,伸手扶那天蓬元帅站起,整理了下颜色,道:“如今入我门下,昔日天蓬称号不能再喊,因佛家人不得食五荤三厌,称作八戒如何?”   猴子在一旁嫉妒万分的目光快要突破天际,瞪着那呆子,双眼内似有三位真火熊熊燃烧,心想那猪妖果然有问题!什么八戒,八呆还差不多!   小白龙则无所谓地在一旁挥着扇子,他一坐骑,白天只管行路,又不与三藏交谈,更不陪三藏练拳,连个法号都没有,看起来也是排在最末,更加置自己于事外,不管两人如何眉来眼去,杀气十足。   新得了法号的八戒自然无比受用,不要说是八戒,八呆他也甘之若饴,只要是三藏赐予他,再辅佐以猴子杀气腾腾的目光,心底越发高兴的紧,连忙应了一声,道:“法号而已,不要急,师傅愿意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唤我小八也可。”   三藏心道曾经金山寺内一条黑犬也叫小八,刚要说些什么,眼前那幻象如影随至,赫然便是猴子与那八戒厮打在一起,两人越大越远,自己站在原地,惶恐不安,而不知何时,那八戒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九齿钉耙筑下,敲得他七窍流血,脑浆迸裂,瞬间成为一具死尸。   这幻象真实的可怕,这痛楚身切,恐惧袭来,宛如他亲身经历,又似灵魂升至半空,冷冷望着那发生的一切。三藏定了定神,眼前景象又恢复了正常,那八戒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三藏这才发现自己握紧了禅杖,手背上竟是青筋暴突。   之前所经之处,所见幻象均是自己死亡,被妖怪分食而死,被猴子一棍打死,被白龙吞噬而死,难不成这些幻象皆为真实,自己其实早已死去?亦或是自己在无穷尽地死亡,又无穷尽地重生?   三藏头痛得很,不愿再想下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三个徒弟离去,八戒总有些依恋不舍,望着高老庄方向,望了最后一眼,便不再回首,向着西方大步走去。   离了高老庄后,一带又是荒山野林,也不知何时才能遇见村庄人家,只又食些野果野菜。猴子原先还做好了看八戒笑话的打算,却未料他看着三藏,称秀色可餐,便是酸果子也是美食佳肴——这顿饭也是不用吃了,三藏胃口全无,先将那头猪揪来好好操练一番,权作是助他回想起曾作大元帅时招式武功。但那猪丝毫不得教训,仍旧含情脉脉地看着三藏,一双眼睛也是柔和了万分,挨打时一口一个打是亲骂是爱,我得知师傅对我关怀有加,又在三藏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也不愿打他时自责的很,道身为徒儿不能为师傅分担烦扰,只得辛苦大师兄行些责任。   猴子叫苦不迭,惹祸上身,咬着个果子就被三藏好好操练了一顿,心中只盼出来些妖怪魔王,好让那和尚转移转移注意力。   小白龙这时连人形都不愿意化,乖巧地维持着马儿形状,在一旁啃草,偶尔甩打两下尾巴。   这样一人三妖行将数日,猴子已是麻木地不愿说话,望着三藏时眼神也哀怨了不少,三藏看着神情愁苦的猴子,心道是不是对这个大徒弟过于苛刻了,这几日下手也轻了不少。   几日野行后终于遇到数座人家,暂先用了饭后,正要出发,那人家主人惊呼道万万不可,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残害无数过路者,四位师傅可要诸多小心。   猴子听闻精神一振,连饭也不愿再多吃几碗,催着三藏赶紧上路,一本正经道身为出家人,超度妖怪,保护百姓才是我等所为,三藏很是受用地抬手摸了摸猴子脑袋,声称诺。   离开人家后,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说起来十分险峻,上接青霄,洞穴万千,妖风阵阵,狼虫咆哮,那八戒本是维持着黑发不系不束的慵懒样,此刻被吹得万千丝发迎风乱舞,贵公子模样也要邋遢成疯子,大喊道:“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干净。”   猴子存心要看那呆子笑话,笑道:“弟弟不济呀!风大时就躲,倘或让那妖怪走失几个,山下村民就要遭了殃,这怎的是好?”八戒抓了满头黑发,勉勉强强束起,看着猴子短毛随风荡漾就心生怒火,又看了看三藏更是一点不受影响,只得求道:“哥啊,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   他如今也知万事三藏不管,山来越山,水来趟水,妖来杀妖,一切皆有出路,而猴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些事情也是直接随了猴子,那白龙马更是摇尾巴卖萌的主,因求三藏不如求猴子。   猴子正要回答什么,忽然拦山腰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直愣愣地蹿向他们,猴子已是很着道地为三藏让路,而那八戒却不知其中奥妙,抢先舞了钉耙冲上去,大喊师傅躲在我身后,随即身后一道力量拽住。   三藏手脚利落地拽住那头猪,扔到自己身后,迎着猛虎血盆大口,只一击,就送那老虎上了西天。   老虎在半空中翻了滚摔在地上,那虎皮陡然脱落,露出个里面红皮钢牙的妖怪死尸来。   “我道今日师傅为何对走兽下手,原来是个披皮的妖怪!”   猴子探头望了眼,称道“师傅对妖怪是越来越敏感了,比爷爷我的火眼金睛还管用”,顺带得意洋洋地瞟了那不上道的呆子一眼。   八戒方知自己抢了三藏的路,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喜爱,暗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勇猛非凡,胜过普通和尚千倍万倍亿亿倍,又规策自己遇妖定要先为师傅让开一条路来,碍手碍脚挡着师傅,可是天大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戒对三藏的爱的表达真的是强烈无比,每天一表白,就怕恶心不到三藏= =然而他的存在却是给猴子造成了危机感,已经很好地培养出争宠意识……   三藏:噫,这猴子似乎越来越乖巧了   八戒:WTF?? 第14章 黄风怪   三藏先是念了一番超度经,又转念一想,令猴子徒手将虎皮撕下一条来,交递给八戒,让他好好束起头发,以免妖怪一阵狂风,他就辨认不清了方向。   猴子将虎皮撕得七零八落,八戒咕哝着就算这样我仍旧胜过你这弼马温千百倍,猴子冷笑一声,假意失手又扯了扯,虎皮到八戒手中,已是乱糟糟的一团。   八戒委屈地紧,忙不迭跟三藏告状,三藏也是怕了他原本怎么看怎么狭长凌然的眼,硬要装出一副含桃花,落春水的娇滴滴可怜怜的模样,僵着脸道:“不绑可以,为师可以替你剃度。”八戒毫无怨言,动作迅速,将一头黑发束成马尾,相较于之前慵懒气质,倒是又多了几分精神奕奕。猴子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戏谑道:“师弟,你以往头发里不总要绑些红缨狼毛,如今只能就地取材,何不问小师弟借些尾巴,哥哥观此也甚是好看。”   小白龙选择一蹄子飞踹过去。   三藏在前方,可没那么多心思管束他们嘲来嘲去,这整座山常人望去风景险峻秀丽,唯有山风阵阵,而三藏几乎是全神戒备地感受到了浓郁到挥散不去的血腥之气,混杂着妖孽恶意。他不用猴子火眼金睛,半眯着眼睛感受山风中的味道,竟是不管身后三个徒弟,一人向前。那三个孽徒看师傅大步向前走,相互瞪了一眼,喊着师傅等等我几,追了上去。   三藏绕着山岭悬崖快走了片刻,果不其然在山崖下发现一座洞府,身后那三个孽徒也匆匆赶至,三藏盘算了下这弥漫的妖气后究竟有多少妖怪,才对着徒弟和颜悦色道:“你等三个在这里等为师片刻,为师去去就来,如为师耗时较长,可先摘果子野蔬,候着为师。”说罢,三藏便寻了落脚处,右手拄着禅杖撑于悬壁,爬下山崖去,留下身后三妖目瞪口呆:原来他们用处只余看守行李、准备午饭,其余一点儿也插不上手。   见三藏已攀爬下悬崖,小白龙随之也化成了人形,懒洋洋地揽着那几个聊胜于无的包袱,道:“你们去吧,我看管行李,果子不要太酸。”   猴子恨不得掏出棒子给他的脑袋来一发,让他清醒清醒,好歹留存点作为曾经龙王三太子的尊严,而那个呆子居然也觉得小白龙言之有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开始认真讨论自己曾在荒山野林中如何寻觅到能吃味道又佳的果子经历,两人欢欢乐乐凑在一起,看着猴子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纳闷万分,一个道:“大师兄是为何摆出这番表情?难不成对师傅的计划有意见”,一个又道:“想必师兄哥哥是要主动请缨去采摘果子?我看哥哥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不如去原先我等路过人家化些缘来,师傅见到料是高兴万分的。”   “……万一和尚遇到会些法术的妖怪,不敌又怎生是好?”   八戒更是诧异,道:“哥哥可是忘了师傅那个金箍?我也曾唤水,师傅那金箍一套上,什么法术也施将不出了,到时候妖怪还不是被师傅轮着打。”   猴子绝望发现这番话好有道理,想想那个和尚的武力,根本不需他们多插手,或许偶尔需要那么几次,但这回妖怪又不在水中,唯一能活动活动筋骨,插上一脚的理由只剩下:   “万一是吾等师弟呢?”   三妖刷地一下排排站起,神情严肃了起来。   “大师兄所言甚是。”   “万一等会观世音来要人,见到的是师弟尸体那可不好。”   三妖商量了片刻,决定由小白龙背着行李走在中间,猴子领头,八戒殿后,也不用攀爬下山崖,猴子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师弟,轻轻一跃,便落了下去,只看面前那洞府石门大开,鼓翻旗曳,小妖横七竖八,枪戟遍地,三妖啧啧惊叹,想那三藏定是到石门口被小妖看见,小妖定以为无知过路僧人自动送上门来,有看他浑身佛气,禀报妖怪洞主,还以为能作一餐美食,却不料打开门后,孟婆便向自己招了手。   而这前赴后继的小妖委实太多,三藏根本来不及超度一二,只得先灭了妖形,再将那些冤魂与妖孽超度干净。   三妖排成一字往里走,这洞府大得很,隐隐还能听到遥远处传来的武器碰撞声、打斗声、妖怪嘶叫声,猴子皱着眉,道:“手下有如此多妖怪,里面没准是个能打的,也不知和尚打得如何了”,八戒见他忧心模样,也不由紧张起来,怕里面妖怪作什么法术,用何等法宝,让三藏不慎着了道,越想越慌张,也抛下师兄弟不顾,化作一道风窜入洞内,大喊师傅,那身影虽然不见,喊声却震地满洞回响,小白龙与猴子互望一眼,也是不管是否会因为打扰三藏超度而被挨揍,反正有呆子在前,快速赶了过去。   另一头,三藏确实是陷入了苦战。这西行之路上,妖怪竟是一个赛过一个,这个有神通广大法宝,那个有移山运水之术,之前小妖怪还好料理,而洞底最后那位,带金盔披金甲,手持三股钢叉,浑身上下已是没有多少妖怪影子,如同寻常英勇武士般,动起手来也是与三藏能斗数个回合,逐渐力气不支,便一开口,嘑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平地升起一阵黄风,在洞府内遇到石壁冲撞回来,竟是如同漩涡般搅混在一起。那风又毒的很,三藏挥起袈/裟挡住了双目,饶是这样,也是禁不住泪水顺着眼角留下来。   那妖怪发了狠,不管不顾底下小妖,催动着黄风,将三藏围在中央,三藏目不能视,干脆闭了眼,禅杖舞动,虎虎生风,意欲打破那黄风障。幸而他袈/裟亦是佛家宝物,上绣梵文佛经红光跃动,禅杖上金铃陡响,逼的那妖怪差点迷了心性,一口黄风尽是吐向自己手下。   而一人一妖僵持之际,迎面波涛随着遥遥一声喊师傅从三藏身后冲刷进来,那黄风搅着波涛,泛着水昏暗一片,三藏也是念不及避水咒,那波涛就越过他,直冲向黄风怪。   另两位徒弟也是匆匆赶到,小白龙见着八戒施展法术与那黄风怪凝住,急忙显出了龙形,那风与水原本已是交战激烈,小白龙一声龙吟,强大气流直径掀翻了整个洞府,炸裂开来。   三藏根本还未睁开眼,他双目剧痛,只听闻自己三个徒弟赶到,之后又是汹涌水浪又是龙吟游走,石壁崩裂,从头顶大块大块掉落。   而后他便被护住了。   猴子带着隐隐吃痛的声音在他耳旁唤了声和尚,那巨石砸落声音仿佛被隔开厚厚一层,洞穴内暗光尽数消失,日光落入,照在他脸上,使得眼幕前白晃晃一片,之后又是一番天旋地转。   那黄风中携带了妖毒,弱小妖怪尚要致命,更何况三藏不慎入眼,全拼着自身意志撑住,和在巨大痛楚中,咬字不清、含含糊糊的念诵声。   此乃佛家清心明目之咒。   三藏反手抄过了那替他挡住巨石的猴子,猴子皮肉无碍,细碎伤口遍布,在他掌心下斑驳凌乱,他眼底痛楚隐隐消退,方能睁眼视物,眼前景象也模糊不堪。   ——八戒抄了九齿钉耙拦在他俩前方,以肉身挡住肆意游走黄风,而小白龙八爪均是沾了皮毛鲜血,狠狠缠住了那黄风怪,张嘴咬住了他,一只眼睛内血红翻涌,流下泪水来。   为人师傅,他竟然无用无能至此,才让徒弟替他挡难。   作者有话要说:  跟原著一样,难缠的妖怪一个一个开始出现了   三藏武力是点满了,法力还要靠前世╮(╯﹏╰)╭如今法力不够   谁来告诉我……袈/裟为什么也会屏蔽…… 第15章 领悟   “喂,和——师傅,能看见了啊?”   猴子差点忘记改口,探过脸来看三藏眼睛,虽仍旧红肿蓄泪,但眼底血丝稍退,已有神采。三藏望了他一眼,猴子还是穿着他的衲衣,被砸得多处扯开,破烂不堪,猴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奇道:“爷爷都替你挡了,莫非你还在心疼衣服?”   三藏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却莫名想起了那什么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猴子只提过那么一次,观世音也是从未提过,仿佛五百年前就是那么一只光溜溜的毛猴子被压在山下。观音也曾说缘,他取经即是缘,是因果,是西方宝音佛国之处,众菩萨阿罗金刚高声齐呼金蝉子,是他一次次冷眼观看自己被妖怪或分食或碾碎,是他金箍,可封印法术,可封印万物。   法意曾说过,释迦牟尼坐地成佛,皆云第七七十九日夜,睹明星而知晓因果,如见四周佛音阵阵,宝气万丈,诸神像朝他弯腰,恭迎正佛归位,至此便大彻大悟,而他法意远远未至这番境界,却也在诵读达摩老祖手记时领悟灭妖形乃灭妖性,超度咒并非仅仅用于超度死人灵魂,它被创造出来,更直接的目的乃是超度妖魂,送入轮回——“当时恍然大悟刹那,他奶奶的真有佛音在我耳边唱,藏经阁内菩萨一座座,跟我说你终于领悟了”,法意当时无限感叹,拍了拍坐在他身旁小玄奘的脑袋。   猴子看三藏并不说话,双目垂下,心中纳闷万分,殊不知此时三藏正揪住了思绪中躲藏多日,终于恍然大悟的一条线索,他曾为幻象头痛万分,如今思起因果轮回,心道莫非自己就处于那轮回之中,自己除妖,乃是轮回前世自己被妖所杀,望着手掌只觉一身空荡荡毫无法力,乃是那金箍所束缚。金箍束缚万物,束缚他自己,昔日所见金蝉子幻象,手腕上可不套着那个金箍,低眸微笑,手捻佛印,口称佛祖师傅。   他抬起手来,那原藏于袖子中的金箍不大不小正套在了他手腕之上,箍身似有残破,明晃晃的一小块玄金,啪嗒碎裂,掉落在地,溅开几许金光,消失不见。   三藏口称阿弥陀佛,站起身来。   与黄风怪厮打多时,眼睛生疼的小白龙见三藏全身似放出道道佛光,朝着他们走来,便立刻褪去了龙身,化作一道风退开,又随即变为人形落在他大师兄身旁,紧闭左眼,从眼角处留下血来。   “师傅这是……坐化了?”   “……他还没死,怎么就坐化了,师弟莫不是被黄风倒灌入脑,傻了?”   猴子也坐在了他身旁,身上无数伤口疼痛的紧,但自那和尚身上弥漫的佛光落到他伤口处,恍然是在慢慢痊愈。   “把你整个脑袋都凑过去,多照照。”   “那这是什么?”   小白龙无比听话地将脑袋凑了过去,但自觉不够长,又化成了龙形,一条巨大白龙蜿蜒躺在地上,随着三藏的脚步慢慢往前挪。   “如同我等学法术时突然领悟,想当年我天蓬坐于瀑布入海处数月,终领会水转水流之意,师傅竟然在此领悟,啧啧,真不知要如何夸赞才能表达我心中敬佩!”   八戒也扔了钉耙,一头栽在佛光中,不愿动弹,双眼却爱慕敬仰万分,死死看着三藏。他早有猜测能前行去西方佛国取经,这取经人定与佛家有些渊源,虽是人类但法力极深,在见了三藏后,原以为观世音只是挑选了一英勇善战的和尚,今日才方知他体内佛根深种,稍有领悟,便是无穷尽的法力涌上来。   佛家定风咒,修炼一百年僧人可用于定住片刻之物风,修炼两百年可定住片刻之人风,而修炼千万年者,可定妖风天风,咒语如出一辙,只念咒者法力与领悟不同,效果便大相径庭。   三妖沐浴了佛光,身上伤口好转了七七八八,又见三藏左手持着禅杖,右手捻指,口中默念佛咒,竟是正面应着那黄风而去,中间劈出一条道来,如同分海一般。那黄风怪见此大惊,施展浑身神通,掀起黄风如同巨大漩涡,将附近山岭沟壑全部卷袭在内,唯独三藏及他弟子身周,宛如当日小白龙水晶罩盖住,波澜无惊。而三藏终于念罢定风咒,右手垂下之际,袖子忽然甩开,将那片风裹袭住,尽数收入他金箍之内。   失去了三昧真风的黄风怪,在三藏眼底,说不过也是一只化形的黄鼠狼,他望着那黄风怪拿起三股钢叉朝他刺来,双手持住禅杖,只需一挡,一劈。   他右眼所见自己被先前虎妖所吞,又见自己被捉,钢叉刺入他身体,左眼却见那黄鼠狼委倒在地,化为原形,妖魂自他身上泛出,周围岩石下尽数是残骸白骨,冤魂遍野。   右眼即为因,左眼则为果。   “阿弥陀佛。”   三妖也不敢多言,在三藏身后有模学样,仿效了他念完一卷超度经,才将这数十数百年来葬送在此山中的无辜百姓度尽,最后金光点点跃起,冤魂化为生前人形,朝着三藏一行弯腰行礼,才飘散向西方佛国。   小白龙眼底血红已是退散,三藏抬手按住他的左眼,口念清心明目之咒,再移开时已是安然无恙,又是如同医治了另两位徒弟身上的伤口,方才发觉刚刚一身沸腾力量,此时又安静了下来,如同一直都未存在过。   原来此番西行,是度路上之妖魔,是度那三位徒弟罪行,也亦是度他自己。   猴子却思忖那山洞炸裂时,自己也是未有尽数挡住那个和尚,是否他身上还有伤处在,便绕着他左看右看,拉扯下袈/裟,三藏被他看的很是不耐烦,一转眼又看到八戒坐在不远处,双手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又是一阵恶心,将视线转了回来,正欲说什么,却还是想起了洞内猴子挡在他身上之事,便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了猴子的脑袋。   这番动作,也似乎是越来越顺手了。   他持着禅杖率先下山,身后八戒怨念地很,斜眼看着猴子:“师兄又非犬类,摸着脑袋如此高兴做什么!”猴子冷笑:“师弟看起来很是嫉妒啊,不如让哥哥用棒子给你打几下?”小白龙不理睬他们,就地一滚变成白马,叼起行李放置于自己背上,欢快地撒着蹄子奔向三藏,示意他骑上来。   而等三藏一行人走远,那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菩萨才领了木吒,方从山后现身,望着三藏背影微笑颔首,轻唤:“金蝉子”。   三藏似有感悟,猛然回头一看,那里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未有,他摇头笑笑,翻身骑上白马,离开黄风岭。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本文男主,蠢作者还是要给三藏爸爸开金手指,右眼看万物起因,左眼看万事后果,金箍作为法宝可封印,一柄锡杖打天下……就是这样强悍的三藏爸爸! 第16章 卷帘   那黄风岭足足有八百里,三藏一行连夜赶路,出了黄风岭后,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才稍作休息,几个时辰后方起路。小白龙就地一滚,变回人身,打开包袱取出干粮,先递给师傅,随后趁师傅不备,与二师兄怂恿大师兄施展些搬运法术,变出几个饼子馒头来,模样与师傅吃的相似即可。三妖对吃食倒是浑不在意,白龙与天蓬原本为仙,食日月沐精华,人间食粮只用满足口腹之欲,并无饱腹之需,纵使如今化成妖怪,也有自己独特修炼方式,再者对这个粗劣馒头更毫无欲望,而猴子吃了五百年铜丸,喝了五百年铜水,那胃也如同金打铜锻一般,饼子馒头咬在口中,与那铜丸更是无异。   三妖等他们师傅用完斋便又启程,不多时,便见面前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横贯南北,竟是看不到尽头,也望不见彼岸。三藏左右环顾,只看到一通石碑,走近一看,石碑上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八百里。”猴子摸着下巴,浑不在意:“爷爷一个跟斗也不用的事情,师傅请上来。”说罢便摆出了准备背负三藏的姿势。而三藏在看了石碑后,视线一直停留在了水面之上,眉头微皱。八戒见了三藏神情,连忙询问道:“师傅,可是这底下有什么——妖怪?!”   他妖怪二字还未吐出口,便见河当中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滑辣地钻出一个妖怪来,一头红焰蓬松发,满脸抹了蓝靛色,胡须扎面,辨认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发亮,脖颈下还悬了九个骷髅,手持半月禅杖,上来也不说话,直取三藏。   三藏观水面时早有察觉底下妖气冲天,白骨累累,妖怪突上水面时,右手锡杖已握紧,此时便与妖怪厮打起来。那妖怪一击不中,还被三藏用锡杖连击数次,眼睛不由眯了眯,手中半月禅杖一扭,便将三藏往水里逼。他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挑错了对手,三藏下半身稳然不动,单手甩着一根锡杖,只一扭身,就避过了那半月禅杖的攻势,锡杖自下而上挑起,反将那妖怪掀起扔到岸上。   “师傅威武!”   那妖怪到岸上后也是不惧,亦不说话,却被兴奋至极摩拳擦掌的三妖围在了中央狞笑,一个举着大棒,一个扛着钉耙,一个挥着扇子,妖怪双手舞着半月禅杖,先挑了小白龙下手。小白龙那扇子挥的是四两拨千斤,身形灵动,过招了几个回合,便轻轻巧巧就把妖怪引到大师兄身边,“哎妖怪到你那边去了!大师兄!”   猴子斜眼瞪着他,撇了撇嘴,不冷不热地称赞一句“师弟身手不错”,便抄起棒子迎了上去。那厢八戒也看得手痒,不由大喊哥哥给我留点,举着钉耙也冲了上去,将那妖怪夹了个前后逢迎。那两妖也不顾什么武道精神,以多欺少,竟是像取乐一般逗着那妖怪玩,八戒打得兴起,干脆对着那妖怪评头论足:“哥哥啊,这妖怪较你我差得远了,更不要说与师傅相比,那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妖怪见对方竟是毫无弱手,唯一不愿多番交战的小白龙远远站着摇扇观看,心想此次上来,说什么也要捉一个口粮下去,便虚晃一招,闪出猪猴两妖包围圈,直取小白龙——   小白龙也不躲闪,哎呀一声,就被妖怪挟持住,化作黑风直蹿下岸,那两妖一和尚也不加阻拦,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以为得手,一头钻入河中,不多时,便听到龙吟狂啸之声,小白龙在河底现出原形,缠住那妖怪破出水面,直入云霄,就地取材,将妖怪用自己身躯紧紧缠住一团,落到三藏面前,打滚卖萌。   猴子收了棒子,站在三藏身边,低声道:“我看那妖怪有点来头。”三藏应了一声,示意猴子讲下去。猴子与那八戒交换了个眼神,双方彼此心有领会,猴子又道:“那妖怪套路招式有点近似天宫士兵,但行动略有阻塞,想必是法力被封印,可能跟呆——八戒一样,被贬凡间,当年爷爷大闹天宫时,也有不少仙界神仙深受牵连,可能那妖怪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一人二妖正讨论着妖怪身世,那方妖怪却认出了小白龙:“八爪又是通体银色,阁下可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小白龙也不说话,将那妖怪缠的更紧了,心中却想:我何时认识这样一个妖怪?他曾也是顽劣不羁的主,因武艺颇佳,知晓翻海掀浪法术,玉帝恩赐其为天宫效力,做的虽是那些不光彩的阴暗事,但也战功赫赫,故更是骄傲放纵,一日只因心情不佳,便纵海火烧玉帝赐下殿前宝珠,犯了天条,才被贬下凡间,这期间虽在天宫多年,却也只与数位同僚相识,手下伏诛妖怪倒不少,要认出一个却也困难的紧。   八戒却说:“师傅,哥哥,让我先试试那妖怪,询问询问来历”,便走上几步,大喝一声:“兀那妖怪!可识得你天蓬元帅!”那妖怪扫了眼八戒,也不见有多神情,之间胡须动了动,声音低哑;“调戏嫦娥的天蓬?”   这一语真是戳中了八戒的伤疤,他当年醉酒误入嫦娥府邸,天昏夜暗,他又穿着一身寻常长袍而非将军盔甲,黑发披散,衣服凌乱,喝的是醉醺醺,眼若桃花,风情万种,却被同前往嫦娥府邸的吴刚误以为是嫦娥,正欲做些什么,嫦娥正挥手点燃蜡烛,看了自己情郎拥着一陌生长发女子,随即大声呼喊,惊动王母,最后告了个天蓬借醉酒调戏嫦娥,天蓬也来不及辩解,便被贬下凡,这事委实成了他心中伤疤,如今被那妖怪一戳一个准,气的举起钉耙,大喊:“师弟你让开!爷爷不让他尝尝头顶开九个洞,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调戏!”   “既然是天蓬元帅,为何跟随人类和尚?”   那妖怪也是不惧,对着八戒钉耙面不改色,身上还缠了一条白龙,随即目光又转向了三藏,最后落在猴子身上,慢慢眯了眼,也是认了出来。   “昔日三太子、天蓬元帅、齐天大圣汇聚在此,那和尚,你可是去西方取经人?”   三藏也打量着那妖怪,心中颇觉得有趣,他遇到不少妖怪,而眼前这个妖怪在如此情况下也是冷静无比,丝毫不当那越缠越紧的小白龙存在,如同两人同坐于高堂上,他只是在那饮茶淡淡询问一般。他应了声诺。   那妖怪便口呼师傅,道:“我曾是玉皇手下卷帘将,与三太子共事过一段时间,因打碎琉璃盏被贬,观音教我陪同师傅取经。”   小白龙方才辨认出那妖怪,忙不迭变回原形,双手按住妖怪脸,企图通过他胡子辨认出什么,“卷帘?”   那妖怪点了点头,小白龙有些失魂落魄地瞪着他,忽然心酸落泪,抱着那妖怪痛哭:“自我被贬下凡后,原来哥哥也被贬下去了!怎地落到这番境地!昔日哥哥虽行暗事,但风光无限,今日却变成一个妖怪!”   他哭那妖怪,亦哭自己,卷帘将军只不过是个虚名,卷帘亦为重见光明,做的是那些放不到台面上的事,处理的是神仙的阴私,暗杀、流放、死刑,在此卷帘司中做事的诸位也是隐没姓名,各呼称号,领头人皆称卷帘。小白龙进那司时,恰逢卷帘深得玉帝恩宠,做事干净了当,为人不声不响,穿着一身黑玄甲,立于玉帘之后,嘴唇紧抿,双目视地,如此隐忍淡然,也有一日会胡须满面,红发杂乱,带骷髅穿布衣,在这流沙河里做个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性格差不多设定就是这样,私设不少,归总就是处理神仙阴私,为人沉默隐忍,不喜说话,但成为妖怪后实在无聊得紧,见到三藏一行人的时候还是多说了几句……   原著没有提到名字啊,就只能用卷帘代替了╮(╯﹏╰)╭ 第17章 收徒   小白龙抱着他昔日头领兄弟哀伤了好一阵,心中总是说不出心酸苦涩,也不知是哀卷帘昔日风光仙将如今落魄莽妖,还是悲自己起因不羁,落亦因轻狂。那卷帘司原本便被掩于秘密之中,所处该司神仙无一不原有其他身份,或无名小兵,或身居高位,暗地中奉了凌霄宝殿上那位的意志,要除去谁,要暗杀谁,诸多皆是功高位卑,玉帝要罚便罚,要贬即贬,连伸冤也不得,旁仙看待觉总不过少了一个小卒,又何人知那小卒替天庭灭过多少孽逆,或有卷帘司除外者,被妖怪记恨,趁他沦落凡间,一拥而上,赤手空拳,终不敌众妖,命归地府。   卷帘却摇头不语,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小白龙深知他脾气秉性:卷帘原乃凡人,曾为武将,又忠铮铁骨,却被帝王偏信谗言剔骨而死,因命不该绝,入了阴司地府后服金丹登仙界,受到玉帝私下宠信,受了卷帘司头领一职,平素便也不愿多说,即是受了重伤也不愿与人言道,站在水晶帘后漠然,仿佛天生不存在一般,如今纵使被贬下凡间,也无哀伤,亦无怨言。   三藏却心道声阿弥陀佛,虽说是另有目的,但这背后暗杀阴私却已是与佛家轮回报应相逆,手染太多鲜血终要一报还一报,小白龙与那卷帘看似因触犯天条被贬,实质为重赴自己因果,正欲说什么应允下来,那木吒却不期而至。   木吒前来有何目的再明显不过,小白龙见了他也是安心下来,想着与师傅一同上路,虽辛苦万分,但也比在此当个不知名水妖来得强。木吒匆匆赶至,原还担心三藏与卷帘大战一场,兴起时下了点重手,或是另三个不知好歹的也插一手,小白龙并未认出他前任上司,这便尴尬了,而见到小白龙面色带悲,揽着卷帘,三藏并猴子与猪在一旁不语,心中方安定了不少,跳下云端,先朝三藏行了个佛礼,又与猴子、八戒、白龙示意,才走向卷帘,几乎是声音低到只有卷帘与白龙才能听到,他道:“多谢将军昔日照拂我三弟之恩。”   卷帘回了礼,道了声不敢,木吒方才转向三藏,道:“他乃是卷帘大将临凡,因为在天有罪,堕落此河,忘形作怪。曾被菩萨劝化,愿归师父往西天去的,”三藏称诺,木吒从袖中掏出两物,乃柄剃头戒刀,并一紫金葫芦,不过手掌大小,交递给三藏。   三藏倒并非坚持要剃发修行,那八戒也是蓄着长发,猴子满头毛更是不提,而卷帘见了那戒刀,干脆利落,一掀袍子,在三藏面前跪下,抿唇不语,低头请未来师傅剃度,不多时,他满头烈焰红发并胡子随刀而落,只留下头发短短一寸。卷帘不解,抬头望向三藏,三藏收起戒刀,语气淡漠:“如今你只是随我上路,并非诚心入我佛门,待何日你真愿向佛,这最后点再剃也不迟。”   卷帘依旧不语,也未起身,朝着三藏磕头,口称师傅,方才起立,小白龙抬手勾着他脖颈,笑嘻嘻道:“原先我在此算是排名最后,要新来位师兄弟,我定要与他争一争位置,但若是哥哥,我排最末便是。”卷帘也毫无与猴子、八戒争谁前谁后之意,分别拜过,各称“大师兄、二师兄。”猴子和八戒也不作难,只道曾经同有相怜,皆是喊了三师弟。   那把戒刀木吒也没有收回,只说了句“给师傅防身”,另三妖惊悚目光瞬间扫了过来,不由替后面路程上哪位不幸遭了戒刀一捅的妖怪先念句经,求个心安理得,又担心自己哪天要是与和尚顶个嘴,那戒刀会不会就是自己的份。随后,木吒将那葫芦扔入流沙河中,葫芦竟是吸水后迅速变大,一时能容得四五人站立其上,他又命卷帘解下脖子上九个骷髅,用索子扎住,放置于葫芦四周,这才算完成菩萨所托,朝几人行了佛礼,踩祥云离去。   三藏一行乘那葫芦,果然安安稳稳过了流沙河,脚刚落地,那葫芦便遽然缩小,葫芦头朝下,那九个骷髅化成一道阴风,被吸入葫芦内,葫芦打了个转,在半空自己扭紧,忽而炸裂,化成无数紫金碎片落在那卷帘身上,纷纷扬扬,与光风同尘,消失落尽。三藏抬眸望向他,眼前那幻象又出现,前世的他路过流沙河,被吞食,再次路过,再次被吞食,这般反反复复共有九次,僧人骨骸破碎湮没于流沙河底,头颅却被那妖怪当做纪念,缠围在脖子上,而他眨了眨眼,那幻象又消失了。   天际遥遥传来佛音,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何位神仙菩萨,笑道:“三藏,你那徒儿缘分也是齐了,上路罢!”而这声音却又落不到他四位徒弟耳中,四妖或原地伫立,或转头看路,又齐齐看向了他,喊了声师傅。三藏缓缓扫视了他们一眼:右眼里,猴子穿戴浑身黄金甲,脚蹬步云履,头顶紫金冠,一根凤羽咬在口中,眉飞入鬓,眼神睥睨,嘴角挑起,端的是放肆、不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一根金棒也要杀出南天门去;八戒黑发束起,双眼狭长,眼底寒意星芒,一身水纹蓝甲,腰挂将军玉佩,脚踩祥云,身后十万水兵,皆是杀气腾腾;卷帘黑袍加身,侧身立于水晶帘后,一头红发灼烧,表情漠然,视着众神仙跪于玉阶之下,他却不跪;小白龙半空化形,锦袍玉冠,袖扣玉珏,公子容颜俊丽,贵不可言,又挥开了扇,对敌之间轻描淡写,而左眼里,却是那穿了他衣物的顽劣猴子,笑嘻嘻望着他的八戒,和感觉不大习惯按着自己脸的卷帘,和在地上就地一滚变为白马的小白龙。   众生万物皆有相,没有那黄金甲、没有将军袍、没有曾所拥有的一切,猴子依旧是猴子,八戒依旧是八戒,他们依旧是他的四个徒儿。三藏清晰看到前世金蝉子抬眸望他,口称阿弥陀佛,转眼又是如今满脸漠然的自己,这五官这神情何等相似,跳出了这个轮回,他也依旧是他。   “走吧。”三藏翻身骑上白龙马,纵了纵缆绳,缓缓向西方而行去,猴头随即蹦跶了过来,替他牵了缰绳 。   只愿此行,可度东方长安百姓,可度沿途妖物,可度徒儿,可度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个徒弟齐啦!三藏爸爸就看到自己徒弟五百年前如何如何帅,看到自己是金蝉子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 =   另外那把戒刀到底用在哪个妖怪身上好呢……唔   还有还有关于谁攻谁受,蠢作者坚持强强,没有八字母的话还真分不出上下必要╮(╯﹏╰)╭主要是因为蠢作者也不觉得哪个更受点= =不习惯让猴子受i,但是让三藏爸爸受的话,感觉会暴起打猴子.....   and今天的后台卡到销魂..... 第18章 试禅心   行过流沙河后,免不得又是几十日风餐露宿,秋意渐落霜花,宵食也逐渐转成了热汤野菜,全依仗猴子施展法术,变出铁锅铁铲来,又是八戒上阵,用点盐巴素油,争取拯救野外杂菜。猴子起初还担心和尚半夜畏冷,谁知三藏练武之人,毫不畏惧定点寒意,早晨练了套拳后又是浑身热汗,赤/裸着上身,精气神十足,旁边四妖与他相比,还裹着人类衣服,倒是显得畏畏缩缩起来。   一日黄昏,见夕阳西下,周围又皆是一片荒草树林,小白龙已是迅速叼来一堆可食用不知名野菜,放在八戒脚前,示意他可以动手做些热汤,八戒看着那些植物心酸至极,感叹道我真是没用,让师傅成天吃那野菜喝那苦汤,师傅的腹肌都感觉瘦了,又不免移恨于小白龙:师弟采野菜倒是顺嘴的很,这么就不见白日行快点,好早点看到人家。   小白龙表示自己无缘无故躺枪,还被反讽一记,心中不爽的很,可能是源于化成龙马时跟随着脑仁变小,冲动之下化为龙形,一道白光冲向三藏,趁他不备,爪子抓起就往背上一扔,飕地飞将去了,留下身后三妖目瞪口呆。   猴子率先反应过来,瞪了那呆子一眼,急急召唤筋斗云,寻向白龙踪迹,八戒未有料到小白龙如此莽撞冲动,下意识啧啧了两声,瞥了眼卷帘,随即抄起铁锅铁铲跟随猴子而去,在一旁的卷帘平白无故受了八戒或是同情或是怨念的一眼,默不作声,收拾了剩下行李,也跟随了上去。   三藏当时正坐于树下默念心经,正感觉有所领悟,忽然就被掀起,那龙实在是飞来过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孽徒驮着飞过了数个山岗,不得不抓着龙角,捏着龙须,喝令他再不停下,就把他打到停下来。   等一腔热血反应过头来,小白龙就感受到了坐在身上的三藏的威吓力,龙须已经是被扯着生疼,眼底泪水都要飞出来,不得不在半空盘旋着,随后落下,那三个徒弟,或纵风,或急奔,也是速速赶到,小白龙迅速摇身变回马形,躲在三藏身后,哼哼唧唧,又朝卷帘哀鸣,示意他把八戒领开。   卷帘依旧是什么都未说,就遭了八戒狠狠一眼。而小白龙躲得过八戒,却躲不过猴子,被猴子从三藏身后拖出来好好教训了一番,一边打脑袋,一边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三藏看的也有些不忍心,道:“别打脑袋了,换个地方打,万一傻了该如何是好?”小白龙哭得更是凄惨了,在猴子的魔爪下不敢动弹,而那厢,八戒晃着手中的钉耙,斜眼看向卷帘:“一直有听闻卷帘司,原来还有小白龙这样哭哭滴滴的主在内,怎地,要不要和我天蓬打一架?我看你很是嚣张嘛,卷帘!”   卷帘无奈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无心思与你为敌,小白龙咎由自取。”八戒听着依旧心中不乐意:“无心思?哟,这意思还是能打得过我咯?有趣的紧啊,如今反正也无事,我看还是比划比划是正经!”他才话音方落,三藏在前头说了句“你们过来”,便就顾不上卷帘,提着钉耙小跑过去,连忙问“师傅何事?”   三藏也不多言,抬手指了指前方松阴下露出的一簇檐角。此时四妖均凑了过来,猴子眨着火眼金睛望了片刻,道:“确实有些古怪。”三藏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他这眼,时灵时不灵,也无法看出这房屋原本面貌,只隐隐察觉并非寻常人家,便教徒弟提起行李,拿好锅铲,前往查看究竟是妖是人家。   那房舍凑近了看,却是一殷实富余人家,垂莲象鼻,画栋雕梁,更生的怪异,猴子却献计:“师傅,无论是妖怪神仙,我们先取些干粮,妖怪的超度,神仙的走了了事!”其余三妖纷纷点头赞同,三藏也觉猴子说话越来越言之有理,较以往“师傅让爷爷一棒子打死他们”进步不少,应当是他身传言教的好。   他们正商议着如何敲门打扰,那门却自己打了开来,走出个半老不老的妇人,风韵犹存,声音娇柔,问道:“是甚么人,在我寡妇之门口?”   猴子那一双火眼金睛岂是白练,望去并非妖怪,心中也有个计量,三藏对妖怪可是敏感的很,见那妇人也没有心生要超度之意,便料对方何人,八戒可不管她是人是妖是仙,只惦记了三藏未曾用饭,连忙上前行礼:“这位施主,我等和尚路过宝地,想借宿一宿,求些斋饭,女施主是否愿意行些方便。”   那妇人笑语相迎道:“原来如此,五位长老,里边请。”   小白龙在妇人开门前已变回人形,要知出门在外,马儿牵于马厩总归不方便得很,倒不如住在一起,相互也知晓发生何事。   妇人迎着他们邀入厅房,请各叙坐看茶,又呈上果子糕点。师徒五人恰是未用过食,心知对方应为何路神仙,先也不顾礼仪,咀嚼了糕饼一番,谁也不开口。那妇人微笑望着他们,似等人开口,而偏偏眼前五人不识趣的很,用完糕点茶水后起身,看似就要离去,妇人才唤着拦住他们,一脸欣喜道:“尊五位请留步!如今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五众,小妇人家中恰有女儿五人,意欲坐山招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猴子悄悄呀了一声,扯了扯三藏袖子,三藏背对着那妇人皱眉,心道又是哪五位无聊得很,下凡来戏弄人了,但也不能不作响,便僵硬了脸回过头:“多谢好意。”   那妇人见师徒五人表情漠然,几个望了梁,几个望了地,又道:“可是师傅们未见过我女儿们,才如此不愿——真真!爱爱!怜怜!意意!出来拜见师傅们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四位女子在里厢应了声,娇娇柔柔,走将出来,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生春,五人明知眼前是菩萨是神仙,却还要看着她们举着袖子半遮脸蛋,笑嘻嘻娇滴滴地看着他们,双眼滴水,声音也是腻的要掐出水来,朝他们危危拜下。   这还不如妖怪呢。   猴子还在揣测是哪几个菩萨,他所见的倒不多,数来数去无非也就观音如来,心中大惊,不会如来老儿亲自扮红妆下场,来调戏他们,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瞳内似有火燃起,望着那女子们。三藏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一群智障,又觉得当面拆穿菩萨们实在不好,毕竟以后可能也要劳烦到,那猴子的衣服还寄存在观音处呢,只能冷着脸道一句“多谢施主茶水糕点,贫僧这就离开。”   八戒这就不情愿了。进门前还说的好好的多取些干粮,这吃饱了就走,下一顿依旧没有着落,三藏仍然要继续啃野菜,但也不好顶了张厚脸皮调戏菩萨,只道:“师傅等等。”   那妇人刹那间笑靥如花,走到八戒面前,问:“这位师傅,可是愿意留下来?”那真真爱爱怜怜意意也是跟了妇人一同走过来,将八戒簇拥住,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仿佛就等他下一句话。   八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眼三藏,义正言辞:“几位女施主请自重,我已心有所属,请莫靠近,影响与我心上人感情。”   猴子在一旁听了大怒,还未等三藏有所表态,先是一个棒子抡了过去,大喊:“呆子胡言乱语!走不走,可是要留下来在这里做上门女婿?!”八戒灵活闪过,嘴中还不忘喊:“你这弼马温!进门前说好拿些干粮的呢!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还要怪爷爷!来来来,爷爷跟你打!”   卷帘站在一旁不说话,颇有些同情地看了那五位不知何路菩萨一眼,怕被牵连进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最后又拖了把跃跃欲试的小白龙,两妖站成两条棍子,等着三藏发话。   三藏头疼得很,禅杖用力往地上一拄,那玉石地板竟不堪一击,碎裂开来,那画檐雕壁,那宝玉悬珠皆数化成了香风金光,留下空旷的一个天。   ……他并不是很想抬头去看那些菩萨们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三藏一群:MD好尴尬,要不要跟她们说演技真的好差……   三藏(破除幻象后):……卧槽失手了 第19章 万寿山   头顶屋梁陡然变成月明星稀的一片天,原本正挥舞着各自武器想要打斗一番的猴子跟八戒也是停住了手,三藏无奈地将禅杖握在左手,右手捻指朝那几位女子行了个佛礼:“不知是哪位菩萨下凡,为何不显出真身?”   那妇女并真真爱爱怜怜意意的脸色也是好看得很,此时也只能摇身变为菩萨法相,八戒惊恐发现,离他最近的怜怜竟然是木吒化身,他被迫近距离观赏了木吒半脸女儿红妆娇媚,半脸冷硬麻木无表情的可怕面容,想他定是被观音逼迫扮成女儿,还要穿着长袄襦裙,对着四个妖怪一个和尚眉目含情,不由同情万分:“原来是木吒尊者!幸而我方才没有见色起异心,不然搂着尊者亲亲抱抱,唐突冒犯了尊者,以后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李天王和三太子!”木吒尊者狰狞着一张脸,冷冷道:“元帅多心了,要知佛像前无男女,男亦女,女亦男,还要恭喜元帅禅心未动,又何来唐突冒犯一说。”   另四位却皆是女相菩萨,乃黎山老母、普贤菩萨、文殊菩萨,和一位观世音常客,头顶佛光,手持或如意或净瓶或龙头杖,脚踩或祥云或莲花台或六牙白象,将这空旷旷的一带照的如同白日。   三藏早已听到了木吒的话,心中也差不多能盘算揣测出这一行菩萨下来的目的即是试探他们是否一心向佛,凡心灭迹,禅心未动,便化作美女化作金银万贯。可惜他们的想法不错,但要试探的对象却与以往凡人不同,一眼看破他们真身,却又尴尬万分,谁也不好先道破。   “三藏果真慧眼,这已认出我等。”   观世音轻启朱唇,捻指微笑,眼底是无穷尽的慈爱与称赞,仿佛这场戏真的是做到了最后,师徒五人谁也未动心,狠狠拒绝美女与财宝,菩萨这才显真身,师徒五人慌忙跪拜行礼一般。三藏也是配合,心想姑且哄哄她,然后开口要猴子的衣物罢,便道:“慧眼不敢当,这荒山野岭,如此人家,不是妖怪便是神仙,菩萨谬赞了。”   猴子在旁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道我这师傅直肠子的很,连恭维的话都不会说,简直如同摆明了说你们这试探毫无水准。三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内心腹诽这猴子好不要脸,做师傅的在这里忍辱负重为了你什么锁子黄金甲,你个做徒弟的竟然还要嘲笑师傅,于是便作他不睬,菩萨们也无视了猴子不合时宜的嘲笑,又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无非是你们师徒一心向佛,看来凡人诱惑于你们如同无物,如此坚守信念,日/后毕竟有所成。见她们也是将话说毕,三藏才开口:“有件事一直未说出口,如今也要麻烦观音一番,我那不成器的大弟子说是有锁子黄金甲等衣物盔甲寄存于菩萨地方,这一路而来也不能穿着贫僧衣物,望观音将那些衣服可还给猴儿。”   听闻三藏出此言,八戒脸色随即变了,大声嚷嚷:“师傅你好偏心!那弼马温有盔甲,我也有将军袍!为何那弼马温能穿师傅衣服,我却不能?!”猴子正在那里感动着,原以为三藏早就忘了他从五指山下出来时所说之话,谁知他一直记在心头,但还未感动片刻,就被这头猪毫无前后逻辑的话给破坏,不由倒竖着眉,一脸凶神恶煞,上前揪住了这呆子的头发,威胁他再敢喊一次弼马温看看。   三藏此刻心情便是好想一妖一禅杖,早点超度了事,省得每日唧唧歪歪骚扰他。   那菩萨也不理两妖争执,却是笑了看向三藏;“那衣物不在我地方,却是在你地方。”语罢,也不等三藏有所发问,几位菩萨并木吒尊者一同离去,留下霞光万道。   猴子也暂时不与猪争执,偏过脸来,一脸单纯木讷,问道:“原来我的黄金甲在师傅地方?那么多日替师傅背负行李,我怎地没有发现?”三藏揣测菩萨语气,觉得大有名堂,但自己想想何时拿了猴子的东西,要归罪,也或许是某个前世的自己,路过五指山,没有放出猴子,却拿了他的盔甲也不一定,但前世所拿之物,又关今世何事,现在手中空空才是正事,便冷了一张脸:“为师就那么几个包袱,你看哪里有你盔甲,不信再找一找!”猴子本也是七八分的相信,一分的怀疑,见三藏如此言之凿凿,连最后的一份怀疑也打消了,连忙大喊:“我信我信!”   另厢,八戒才不管猴子盔甲到底落于谁手,他只看着猴子身上的衣物眼红,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想要撒娇装痴一番,最好也能换得三藏一件衲衣穿穿,却被猴子持了棍子用眼神威胁,盘算着肯定打不过猴子,而两个师弟,一个天生的木头,一个被管着也成了木头二号,只得愤恨地朝着猴子比了个手势。   三藏也不管他们,如今已入夜,自己也是多事,早知便睁一眼闭一眼哄了菩萨,先过一晚,明早再说,如今又是以地为床,以天为铺,草草入睡了事。   之后几日,沿途皆无遇到妖怪,猴子道定是菩萨下凡,那佛光把妖怪吓怕了,先逃走了事,八戒却说定是师傅除妖降魔威名远扬,这条去西方大道上妖怪都跑了些,小白龙慢悠悠地踏着步子,嗷呜了几声,也不知是赞同谁。那卷帘更是一言不发,扛着行李,跟在最后,八戒总觉得自己背后有目光盘旋,又无人也无妖讲话,格外瘆的慌,挑了中午时分,持着九齿钉耙威胁卷帘要么开口讲话,要么走到最前来,跟在你爷爷身后,爷爷不舒服。小白龙一早上未讲话憋得慌,连忙就地一滚变成人形,劝道天蓬二师兄,卷帘一直是如此,我同他共事多年,都未见他讲过几句,二师兄不要动粗,万一真打起来,师傅也是要不高兴的。   卷帘此时却微微一笑,对着八戒道好,八戒并小白龙被他这突然一笑惊悚地浑身寒毛乱走,而后下午,八戒一回头,就看到卷帘对他笑,整个妖都不好了,口呼你个智障,不要再对爷爷笑了,卷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八戒再回头时他也不笑,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八戒心中咕哝,仔细想想感觉着了卷帘的道,明明这厮依旧是不讲话盯着他,怎么反而觉得对方做出了莫大的让步,定是自己错觉。   这般又过了几日,忽见有高山挡路。多日不遇到妖怪的三藏一行精神一振,猴子更是兴冲冲地先蹿上了云霄张望,半天才满脸沮丧地下来,道:“师傅不成呀,这看起来不是妖怪盘踞的地方。”三藏也观出那山头祥云缭绕,不仅非妖怪居住地,恐怕还是哪位菩萨真人修炼处,而待他们走近那高山,更觉如此。只见山峰巍巍凛凛,花草灼灼三春,更有龙吟虎啸,鹤舞猿啼,幽静生动。   三藏本意欲绕过此山,猴子和八戒却拉住了他,道“师傅,我等在天庭也算认识不少神仙,万一是个旧识,还能叨扰几日,饮杯茶用点饭,何苦与食物过不去呢,师傅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白龙甩着马头极力称赞。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原则:是妖超度,是神仙蹭饭! 第20章 五庄观   见猴子、八戒与小白龙极力想在此停留,三藏心道徒弟虽然顽劣的很,但毕竟是自己徒弟,每日跟着风餐露宿,总有那么一咪咪的心疼,倒不如在这里让几个孽徒吃饱了饭,饮足了茶,再上路也不迟,便应允了下来。   师徒五人暂且不表,却说这山与如来观音半点关系也无,它名唤万寿山,山中建有一座五庄观,观里有一尊道仙,道号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德高望重,性情烂漫,又好交仙友,门下出的散仙,也不计其数,见如今还有四十八个徒弟,都是得道的全真。   五庄观亦得天地因缘,那观里出一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灵根暗种,道教中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此人参果神通非凡,传闻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而漫漫万年中,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这果子也同婴儿怀胎一般,先是寻常果子,后逐渐有婴儿模样,再长大,成熟时便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还有哇哇啼哭声。凡人修真者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是以这道观内长生弟子诸多,连两最小道童,清风及明月,皆有一千二三百岁,仍旧骨清神爽,幼颜儿音。   镇元子当日恰不巧,得了元始天尊的筒帖,邀他到上清天上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随令四十六个徒弟同行,而那两绝小道童便留下候家,也是他算得三藏一行快要路过此地,离行前吩咐二道童:“不日将有我一故人从此经过,切莫怠慢了他,可将人参果摘一二与他品尝,权表旧日之情。”二童问:“师父的故人是谁?望说与弟子,我等好接待那位道长。”镇元子笑道:“并非道长,他乃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号三藏,前往西天取经便是。”   童子们不解:“师傅,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乃太乙玄门,怎与那念经的和尚有旧识?”镇元子摇头笑道:“你等一直在观内,不知这和尚乃金蝉子转世,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那金蝉子与寻常和尚不同,不爱念经,喜舞枪弄棒,修炼法器金箍,传闻降妖除魔一等好手,也不知佛子何处觅来如此稀罕徒儿,倒是宠的很,五百年前兰盆会上除南海作恶蛟妖,引其精魄献于佛子,佛子大悦,口称爱徒,众人皆呼其亚圣,又坐于佛子下位,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后又交流番武艺法器,颇有心得,故此是为故人也。”   二仙童又问:“既为佛子徒弟,为何又堕入轮回,变成凡人?”镇元子脸露不忍色,叹息一声:“我与金蝉子不过半日之会,一面之交,感情却深切的很,他能打,我也乐意过几招。谁知我才离了兰盆会几日,就听闻他因在佛子讲经时不听说法,眯眼打呼,真灵就被贬下凡间,转之东土,可见和尚都是迂腐的紧,徒弟犯错,教训一顿便是,动不动就封在洞里、贬为凡人,也不知如今变成何等模样,只可惜了当日威风凛凛的金蝉子!”说罢又感叹了几句,大都是如今能打的和尚已经是绝迹了,和佛子铁石心肠,众人面前喊的亲切,一翻脸就不认徒弟,他倒贬的迅速顺手,道长我又找不到切磋的对手、谈论的同道中人,辛酸寂寞的很。   道童们闻言,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纵使前世再厉害,如今也不过一凡夫俗子,何须师傅如此大费周章,但还是谨遵师命,应允下来。   镇元子仍是可惜这样好好的一个对手,又多叮嘱了句,说你们也有千年修行,可试探试探那和尚,如对方身手不错,可留他下来多住几日,等为师回来切磋切磋,五百年前的事想起来如今还手痒得很呢!   又说那师徒五人进了山,果然看风景幽静秀丽,非寻常山景能比,偶有仙鹤灵鹿,也是无丝毫畏惧,用它那湿漉漉的鼻子来蹭三藏的掌心,却被小白龙喷着龙息训斥开,也不耐烦,再三探了头,想要亲近三藏。三藏也不去顾它们,只是骑了白龙马缓缓而行,不多时便见松篁一簇,楼阁数层,再近些,一缥缈楼台清虚道观便显现在眼前,只似隐于云雾中,若隐若现,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待过二门,又见那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猴子对长生不老可是敏感的很,当初他便是为了这四个字离开花果山,漂洋过海寻觅神仙师傅,又为此孤身闯那阴曹地府,脚踏牌匾,威吓黑白无常,将那判官吓的怒不敢言,他手握毛笔,划去猴子猴孙名字重重,如今过了五六百年之多,颜貌未改,年月如同在他身上凝固一般,此时对那长生不老已是嗤笑:“真真是笑话!当年爷爷大闹天宫时,在太上老君门首,也不曾见有此话说。这道士好大的口气,简直要把爷爷吹走到地府,给他看看生死簿上还有未有姓名!”   八戒铁了心要跟猴子唱对台戏,没有为何,他见了猴子身上那衣服便来气,一只毛猴子光溜溜又如何,非要与他这般美男子抢师傅的衣服穿,师傅也定不是偏心不给他,只是苦于衣服不多,给了猴子又不好再扒下来,只能先委屈了他,此时便笑道:“哥哥也说大话,世上也并非没有修炼极高者,名字已入不了生死簿,寿命无法用轮回计量,或许眼前就住着一个呢。”   “那又如何,说的你仿佛认识一样,呆子!”   “你这弼马温好没道理!叫你师弟为呆子,你岂不是呆子的师兄!我又何时说过我不认识,比你这猴妖总强些!”   “——师傅,这猪也太口没遮拦!竟说你是呆子的师傅!”   三藏不语,冷冷地看着那两个永远叽叽喳喳聒噪繁琐的要死的孽徒,遇到何事都要争一争,猴子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要装无辜,那头猪一旦说不过猴子就眨着眼睛看他,欲流眼泪未流的样子实在是与他不符,让人恶心的紧。   猴子与八戒悻悻闭了嘴,相互白了一眼。   而道观内,那清风明月两小童却已是等候多时,透过道家水镜法术看着山上动静,便是看了三藏一行自上山至入门,先嘲笑了番那猴子不知好歹,见真人还口出狂言,又觉不愧是昔日仙界天蓬元帅,所言极是,而那领头和尚想必就是三藏,虽容貌非凡,气质脱俗,但看上去一脸木纳无趣,还说金蝉子转世,与师傅所说威风凛凛完全不合,看过去便是个相貌突出的寻常和尚,徒弟如此放肆,做师傅的连句话也不敢说,胆小懦弱,心中因而鄙夷的很,也不知师傅为何单独将他们留下来,招待这样的和尚,这样的妖怪!   心中虽念及至此,清风明月还是出观来迎接三藏一行,口称老师傅,将他们带入到正殿,而只奉茶于三藏一人,忽略了四个徒弟不顾。那两心中计较猴子一直是妖怪,另三位曾登仙界如今也沦为妖孽,在堂堂五庄观内妖怪岂有坐位饮茶之礼,说出去还要让其他道友贻笑大方,到时丢的是师傅的脸面!如今只能这般,给那和尚一盏茶,再自降身份与那和尚过过招,若是厉害的主,再敲两个果子与他,若吓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就随便丢个果子给他却不告知他如何吃法,享不享的福也要看他的缘分,到时候客客气气请出门去,就算是尽了师傅的吩咐。那四个妖怪敢胆作乱的话,也要问过他们同不同意。   清风明月如此盘算,自觉滴水不漏,又不辜负师傅嘱咐,又不浪费果子,他俩也不多说,候在一旁看他们反应。而那和尚也不知好歹,进入大殿不先拈香拜天地,不问此观道长何人何姓名何身份,那四个妖怪也看起来凶神恶煞,坐在和尚周围,也不说话,直愣愣地瞪着他们,一时多道视线交汇,双方都意欲从对方眼神中打量出什么,奈何那两道童抵不过妖怪脸皮厚,败下阵来,相互交换了个目光,暗道果然还是先去取法宝,将那群蛮人妖孽扔在大殿,回来再收拾他们!   看那二道童终于匆匆离开,猴子终于板不住脸皮,私下悄悄问八戒:“呆子,你可认识?”八戒奇道:“他两只盯着师傅看,难道不是师傅认识?”三藏摇了摇头,小白龙一脸茫然,也看向他;“师傅也不认识,那为何他们就这般将我们迎了进来?还如此眼神微妙地看着我等?”   “……或许另有事端,是妖怪潜伏也说不定。”   三藏严肃道,脑中已浮现曾经有道行高的妖怪假扮和尚住持主动将他与法意迎进庙然后意欲一口吞进的案例。   四妖纷纷称赞道还是师傅考虑周全,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  三藏:莫非这又是妖怪设的一个局??   徒弟们:师傅果然老司机!这都能看出来! 第21章 破仙根   那厢清风明月取了各自飞剑,又商量片刻,觉得莽然冲进去,拿飞剑逼迫和尚,万一和尚惊慌失措,一不小心,伤及性命,先是要对付那几妖,传出去也与师傅名声不好,更或得师傅责骂,又转念一想,万一和尚躲到那妖怪身后,更试探不出他深浅,还是先分开了事。   两道童自觉这盘算甚佳,便佩戴了飞剑,端起笑容又走回到正殿中,对三藏言道:“老师傅,我家道长出门前特意嘱咐过,今日要从东土大唐来一和尚,行的是向佛向善之事,虽佛道不同,但路过纵要好好招待,我这五庄观内别的没有,却有一宝贝,想给师傅看看,请师傅单独随我俩来可好?”   三藏应诺,心道没这四个孽徒,反而好办事,他们要是打起来,拆了这五庄观也说不定。道童笑容满面,以为三藏毫无防备之心,他徒弟又不管,如此容易得手,殊不知四个妖怪心中一模一样的幸灾乐祸,想那两个道童若真是妖怪,师傅那把戒刀还未曾用掉呢,简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便目送师傅与那两道童离开,各自猜测这道童会是什么妖怪,简直全无妖气,伪装的如此肖似。八戒又道我等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趣,倒不如找找厨房在何处,先拿点素斋来,或烧饭烧水等着师傅归来,猴子点头赞同,说要弄出偌大的一个幻象,其中肯定有法宝遮眼,爷爷我也去找一找,于是兵分两路,小白龙与猴子去搜索观内,八戒和卷帘前往厨房,暂且不表。   这边,两道童引着三藏走出正殿,穿过菜圃,不多时便到达一参天古木下,真真是树盖震天蔽日,望不见顶。清风明月假意指着树上对三藏道:“师傅请看那儿,这是我五庄观镇观之宝,唤名人参果便是了。”三藏抬头去看,只见到层叠枝叶,其中隐约有婴儿模样,手脚俱全,未等他再仔细观看,那两道童突然发难,背后飞剑夺鞘而出,明晃晃的剑锋指向三藏,绕着他盘旋。   清风先告了声罪:“和尚,听闻你是曾经金蝉子下凡,我道长有令,要试你一试,有什么真本领尽管拿出来,要是说迟了,伤到甚么,就别怪我兄弟两了。”   三藏面上毫无慌张之色,神情冷漠,看着那两把飞剑,像是揣摩什么,忽然笑道:“这就是那宝贝?可要看看我的?”   话音未落,那禅杖扫起了一地飞花落叶,挟持着急急怒风,劈向清风明月,头上铃铛作响,竟是与那飞剑嗡嗡异动声相抗衡,而三藏突然一笑,端的是冰雪风霜后风光月霁,冰雪消融,那清风明月虽心中道这和尚较普通凡人只多了那么张能看的脸,此时也怔怔愣住,待到禅杖掀起的气流激起面部战栗,才慌忙后退,口中清叱,指挥着飞剑前来挡住禅杖攻势。   他俩本是同宗,亦是同胞兄弟,心意相通,两柄飞剑一前一后,一攻击一抵御,但咒术神通终归抵不上三藏身形敏捷,禅杖使的出神入化,前后支架毫不费力,金属交锋声音沉重刺耳,清风明月相视一眼,不得不齐身后跃,那两柄飞剑也随着主人意识合并为一,剑锋雪亮,剑意冰冷,朝着三藏猛刺了过去。   那两道童也是一时被和尚逼迫的紧,又以多敌少仍处下风,心中愤懑,脸皮火辣,根本顾不得身在何处,只求速速放倒解决和尚,却见那和尚也不回击,忽然就身影消失在了飞剑突进的路上——清风明月猛然抬头寻找三藏踪迹,等到反应过来,他背后是那人参果树时,已是为时太晚。   人参果树万年之灵,树皮自然坚硬如玄铁如金刚,即便汇集清风明月两人之势,也只是稍微刺破树皮,便承受不住硬度,自己炸裂开来,飞剑碎片一阵寒芒乱射,清风明月膛目瞠舌,尖叫声还未出口,那人参果就自己噼里啪啦掉落下来,钻到土地中不见。   这里两道童惊慌失措,跪在人参果树前,也不知该如何收拾下场,那厢,三藏已是回到正殿,看那里空无一妖,不多时,便有八戒卷帘从厨房端了些酱瓜、酱茄与白饭,而猴子小白龙里里外外寻了一圈,未有发现什么法器掩饰妖气,倒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回来。四徒弟凑在三藏身边,猴子盛饭,八戒奉箸,卷帘扫椅,又有小白龙好奇询问那两道童何等用心,三藏只言他们应该并非妖怪,但想试探我本事,如今落败,可能在那旁沮丧的很,徒弟们哦了一声,颇觉理所当然,又疑惑这五庄观主人究竟是谁,留下两童子专与自己师傅过招,这不是残害幼小么,万一倘若那童子是妖怪化形跟随,葬送于今日也未准。   师徒一行用毕斋饭,那两童子也回到正殿,三藏心道虽他们先动了手,但毕竟是自己欺负弱小,又吃了人家饭菜,再起语言争执也太说不过去,便令徒弟们收拾干净了桌子,对童子道:“方才是贫僧出手不慎,伤及你俩,如今贫僧在这里与你们赔个不是,也不知道长何时归来,所有罪过请担于贫僧身上便是。”   若是法意得知他对寻常童子出手,定要勃然大怒,要知学武之前,法意令他跪在达摩老祖佛像前立下誓言,用一身武艺,平尽天下妖魔,但亦有三不打,不打凡人,不打妖精,不打同道,发誓完毕后,法意又道,虽不打,但若逃避,便是丢你爷爷的脸,凡人凶恶欺凌,不可打死,但可教训加以改之,同道威胁你性命,可反抗还手但不伤之。那两道童虽说是同行,但毕竟年纪幼小,自己最后已是躲开了那一击,不正面抗衡,但于身后树木也是有所损害,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可伤害无辜花花草草?   清风明月却是神情自若,满脸笑容,忙不迭道:“如此怎能怪师傅?也是我俩莽撞,我道长曾言师傅与他昔日有故识,但元始天尊之请不可不去,心中极为遗憾,是要我留师傅几日,等他归来,再话旧事。”   三藏却不记得自己曾有认识结交过这位道长,以往所遇见道士,无非是虚名之辈装神弄鬼,又有指责他一个和尚不好好念经,与他们抢甚么生计,但不管这位道长识得不识得,总归要当面赔礼道歉,不悖自己曾立誓言。   清风明月也是客气的紧,一口一个师傅,又拿了些素菜水果,斟了香茶,推说自己要再去取些被褥地铺来,方便师傅们就寝,这一去久久未归,猴子起疑,放下碗筷,出正殿打探,却发现正殿之门不知何时锁上,而寻常之锁岂有在话下,他持了棒子也是劈不开这门,急急呼唤师傅师弟过来。   三藏那禅杖可破墙,如今却对着木门也是束手无策,小白龙推开师兄师傅,显出原形,以龙首抢门,那木门丝毫未动,反倒金光大作,将他弹了回去,撞到桌椅摆设七七八八,才变成人形,狼狈不堪。   殿外却是传来清风明月声音,一怒骂道:“你这个黑心肠的和尚!方才躲开便躲开了!又为何偷偷摸摸回去,把我的仙树推倒,坏了我五庄观里仙根!”另一也恶语恶言,贼前贼后,骂了一番,才停歇。   三藏不语,细细回忆了遍方才所发生事情,而后回想起了猴子与小白龙姗姗来迟之事,便转过身看那猴头,猴子摸着鼻子不说话,眼神滴溜溜地转,看三藏脸色逐渐可怕,方才怒地一摔棒子,大喊;“那两小子无故对师傅出手,我气不过,就砸了他们的树,谁知有什么仙根!”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跟师傅第一个矛盾开始了╮(╯﹏╰)╭   三藏毕竟还是出家人,有所束缚,有所规范,而猴子讲究个天不怕地不怕,砸了再说,改生死簿就是一个例子,这两人之间需要磨合的还有很多= =   这里还要解释下三藏爸爸与观音不同的概念:观音是既然那妖犯了错就让他赎罪,功将抵过,到死也跳不出妖怪之形,而三藏是将这个妖怪彻底超度 前世恩怨此世罪孽都一笔勾销,妖魂超度,可重新为人,亦或转为妖精,重新修炼,将来走登仙之路,前者讲好生之德,后者讲跳出轮回 第22章 生悔意   猴子觉得自己委屈的很,他素来不受拘泥,想及何事便直接去做,先是在花果山一方称王称霸,后菩提老祖门下学得一身本领,阴曹地府也敢闯,海下龙宫亦可行,大闹天宫时被拘押到南天门斩首,也毫无畏惧退缩——他本性如此,见了自己或是自己人受委屈,便使不得这难受劲,定要加倍讨回来,昔日天兵天将毁他花果山,伤他猴子猴孙,如此这般就要梗直了脖子,论他天王真君齐上阵,也要讨个好说法。   跟和尚同行的这段路,他只见了和尚除妖干净利落,却不见他不打山中匪徒、不打走兽飞虫、不打寻常百姓,猴子却想有恶便除,挡我路者该打,哪管他人妖鬼仙,如今强硬着嘴,只道师傅你好没道理,扔了棒子,气冲冲走到殿里,捡了椅子坐下。   小白龙虽说不是主谋,但也身为同犯,他向来一时冲动,事后悔过不及,如今看着三藏脸色逐渐平静,垂目叹息了一声,在那里也不敢凑过去,战战兢兢地叫了声师傅,道大师兄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出错了主意,错全在我。   他心里这般想道:大师兄出身花果山,若那五庄观真要追究起来,只有赤条条的一个猴子和一座山,难不成要将金箍棒赔给他们不成,只能我厚着脸皮回西海,问父王讨些宝物来,或许能弥补这番过错。   八戒也在一旁道:“师傅千万别动怒!那弼马温冲动的很,又不知什么该打不该打,他自觉神仙佛祖也打得,什么人参果树为何打不得。师傅要是生气,打那猴子几下便是,如今应当想想怎么出去、如何解决这桩烦心事才是正理!”   三藏应了声,脸上也看不出是何等表情,一时殿内寂静无语,小白龙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正欲说什么时,殿外忽然传来声音,却不是清风明月,声音清亮的很,似在遥远处说话,又清清楚楚传到他们耳朵中,正殿上一旁宝格窗户被打开,露出一张脸来,好奇地张望里面,在看到三藏时满面惊喜,颔下胡须抖动,大呼金蝉子,又喜滋滋地转向身后,与何人说道:“我在元始宫还想是有什么妖怪,才动用了缚地索,急急赶来,原来是金蝉子!难怪难怪!”清风明月可理会不了他师父的喜悦,哭诉道:“师父,那和尚可是强盗哩!蛮不讲理!将那仙根都挖倒了!”   那人望去只比清风明月大了十几个春秋,容貌如少年,偏偏留了胡须,却便是此五庄观观主镇元子,听了清风明月话后点了点头:“恩,能将那仙根挖倒,这转世也是不辜负了金蝉子的武力,那你们与他动手了吗?”两人想起自己修炼多年但毁于一旦的仙剑,眼泪又要留下来,拼命忍住,哽咽道:“徒儿们不中用,才过手了几招,就连仙剑也折了。”   镇元子心中是真怕身后大殿内这个转世没有遗留金蝉子的半点好处,世上和尚虽多,但金蝉子就那么一位,五百年前相见恨晚,话语投机,恨不得在佛子前操起各自法宝武器打一架的冲动感,在五百年之后,依旧沸腾燃烧,在听得清风明月如此说道后,心想以凡人之躯,几下就挫败了两把飞剑,不愧是金蝉子转世,连道数声好好好,两个徒儿更加怨念了,四只泪蒙蒙的眼睛一同看向他。镇元子也暂先不顾,又将脸转了过来,而三藏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宝格前,面无表情地与他近距离对望,镇元子着实被吓了一跳,脖子往后挪了挪,喃喃自语:“长得也像,不过这讨人厌的表情还学得不够,再嚣张些就好了。”   三藏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贫僧法号三藏,并非金蝉子,今日管教弟子不佳,乃贫僧失德,愿随道长处置,贫僧毫无怨言。”   镇元子应了一声:“做大不尊,是该打,徒儿们,将那刑具搬出来,你、你、你,去寻那龙绳,先将这和尚绑到柱上去。”说罢也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将三藏从殿里移到了殿外,三藏倒未说什么,他四个徒儿先慌了起来,猴子从后殿几乎是蹿了过来,与八戒脸贴脸,挤在那小方格中,朝着外边怒吼:“树是爷爷打得!关我师傅是什么事!你这牛皮道长好不要脸!有本事放你爷爷出去,爷爷给你打一百下!”   镇元子也不怒,朝着三藏哈哈大笑:“金蝉子金蝉子,你也有收这样脾性徒弟的一天,这师傅徒弟的喜好原来一模一样,如何,要打你徒弟一百下不?”   三藏此时已被束缚到殿前圆柱上,也不看猴子,脸色也未变,只淡淡道:“我徒儿不劳道长插手,打我便是,日/后我自会教育他。”   “这护短也是学的十成十,啧啧,清风,你先拿那七星鞭,打他三十下。”   此时殿里吵闹得很,猴子八戒的怒吼嘶喊声,卷帘意欲从内打破束缚的激烈碰撞声,小白龙看了那龙皮绳龙皮鞭更是怒不可遏,化为原形直冲而上,将那大殿屋顶破开巨洞,龙身蜿蜒半空云霄中,却破不了那束缚,再也无法靠近三藏一寸。   三藏被吵得着实脑疼,袖中金箍知他心意,遽然飞出,那清风还以为三藏要反抗,却发现金箍不是冲着他们而去,直直飞向了大殿上空,延长如同空心圆柱,将整个殿严实包裹在了中央,里面声音半点也传出不得。   “打呗。”   他淡淡道。   猴子八戒小白龙只觉眼前金光一道,随后所有景象消失不见,小白龙抬首望天,上方也被金箍所盖住,他盘旋回到殿内,落地化为人形,卷帘此刻才收了手,虎口阵阵发麻,摇头示意不行。猴子气急败坏,拿出棒子想要直捅出去,试试是“爷爷的棒子比较硬还是那个破玩意”,八戒连忙阻止,说师傅的金箍也套在这上面呢,又是发怒了一阵,责怪他做事冲动,毫无脑子可言,如今还要让师傅承担罪责,真想一钉耙凿在你脑子上,留九个洞出水。   猴子此时毫无心思跟他口舌争论,只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和尚被打完,说不准一开殿门发现门外躺着个血淋淋软趴趴的和尚,或是要拿和尚做法,祭那仙根,心中懊悔无限,想遍各种方法求谁也不得,忽然心中有了个名字。   那名字在他舌尖上徘徊,有声音在脑中问他:你真心悔过否?你诚心诚意否?你求亦或是不求?   真心悔过,当年压在五指山下时,观音也是如此问他,他口中应允,心里反逆,想着他的一身法术武艺总还在他身上,总有一天出去的时候,总有再打回去的时候,区区压制又何曾畏惧,菩萨看他满口承诺,也笑而不语,如今才是明白这四个字分量何在。   “我求!”   听那猴子突兀一声,八戒奇道:“你求谁?”忽然便见观音不知何时,裹着一身祥光,出现在他们面前。   猴子双手合十,朝着观音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猴子以三日为限,求遍蓬莱,求遍方丈,最终还是求到了观音头上 第23章 斗道长   猴子虽是朝观音跪下,但腰背仍挺得笔直,脸上无喜无怒,波澜无惊,双眼望向观音,带着某种坚决意味。   曾经的桀骜不驯如今也化作不得不放弃骄傲自持,他心中悔不悔,自己却也不知,但那名为失望焦急的火焰却是一直烧到了心底。今日他为何要妥协,为何不能一棒打将出去,救了和尚,原因再简单不过,一直称呼自己齐天大圣,而观音也好,如来也好,殿外的镇元子也好,却是超越了天去,他触及不到。和尚自己担过,却还能将他束缚在金箍中,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不够支撑他肆无忌惮而已。   “三藏前世是我师弟,我又岂会袖手旁观,悟空起来吧。”   观音依旧是垂目微笑,与百年前五指山旁一道的微笑,猴子发现他曾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得意洋洋,如今发现自己一直未懂过观音笑中意味,是早已洞晓了一切,却还要看他拙劣谎言?是怜悯亦或是看淡世人众相?   他不觉悔过,只觉屈辱,只觉痛楚,因技不如人而屈辱,因他人代过而痛楚,这屈辱并痛楚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却又被压制下去。   ……等他再强大点,再强大点便好了。   另三妖见了观音也慌忙行礼,口口声声求道:“师傅还在外头受苦!愿菩萨赶快去救他!”观音点头示意,也不见他有所动作,那屏障陡然消失了,殿门大张,里面率先走出了个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菩萨。   殿外,彼时三藏只说了句打罢,清风执起鞭子正欲打,那镇元子却兴趣盎然地喊了停,自己从徒弟手中拿了鞭子,鞭首抵着手心,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和尚,你怕不怕?”三藏连脸也不愿抬起来,镇元子也不闹,持了鞭稍,抵着他下巴,将他脸抬了起来,与自己双目相对,啧啧称赞;“佛子眼光是好,这眉是眉,眼是眼,如今殿里那群虽是妖,相貌倒各个周正,各有风韵,我怎找不到如此徒弟?”   他背后大徒弟满脸惨不忍睹,不忍卒视,沉声喊道:“师傅!”   “作甚么!没见师傅正在拷问吗?”镇元子随口应了一句,手中又使力,将三藏的脸侧过来又侧过去,满口赞美之词,从额头一直夸到了下巴,又道:“金蝉子,既然我俩是故识,你为何不多在这里留几日,陪我说说话?就当为那人参果树赔礼?”   三藏只因心中有愧疚,这份愧疚还是对了法意,便忍住不语,随他上下搬弄,而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念了数百遍阿弥陀佛,终于在那鞭子东扫西扫时一口咬住,脸上表情倒是生动了几分:“打不打?”   “不打不打,不如你来打我?”   镇元子此言一出,他身后徒弟各个脸黑如炭,只觉丢脸竟是丢到了自家五庄观。他们师傅何处都好,神通广大,法术高强,乃是地仙之祖,修炼到如此境界已是返老还童,容貌较他们更为年轻,却偏要留了中年居士的胡须,尚且有些不伦不类,而在仙界所得评价却是德高望重,性情烂漫,这德高望重自然指了他法术神通,聚会上也一板一眼,性情烂漫却是恭维词了,只有徒弟才知师傅性格如何烂漫,如何为老不尊,如何爱美人爱武力,观内连刑具都备全,敢胆有闯入妖怪皆是哭着求饶,导致这整座山中再也无妖怪逗留。原以为妖怪少了,师傅也能安安分分处个百十年,谁知这三藏一来,师傅简直变本加厉,口出调戏,让他们无地自容。   三藏心中念来念去,已从阿弥陀佛变成妈的智障,这句话还是法意亲口教授,听得多了自然也脱口而出,也不见他手何等动作,那龙绳已是从柱上掉落,缠在他手腕上。镇元子见三藏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挣脱了束缚,大喊好好好,右手便甩开了那七星鞭,弟子们速速让开,空出一大片场地,生怕自己躲闪不及,遭了自家师傅的毒手。   镇元子虽一身法术变化,却不大乐意用,看他与金蝉子惺惺相惜,便可知他也极度乐衷贴身交战,顺口还能调戏几句,这可比两人隔了老远,相互投掷火焰水球有趣得多。三藏确实没有辜负了他的期待,这极为肖似的容貌,更是让他恍若有种正与金蝉子交手的错觉。   五庄观是何处?他现在又身在何处?在那兰盆会上,在佛音宝光之地,在佛子面前,在与他千百年难遇的知己一同。   观音开门而出,那四妖惶急奔出时,三藏与镇元子战斗正酣,左脸上还留下了道浅浅鞭痕,从眼下一直垂到嘴角,鲜红的一道显得格外妖异,而镇元子也发现了这乐趣,忙不迭地将鞭子朝他脸上招呼,不惜自己手臂等多处被龙绳甩中,亦喊着“为何不留下来陪道长我找找乐子!”那群弟子们也认得观音,却又不敢靠近师傅身周,只得远远朝着观音跪拜下去,大徒弟带头告罪,一脸为难,观音险先露出了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感叹表情,轻咳了一声后迅速收敛,手中杨柳枝轻扬,便分出了金光,将两人分开。   三藏打得兴起时,又怕自己袈/裟被那不长眼的道长弄破,已是甩了扔在一旁,此时也浑身汗湿,衲衣贴在身上,露出肌肉,将那龙绳掷于地上,望着镇元子冷冷嘲笑一声;“做大不尊!”   镇元子一脸茫然仿佛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一般,又似听不懂三藏口中嘲讽之意,眼神无辜极了,而后才拜了拜观音;“真是巧,我正试金蝉子呢,菩萨怎么来了?”   那四妖匆匆奔到他们师傅身旁,见三藏气息不定,掌心中被龙绳勒出伤痕,又看三藏脸上鞭痕还在,虽不是他们想象中血淋淋和尚一个,但八戒先发了怒,又是心疼地看着那鞭痕红肿发烫:“为何要打我师傅!你这牛皮老道是不是觊觎我师傅这张脸!”三藏面无表情推开猪意欲摸上来的手,转身扫了自己徒弟们一眼。   猴子眼神躲躲闪闪,牙齿咬着下唇,双拳捏紧,小白龙看看大师兄又看看他,焦急不安又惶恐万分,卷帘依旧面无表情,虎口还流了血,身旁那头猪暂且不语。三藏叹了口气,不时脑补了四妖如何在里面意欲挣脱束缚,又如何施展法子请到了观音的情节,而观音在他身后又道:“是悟空求我来的呗”,那猴子的眼神更闪躲了。   三藏一身怒意却是缓缓平静下来,甚至有点想笑,他倒是第一次看到猴子如此局促不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神情,又听观音用了求这个词,便知这猴子虽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但亦是愧疚的很,他抬手揉了揉猴子脑袋,如同过去那么多次一般。   毛绒绒的猴头,有点僵硬,手下是那猴子终于抬起来看他的双眼。   “和尚。”   “……给老子喊师傅。”   他忽然明白了多年前,法意也是这样按着他脑袋,望着他的心情,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话,又紧随了句告罪的阿弥陀佛。   三藏收手转身,面向了镇元子,他身后四个徒弟林立,猴子嘴角终于带了笑容,扛起金箍棒架在了肩上,一人四妖齐齐看向镇元子他们。镇元子也不退让,一手玩着鞭子,颇有兴致地与他们对望。   观音站在中央,望着他们似乎准备打群架的姿势,只觉心中茫然。他自觉能看透人间万物,世人万象,却对着这转世师弟,永远捉摸不透。   这便是五百年前,金蝉子为佛子最宠徒弟的缘故么。是否也正因如此,才被佛子降到三界中,走那趟轮回路。   作者有话要说:  打开这个后台花了我二十多分钟……_(:зゝ∠)_简直要奔溃,评论还是打不开明天再来回复嘤嘤,对不起小天使们   镇元子,论什么叫做性格烂漫,总之徒弟们先奔溃了   论为何这座山没有妖怪,因为都被吓跑了╮(╯﹏╰)╭   捉虫= = 第24章 度轮回   镇元子摆出了一副任君打斗的姿势,然而他的徒弟并不乐意这样,师傅是很能打没错,可以单挑对方那个传闻佛子徒弟转世的和尚,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想要与那虎视眈眈的四个妖怪交手,于私,领头的猴子一看就并非好惹,有常在天宫走动弟子已认出这个五百年前搅得凌霄殿天翻地覆的齐天大圣,而剩余三妖也是彼时天宫得意人物,西海龙王处也不愿交恶,而于公,如今这局面难道不是因为要处理人参果树之事?   “师傅!如今再打,那人参果树也不能起死回生,我等无能为力,为何不向菩萨讨教一二,或许有法子。”那大徒弟一眼望去竟是比镇元子还要老上一辈,神容尴尬而又严肃,被一干弟子们推出,朝他师傅走了几步,说道。   “唔……我徒儿言之有理,但这不是还未好好谈谈旧识……”镇元子捻着胡须,满脸不情愿,大徒弟不接话,反手将两个最小师弟清风明月推入师傅怀中。清风明月还未反应过来,睫毛上挂着泪珠儿,眼眶红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师傅,镇元子这才想起那两把飞剑,那在后院叶落枝枯的人参果树,最终还是心疼小徒弟,长叹一声,扔下了七星鞭:“罢罢罢,看在佛子和菩萨面上,我就不再追究,但我这树不能白死,菩萨可有法子救我这树?”   镇元子一旦正经起来,忽略他一脸少年俊颜,还是颇一板一眼,严肃万分,观音在一旁也等候多时,他前来时倒不担心三藏会被如何鞭打,也知以三藏脾性,更不会无缘无故应允镇元子“交流旧识”的请求,全然是奔着救活那棵树而来,此时微笑颔首示意。镇元子在前方领路,菩萨紧随其后,三藏一行人也前往后院,看那棵树倒在地下,土开根现,树身上少不了硬生生打出来的痕迹,和突兀的牙印、水卷痕迹。   八戒在后小声嘀咕:“师弟厉害得紧啊,如此坚硬树皮,居然上牙齿直接啃,不愧为龙类,全身泡水。”小白龙还一时未能理会他二师兄形容他妖脑子进水的精彩比喻,正欲懵懵懂懂回答一句我等确实离不开水,卷帘先是按住了他的肩膀,扫了八戒一眼,八戒的神情便有趣起来。   猴子不睬他们三妖背后叽叽咕咕,他凑在了三藏旁边,仿佛还在回忆打下去时手感极差,差点虎口崩裂,从未见过如此难折腾的树,只能骂骂咧咧地扛着棒子,指挥小白龙先喷点水,给那人参果树松松土。观音却先盯上了他,和颜悦色唤道:“悟空,伸出手来。”猴子有些不解,看了周围一圈人也是神情茫然,心想观音总没有爱打人手心这调调,便放心大胆地伸出左手去,观音将杨柳枝蘸出瓶中甘露,柔软柳枝画在猴子掌心痒痒得很,他也看不出菩萨画的是什么符字,三藏却是越看越熟悉,辨认出这是起死回生的符字了。   他也知这个,法意常画在寺庙后菜圃中被他失脚踩死的青菜上,这用法大抵也只有这个了,法力不深厚,又怎化为别用,更别提医人肉骨,而观音却随手画来,又教猴子将手放在那树根下。猴子不解何意,但还是乖乖就做,摊着手往那树根底下揣着,须臾有清水从他掌心流出,猴子慌忙伸手去乘,菩萨道:“不可用手,那个水不许犯五行之器,须用玉瓢舀出,扶起树来,从头浇下,自然根皮相合,叶长芽生,枝青果出。”猴子机灵得很,也是反应过来:“快取玉瓢来。”   镇元子琢磨了番自己收藏,令徒弟前去搬将出来,皆是玉茶盏、玉酒杯,或有小巧玲珑,或有古朴大盏,约莫五六十个,一弟子端一盏,却将那猴子手中清泉接入。猴子也不敢动,等那玉器皆数乘了水,方才让开,由八戒、卷帘、小白龙,扛起这参天枯木来,扶得周正,拥上土,弟子们将玉器内甘泉,一瓯瓯捧与观音。观音以杨柳枝沾了那水,口中又念着经咒,不多时,洒净那舀出之水。三藏在一旁也闭目,双手合十,随着念了经咒。只见那树果然自己扎稳了根,深入土壤内,将土盘至根处,树枝也缓缓伸张开来,枯叶落尽,绿叶重生,很快便依旧浓郁阴森。   猴子站起身来,望着那树,戏谑道:“我也曾听闻这人参果,有道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菩萨这一洒,竟是有万年之久,岂不是以后洒一洒,就能缩短万年之等?”   观音收了手中杨柳枝,插回玉净瓶中:“我这水只起死回生,并非缩短轮回,人参果这功效,源于它吸取日月精华,三千年如一甲子,也入三界轮回,经咒只管复原他本貌,又何来凭空造出?”   “菩萨这话好没道理,开花结果乃常事,难不成每颗树都在轮回?”猴子思维敏捷的很,又不惧开口顶一顶,观音笑容不变,望向三藏,三藏已有所感悟:“为何不是?三界有大轮回,亦有小轮回,光尘须臾轮回,树木一岁一轮回,轮回并非死亡,此乃重返自己新生。”   “金蝉子言之有理。”   树下另一端,镇元子微微一笑,他面容忽然变了,双眼变大,脸颊鼓起,皮肤粉嫩光滑,胡子落尽,竟是转变成了三五岁幼儿面孔,身形也逐渐缩小,裹在那长袍中,躺在地上——他徒弟们也不敢说话,一群人皆是低了头看着他,看他呀呀说着什么,身体蜷缩,最后恍若消失在了衣物中,随后原地燃起一阵青色火炎,有人裹了一身道袍,从火炎里缓缓走出。   三藏看着他的面容,那人束了道家发髻,颔下三须,衣袖飘飘,恍然乘风而来,朝着他点头示意,宛如多年故交。他眼前景象被撕烂,很快又进入自己幻境之中,他穿着佛宝衲衣,身旁青衣男子坐下,衣上绣有黑白八卦图案,主动向他搭话,他原本语气冷淡,交流几句后才发现对方实乃知己,两人甚念日/后交往,约下盟会,他更是亲手传茶与他。   手指相触之际,那些画面灰飞烟灭,眼前镇元子不再是少年面貌,而是与他幻境之中一模一样,潇洒倜傥的很。   “听闻故人一番言,确实大有长进,百年来我执念于那诺言未现,反而放纵性情,中止不进,于儿童无异,贻笑大方,如今轮回重生,返回原本面貌……镇元子在此多谢圣僧三藏指点。”   他口呼圣僧三藏,却非当日金蝉子。   昔日盟会终究还是错过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得不换了个浏览器= =一样的卡_(:зゝ∠)_   镇元子终于算是承认了如今三藏,不得不悲伤发现,他再也回不到与金蝉子相识的那刻了【大雾】 第25章 离五庄   六七百年前,镇元子正开始度他的劫,他那时已为地仙之祖,寿不可言,脱离人世轮回,而度他自己的轮回,即为从老年返童走一遭,越年轻气盛,性格难以捉摸,越难以辨认真识,难以心中有所悟,便困在了这一遭。   他很快突破了老年垂垂之期,彼时进入道力最强盛时期,正是中年沉稳而又倜傥,两袖飘飘,以笑当歌,潇洒自如的很。他在这个时段呆了很久,直至前往参加了西方如来佛的兰盆会,在那里邂逅了佛子徒弟,当时佛子座下最宠者,唤名金蝉子是也。   金蝉子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和尚都不同,裹着一身斑斓金光佛衣,蓄发修行,五官俊美,气势颇盛,在一干面容相似而又模糊的菩萨头陀中,显得格外出挑而又格格不入。他便坐在那儿,也不知目光望向何处,凉薄的很。旁有仙君低声交谈,称他佛子徒弟,又道方才他除南海作恶蛟妖,引其精魄献于佛子,佛子大悦,口称爱徒,镇元子也不知为何,直直便向金蝉子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落座,而后开口,说了些不着边际的搭讪话语。金蝉子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眼神中还带了丝疑惑纳闷,镇元子仿佛能读出对方内心问候他的脑袋,又快要大笑出声。   满场的菩萨皆是普度众生微笑,满场的仙人皆是高高在上优越,唯有眼前这位,非佛非仙,才是有趣的很。镇元子绞尽脑汁地拉扯了些话语,而最终在落到武艺方面时,那金蝉子望他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些别的意味。   镇元子知道他此生难遇的未来挚友知己终于向他展开了友善的笑容,两人开始聊些不那么神仙菩萨的话题,关于凡人武功,关于剑术刀法,镇元子遇到太多仙友固执了一身法术,却在离了法术后,连凡人也不如,而金蝉子却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两人甚至约定了兰盆会后相见切磋,说的兴起时,金蝉子见他口渴,亲手奉茶于他,而镇元子抬头便见宝台上佛子朝他微笑。   那笑容和蔼可亲,意味深长,镇元子只道寻常,而兰盆会后几日,正打扫了五庄观,准备好下榻,才听闻金蝉子因在佛子讲经时不听说法,眯眼打呼,真灵就被贬下凡间。他当时正举杯饮茶,听闻此消息后神容大变,手中玉盏摔落在地,又将自己关在房门数日。他徒弟何种担心无措暂且不表,而镇元子走出房门后,容貌却转化成了少年英俊模样。   这是他轮回中最难度过的阶段,无法控制自身,放纵性情,不学无术,骄傲难抑,喜怒无常,之后五百年内,浑浑噩噩,脾性大变,一身修为进展不少,但轮回却终止在了这里。他思念故人,执着于那未成的诺言,直到迎来了那金蝉子的转世,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言语调戏对方,激怒对方,最后在树下淋得菩萨一身杨柳枝水,又听得三藏一番话,猛然顿悟。   “恭喜镇元子领悟大道。”   观音在旁笑盈盈道,朝他微微颔首,镇元子回了声不敢,双眼却忍不住,依然看向那三藏。三藏背对着他,与他徒儿们说了些什么,那曾经的天蓬元帅傻乎乎地笑了,齐天大圣哼了一声,眼睛却与他对上,很是傲慢无礼地扫视了他一眼,才收回了目光。   他心中却再也不恼。   曾经金蝉子,如今三藏,他们即为一人,却又各自不同,但无论是金蝉子也罢,三藏也罢,此后与他再无交集,那短短半日交谈,竟是耗费了他五百年的光阴去派遣落寞,如今也道万事已过。   镇元子谢过观音,又是留故人歇息一晚再走,并教徒弟们整治了一桌素菜,持金击子打落人参果数个,分三藏一行与观音共食。三藏留在五庄观睡过一日,镇元子令徒弟们做了些素饼果子,包裹起来,好教三藏一行带上路。   猴子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总感觉那道士看自己师傅眼神怪的很,有种说不出的欠揍,于是便催促着和尚赶快上路,镇元子也不强留,将三藏送到山下,笑着目送他远去。   此番离开五庄观后又是行了数日平坦大道,路途中平安无事,简直无趣得紧,除了八戒忽然想起卷帘曾搭着小白龙的肩扫了他一眼,也记不清是瞪还是看,某日寻了一个借口,等三藏暂时离开解手之际,就要试试卷帘本事。   借口倒是寻常得很,他斥责卷帘莫名其妙,每天一回头就看到卷帘盯着他看,感觉不怀好意,卷帘也不辩解,对着八戒的控诉淡淡应了一声,八戒更是怒从心来,他在天河统领那八万水兵时,又有何人敢无视他的话,又有何人敢直愣愣地瞪着他看,唯独就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卷帘一人!念及至此,便抄起钉耙劈向卷帘,卷帘尽是躲闪不应战,八戒只觉他小觑自己,动作更是加快了,而后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三藏一个禅杖打了开来。   八戒狠狠揉了一把脸,笑容可掬:“师傅怎回来如此之快——咦?师傅这可是超度了妖怪?”他眼尖发现了三藏周身所还未散去的妖怪精魄,三藏恩了一声,又道:“我观前方有山,山中妖气强烈,应是有不少妖怪,你等小心便是。”   四妖虽说是习以为常,但如今神色也好看的紧,但不敢反驳三藏哪个妖怪要让爷爷我小心,尤其以猴子为甚,扛着棒子,满脸不屑表情,却又无法说出句“师傅小心”,倒是八戒欢天喜地应了声,道:“我等定不会拖师傅后腿,师傅放心前去除妖降魔,行李有我等看护。”   三藏满意点头称诺,猴子在前方心道妈的这头猪又在胡言乱语,和尚面前讨好卖乖来的嘴顺,和尚不在,一有妖怪,蹦的比爷爷我还快,生怕人家妖怪逃了一般,口中却说两家话:“二师弟说得有理,作为大师兄只能前往跟随师傅,万一曾有故人,伤到了,也是过不去观音菩萨的面子。”   三藏心想有理。猴子得意洋洋,八戒怒火中烧,小白龙蹄子刨地不说话,留下个卷帘仍旧沉默看着八戒背影,偶尔扫一眼猴子。   一人四妖再行了些路,果见前面有山险峻,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蛇虫盘圆行,妖气弥漫,腥风阵阵,猴子扛着棒子走在前,三藏骑马跟随,八戒在三藏一侧,卷帘守住最末,沿着草木覆盖的山路而上,一时半会却并非见到有一只妖怪。   三藏只闻到妖风,却看不到山中何处有妖,等到行到晌午,随便寻了树下休息,包裹中干粮已尽,猴子翻了个跟斗便在山中觅食,而猴子还未回来,那山路上却聘聘婷婷走上来一貌美女子,农妇打扮,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从西向东,径奔三藏。   八戒右手按住了钉耙,悄声问道三藏:“师傅,妖怪?”   三藏却沉默不语。猴子不在,他此时看不出那女子是人是妖,若有若无似有一股妖气,但更多的,却是活人的气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而又无法解释凡人女子身上染着妖怪气味,亦或许那女子遇到了妖怪?   女子逐渐走近,却又站在了一边,也不靠近,朝着三藏他们拜了下去,娇声道:“师傅们万福。”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小小剧透下,白骨爸爸也不好打,猴子心力交瘁 第26章 遇白骨   这厢师徒四人都不答话,荒山野岭忽然冒出个美貌女子,简直明摆了告诉你们我是妖怪,八戒、小白龙并卷帘都等着三藏先开口,而三藏却沉吟着迟迟不语,心中万般揣测,还是未能判断这女子是人是妖,此时猴子却扛着一根桃树枝赶到。   他双瞳瞬间侵染真火,那女子不用以往妖怪,身形似隐隐绰绰,但还是被他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又见三藏站在原地不动,还以为吃了妖怪什么法术,顺手将那桃枝扔给八戒——八戒被树枝上桃子砸了个满怀,猴子大喝一声“妖怪吃爷爷大棒子”,就操起金箍棒当头劈了下去。   那女子慌忙抬头,像是被惊吓到了极致,也不躲闪,猴子此时与她距离极近,才发现她面部表情僵硬奇怪的很,脸皮雪白,眼睛乌黑,嘴唇殷红,毫无一丁点表情动作,那张脸皮像是铺在上方一般——   三藏挡开了猴子的金箍棒,猴子收手不及,还未反应过来,那金箍棒擦着女子左脸而过,硬生生卷起了一块脸皮,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头。   女子仿佛丝毫未察觉自己少了一块脸皮,剩余的皮肤蜷缩残破,皮肤下毫无血肉,尽是一块块细碎组成的骨架,那块被刮下的脸皮上还有只眼睛,此时一看又是画上去了的,女子转了脸看向三藏,却提起了手中青砂罐儿绿磁瓶,依旧娇声道:“师傅可要用点素斋?”   猴子被这妖怪硬生生抖出一身寒战,心想披人皮的妖怪有,脑子不大好的妖怪却少见,爷爷也有一日在白天也会被妖怪吓到!这可比那青脸獠牙可怕的多了!只是和尚怎么不动手,任由着那妖怪吓人?   那女子谁也不看,一只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三藏,将左手的青砂罐放到右手,又伸手入那罐瓶中,却掏出几个个青蛙、癞虾蟆并拖尾巴的长蛆,捏在手心,递到三藏面前,“师傅请用呀,这是小女子为师傅所做。”   她声音又娇又软,带着点羞涩与爱意,高抬着手,伸到三藏面前,笑容腼腆。三藏忽略了那一手的异物,皱眉望着她。   没有任何杀意。   凡是妖怪,无论如何伪装,无论如何化形,人皮总掩不住底下想要吞食人肉的杀意和贪念,三藏敏锐得很,总能察觉这些与普通凡人不符的气息,而后将那邪恶根源揪出,超度殆尽。   眼前这女子与妖怪截然相反,但目前这模样纵是凡人也能看出并非寻常人类,三藏正犹豫了是否要将她超度时,八戒已是将桃子随手交给身旁不知是三师弟还是小师弟,在后头探着脑袋想要一看究竟。他素来对女性还是颇为尊重的,尤其是貌美女子,缺少了半片脸皮的依旧是貌美女子,值得他柔声道一句:“姑娘,你的半边脸皮掉了。”   那女子猛地一震,恍如大梦初醒,她丢掉了手中青蛙长蛆,罐子瓶儿也纷纷落地,砸的粉碎,女子双手摸向自己的脸,手指扯得脸皮耷拉了下来,那缺口愈发明显,她的指尖戳入了黑洞洞的左眼眼眶中,而右眼被拉扯到了鼻子旁,额头处裂口张大——她将一张脸皮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声音仍是那么娇柔,茫然疑问道:“师傅为甚么不肯用我做的素斋?”她步步逼近了三藏,双手不停拉扯着头发、耳朵、脖颈,又声声问道:“奴奴为师傅逃了出来,不求与师傅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在师傅身边服侍一二,为何师傅如今连奴奴亲手做的素斋都不愿食了?”   猴子在背后暗骂了一声,这妖怪都敢胆在和尚面前手撕人皮,和尚还迟迟下不了手,一旁呆子二师弟还一口一句师兄不得动粗,要知女子可是用来疼的,师傅没准在想用个柔和点的方式呢——柔和的方式?猴子可忘不了三藏是如何柔和地对待他,如何柔和地脱了袈/裟与他大战一场,怎地换个妖怪就要区别对待?然而和尚拦在他面前,自己一棒子捅过去,免不了要被禅杖打回来,他灵机一动,念了个口诀,造了个分/身立在原地,而真身却潜到了女子身后,猛然显形,一棒子自右向左揉起!   那女子原已是扯尽了脸皮头发,又拉了自己舌头,娇柔声音也化为嘶哑鬼音,依旧悲伤的很,朝着三藏拼命也是要说出话来,三藏咬破了自己手指,伸手去点那女子额头白骨,他手指还未碰到,女子的头颅却被扫到了半空中。   那头颅在半空中翻了个滚落地,身腔却不倒,冒出黑烟阵阵,宛如尸臭焚烧气味,三藏用袖卷了黑烟甩开,也幸而他袈/裟有神通,触碰到黑烟不被灼烧,身后三妖已是抢上来,各自抄起武器将那无头身体甩了出去。   猴子倒是不怵,还要上去补一棒子,却被三藏喊住,那身腔上绣衣落尽,有一层人皮也随着衣服脱落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那骨架咯吱作响,捡了自己的头,化作白烟消失。而那衣物人皮须臾之间化散成灰,随风飘净,师徒五人不慎吸入了些风灰,一时情绪莫名悲恸起来,又似被捏住了胸膛正中的那颗心,酸涩,痛得无法言喻,三藏只疑自己陷入幻境,不顾酸痛,捻了指念净心咒,却不合时宜回想起自己昔日救母之事。那八戒已双目垂泪,口中也不知念了多少名字,他本是多情子,高老庄时不惜耗费一身仅存法力,也要复苏了死去少女魂魄,小白龙神色茫然,朝着西海方向跪下,也不说话,先是磕了几个头,卷帘仍是木着一张脸,眼神涣散,如痴如醉,唯有剩下个猴子何事也未发生,望了自己三个师弟并一个师傅,心中大惊,想那妖怪法术如此厉害,和尚是凡人不怪他,连那三个也中了招,还好自己法力高强,才不着了妖怪的道,如今也只能放弃追那白骨踪迹,先处理了这边事情再说!   一人三妖中,还是三藏先挣脱了那情绪,盘腿坐下,定了定神,便开始念净心咒,那三妖才浑浑噩噩清醒过来,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猴子见他们恢复正常,这才开始追究三藏为何多次不让他动手之事,谁知还未开口,三藏先道:“这并非寻常妖怪,为师看她应当是恶灵,应有凡人魂魄在内,不得妄自动手,以免砸碎魂魄,悟空,下次不可这样了。”   猴子目瞪口呆,扛着棒子说不出话来,正欲发作,三藏又补充道:“砸碎凡人魂魄是恶孽,你如今乃戴罪之身,怕你虽名除妖,但受牵连。”猴子一腔话被堵了回去,哼哼了几声,将和尚的话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心中还是释然:那和尚定是在为我考虑,不过一只妖怪罢了,爷爷不打就不打,为何要惹得和尚不高兴,于是便摆出一副受教模样,点了点头。   三藏环视一圈,看自己另三个徒弟皆是进入了幻象,少不得又嘱咐了猴子几句:“那恶灵有点蹊跷,你不受迷惑,要多加注意,一有异样便提醒为师,一切托付你了。”   猴子还是开天辟地首次听到和尚如此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同他说话,更是有求于他,一时兴奋,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又怕和尚还沉湎在幻象中,绕着三藏转了几圈,打量他面色正常,才安下心来。   这和尚也有一日要求爷爷的时候!就可惜不太陈恳,多软声与他说几句好话,喊几声齐天大圣,那可就美哉了!而且如今打不了妖怪也不要紧,爷爷有离魂大法,届时和尚走远了,爷爷一个筋斗翻回来,处理了便了事!   三藏倒未注意到猴子面色得意的紧,他以前也未与恶灵多打过交道,法意也只道恶灵乃凡人魂魄受冤而死,或死前情感过重,留得魂魄化成半鬼半人一般,徘徊在阳间,又与妖怪不同,不食人肉,或食魂魄。   此种恶灵不可强行灭形,只会打散他七魂六魄,进不了轮回道,只得念经超度了他,将那魂魄洗净夙愿恶意,送上黄泉路。   但为何恶灵存附在白骨身上?却又化作一张皮?   三藏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继续沿着山路前行。他有预感,那恶灵还会再寻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码字-v- 第27章 逢老妪   这山路也是波诡牵漫,满山狐兔,千尺大蟒,万丈长蛇,见了有活人过来便游将过来,猴子一棒一条,那蟒蛇紧紧缠住,却缠不住一条万千长的金箍棒,被一起扔下山崖,棒子又变小钻回到猴子手中。他虽神通广大,但蟒蛇成团,手腕挑得酸累,眼睛一转便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抬手拍了拍白龙马的马屁股:“师弟,靠你了。”   小白龙说来也是奇特,他本身体态与那蟒蛇也近似,却极度厌恶了全身光滑鳞片凉幽幽滑腻腻的蛇类,见了那些蟒蛇恨不得四只蹄子离开地面腾空而行,如今师傅坐在身上动弹不动,只得施了个法术,魂魄脱离马体,化作一道白光,唯有龙头明显,在山腰处吟鸣游走一圈,树木荆棘无不被龙吟所折,瑟瑟发抖,狐跑兔匿,蟒蛇也四下作散,不敢作乱,小白龙这才得意洋洋返回真身,而他还未再前行一步,有一老妪忽然从他们头顶上方直直摔落下来。   那老妪似不小心坠落山崖,喊声凄厉,手中乱抓,恰好是迎着卷帘那处方向,卷帘反应灵敏,右手持了半月禅杖撑在山壁上,借劲跃起,将那老妪搂住,猴子恰好伸了棒子过去,卷帘在金箍棒上轻轻一点,折身又落回地面。   一人四妖目光同时落在那老妪身上,老妪似惊吓过度,闭目塞气,昏厥过去,卷帘将她轻轻放置于地上,正要离手之时,那手突然就拽住了卷帘。老妪方才醒过来般,双眼浑浊,眯眼看了卷帘好长时间,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三藏身上,猛然睁大了瞳仁,但那脸皮却诡异的很,皱纹斑驳,一动不动:“是你——是你这挨千罪的和尚!我好心好意留你,你却勾搭我女儿!教她淫奔!你——!”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了卷帘的手,扑过去就拽住了三藏的袈/裟,语气咬牙切齿,恨意万分,也不顾卷帘扯住了她的衣裳手臂。   卷帘只觉自己摸到的冰凉干涩一片,也没有如何使劲,再仔细一看,那老妪的右手只剩下了个骨架,其余连皮带衣都在他手中。   另三妖起初还尚觉自己师傅带人家女儿私奔这消息简直闻所未闻,猴子更是猜测这难不成是他入伙前的事,还是自己哪位师弟其实是女扮男装,又转念一想坚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在和尚眼中,恐怕妖怪以外的所有人仙皆是同样,又怎么可能为一凡人女子大动干戈,何况凡人女子怎又抵得上和尚模样好看?   那老妪还是纠缠着三藏,口口声声血泪控诉,无非是自己好心留他住宿,却半夜与自己女儿私自离开,说着说着,那脸皮忽然就从头顶上方裂开了,颅骨也凹陷下去了一块,老妪却不知,伸手去擦拭那子虚乌有的眼泪时,露出了两个深黑空洞的眼眶。   先前师傅也曾说过,怨灵不可轻易动手,而那怨灵也只缠住了师傅一人,除了模样恐怖些,倒也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四个孽徒将三藏和老妪围在了中央,或托着下巴,或苦苦思索。八戒推搡着猴子,道你不是自称火眼金睛,可视天下妖怪真身,如今这么不好使了?猴子冷笑一声,指着那妖怪确信凿凿:爷爷说过那就是堆白骨,若非要称作妖怪,暂且叫白骨怪也可,他又想起了什么,嘲笑八戒:师弟不是说这是美貌女子么,怎地,美貌女子垂暮之际,就不是美貌女子了?小白龙摇扇点头,说大师兄言之有理,不如二师兄前去问问,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有怨灵作祟?   八戒无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老妪却不理不睬,两只空洞眼眶只死死看了三藏,双手逐渐干骨毕露,白森森的利骨划开人皮而出,指甲顺着袈/裟抓了上去,还要再往上时,却被猴子揪住了发髻往后一扯。   “师傅,爷爷能将这玩意儿扔下去吗?”   猴子诚恳问道,手中力气不停。   “不可,你这样按住,为师超度它试且一试。”   三藏沉吟道,右手禅杖交递给八戒(八戒扔了自己钉耙在地上,抱着师傅的禅杖,表示能以死捍卫这柄禅杖),顺势理了理袈/裟,盘腿坐在了地上。猴子有点担忧,看那三个不孝不忠师弟退避三尺,遥遥看着他们,暗骂了一句,惶惶不安地问三藏:“师傅这超度咒威力如何?”   “悟空放心,为师可在妖怪存活时超度他们。”三藏这句话毕,猴子更担心了,生怕和尚这超度往生咒念得太好,将他也顺带着与手中白骨怪一起送上西天如何是好,这师父师弟还未至,大师兄魂魄先到,简直不敢相信,手中一松——   那老妪被猴子按住时仍旧伸了白骨爪子想要去抓挠三藏,猴子抓住的也只是她发髻而已,老妪挣脱了自己一头白发与头皮,秃着半个骷髅脑袋,朝着三藏冲了上去,猴子只记得三藏赤手空拳,只记得那爪子绿幽幽的泛光,和尚要是被抓到,铁定少不了尸毒蔓延,却忘了三藏之前所语,忘了三藏徒手也能除妖,手中金箍棒已是先行动了起来,打的那老妪人皮爆裂,骨架断裂,翻滚着落下山崖去。   三藏方才一直在思考先前那女子被大徒弟一棒子打裂胸腔后所冒出黑烟,以及他们齐齐情绪失控,仿佛陷入幻境,因而迟迟不动手,防止再度陷入那种幻象中,却见猴子一棒甩下,手中也无武器挡住那金箍棒,眼见了那满地人皮碎片化为灰烬,散入风中。   他立刻屏息闭气,又是迅速拉了那仿佛恍然大悟自己做了错事的猴子,扬起袖子遮在他脸前,这仿佛起到了作用,三藏看那风散去,自己心中毫无波澜,正要将袖子放下来,却被抓住了。   猴子抓着他袖子的手青筋暴露,紧紧拽着那袈/裟,仿佛要抓出个洞来,他缓缓转过脸来看着三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仁中一丝猩红,嘴唇紧抿,面容严肃地可怕,忽然又仰天大笑,再次低头看着三藏时,眼底的恨意快要流露出来。   “爷爷犯了什么错,要在那破山脚下压个五百年!他们打得了我花果山,这凌霄殿又为何打不得!”   他眼瞳内三昧真火熊熊燃烧,恨的是一字一句,凶相毕露,右手反扣住了三藏的手腕,虎口咬的骨骼咯吱作响。   “爷爷这辈子最恨和尚,大头的和尚,笑里藏刀的和尚——唔!”   三藏不待他说完,转身已是掏出袖中金箍,那金箍迎风便长,不偏不倚就大过了猴子脑袋,滑到脖颈上猛然紧缩,被三藏一把揪住。   “你发什么疯!”   三藏左手被猴子扯着动弹不得,右手揪着金箍,将猴子硬生生桎梏在他怀里,对着猴子耳侧开始念净心咒。猴子也是一身妖力充盈,咬了牙与那经咒抵抗,他瞳孔涣散,瞪着地面,却是眼前仿佛所见那如来佛,笑容模糊,手掌巨大,不知说了什么,便朝他压了下来,恨意从心而起。三藏一边飞速念着净心咒,一边抬眼看了另三个徒弟,那三妖也是厮打成了一团,面目狰狞可怕,仿佛皆是见到了最恨的对手一般,手中毫不留情。   猴子松开了桎梏他袖子的手,金箍棒撑着地面,三藏竟是未有见过他如此妖力暴涨的时候,脖子上金箍嗡嗡作响,快要按捺不住,三藏念完一番净心咒无果,而猴子一听耳中烦扰心神的经咒停止,右手倒甩了棒子,想要猛击身后三藏,三藏一手抓着金箍,一手空荡荡地迎上了金箍棒——那威力非同小可,几近将他掌骨击碎,三藏却下意识地喊了声猴子的名讳。   他听到冥冥之中有谁在喊他的名字,并非齐天大圣,也非妖猴、弼马温,此名乃他第一位恩师菩提老祖所赐,自此他便不再是某地某山某猴一只,也是有名有姓有谱,日/后此名也威扬震撼,或惊惧或敬畏或不屑,但那声音却不是这般。   那声音又问了句,悟空,你可是要打死为师吗。   如来佛消失不见了,漫天神仙菩萨也退散开来,他气喘吁吁地眨了眨眼,瞳仁火烫的厉害,一如他曾经在炼丹炉内目不能视的焦灼痛楚,而手掌五指麻木的很,金箍棒从他掌心滑落。   猴子头痛欲裂,脖子上的束缚忽然消失,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坐倒在地,转了身看向声音来源处,三藏右手手掌变形,歪扭折下,神情依旧如往日淡漠,望着他,吁了口气。   他又听到了那声悟空。   下意识地,带着万般情绪的,不再是当初勉强同意与他一起上路的,来自他师傅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三藏毕竟凡人,要是猴子暴走,三藏凡人肉身就不大好看了   论师傅爱的呼唤! 第28章 斗白骨   猴子曾以为五百年内自己会咬住那段仇恨不放,在山下思索盘算如何逃出来,又如何对付如来老儿,然而那段岁月实在是太过漫久,他开始逐渐想他的猴子猴孙,想他在天宫时称兄道弟的几人,想曾经方寸山三星洞中念书学法时月,遥遥数百年,竟是未再有如今日一般恨意滔天。   和尚一把将他拉过,又用袖子遮了他的脸时,他也未觉自己着了妖怪的什么道,只是吸了吸鼻子,心头一股无名恨意便涌了上来。他眼前所见不再是和尚那金红袈/裟的袖子,鼻中所闻不再是山风妖气,他也不在此处了,在那凌霄殿处,斩妖台下,降妖柱上,刀砍斧剁,□□剑刳,八火煨烧,九雷轰打,那些神仙面目模糊可憎,他听闻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词,带着隐隐的恐惧后怕。他身不得动弹,浑身痛楚而不死,他见自己花果山焦黑一片,猴子猴孙尸体遍野,他见自己在那炼丹炉中,脚不能立,眼不能视,火焰钻过他的耳他的鼻往里灌,七七四十九天练就他浑身金刚不坏,练成他恨意、怒意、杀意,要搅得那凌霄殿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三藏是谁他已是不知了,他心目中和尚便只有那如来老不死一人,他这辈子最恨和尚,大头的和尚,笑里藏刀的和尚,这次他再也不信那赌局,只挥了金箍棒与如来厮斗不休,如来用金箍桎梏住了他的脖子,他便倒头一棒,那兵器交接声劈风声中隐隐有那么一人在喊。   悟空。   谁在喊他?   这*八荒谁在喊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中咬紧了牙关,这恨意让他咬的牙齿发麻,而那声悟空却清晰的恨,如同在他耳边,盖过了一切畜生妖猴孽账。   悟空,你可是要打死为师吗。   ——是他师傅?菩提老祖?不不不,他明明睁眼看的是如来,手中金箍棒打的是如来,可又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浮起:三藏,三藏又是谁?   他心中有声音疯狂指令着他将那棒子劈下去,劈下去就万事了结,如来被他一棒打死,他不用被压入五指山下,至此也没有观音,也没有取经人。   那就劈下去,带着所有的恨意,让一切归结在这里——等等,观音?!取经人?!和尚!   猴子咬住了自己舌尖,他猛然从那虚幻景象中拔了出来,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麻木脱力,金箍棒从他手中掉落下来。他想起了三藏是谁,辨认出了那个声音,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坐倒在地,转了身看向和尚——他的师傅。和尚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右手手掌歪扭垂下,左手扣着那金箍,却站立在原地,似乎那些伤都未曾收到过一般。   “清醒了?去把你的师弟拉开。”   和尚的目光越过了他,落在他身后那三妖上,猴子狠拍了下自己脑袋,拿着金箍棒站了起来,却猛然听到脑袋后呼啸风声——小白龙化成了原形,须发怒张,见一击不中,便在半空中绕过身来,龙眼大如铜铃,瞪着他又望了和尚几眼,露出了一口锋利龙牙,意欲再度蹿下来。   猴子将金箍棒转了个花式,神情戒备地看着小白龙,口中道“师傅受伤的话在一旁等着我料理便是”,正欲在他俯冲下来时迎面一击,却看着一只巨大金箍斜地里飞了出来,正中那朝他冲过来的小白龙脑袋,那金箍撞中龙首后,在半空中打了个滚,直径将那张开的嘴铐在了一起。猴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龙嘶鸣怒吼着却挣脱不开金箍,最后又全身鳞片须发褪去,化成人形落地,任由金箍套在了他脖颈上,直取三藏,正觉得此场景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就见三藏随手捡了根掉落的粗大树枝,右手垂后,左手迎上——   他不再去顾及身后闷响,舞着棒子冲向另两个纠缠的身影,又悄悄转头看了眼和尚正教训了以下犯上的小白龙,口中还不忘念叨什么,就放慢了动作,看那猪跟卷帘大打出手。   这两妖就有趣的紧了,那猪当惯了元帅,又是统领天河水将,学的一身好法术,念句口诀搬运海河不成问题,近身可以水蒙面,远处可涛涛江水割断距离,一手钉耙凭心而论与他是差远了,但也尚可,总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的主,可惜遇到的是卷帘。平日里那猪说着要与卷帘打斗打斗,比划比划,卷帘总是落了下风,也不多话,偶尔被逼得紧了,才僵硬地勾个嘴角,道二师兄法术高超。而传闻中卷帘司又岂是这般平庸,就算出了个不成器的小白龙,神仙皆云那头头擅长近战暗杀,又将其本领传的出神入化,说是擦肩而过便取你小命,那头猪估计心中有数,讨到口头便宜适可而止,也不非要逼他使出个真水平。   如今这两位皆是拼了一身怒火恨意,暗藏的看家本领也就施展出来,那呆子的近身法术讨不到一点好处,卷帘按住了他捏诀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分别撑开,像是将它钉在墙上一般,呆子也是想不出法子,钉耙都扔在地上,与那半月禅杖一起,两妖空了一只手格挡对抗,脚上也不吃亏,猴子在一旁看好戏,内心还要啧啧评论几句,忽觉背上冷冷一道目光,连忙举了金箍棒,插/入两人手臂间,将那卷帘先是挑了开来。   猴子挥棒时心中还在纳闷,看着这手指按得甚是用力,这么轻轻一挑,就甩来开来,又是听到小白龙一声疾呼,但为时已晚,躲闪不及——那呆子手一能动便唤了千重万担的海河江水,从他背后喷涌而来,一时全身落入剧烈翻涌的水中,味道腥咸,双目触水疼痛不能视。   那呆子被这样浇了一遭,还意欲扑起来时,被三藏从背后劈晕,昏迷中听了一番净心咒,恍恍惚惚醒来,睁眼便看到一个湿漉漉的猴子、猴子脸上狰狞的笑容和猴子手中蓄势待发的大棒子。他还茫然想着这猴子平日不好好走路,终于掉下去了,起身才发现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一头黑发皱巴巴四处炸毛打结,脖子后又疼痛无比感觉像是师傅一手劈下来的手感,整头猪也要不好了,慌忙抬头寻找着三藏的踪影。   三藏却坐在了不远处,小白龙坐在他面前,双目紧闭,口中大张,呼出一颗碧蓝湛青的圆珠来,又是小心翼翼将那龙珠放在食指上,按在三藏额上。那额上皮肤也不见有何异样,圆珠已是透过皮肤,没入三藏体内。   “这荒山野林也无他法,我体内龙珠有痊愈之效,师傅一身佛法可镇压得住它,暂且放于师傅体内,等伤痊愈后再还我不迟。”   小白龙离了那龙珠有些精神不佳,但毕竟两人相隔不远,他隐隐能感受到自己龙珠,又看了三藏手掌,那肌肤下竟是透了蓝色光芒,如同水波抚慰,触之清凉无比。三藏翻动自己右手查看,只觉手掌轻灵无比,也不察觉痛楚,又询问了小白龙他龙珠离身是否有碍,小白龙连忙摇头,道我与师傅如此近的距离,离了我也不碍事,只是师傅这手看起来已好,但仍不可用力。   八戒在远处羡慕得紧,他体内也有这般水华珠,聚集他所有法术修为,与小白龙那龙珠也相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两珠命运差别的大,不能为三藏所用,他要了这珠何用,只能坐在地上叹息羡慕。   猴子岂会不知他想法,暗骂一声这猪总是弄错重点,一不问师傅为何受伤,二不问他大师兄为何全身是水,便抬腿踢了踢那呆子的腿,自己靴子里却晃荡着还有一脚的水。   三藏见那手已无大碍,便不再去睬它,他左手也能持杖,左手右手无任何区别,便沉吟着问自己徒弟:“你们方才是如何一回事?”   先前遇到那女儿时,猴子安然无恙,而如今碰到这老妪,却是自己未有中招,这人皮化成的风明明白白吹了他们所有人,却为何其中有不同?   猴子先举了棒子示意,答道:“方才爷爷只吸了吸鼻子,就着了那妖精的道,看了些五百年前的东西,不提也罢,就是一时狂性大发,伤了师傅,爷爷有罪。”   三藏已能平和将他语气中的爷爷二字替换成我,又转向了听闻道是猴子伤了师傅也不顾形象一股脑爬起来要冲过去的八戒,喝住了他。八戒愤恨地瞪了眼猴子,道:“我抱着禅杖在不远处,也未闻到什么异样,忽然就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被贬下凡那时,也见了一些事,打了一些人。”   小白龙点头称诺,还要描述一番自己所见之事时,三藏已看向了卷帘,卷帘也颔首示意,八戒右手手掌疼得很,五指像是被大力向后扳过一般,僵硬动弹不得,正活动着筋骨,抬头便见卷帘看着自己。他虽被猴子一口一个呆子,思维却倒还算敏捷,转念一想当时师傅跟猴子在一起,自己这里三个在一起,小白龙谅他也没有这般本事,就只有那个卷帘,平日里装傻也不露真相,这次让他却吃尽苦头,想必要几天不能灵活捏诀,在三藏面前也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还了他一眼。   三藏未有看到自己孽徒们之间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他在那厢仔细搜索着脑中曾经所遇到的各种妖怪,各种能制造幻想迷惑人心的妖怪,心中依旧茫然毫无头绪。若是要超度怨灵,他也无处去捉它,只能等着那怨灵再次出现,四个孽徒一人一只手脚固定住,让他念个超度经了事。就怕那妖怪自身放出什么黑气来,让他们内讧,再要打一架,念及至此,三藏令他们两两一组,相互看紧,若是对方有什么异样也好提醒,若是双方都陷入了幻境,也正好纠缠在一起,他如今凡人身体,伤到何处修复起来也慢,更何况只有他一人会念这净心咒,要是也打起来,那就只能打到至死方休了。   话虽如此吩咐道,三藏还是勒令那四妖跟着自己念了遍净心咒,好歹记住个一两句,到时一有不对就开始念咒,但这四个孽徒对佛经天生不敏感,记了上句忘了下局,三藏只换了种方式,一个徒弟记两句,届时轮流大声念出来,应有些什么效果,尽管他不知妖怪是否用的动佛家经咒。   小白龙如今也不方便再转为马,他勉勉强强维持了人形,三藏也让猴子照管着他,自己走在最前,那几个包裹扛在了卷帘身上,八戒随在卷帘身边,仍旧是不停活动着自己的右手,看三藏似乎注意不在他身上时,悄声抱怨句“就算是打,也未必要对你师兄下如此重手,你师兄修长完美的手就这样被你辣手摧毁,如今捏诀都困难的恨,你方才是见了什么东西?”卷帘目不斜视,声音也是一般的轻,如同一阵风飘过,谁都没有听到一般:“我比你早清醒过来。”   八戒听了他这不着边际的回答,先是疑惑了一瞬,忽然就明白过来。他们那时在对打,相互不要命地下重手,而那卷帘说他先清醒过来,这是承认他是故意如此行为?!随即怒从心来,也不好有所大举止,只得掐着那卷帘的胳膊,愤恨而又小声道:“下次若再中幻术,师兄就不承让了!”   三藏在前带着路,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绕着这山弯弯曲曲走了好些距离,一直未有什么动静,忽然听闻有虎啸阵阵,和凄厉呼救声。三藏只觉得那声音莫名耳熟,却又未想起自己与那人说过话的片段,持了禅杖绕过山腰飞奔而去,便见一大虫,虎身人貌,口中叼着一穿衲衣和尚,那和尚左手袖子已空,血涔涔流下,右腿和大半个身子还在那虎妖口中,血污满面,口中已是赫赫作响,依稀挤出几个救我的字来。   顾忌着活人还在那妖怪口中,三藏想要双手先扳开了妖怪嘴巴,苦于另一只手受伤,猴子连忙紧随了上来,也不顾小白龙,大喊一声师傅我来,便冲了上前。那虎妖虽可怕狰狞,但比妖气又怎敌得过昔日齐天大圣,便是被猴子吓的退了几步,口中不再用力,猴子顺势抓住了它上颚,猛然向后扯去。   区区虎妖而已,他念个法术,手上一用力,就将那妖怪撕成了两半,浑身虎血喷了他一脸,溅的到处都是,虎妖尸体被他扔下山崖而去,那苦命和尚已是少胳膊断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死去了一般。   同为僧人,怎能见死不救,虽不知效力如何,但也要试上一试!三藏已是扶着那和尚,咬破手指点在他额上,画那先前观音在五庄观使用过的起死回生咒语。   他第一次将着符咒用于活人身上,还是奄奄一息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凡人,那人面上血污太多,三藏不好画咒语,急忙喝了大徒弟。猴子随手拿了块扯断的虎皮,蹲在那和尚身旁,用虎皮猛力一擦,再拿开时,心惊万分。   “师傅!不对!——这人是谁?!妖怪?!”   猴子扔掉了手中虎皮,他声音太过惊惧,八戒小白龙卷帘纷纷凑了过来,看着那地上和尚的脸也是目瞪口呆,又看了看三藏,说不出话来。   三藏终于明白先前那熟悉感来自何处,他熟悉那声音,却从未与对方谈论过——那是他的声音,他手中扶着的和尚是他,出如一辙的脸,身上熟悉的袈/裟,一旁还扔了断成两截的禅杖。   他只在幻象中见到过无数个前世的自己死亡,却未曾这样亲手触碰过,他立刻怀疑了是那妖怪,却又想起了那妖怪撕下人皮后只是空荡荡的骨架,没有血肉,与现在躺在地上的他自己截然相反。   那地上所躺的为何人?   那与他一模一样的和尚像是撑开了眼皮,血淋淋的五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明明毫无力气,三藏却挣脱不得,见了那手一点点向上,在他袖子上留下血迹斑斑的五道指印。   他看着那手熟悉万分,那指甲熟悉万分,那小指还有个伤疤,位置颜色浅淡分毫不差,那手已经到了他的肩膀,触碰到他的脸,颤颤巍巍,按着他的脸向下看。那和尚双眼睁开了,眼角留下血泪来,下巴处少了一大块皮肉,血止不住地流淌,透着隐隐白骨,残缺的骨架突兀支棱。三藏被迫看着自己的眼睛,眼底里是他从未见到自己所流露出的绝望和恨意,他缓缓动了唇,挤压着不成句的字往外挤,   “贫僧,从小向佛,一心……一心向善,一日,路过某……村庄,投宿人家,半夜却听那、那老妇人与村人商量,要……要将她女儿活活祭祀掉……贫僧、贫僧看到那女儿也听闻了此话,她……求贫僧,贫僧半夜带她跑了……呵。那老妇人清晨追来……不慎,咳咳,不慎坠入山崖,从贫僧头上落下……贫僧心有愧疚,要将那女儿送到她……她亲戚处,前往路上……被虎妖……所吃。贫僧取经之路尚……开头,却,却已是力所不逮。”   “不是这般。”三藏看着他的眼,冷冷问道:“你的徒弟呢?”   “徒……徒弟?”那和尚笑得更凄凉了,嘴角不断有血沫涌了出来:“那猴子……一棒将我打死在山下,那白龙……一口吞掉了我,那猪,咳咳,那猪,将我洗净悬挂,羞辱至死,最后那卷帘……一共食了我九次……我的头挂在他的脖子上,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和尚的手紧紧按住了三藏的脸,扣着他的耳侧,将他脑袋按了下来,食指摩挲着三藏的眼角,逼迫他看着那双血红的眼睛,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控诉,   “那么多次轮回……我一次次死在他们手中,死在那取经路上,我有何罪!我一心向佛……只为取那西经,普度众生,为何要让我被妖怪吞食!为何而要一次次——!”   那恨意从他眼底蔓延出来,从那手中渗入,三藏仿佛从他眼中也见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浑身痛苦难耐,无处发泄,只得念了名字,一个个咬牙切齿,推他上了这不归路:法明、法意、唐王、观音、木吒等等等等,将滔天的祸端安置在他一个无辜僧人的肩上,让他无缘无故被那妖怪吞食——   “不对。”   三藏恍惚说道。   “有何不对?你便是葬身于他们之手,你为何要拜观音,为何要称师傅,你应当恨他们才对……你是凡人,再大的武力也是凡人,凡人憎恶,你也憎恶,凡人恨怒,你也恨怒——”   “原来是这般。”   三藏眼神恢复清明,他松开了咬着舌尖的牙齿,抓住那和尚的手,从自己脸上摔了下去,冷冷地,怜悯地,仿佛是看着曾经轮回中的自己。   “什么这般!”   那和尚挥动着左手,空荡荡血淋淋的袖子,露出一截被啃噬过的断肢残骸,那血色浓重之际,逼迫着要往三藏体内钻,三藏脸上的血印也动了起来,蹿入他的左眼内——他面无表情,将那眼睛抠了出来,带着血印,扔到了地上。   “我原先想不明白,为何幻象独独不落我大徒弟身上,后又对我毫无影响,原来是这个,七情六欲。”   三藏居高临下,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丝毫未感受到左眼眼眶滴血一般。   “先前是爱,那猴子不懂,便毫无反应,而后又是……恨,我原以为我是因不恨万物,才不被影响,如今才发现自己恨在何处。”   那和尚张了口不知如何回答,三藏却也不需他回答,伸手去扯了他脸皮。   “最前那女儿家,再先前那老妪,如今又是我,披了人皮便能将其情感造成幻象么。”三藏口中说道,手上动作不停,硬生生将那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皮扯了下来,露出满目残缺血肉大块,将脸皮扔在了地上,   “平心而论,我确实小觑了你,但贫僧,最擅长便是对付妖怪,你也一般。”   三藏将那和尚拽住他的右手也拉扯了下来,他站起身时发现身周什么景象都消失了,他的徒弟、荒山、尽数被一片血红所代替,那和尚在地上忽然嘿嘿笑了两声,用的还是他的声音,称赞道:“传闻中的三藏法师果然不同凡响,是奴奴小瞧了,奴奴也是许久未见法师这般俊美又了不得的人物了呢。”   “……孽账,用你自己声音说话!”   三藏蹙眉道,他看了看手中空无一物,便捻了指,闭眼喝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耳畔风声袭过,三藏忽觉自己身体一歪,落到实地时,睁开眼睛,自己还在那原先山崖处,小白龙方给了自己龙珠之地。他撑着禅杖站起身来,却看到自己四个徒弟围攻了一熟悉无比的和尚。   那和尚遥遥看见了他,还侧过脸来妩媚无比地一笑,三藏惊悚看到自己脸上涂了胭脂水粉,还未有所反应,那厢八戒已是一脸铁青,怒吼道:“信不信你外公把你那脸皮抓出九个洞来!什么妖怪也敢仿效我们师傅!你一笑外公就知道你是冒牌货!”   “哦?奴奴笑得有如此不像么~”那妖怪还有闲暇摸了自己脸,朝着八戒道,语气温柔可掐出水来。   “呸!我家师傅从来不笑!”八戒原本还想补一句我家师傅也从不自称奴奴,一想更是觉得恶心起来。   原本师傅还好好地说着话,忽然就闭了双眼倒地不醒,再过片刻,那个妖怪顶着师傅的脸皮和袈/裟就堂然皇之地走了出来,还生怕他们不知这是妖怪一般!猴子想要与那妖怪周旋,才说了几句就动了手,这动手也是憋屈的恨!猴子一边打一边强调师傅说过不准打死,那妖怪更是肆无忌惮,顶着他们师傅的脸,一口一个奴奴,朝着他们抛媚眼摆风情,生怕他们不动手一般。   小白龙在八戒对面,他不敢多用力,那龙珠在师傅体内动荡不安,让他一身法术也施展不出来,只得游走在外,观察情况,却是率先看到了三藏清醒过来,高声喊了句师傅。   八戒猴子齐齐回头,又转头对妖怪怒目而视,一个道:“孽畜,原版的来了,你受死吧!”,另一个说:“爷爷还未看见过妖怪活着的时候如何被超度,今天让爷爷好好看看!”那妖怪也是不惧,娇笑了一声,道“奴奴不敢,让师傅们费心了”。   说罢,它便扯裂了自己身上的皮。   三藏叫了声不好,只见那头颅身躯里似有什么随着人皮脱落而四下散了开来,那妖怪空余个骨架也能咯咯娇笑,猴子忍耐不住一棒打碎了骨架,随即扔了金箍棒,抱着头尖叫起来。   那白骨怪,挑了凡人情绪最为激动、最为崩溃之际下手,将那皮与七情六欲完整保存起来,它本可男可女,披一张皮,便吸取凡人爱恨嗔痴怒,全集聚在了体内,寻常妖怪对付它不得,这里原本村落也被它吃的一个不剩,老老少少人皮全挂在了洞府中,乃至这荒山野岭就余它一个妖怪。   猴子这一棒虽将那骨架打得粉碎,却不知白骨原身就乃各种凡人白骨聚集而成,长短不一,碎块各有大小,凑在一起便成了那个白骨精,又披了人皮,自然浑身一股凡人味道。   这白骨精聚集了不知多少年的爱恨嗔痴怒,凡人五感尽数落入师徒五人体内。小白龙少了龙珠护身,最先迷失了情绪,得了凡人的恨,他将自己衣袍撕碎干净,化为一条龙在山间游走,随后竟直直向西海而去。   八戒聚了一身法力抵抗,却见那黑烟化成了一个嗔字,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手中钉耙落地,目光四下寻找,茫茫然不知所措,忽又提了钉耙向那猴子扑去,口中叫喊的是弼马温,念叨的是他曾经大闹天宫之事,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柄半月禅杖率先将他铲了开来。八戒半路受伏,落地时撞上了山崖,疼痛得很,一见是卷帘,也不说什么,舞着钉耙打了上去。   卷帘也不躲闪,任由那钉耙刺入他的左手掌心,五指抓着那钉耙,双眼却看着八戒,面容严肃的很,瞳仁却已涣散,隐隐显了癫狂之意。   “你为何不看我?”   八戒并不回答,他想要将那钉耙拔/出,卷帘的手劲却大的可怕,也不顾自己掌心血流如注,死死地抓了那钉耙,不让他松开。   “凌霄殿上也罢,如今也好,你为何不看我?”   卷帘再三逼问,八戒已是不耐烦的紧,他浑身上下就写着爷爷想发脾气,想找人打架,哪管你是谁,先前就看到了猴子一拥而上,半路被卷帘缠住,自然想要找他干一架,而眼前那人不知好歹,既不打,也不放了他,一直在那里喃喃自语,偏生问来问去还是一样的话。   昔日凌霄殿上,昔日天河相遇,昔日听闻那天蓬元帅威名之时,昔日诸多相见之时,从未见你回头,从未见那视线有落到过我脸上。   为何要这般!   “看你作甚!要打一架吗!”八戒脱口而出,也不顾自己钉耙,右手一张就要唤那水来,卷帘虽然中了痴,但潜意识还记得对方的手曾被他压制,一把抓了他的手,也不说,化成道黑风,卷着八戒离开。   而另一端,猴子满脸茫然之色,左手揪着自己胸口。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种浑身酸涩,一直通到心里,如同小时候见了桃子却轮不到自己吃,见了好看的花想要将它留存起来却见它枯萎,他浑身不舒服,却又不想打一架,只隐隐觉得想要看那人,但是又不能让他望见,想要偷偷地去看他一眼,远远地看着他背影,想要站在那人身边,但他又说不清那是谁,抬眼却看到了一脸面无表情的三藏。   明明爷爷当初的想法是出来便打死那个和尚,为甚么还要陪那和尚去取经?明明爷爷有无数次机会,无数次在观音不留意的时候干掉那个和尚,将他肉吃了,将他尸体埋了——可他转念一想,似乎吃了对方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和尚的眼光从来不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或许将和尚变成妖怪,带回花果山?哄那和尚在花果山住了,爷爷去地府划了生死簿,也不用去取那奶奶的西经,多痛快!还是和尚不愿意与他在那花果山?他要与观音一样,住什么紫竹林,收什么金木水火土吒傍身,一点也用不着他这个弼马温,这个妖猴,这个孽畜。   猴子平时未体验过凡人之爱,如今忽然撞见了这机缘,浑身不舒服起来,只想要回到自己花果山,要将那和尚也一道带回去,不然就少了什么一般——其余妖怪是谁,他不知道,神仙佛祖是谁,他也不知道,世界之大,他眼底就只有那一个人,齐天神通,他也只愿施展给那人看。   这种念头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白骨精身上多少痴男怨女情感,全部汇聚在了猴子一人心中,怂恿着他,向三藏一步步走去。   只可惜那最后的怒,落在了三藏身上。   三藏无处可怒,他自小便被教导了有妖怪会吞食凡人七情六欲,而除妖最畏惧便是遇到这种妖怪,吞食他们内心的情感,而后报复到他们自己身上,法意曾敲着他脑袋道:“不用孝敬老子,也不用爱戴老子,谁知道妖怪会不会化成老子模样来引诱你”,他也无什么爱之情/欲,若硬说要有,无非也是自己亲生母亲那段往事,而恨与怒,从来未在他心底真正扎根过。   他不恨那些妖怪,他怜悯它们,但他也不同观音一般,宽容妖怪,将它们带回去,各自所用,他超度它们,前世恨今世仇一笔勾销,化作魂魄再入轮回道。他偶尔显露的恨与怒,往往随着妖怪魂魄一起,灰飞烟灭。   三藏心中念着冷静。   非常不理智、像是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感觉,以身抵债,奸人诬告,流放三千,妻子被夺,孩儿投河,家母枉死,妖怪食人,凡人入世所遇烦恼太多,一层一层叠加在他的冷静之上,刺激着他,教他愤怒。   他目中所见的是自己的大徒弟,持着金箍棒,沉默不语,朝他走来,心中所想是那猴子或一棒将他打死,或将他送入别的妖怪口中,转念又是黄风岭猴子挡在他身上,猴子喊着他师傅,他右手举起了禅杖要劈下去,左手紧紧抓住了右手不让他动弹,右脸狰狞,左脸唇角嚅动,念着净心咒。他用金箍将自己左右手铐在了一起,扭成一团,无法再松开。   猴子却不顾三藏在做些什么,他在和尚面前立定,也不知要说什么,忽道:“和尚,你要随我回花果山吗?” 第29章 遇故人   很好,三藏现在又要多分出个自己来应付猴子。   他现在意志从未有如此坚定,也从未有如此混乱,一个怒意中烧视世间万物为敌的自己,一个冷静麻木默念净心咒的自己,还有一个勉强分出一丝神来,回答猴子话的自己。   “你先去找你的师弟们——先将小白龙带到为师身边来。”   体内那颗龙珠内丹因感受不到他原主人的气息在燃烧,是深蓝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三藏难以想象与内丹相隔如此之远的小白龙会落成何等模样,而眼前的猴子却一动不动,半晌才道:“爷爷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专门应付猴子的那个三藏在潜意识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凭空生出第三第四只手来,活活掐死那个猴子。他恼火的要死,恨不得此刻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冷静的那个自己上,专心致志念净心咒,而猴子简直就是在光明正大挑衅他的耐心,此刻却又看着他不说话,紧抿着唇,乖巧的很,仿佛刚才那句只是三藏幻听一般。三藏强忍着怒火又说了一遍,猴子眨着眼,恍若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我他娘又不是桃子……阿弥陀佛,你这猴子盯着我看什么。”三藏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了这句话,下意识中还不忘补了句阿弥陀佛,猴子听他这话一愣,憋了半天,嘴唇嚅动不知该说什么,忽道:“你比桃子还像是桃子。”   三藏开始揣测那猴子究竟中了七情六欲中的哪种,思来想去唯有觉得应当是贪食最为符合,否则好好一只猴,平时也就话多了点,怎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看人也说是桃子。他也没有多余心思去猜测猴子如今是甚么想法,净心咒被打断多次干脆抛到脑后,满腔怒火亟需一个发泄口,若眼前是凡人也倒算了,这只猴子钢筋铁骨,耐打得很,右手还折损在他棒子上。念及至此,三藏松了金箍,左手一握禅杖,道:“别讲桃子了,先跟贫僧打一架吧。”   猴子又是片刻沉默,他心中迷迷糊糊觉得不对,自己不应当是如此优柔寡断,不应当是如此谨慎仔细挑选着话语,生怕自己说的不对,生怕对方冷漠,生怕对方翻脸。他方才夸了三藏,三藏却是如此反应,应当是凡人与猴子的区别,不能怪他。猴子想了又想,半晌才道:“师傅要打,那就打,爷爷花果山也曾经过有见过有妖怪交/配前先要打一架,原来凡人也有这般习俗。”   三藏暗骂一句智障,不再给他说话机会,禅杖在左手里舞了一圈,朝猴子脑袋正中劈了下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厢卷帘挟持了八戒,两妖化作黑风,也不知前往何处,八戒又岂会乖乖束手就缚,半空中便与卷帘厮打成团。卷帘不愿与他动手,宁可自己多挨几下,也要缠住他。两妖相互牵制扭打,妖气四下乱走,边打边飞,亦不知底下已是何州何界。忽然有一条赤色绫带破风而来,从下方飞上,将他们两妖紧紧缠在了一块,手脚各自束缚到对方背上,宛如紧紧相抱一般,从半空中跌下。八戒一头黑发飞舞,几乎是围住了两妖的脸,也看不清究竟何人,这绫带似坚韧万分挣脱不断,两妖沿着峻山崖壁,被裹着一路磕磕绊绊滚向捏着绫带另一端的手中。那手白白嫩嫩,指若削葱,指甲圆润淡红,轻轻巧巧地拎了两只妖,便扔在了地上。绫带主人居高而下看着两妖,面无表情,连音调高低也近似无丁点变化,开口便道:“你这个负心卷帘,忘了家里还有我在等你吗。”   卷帘垫在了八戒身下,虽有八戒两只手在后,但脊背依旧被那些碎石尖锐刺得疼痛无比,又重重摔在地上,眼前发黑,晃了晃脑袋才发现是那呆子头发铺了他一脸,又苦于手不能动,只能透过了黑发往外看,先是认出了那绫带。   “……把我们放开。”   “不,你先告诉我这妖是谁,是你养的外室吗。”   “外室你你奶奶!我的手啊!”八戒头发凌乱如鸡窝,手被绑在卷帘背后,伤痕累累,一心只想找人打一架,也不问理由,双眼赤红,全无昔日贵公子邪魅气质,好不容易抬起头看了眼,又绝望地低下头去,“妈的原来是你这只莲藕!”   莲藕将绫带捆的更紧了,“死心吧,就算你看出我的本体,我也不会将卷帘让给你的。”   八戒头晕脑胀,身体却不自主使力,想要与那卷帘打斗一番,如今动手弹腿,看起来仿佛在卷帘身上划水一般,那莲藕抬脚踢了踢他们,继续语调平淡地念着话:“你为何要在我面前跟那只妖如此亲密,是要羞辱我吗。”八戒不去睬他,低声问卷帘:“这戏文小公子的毛病还没好?”   卷帘点了点头,姿势不好,如同在用下巴敲着八戒脑袋一般,他双眼还仍旧困难万分地寻找八戒的面容,可惜脖子不允许,不然便能如蛇妖般将脑袋伸长了钻过去,含情脉脉地瞪着八戒双眼看。   那白白净净一只莲藕,又名戏文小公子,乃如今凌霄殿上托塔李天王三子,南海观世音旁木吒三弟是也,唤名哪吒,曾因顽劣与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起争执,不仅将龙太子打死,甚至徒手剥龙皮拔龙筋,要献于其父,后东海龙王寻仇上门,为不连累父母兄长,断臂剖腹,剜肠剔骨谢罪,一点灵魂,径到西方极乐世界告佛。佛子悯其赤子之心,即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却因莲藕之身,丢失七情六欲,父母兄长不认,李天王无奈,禀告玉帝后,将他送往卷帘司,干脆是直接丢给了卷帘。   卷帘可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却从未养过一只莲藕精,只能当做如同宠物一般带养,起初外出执行任务,让他化为一节莲藕藏在怀里,后发现那莲藕神通广大,亦有三头六臂,法降九十六洞妖魔,便让他领了卷帘司小将一职。平素也无人管教,不知何时有了喜爱看凡间戏文这癖好,下凡时总要捧了一堆戏文本子回来,待到卷帘司的上上下下所有神仙都发现时,莲藕已经养成了开口必说戏文句子的习惯,甚至丢脸丢到了整个天宫,某段时间莲藕开口闭口奴家,称自己父亲为妈妈,卷帘拎着只莲藕翻腾了他的居室,才发现一堆青楼女子与状元的本子,迫不得已令小白龙下凡搜了些官家女儿和太子的戏文,才替换了这个,戏文小公子这名声也传遍整个凌霄殿,不少被他喊过妈妈的神仙都恼怒得很,却因打不过而勉强作罢。莲藕在女仙中却颇受欢迎,遇到了总要亲亲抱抱捏捏脸一番,时日一多,仇家遍布,恨不得埋伏在莲藕必经之路上,联手打他一顿。   五百年前他被贬落凡间时,这个主意还未能行得通,莲藕是白白嫩嫩,但化作三头六臂起来,可就不那么有趣了,他乾坤圈能打死龙子,混天绫可翻山倒海,手中火尖枪威风八面,脚下风火轮亦能上天入地,可乖巧缩在女仙怀里,可木了一张脸自称小爷——凡间武状元的戏文,莲藕也是没有少看。   莲藕见他们小声说话,便蹲下来,凑在他们脸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们。卷帘抖了抖脸上八戒的头发,问道:“卷帘司如何?”   “不好,你何时回来,我不会改嫁的。”见卷帘为了防止将头发咬到嘴里,说话都吃力无比,莲藕伸手把那头发扒开,露出卷帘一张嘴,剩余头发全部堆到了卷帘眼睛上。   卷帘一脸麻木,眼前更黑了:“你最近看了多少戏文?”   “就王公子记——”莲藕念出了个名字后不说话,卷帘心想这哪吒长进居然如此之大,正欲夸一句时,莲藕又继续道:“就王公子记好看些,其余李公子、张公子……都不好看。”他报出了一连串的戏文名字,八戒却先不耐烦了。   “……你们爱嫁嫁,也不碍着爷爷什么事情,先把爷爷放开!”八戒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莲藕在折腾他的头发,心底更绝望了。莲藕却果断拒绝了:“不,妖气太大,我怕。”卷帘却道:“二师兄,他这混天绫神通非凡,可抑制你我受到妖怪那七情六欲影响。”如今这时,他却又叫起二师兄来,仿佛方才那个中了邪一般反复问八戒为何你不看我的不是他一般,八戒心想什么奶奶的卷帘司,还要算上一个智障小白龙,整一个智障司还勉强说得过去。他一想到小白龙,又想起师傅体内那颗龙珠内丹,慌忙道:“师傅不知如何!那龙珠离了小白龙如此远,说不准要反噬哩!”   卷帘生怕自己与八戒离了这混天绫,又要打将起来,可缠着混天绫,他们又如何找小师弟,只能透过一堆头发模模糊糊找了小白龙方向:“你能寻得到小白龙吗?”   莲藕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放心,你的爱妾,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是小白龙。” 第30章 曾惧否   那莲藕听了卷帘话,固执地很,又念了句“小白龙虽是旧人,但也是爱妾,你不可为这妖怪不给他名分”,八戒夹在他们中间,生不如死,不得不放下身段求那莲藕,一字一句皆是血泪:“你这莲藕是不是看戏文瞎了眼,我是天蓬啊,五百多年前你我在荷花池旁偶遇,你还道奴家迷了路,求姐姐指点一二,当初有求于我叫姐姐,现在翻脸不认就叫妖怪——我看你也不用去找那小白龙,先放开爷爷,爷爷要打死你这只莲藕精——哎呀!”   翻脸不认妖的莲藕将那混天绫缠的更紧了,最后绑在八戒背上打了个蝴蝶结,又看了看周围山崖,将他们两拎到了某巨石下遮风避雨,最后留下句“这次不许私自离开了”,方才踏着风火轮,追寻小白龙的踪迹,留下八戒和卷帘,四肢相缠,头发糊面,窝在狭窄的山洞内,想着师兄师弟并师傅,不胜悲切。   话说那小白龙,荼毒了凡人之恨,这恨与怒又有所不同,怒乃人怒,怒世间万物,怒其不争,怒其荒唐,而恨却是心头之恨,纵使要取那心头血,剖那胸前肉,剐尽一身血肉筋骨,也要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白骨精这招数也是毒辣罕见的很,方圆一片妖怪皆败于它爪下,均是中了七情六欲,而中毒者所见第一人,便成为他情感所发泄目标。只是小白龙那时惶恐自己离了龙珠,容易中了妖怪奸计,见那白骨精撕裂自己所披人皮之时,便迅速闭了眼,致使那恨毫无对象,便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恨自己恨得发疯,心想自己这落魄子,做龙时无用顽劣的很,好不容易进了卷帘司,又浑浑噩噩被贬下凡间,龙不龙,妖不妖,穿着这一身衣服还有什么意义,便先是扯碎了自己一身锦袍,光溜溜地站在天地之间,又觉自己本是一条龙,为何维持人形,于是化成龙形在半空游走时,见山便以头抢山,却又撞不死自己,绝望的很,只顾往前飞,也不知飞到了何处,见下方有江便盘旋落了下来,心中却迷迷糊糊计量着:皆说淹死乃最可怕的事情,眼前发黑,呼吸不得,手脚痉挛,如同见着自己慢慢死去一般,如今这江望起来深不可测,倒是个了却自己的好法子。   小白龙这时哪还想得起自己是条龙,在空中游走一圈,便将龙身挺的笔直,忽又嫌弃自己身体太长,便化成人形,从半空中蹿入这江中,激起水花接连。他也不顾,屏住气就往下钻,也不知钻了多久,忽然气息一竭。   此时他方才想起自己是龙,正欲哂笑自己何时也如此不着调,忽然又觉得一番心悸,气息如何也是使不上来,猛然念起那龙珠内丹却是存在了师傅体内,离了内丹,又化为龙形多时,如今在这水下也是虚弱仿佛凡人,体内法力空空荡荡,勉强维持了气息须臾,便再也支撑不住,化为沉重龙形,八爪无力,往水底更深处坠去。   水压在他眼皮之上,逼迫着他缓缓合上眼睛,那眼底所见最后一丝光芒竟是带了隐隐红色,那红色越来越近,小白龙甚至觉得自己仿佛透过那逐渐狭小的缝隙窥见了昔日故人的影子。   果然是幻觉么,也不知龙族若沉眠水底,究竟要几时几日才能恢复这一身法力,也不知自己再次醒来之际,师傅已经到了哪里……   小白龙觉得自己明明已是快要陷入了昏迷,却仍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一个爪子,冰凉的很,竟是比水还要冰凉,难不成是这江底的水草缠住了他的手脚?可水草怎又会逐渐加大了力气,握着他爪子生疼,这力道他平生也只遇到过一人,不,一只莲藕——   江水被无故燃起的火焰搅得天翻地覆,夹杂着剧烈的风,握着他爪的冰凉之物忽然发力,可怜他堂堂龙王三太子,虽说不是什么庞然巨龙,但好歹也能搅翻云雾,八爪威风凛凛,也有一日被人单手拎着爪子,整条龙晕晕乎乎,冲上水面,重见天日刹那,又被扔在了一旁砂砾地上!   小白龙猛然清醒,这时脑子却好用得很,想起莲藕曾扒了他一个表亲,也是可怜的三太子的龙皮,慌忙变成了人形,却忘了自己已是撕碎了衣服,如今赤条条一个,白嫩嫩一妖,剩下两只手遮掩了腿间,一阵折腾后又是晕头转向,瘫在砂砾地上,声音虚弱地朝着故人问好。   “……哪吒。”   “你为何不着一缕。”   “……你是如何发现了我?”   “你莫非是与外人有染,羞愧难当后决定投江自尽吗。”   小白龙决定闭嘴不说话,先在地上装死一阵,待恢复了些许法力再说,忽又想起那莲藕的混天绫乃佛家宝物,或许对他身上这种的七情六欲有所解除作用,便开口讨要混天绫,那讨妖厌的莲藕一口回绝了他,说纵使羞愧,也无需自尽,我答应了卷帘会将他的爱妾带回去。小白龙也是求不得早日回到师兄师傅们身旁,离这莲藕越远越好,便求了他带自己回去,莲藕瞪了他片刻,内心似嫌弃万分,半天才道:“你变回龙形。”   心想自己明明人形比较携带方便,小白龙虽是不解,但毕竟有求于莲藕,还是乖乖变成一条蜿蜒在地上的白龙。莲藕这才伸手抓住了他一只爪子,动作熟练的很,仿佛曾经做了千百次一般,小白龙心生不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莲藕脚下生风火,抓着他的龙爪,将他掀上了半空。   龙形毕竟太大,但莲藕这一番动作却毫无滞缓,流畅至极,将他先是扔上了天,凭空借力飞一会儿,又抓住那龙爪,继续向前扔,小白龙往前飞时又恍惚听到莲藕说你与你那位兄长手感倒是相似,他两眼淌泪,想起自己父王曾千万嘱咐自己,凌霄殿上千万不要去惹那托塔李天王三子哪吒,能离多远则多远,否则被扒皮抽筋,父王也是救不了你,却不知他千叮万嘱付的好儿子,却是与那哪吒一司,每天还要伺候这小公子,先前还未询问姓名时,见莲藕可爱得很,忍不住上手多调戏了几番,卷帘却奇异地望了他,道上一条被哪吒打死的龙也是如此这般,小白龙这才得知自己每天要捏捏脸的小孩子居然是那三太子,日/后更是做牛做马,毫无怨言,还要去凡间搜集无数经文……   这厢小白龙愁苦万分戚戚哀哀,那边三藏倒是与猴子打得翻天覆地,一个右手不能使但左手照样舞的禅杖生龙活虎,一个犹犹豫豫不敢捏诀又怕自己落下风来,要知花果山中,要是那一场失败了,别提交/配,连交往的资格都要被另外妖怪剥夺,两人各有心思,三藏只觉体内怒火完全被发泄出来,打得痛快淋漓,猴子也心道果然是爱他深切便打他痛楚,这一禅杖,这一拳头,他已深切感受到对方的回应,那爱竟然也是被搪塞满足了过去。   要知白骨精这次可是失了算,以往之怒,纵有一人或一妖力有不逮,活生生被打死,而对方却还未能倾泻完一身怒气,而以往之爱,体会过情爱的凡人或妖怪总受了对方回应而不满足,想要需求更多,甚至怀了将对方吞食下肚以求融为一体的念头,而猴子却对爱毫无了解,所需求的也不过是对方能有所回应他而已,若他第一眼所见的是桃子,或许还要方便处理的多,将那桃子吞落下肚,便觉得自己对桃子的爱,已经是满满都在五脏庙中了。   那恨与爱既解,猴子率先醒悟了过来,瞪了眼看三藏招招要猴命,不得不虚晃一招,直直后退,大声喊住手,爷爷全身都要散架了,三藏也不回答,欺身上前,仗着师傅为尊的名义,对猴子来了最后一击,方才一身怒气全部消散,七情六欲退去,整个人清爽不已,左手禅杖重重拄地,念了声阿弥陀佛。这声佛号在山崖间激荡开来,包含内力,惊了不少鸟雀乌压压飞走,猴子扛着金箍棒,四周一望,只见地上凄惨惨的是小白龙一身撕碎锦袍,不敢置信:“师傅!那龙被八戒跟卷帘吃了?”   三藏费力想起自己与那猴子斗成一团前,小白龙先是自己离开,而八戒卷帘打成一团也不知去了何处,自己无法乘云驾雾,只能唤了猴子上云头看看师弟们都在哪州哪地,若还在打,上前教训打晕了便是,拖回来摆在他面前,方便念个经超度超度。猴子也是听话,一个筋斗翻到云端,右手遮凉篷,双眼灼灼,将着方圆数百里都扫了个便,忽听闻有风声靠近,再仔细一瞧,便看到自己两个师弟,一故人,被故人手中拎着爪子的那条龙,朝着自己这厢驾云了过来。   那龙赫然便是他的小师弟了,也不曾被吃掉,又羞于变回人形,被莲藕上上下下玩弄了一路,眼花缭乱,浑身无力,恍若要死了一般,遥遥看见了三藏,感受到他体内龙珠内丹的气息,红了双眼扑了过去,硕大的龙身蜿蜒在地上,双目垂泪,爪子扒拉着三藏的鞋子,哀哀道:   “师傅,弟子无能,如今已是一条废龙了,如何载师傅去西天取经!” 第31章 怀故人   三藏曾经在金山寺中也有被小猫小狗扒拉了鞋子,轻轻松松一抬腿就能收获只悬在半空中的小动物,而从未有过被一条龙用爪子按住鞋子的经历。这龙爪已是大过了鞋子不知几何,仅是指甲放在了鞋子上,已是有种压迫感,龙泪还不要钱地往下流,三藏只是将手触碰到了那眼泪,便感到清凉入骨,无比受用,龙珠内丹也是在他体内跃动不安,两道力量在他右手掌心汇合,透过皮肤血肉,泛出淡淡的蔚蓝光泽。   而另一厢,由于小白龙体型过于庞大,占据了狭窄山路上大部分的空间,连尾巴都是垂在山崖外,猴子不得不离开地面,到半空中与他师弟们汇合,刚落到云端,抬眼就望见一只莲藕,眼睛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猴子当初在花果山可是与莲藕打了一架,说来这件事也尴尬得很,不得不又牵扯到他当年做弼马温的往事。那时他还是一只不懂仙界险恶的猴妖,基本志向维持在长生不老、吃香喝辣及与猴子猴孙八方妖怪共守那花果山称王,太白金星下凡来请他上天,拜受仙录,也喜滋滋当做自己威名远扬,满口应允下来,事后再回想起来,深觉自己当时猴幼无知,以为上天只是字面上意思,殊不知天宫那帮神仙打得便是让他升在天宫之内,云霄之上,与诸多肥马肩并肩,再也不能在凡间作乱。   他自身是一只猴子,对那些天马也是颇有好感,心想应当是个高位官职,做了半月之余,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养马者,一时怒不可遏,打将出南天门去,重返自己花果山,又遇鬼王献赭黄袍,道大王有此神通,就做个齐天大圣,有何不可,猴子喜爱那两字,便令手下做了旌旗,知那天宫神仙也不会就此罢休,放纵他归落凡间,果不其然,两日之后,便有天兵天将上门挑衅,打头的乃巨灵神,统兵的为李天王,无人敢胆管辖溜到他山里放肆逗猴子玩的便是那莲藕精。   莲藕那时还未进卷帘司,由凡人*变成莲藕后,许久未有下凡,每日被他父亲管束,关在府邸之内,也不说话,不与仙交谈,如今好不容易放出来,李天王虽令了将士看管好他,但巨灵神一败,九洞妖怪趁势反攻上来,那将士连自身也顾不着,又怎发现的了一段莲藕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军帐。莲藕落脚的地点恰好是花果山水帘洞前方,被某只小猴子发现时,恰好坐在了桃树上啃桃子,由于不耐化成人形,勉勉强强将一截脑袋显露了出来,留个嘴啃桃子,那小猴子平时见了长角的鬼王,见了化阴风的女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全身莲藕长了个人脑袋的莲藕精,吓得坐在地上就要尖叫了起来,被莲藕精身手敏捷地甩了一个桃子堵住了嘴,又是将手脚变了回来,麻利地跳下树来,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小猴子。   小猴子意欲吐出那个桃子,却被莲藕精又拍了回去,双眼泪流,口中呜呜作响,莲藕精面无表情地瞪了他它片刻,而后抬手揉了揉它脑袋。那小猴子才到了莲藕真身的腰处,莲藕抱着甚觉舒服,又低腰将那小猴子抱起,想了想,祭出自己法宝混天绫,严严实实地捆了圈,最后扎了个蝴蝶结。   猴子在前阵厮杀时,听闻对方将士慌慌乱乱,他耳朵敏锐得很,似听到什么三太子,走丢,落入敌营等字样,皱眉一看四周,那战斗主力都出来打架,水帘洞内留下的估计是老老少少,便虚晃了招,让身后妖怪迎上,自己先回去了洞里,还未进水帘洞,便看到洞里老猴泣不成声,见他来慌忙扑上,道大王,我的孙儿不见了。   那老猴曾是他年幼时要好伙伴,他前往求仙学道时一直留在水帘洞里,勤勤恳恳替他管辖猴群,如今孙儿名字还是他所取,跟了他这个悟字,第二个字抓阄,抓到了桃,于是大名叫做悟桃,悟桃才不过几岁而已,乖巧可爱,平日里也素的他疼爱。猴子安抚了老猴一句,提着棒子,便开始在这附近翻腾寻找,隐隐听到有桃核落地的声音,先以为那悟桃坐在了树上,后走到树下,才发现是一只怪模怪样,长了人类脑袋和四肢的莲藕精,怀里还抱着一只用赤红绸带缠起来的悟桃。   “你是哪里来的莲藕精?敢胆在爷爷的地盘偷吃桃子!”猴子在树下用那金箍棒直直指了莲藕精问道。莲藕精咽下最后一口桃子,抱着悟桃从树上跳下来,也不看他,大摇大摆意欲离开。猴子不怒反笑,一甩棒子,伸手就要去抓那只胆大包天的莲藕精,却不料那莲藕精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明晃晃的金色镯子,忽然变大,朝着他的手打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那莲藕交手,那时莲藕还未养成戏文小公子的习惯,见了谁都不说话,猴子也不知他是仙界之人,还以为是这附近水池中莲藕成的精,又暗暗称赞于他武力甚佳,也顾不上悟桃,用棒子将他轻轻一挑,扔到树上,随后专心致志投入到与莲藕精的对打中。那莲藕精也是千变万化,忽然左边冒出个脑袋,刹那右边就多了一只手,武器百遍,那赤红绸缎也不知什么材料织成,扯不烂戳不破,坚韧的很,也不只有多长,那金色镯子可大可小,可投掷可支架,又有红缨枪和脚下踩得两个冒火生风的轮子,简直浑身都是宝。猴子看了艳羡不已,打的可更用力了,心想爷爷闯了龙宫也才得了一条金箍棒,这小孩看起来也无多大年纪,手中宝物怎如此多,一定要抢几个来。而此时,那李天王终于发现自己走失的小儿子,在半空中断喝了一声,冲了下来,也不与猴子交战,右手宝塔虚晃,左手一把拎起莲藕,又眨眼间回到半空之中,速速退去。   猴子惋惜得很,却也不想追上去,先会得洞里好好思考,晚上却又迎来了那太白金星,见了面,口中却先称了齐天大圣,而后又是一番软言软语。猴子吃的软不吃硬,见太白金星二度下凡,也是诚意满满,便同意了下来,回去天上,做了他齐天大圣,后又掌管蟠桃园。   让猴子看管桃子,无异于将肉包子放在狗嘴边,猴子简直不知该如何嘲笑这个主意,他监守自盗,先是将那桃子养得各个色泽红艳饱满,汁水丰盈,而后每日中午都遣散了身边仆从,进去偷吃一二。某日正啃着桃子,低头却发现了那只曾经逢面过的莲藕精,在树下愣愣地看着他。   ——这勉强也算是故人了。猴子发现那莲藕精有趣的很,自己手中桃子向东,那莲藕精的眼神也随之向东,逗弄了一番后,才将手中桃子扔给了那莲藕精。莲藕精接到了桃子,沉默了须臾,开口便道:“奴奴谢谢姐姐。”   猴子一个跟斗从树上栽倒了下来。他多日未照水镜,慌忙施展了法术凝结出一面水镜,看看自己脸和胸,确认没有因为多吃了这蟠桃转变了性别,而后才斥责了莲藕精说的是什么话。莲藕精却一脸无辜的很,倒不如说,从猴子方才见到他起,便是这般表情,动都未动,连啃桃子时也是恍如在吃什么木头一般,毫无享受之感。   只因那莲藕开口自称奴奴,而且面容精致,男女莫辨,猴子便信了他是只母莲藕,遵循着雄性要照顾弱小雌性的原则,多摘了几个桃子给他吃。莲藕吃完桃子,肚子鼓胀,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又抬起头来看猴子,问道:“姐姐,奴奴这是怀孕了吗。”   猴子开始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在这偌大天宫遇上个故人,他奶奶的还是个神经病!原本还担心猴子与莲藕之间的友谊要如何建立,现在发现这友谊来的太快,突飞猛进,吃了他几个桃子就说怀孕,真是可怜,看来这莲藕修炼时脑子没长,全长脸了。   但他也是空闲了太久,平日虽与那些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交游往来,各称兄弟,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熟悉感,如今才发现自己是想念花果山了,连曾经在花果山交过手的敌人也勉强算是打上了花果山的烙印,而这故人还只有一个,虽然是个脑子不中用的母莲藕,他身为齐天大圣,理当表率一下,带那母莲藕好好玩玩。   这母莲藕经常忽然消失不见几天,而后又出现在他蟠桃园或齐天大圣府邸门口,猴子问他也只说是下凡去见什么李公子王公子之类,猴子见他不似说谎样子,还以为这是某种莲藕修炼的法子,也不说什么,只带了他吃吃桃子,骑骑天马,平日在府邸内喝酒逗玩。一日天气酷热难耐,莲藕来拜访时,猴子正脱了赤条条一只毛猴,泡在天河里浮沉,那莲藕在河边呆立片刻,猴子也不好肆意张了腿,心想那莲藕好歹是只母的,正要说什么,莲藕忽然脱了衣服,也跳了下来。   猴子发誓他眼睛从未有这般好用,一眼就望见了那莲藕两腿间的玩意儿,瞬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莲藕在水面上翻了个滚,露出白生生的脊背和屁股来,下巴浸在水里,睫毛沾满了水湿漉漉的,看着猴子道:“小爷想吃桃子。”   “……吃个屁!”   猴子惨无人道地将那欺骗他的公莲藕拖了过来,狠狠打了下屁股。 第32章 留遗恨   这厢猴子怒不可遏,那只莲藕却茫然的很,还以为是猴子在与他玩乐,便也挣脱着翻了身,也要去打猴子,却不仅没有打着,那猴子还气呼呼地从天河里跳了出来,随手披了官服离开。   第二日猴子去蟠桃园时也没有唤上莲藕精,一只猴哼哼唧唧地坐在蟠桃树啃了几只桃子后,忽然心中对自己说道:那莲藕都唤他姐姐,自称奴奴也不奇怪,又未曾说明他不是一只母莲藕,顶多算只脑子不大好使的莲藕精,昨天还被爷爷这样一打,今日吃蟠桃也不叫上他,难免有点欺负弱小了。   猴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他见到那莲藕想起的便是花果山中老老少少的猴子猴孙们,如今他在天庭为官,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自己族人,何必要对那只莲藕如此苛刻,念及至此,便在园中寻找成熟蟠桃,可这连续几日,他俩毫无顾忌地偷吃桃子,如今剩下的大多数是青涩无比,猴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熟的,揣在了怀中,正欲离开时,却听闻数道软语之声,和裙摆摇曳之声,徐徐往他这里来。   “来者何人!敢胆私自闯爷爷管辖之地!”猴子如此大喊着,却又怕被发现他偷桃之事,匆匆甩了身上披风,将那几个桃子遮住,又半坐在了那桃树枝上,右脚架起,将手抵在了膝盖上,作出一副午睡刚醒的姿态,垂目看向树下那逐渐走近的几位仙女。   这七位仙女也着实有趣,七人长了如出一辙的面容,连眉毛高度,眼角高低也分毫不差,声音一模一样的娇柔,唯有身上衣裙与手中花篮颜色各不相同,分别为红、素、青、皂、紫、黄并个绿。她们原身乃王母花圃中并根七色花,沐浴仙气得以化作人形,七姐妹心意相通,面容讨巧,便做了王母身旁侍女,如今虽不说话,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便有计较,无非是眼前这人虽身有猴毛,但眉目张扬五官俊美的不向传闻中放肆大胆的妖猴,又看了身边仙吏急急朝着眼前那人跪下,才口呼大圣,委委下拜,说道:   “大圣息怒。我等乃王母娘娘差来的七衣仙女,替她老人家摘取仙桃,大开宝阁,做‘蟠桃胜会’。适至此间,先见了本园土地等神,寻大圣不见。我等恐迟了王母懿旨,是以等不得大圣,故先在此摘桃,万望恕罪。”   猴子原本想搪塞了几句,好让自己带着那些桃子速速去找莲藕精,一听闻什么王母开的蟠桃大会,好奇心大作,便多问了几句。而这几句话当的是好奇心害死猴,如同先前询问那弼马温官就几品一般,他这次问的是蟠桃会请了何人,做不过也是想要听到自己称号,却听那仙女历数了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观音,东方圣帝,等等等等,罗列全部后,却未曾有他姓名。猴子便不大乐意起来,捻着诀,念声咒语,对众仙女道:“住!住!住!”这定身咒倒是施展的□□无缝,让那七仙女并蟠桃园仙吏睖睖睁睁,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一掀披风,捧着数个桃子,踩了朵祥云便前往瑶池去了。   他原想趁那蟠桃会,偷些仙酒,端些百味珍馐,前去寻那莲藕精,刚踏入宝阁就被那仙酒香醪迷住了魂。猴子在天宫虽有数日,但岂有用过如此酒香肆意的玉液琼浆,而那些菜肴,也是前所未见,异香逼人,猴子馋的紧,拔下毫毛变了一把瞌睡虫,奔在众人脸上。他自己拿了那酒瓮,对着桌上佳肴异品,放开量,痛饮了一番,又是找绳子绑了数个酒罐,挂在自己身上,跌跌撞撞便往府邸走,心想了先放下这些东西,再去找莲藕精也不迟!   那仙酒却借了风,涌上心头,将猴子迷的七晕八素,也不知往什么方向走,恍恍惚惚走了阵,抬头只看见兜率宫,却不是齐天府,心中想着数日前就说要来拜访太上老君,如今恰好,先见他一见,便抬了腿,踉踉跄跄往里走,却也不见一童子,他直至丹房里面,见丹炉旁各有四五个葫芦,迷迷糊糊却还认得这是好东西,自己吃了一半,又倒了一半在怀里,醉眼惺忪,原路离开。刚出兜率宫,他便看见了那莲藕精朝他奔了来。   猴子喜不自胜,也不顾自己身在何处,右手一罐酒,左手一把仙丹,递给那莲藕精,正欲说什么道歉的话,那莲藕精却夺了他手中之物,将那仙丹仙酒尽数扔回兜率宫门内,脚踏风火轮,手中混天绫束缚了他,将他从三十三天之上推了下去。   这一推来的太过突然,猴子还未有所反应,便直直掉了下去,那混天绫急速提了提,将他扔到了云端上,又是收了回去。猴子这一上下晃荡,肚里仙丹反应大作,猛然醒了酒,回忆方才自己所做之事,心知自己此祸闯得不小,又想起那莲藕将他扔下来,心中恐怕对方代他受过,正要踩了云往上头去,那混天绫从天而降,又是重重一击,缠住他直接扔回了花果山处。   猴子回花果山不多时,先前那班人马又是速速赶到,打头九曜恶星,李天王压阵,上下布了十八架天罗地网,把那花果山围得水泄不通,九曜恶星与那鬼王洞主酣战,而李天王唤出他三太子来,迎面对战。   那混天绫方才还缠着过他,猴子看着莲藕精面无表情,站在了他面前,方知自己一直以为的天河中莲藕精,原来乃是这天王三太子。他不得不挥棒迎战,莲藕却施展了三头六臂之术,旁人看起来还觉得三太子用尽全力,猴子却知那些花架子根本无上次交手的半分实力,莲藕虚晃了一招,正面挨了他棒子一记,退了开来。那天王见自己儿子受伤,而九曜也占不了半点便宜,鸣鼓收兵。   猴子看见了莲藕额头上红肿一记,这感觉恍若与他曾经抱了悟桃玩却一不小心摔了他一般,自己心内也不大好受,而第二日,却有一锦袍真君上门,在门口叫战。猴子与他无冤无仇,打了几百回合,也不愿提出百分精神,却不察自己一路打一路走,隐隐被调离了花果山,那真君手下便开始清理花果山内猴族,纵着鹰犬,搭弩张弓,一齐掩杀。待猴子发现时,慌慌收了神通,抽身就走,那真君也不肯放过,猴子只得变作一只麻雀儿,停在树梢待那真君离开,才急急飞回了花果山。   他向来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对不起那莲藕,擒了自己去也无妨,但为何又残害了他那些无辜的猴子猴孙,不管垂老年幼,各个打死,水帘洞内猴尸遍布,死相惨烈,唯有数十个躲在隐蔽处,也是伤痕累累。   猴子拄着金箍棒立在那洞口,默不作声,手背青筋暴露,转身扛了棒子就走,化妖风前去寻找那真君,两人又是各施神通,作万千变化,真君手下六人也前来帮忙,作轮流战势,却还是耐不了猴子半分。而天上观音同玉帝、王母、众仙等正立了云端,看真君不敌,太上老君掀起袖子,取下一个圈子,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直直地着猴子头上一下。   至后事情他不愿再回想了。   斩妖台上刀砍斧剁,八卦炉中真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练就他金刚不败之身,火眼金睛之目,并一心头怒火,从兜率宫打将出去,一路气势难遏,无人可挡!论你是何等仙将,论你法术如何高深,身手如何矫健,也无法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全拼了一腔怒火,厮杀出去,却在通明殿上遥遥看到了那三太子,莲藕精。   猴子也不知他是杀气熏红了眼,还是自八卦炉出来后眼睛就未有褪去过血色,瞪着那莲藕不说话。两人之间隔了一殿之遥,那莲藕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喜无怒,在那处望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这就是最后的留存画面了。之后他力战四大天王、三十六员雷将,被那如来老儿压制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再回忆也近似弹指一瞬间,昔日愤怒也被泯灭,多少故人之情就此再也不提。   五百年后,再见故人,他已不是当日潇洒猖狂一只猴妖,而对方面容未变,依旧是那么毫无神情动容,依旧是水葱粉嫩的莲藕一只,只是看了他半晌不语,忽道:   “我没有怀孕,你不要始乱终弃了。”   猴子半天说不住一句话来,心中莫名难受了起来,却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占山为王时的逍遥自在,逗那些猴子猴孙时漫不经心,望着满洞尸体时满心愤怒,又想他上天为官时,那些猴子猴孙儿是否也怀着被他抛弃的心情一般,一晃几百年,音讯消息全无。   他只道那莲藕不存半点凡人情感,如今这样语调平淡无奇一说,却比责怪怨恨他更为难受。   “……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这里几妖沉默时,忽然莲藕头上有东西惊奇问道,从那发髻中探出了根骨头,上立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又瞪向猴子。 第33章 逢知己   那骨头并两只眼睛冒出的太突然,而这疑问的语气又带了浓烈的好奇与八卦意味,恨不得就此好好大肆讨论一番关于莲藕和猴子之间怀孕与不得不说的故事。猴子发酵了许久的悲伤怀念情绪就被那莫名蹿出的声音给硬生生打断了,最后酿成了一猴肚的恼羞成怒,指着那骨头喝问:“什么妖怪!”   八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师兄,我们之前见过它的。”   猴子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那骨头却嘎吱嘎吱地笑了几声,猴子也找不到发声源在何处,这声音听了也不甚熟悉,莲藕却将那骨头往回按了按,重新插回发髻内,骨头上的眼睛却硬是要挣脱了出来,从骨头上跳出,一弹一弹落到了发髻上上头,望着猴子。猴子立马果断否认:“二师弟莫非是眼瞎,爷爷怎不记得有遇到过这种智障妖怪?”   他原本还欲加一句难不成这是那莲藕孵出的小莲藕,却被骨头抢了先,一改声音,娇滴滴地在那儿说:“爷爷真是记性差,怎就不记得奴奴了呢?”猴子一听这声音变认出是那祸害他与和尚在那里大战三百回合的白骨妖怪,怒从心起,骨头却机灵万分,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连两颗眼珠都缩回了发髻内,当做自己从未存在于莲藕头上。   莲藕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己发髻,抬脸望着猴子,眼睛里满满都写着无辜纯洁善良的表情,猴子方才还愧疚盈满心头,手中这棒子是如何也无法朝着莲藕打下去,只得恶声恶气,手中棒子一扛,问八戒究竟发生何事。八戒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问候那猴子花果山一百遍,才平心静气,露出个微笑,娓娓道来。   话说那小白龙离去后,八戒与卷帘困束被在一起,如今神智逐渐恢复,但四肢仍不受控制,八戒仍是如同划水般在卷帘身上动来动去,手指扭曲着想要抓住他,从身上扭下一块肉来也好,一方面又嫌弃自己得很,这样狼狈不堪,在另外同性身上扭来扭去算什么事情!若是让仙界那些女娥们看到,保不出第二日,就有诸多流言。   而正当他心里交战,又抵不过本能时,忽然一阵阴风从山洞外吹入内,那风带着白惨惨的颜色,八戒心中暗道不好,不知是哪路妖怪前来,如今这混天绫绑着他们手脚,难不成要折辱于杂鱼妖怪手下!而那阴风却也不显露原本模样,凑到他们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张嘴,涂着红艳艳的唇脂,看着竟是熟悉的很,而一开口,这声音更为耳熟了:“师父们好兴致呀,偷偷躲在这里,连和尚都不做了么。”   八戒苦于整张脸大部分埋在卷帘胸前,说话也不利索,更不能破口大骂那白骨精思想龌龊无耻下流,只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心中语气温和无比问候天下所有白骨成的精,权作是麻痹自己。   而那白骨精却乐衷的很,阴魂不散,依仗着自己身形方便,竟是绕着八戒与卷帘转圈,一边娇笑:“奴奴也是首回亲眼看到呢,师傅们怎么不亲热了?莫非是因为奴奴缘故?”它这话确是又刺激了番八戒心中的嗔,这嗔要的就是急躁、不理智与无法冷静,稍稍语言一激,就怒火冲天,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才心中罢休。八戒强忍着咬到自己头发的悲痛感,破口大骂你这妖怪脸皮甚厚,行为不端下流,鬼鬼祟祟,给爷爷种什么七情六欲,有本事正面肛,爷爷的九齿钉耙还会怕了你不成。   白骨精却不以为然,道奴奴还不知自己居然有脸皮呢,师傅可是未见奴奴脸上就骨架么,而师傅口中这正面肛又是什么姿势,奴奴还未曾玩过,不知师傅可愿意奴奴观赏一二?   八戒活生生被那妖怪气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在天庭也是当元帅训斥手下的主,只有他滔滔不绝思维活跃的时候,何时有被一妖怪挤兑的话也不敢说,他在上方怒不可遏,思索着要如何反驳这臭不要脸的白骨精,而底下卷帘却猝不及防,几根手指拽住了从八戒背上慢悠悠飘过的阴风。   那白骨精娇喘一声,阴风竟是被硬生生扯下一截来,在卷帘手中作散,白骨精仿佛吃痛,自己化作一团,风中伸出一只幼小骨爪拉拉扯扯,终于把自己尾部缺少的一块填了平:“师傅们好心急!奴奴还未答应,就将奴奴的尾部也扯了下来!疼死奴奴了!”   那声音愈发甜腻娇嫩,仿佛要滴出水来,又是东扯西扯了些关于“奴奴晓得些妖怪们喜欢玩的姿势,不知道师傅们是否感兴趣”和“奴奴在旁边真是寂寞的很”,后句还是飘到了八戒面前,又称赞了句师傅们相貌可都是堂堂,只可惜爱那分桃短袖的龙阳之事,八戒忍不住喝了声住嘴,这妖怪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整坨风往后微微一颤,风里掉下两滴眼泪来:“师傅们为何嫌弃奴奴,莫不成是因为奴奴是女人这个缘由——”   八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可动的非常不容易了,那白骨精顿了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整个声音都变了,转成带着青涩傲气的少年音调:“小爷如此声音,师傅们可喜欢不?”   八戒没有回答,他正在反思,正在深沉地自我思考与鞭挞记忆,追问自己如何忘了眼前这妖怪可男可女,可人可妖,可老可少,因为没有脸皮所以厚颜无耻到飞起,因为性别不嫌种族亦可忽视所以满口都带调戏,他只能期望卷帘再出个手什么,将那白骨精多撕扯了部位下来。白骨精可却学乖了,再也不靠近他们,只是远远地出口调戏。   这难熬的时光终于等到了洞外什么东西忽然砸了下来,又是一阵闷哼,而后脚步声伴随着拖动重物声自远而近,八戒扭动着发现是莲藕三太子归来,手中还拖了条半死不活的小白龙。白骨精一见有生人,早就将自己身躯缩小,窝在崖壁缝隙中,观看情况。   莲藕扔下了手中的小白龙,走到了他们身边,伸手撩开八戒头发,将手指凑到了他们鼻子下,八戒怒哼一声道爷爷还没死呢,莲藕面无表情道了声哦,而后想了想,左手一使劲,将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扳了下来,那水葱一般的手指离了本体便迅速地化成了一小节莲藕,被一人一根塞到八戒与卷帘嘴里。   两妖都心知那莲藕本体乃佛子所饲养,一根手指也能算蕴含了无限佛力,虽说想起它的原型还有些入不了口,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咀嚼地咽了下去,瞬觉体内厌恶憎怒之思去除了不少,而莲藕那缺失的两截手指又是很快长出,从寻常莲藕转化成继续水葱粉嫩的手指,毫无变化。他看了看手指,才站了起来,望着白骨精躲藏的那个隙缝:“出来。你是来勾引我家卷帘的吗。”   白骨精一时还吃不透这个莲藕精喜公喜母,只能先飘了出来,娇笑道:“奴奴怎好意思说来勾引师傅,师傅们自己玩还来不及,又怎么顾得上奴奴呢?”莲藕瞬间转了脸,蹲在卷帘身旁,伸手戳着他,“你果然是因为这妖怪才不肯随我回去的吧。”卷帘此时感受到了那个“妖怪”愤怒地在他上扭动以表示抗议,只得皱眉沉声道:“不要胡闹,先将我俩解开。”   “不,奴奴不开心,你明明是要抛弃我。”莲藕平心静气道,顺手拎住了那正欲飘走的白骨精,扔到自己肩膀上,那白骨精却是被莲藕身上佛力灼烧了阵,吃痛唤了一声,阴风里却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抓住了莲藕的发髻。   “真是不开心那,奴奴也被抛弃了,怎么办?”白骨精那小爪子痛得很,佛光从莲藕体内往外射,还未触碰到皮肤便是疼痛万分,而它却不愿意松手。莲藕按着那阴风,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然使了个法术,捏诀将那白骨精变成了真正的一截骨头,塞在自己发髻里。   这便是莫名其妙,那白骨精缠上了莲藕三太子,八戒呈述完整桩事情,将其归类为戏文小公子遇上千面半人妖的感动故事,道小公子如此可不再孤单,他称奴奴,就有一妖陪他演相公,他道小爷,就有一妖自唤奴奴迎上去,简直感人万分,知己难相遇,并劝猴子与其把那白骨精交给观音让它干不知什么活祸害什么人,倒不如就这样安安稳稳,内部解决。猴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妖怪,八戒却道并非如此,莲藕身上佛光对那白骨是洗涤也是伤害,它一日罪孽不除,一日要受如此疼痛。那白骨从发髻里探出两颗眼珠来,娇声称道是。   它在这山里过了不知多少岁月,连甲子也要再乘作个甲子,曾经的村民祭祀某个自称山神的妖怪,最后也被那妖怪吃了,它将那妖怪吞食,从妖怪心里肺里胃里吃出了无数个七情六欲,借以慰聊那漫长的时光,只有它叠了那些碎骨,披了人皮,感受那凡人情绪,恍若有谁每天陪伴在它身边一般。而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只莲藕,虽然疼痛万分呢,但又怎舍得放开。   八戒又道:“大师兄也不必如此纠结,不妨先牵挂下小师弟还是光溜溜一条龙哩!” 第34章 辞故人   听闻八戒一番话,猴子便将目光挪下云端,见那底下依旧是赤条条白龙卧倒在三藏脚旁,巨大的龙首贴着三藏手背,却怎样也不愿意变成人形。猴子啧啧道:“不要紧,反正小师弟变成龙马时也不需穿着衣服,抵不过变成人形时,师兄们给他找些兽皮树叶便是。”他这时却忘了自己曾也是光溜溜的猴一只,猴一走,胯/下之物一抖,不得不依仗着三藏的衣服过日子,八戒率先反应过来,朝着猴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犀利如同透过那层衣服,看着个不着半缕的猴子:“兽皮怎能穿在龙子身上,如此可好,大师兄捐条下裤,我捐一件汗衣,三师弟来双鞋子,给小白龙凑一整套,也算是尽到了师兄弟之情。”   猴子朝着他怒目而视,手中棒子蠢蠢欲动,八戒横了他一眼,口中却不停:“大师兄怒什么?要知上衣长了,还能遮掩点腿部,裤子再高却也挡不住胸口,师弟我已是不顾自己,大师兄也无私奉献下呗。”一猴一猪正拌嘴时,那卷帘却在一旁望着莲藕:“你下凡已有多时,先回去天庭禀告,以免多生不必要麻烦。”莲藕抬脸看向他没有说话,似在回忆自己下凡有几个时辰,半晌后才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八戒的注意力已经从猴子身上挪了过来,抢先道:“我这妖怪定不会抢你卷帘,三太子放心。”莲藕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垂目抿唇,睫毛在眼下盖出一片阴影,最后又望了眼猴子,眼底毫无异样情绪,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转身离去。   一直以来他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后变成孤零零的一只莲藕,再后才遇见了自称齐天大圣的妖猴,吃了桃打了架交了手,又进了卷帘司,那妖猴也上了天庭,身边不知何时多了数个,出任务也好,回天庭也罢,他从关押他的小房间出来,再也不是一人独行,而区区时光他也未数清究竟是几何,卷帘也好,小白龙也好,妖猴也罢,忽然各自去的去,贬的贬。五百年销声匿迹,将他留在那空荡荡的卷帘司,剩下蟠桃的蟠桃园,和落满灰尘的齐天府。他知自身莲藕化身后,不再拥有七情六欲,昔日母亲疼爱无比却完全无法再回忆起那情感,如今五百年后又重逢故人,故人不再是昔日模样,金甲卸尽,仙气涤荡,妖气满身,布衣裹体,也不愿聊起先前往事。这漫长间隔岁月仿佛不复存在一般,而却再也回不到之前。   莲藕转身脚踏风火轮而去。他熟读多少戏文传说,离别之时戚戚哀哀总免不了抱头痛哭,一个哭声唤公子一个忍泪喊娘子,而他发现那眼泪于他来说竟是奢侈物,奢侈胜于悲伤情绪,戏文写的再入胜,他也无法身感同受,身周空荡荡毫无一人,他也无法为之体会到悲伤苦离,留下那一滴珍贵的眼泪来。   那白骨忽然从发髻中跳了出来,落到了莲藕肩膀上,扒在了他脸旁,悄声道:“小可怜,我在呢。”   莲藕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莫名耳熟,像是猴子叽叽喳喳的聒噪声,又像是卷帘一丝不苟沉稳至极的嘱咐,开口应了声嗯。   他让那白骨咬破了他的手指,流出点那么珍贵稀罕的莲藕汁服下,沉浮在白骨体内,将它紧紧铐住,他却只道这能减缓佛光照射之痛,未曾言明最主要效用,白骨也不问,两只小爪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骨头脸靠在了他脸上。   目送了莲藕远去,三个徒弟降低了云,飘到三藏身边,小白龙已是止住了眼泪,这过程来的艰难无比,三藏虽难以身感同受小白龙的悲伤痛苦,但没有衣服能够穿的心情还是能所体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纵容这条巨龙一刻不停地狂流眼泪,然后将他的袈/裟鞋子弄成湿漉漉一片。毕竟人家龙珠内丹还在体内,三藏也不好举了禅杖威胁小白龙,只得稍稍放软了语气,道:“为师知道你受了苦,但你要是再作无用的哭啼,为师可管不住自己的左手了。”   小白龙须臾之间从嚎啕大哭变成默默垂泪,而后抬起爪子将自己眼泪擦干,随之又放回原处,一副我已经是条死龙了,连咸鱼都不如的神情,躺在三藏身旁,半点也不动。三藏有点无可奈何,他自身总共就那么三套衣服,其中一条还被奉献出来穿在大徒弟身上,一套穿在自己身上,还留下那么一套备用,总不能连这最后一套眼捐了出去吧,而当他正苦恼着小白龙衣服如何解决,三个孽徒在上方叙完旧,才优哉游哉地飘了下来,坐在云上,落到他身边,神色间颇有看好戏的兴致。   猴子抢先道:“小师弟,菩萨让你来,也是为了顶替师傅的凡马,如今没了衣服,也好歹让你多维持维持马形,尽到本分职责,没准是菩萨的旨意呢,小师弟又为何伤心。”他话音刚落,三藏凉凉道:“如此说来,你这猴子本就赤身露体,又为何穿为师衣服,何不脱了还给为师?”八戒忍不住抚掌大喊妙妙妙,急忙道:“大师兄你又不是未见到那龙王龙子,皆是穿了衣服,如今让小师弟光溜溜地去取西经,岂不是丢了龙的面子?而这猴子山里遍地都是,见过几只后需要穿的整整齐齐?”   猴子不说话,并举起金箍棒示以威胁,八戒不服,九齿钉耙握在手里,一猴一猪愤怒对视,依仗着自己站在云端,是三藏伸手打不到的高度,三藏控制不住自己朝天翻了个白眼,却恰好看见似有什么从西方幽幽飘了过来。   几个徒弟顺着三藏的视线望去,看那东西越来越近,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包袱,猴子伸长棒子将那包袱挑了过来,扔到云端上,包袱外贴了一张佛咒,猴子不敢硬拆,连忙交给三藏。三藏倒认得那符咒,无非是千里传音之符,他伸手在那上画了一道,便有声音响起:“多谢师傅们不嫌我三弟烦扰,如送上锦袍一套,愿龙王三太子换着衣服,早日启程往西。”   这声音听着便是木吒,三藏拆开了包袱,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套与小白龙之前分毫不差的锦袍,并发冠靴子,样样俱全,小白龙嗷呜了一声,叼起包袱,谢过师傅,飞到隐蔽处换了衣服,才精神抖擞地回来,谢过自家师兄,又朝天上谢过莲藕,朝西方谢过兄长,才转身变成白马,刨着蹄子让三藏骑上来。   猴子牵着小白龙的马缰绳,暗自嘀咕道:“多了这一套衣服也没差啊,变成龙马又无需穿衣服。”才刚嘀咕完,就被小白龙用马首顶了下屁股,愤怒地嗷嗷叫了两声。而那原先包袱被取空后,却又自己扭曲化成另一道符咒,符咒里呈上丹药一粒,下有小字“服之治伤”,猴子认得这药丸,奇道:“我道只有太上老君炼丹炉里有这药,没想到观音如此神通广大,连这要都能取到。”   三藏口咽吞服了药,那药丸入口即化,舌津生暖,流入肚内,很快顺着手中经脉,流到伤口处,原本凉冰冰的一带转变成了隐隐发烫,只听得皮肉里几下动静,那疼痛便尽数消失了,龙珠内丹也浮出了皮肤,三藏将手背递到白龙马身边,让他将内丹一口吞下。   重新感受到内丹返回体内的小白龙陡然精神得很,摇头晃脑,四肢有力,恨不得先给三藏展示一番,带着他从山崖上跃下去。猴子却望着三藏右手愧疚的很,沉默片刻后方自赔不是:“是爷爷疏忽了,给师傅道个歉,今后不会再这般了。”   三藏直接将那伤归结为自身学武不精,虽说要以凡人*赶上妖怪,常人总觉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三藏一直以来,皆是在法意训导下挑战自己极限,寻常妖怪奈何不了他,猴子狂性大发起来,自己却连一只手都要送进去。   小白龙得了内丹,神采熠熠,话也多了起来,马口吐出人语:“如此说来,大师兄要平日一直未有施展全力?曾有妖怪还质疑莫非是五百年的压制让齐天大圣也是成为了个三流角色。”猴子顶着三藏与身后两个师弟飘过来的视线,手中棒子痒得很,恨不得朝着小白龙马屁股来上一击,他几乎每日陪三藏练手练拳,又怎能承认自己是放水,岂不是在打三藏的脸,但又不能说谎,只能道:“五百年前爷爷是怒火中烧,猴子猴孙被屠尽,心中尽是杀意,只求多拉一个陪葬,自然勇不可当,毫无顾忌,越战越猛,无神妖可敌,,而遇到师傅开始,所交手的不是寻常妖怪,便是未来师弟,自然不以杀生心态打妖怪,这与五百年前本是完全截然不同。先前误伤师傅,只因中了毒,幻象所见那大闹天宫之时,因而施展出的力道也不同,因此又何来未施展全力一说?” 第35章 昔日敌   正说着他昔日猴子猴孙被那号称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屠戮殆尽,猴子想起他五百年余未曾回花果山,却又忌惮的很,怕是自己回去见到峰岩倒塌,林树焦枯,满山全无活物,倒是要睹物伤情,心生悲戚,还不如不回去罢!而说不回去,心底却仿佛记挂着很,满脑子回荡着便是花果山,山上遍野桃树,山下猴子成群。猴子这里还未曾说什么,三藏却看出了他满脸踌躇之色。   平心而论,少个猴子跟随三四天,早上练拳还有卷帘,平时牵马还有八戒,又能少与八戒拌嘴打架,简直清净耳朵,三藏念及至此,道:“你若要回去,为师可准你三四天,我等先出发,到时候你驾云过来便是。”猴子忙称诺诺诺,又捧三藏道师傅真是洞察猴心,关怀之际,弟子定拿些花果山的桃子水果来,孝敬孝敬师傅。八戒却在一旁不提哪壶开哪壶,凉凉道:“昔日二郎神不是放火烧了大师兄的花果山,如今桃子是否长出也不一定,再说师傅又岂止洞察猴心,我的猪心师傅也应当是知悉的很——是不是师傅?”   三藏并不想去接八戒的话茬,只能道一句“为师不吃荤,不知猴心猪心如何”,便牵了缰绳前行,猴子早已对那头猪、那个呆子永无止境的插话厌恶得很,心想要不是爷爷如今不吃荤,非要将那头猪活活剖出心来,然后摆在和尚面前,问他到底是认得还是不认得,便瞪了他一眼,转身腾云驾雾离去。   他一路归心似箭,先是早望见了东洋大海,依稀想起自己从菩提老祖处学艺归来,便也是先到了东海,再回那花果山,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已是五百年未曾走此路,当初还要做木筏划过那茫茫大海,如今轻轻一纵已是过了东海,遥遥见了花果山满天霞雾,满山幽绿,不再是他被押上天宫时花草俱无,烟霞尽绝的颓唐模样,心中大喜过望,想那五百年毕竟绰绰有余,还能活一座山来,便跳下云端,落到峰崖之上,四下观望,依稀听到有喧闹高笑之声,忙寻了声音过去,在芳草坡前、曼荆凹里见了数十只猴子玩耍。   猴子立在不远处,眼中酸涩,一只只猴子辨认过来,其中多数叫不出名字,五官却与他旧日故人相似的紧,想必已是子子孙孙后代多人,而其中有一两只他还认得,已经垂老。他曾闯入地府划掉无数猴子猴孙姓名,硬生生延长了其年寿,猴子猴孙虽得不死,但毕竟不如他习得长生不老之术,也要须发皆白,颤颤巍巍。他正望着出神时,其中一只老猴闻到气味,先看了过来,只见一猴穿着人类和尚衣服,也无任何装饰,头无冠,身无甲,脚无云履,神情悲喜,面容熟悉,老猴不可置信,擦了擦眼,慌忙便跪到在地,低头就拜,高喊大圣爷爷。   另几个老猴这才发现,双目垂下泪来,忙迎了上去,细细看了他们大王模样,又是悲切,又是心疼,止不住磕头,猴子挨个叫出了他们姓名,昔日原也是在他手下群妖中作将军先锋的猴,如今是面目全非,残老抱孙,那些小猴子便也是听闻过大圣名字,叽叽喳喳围了上来,几个扯裤脚,几个伸手求抱。   猴子抱了几个小猴,身后还跟了一群,随着那些老猴前往水帘洞去,一路所经,花草遍地,果树累累,与他离开前凄惨之景截然不同,猴子不禁问道:“我被擒拿上天时,你等已是中了那二郎神毒手,山也毁于一旦,如今怎又恢复原本模样?如今这山中还有多少猴子?昔日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里去了?”   其中一老猴连忙答道:“大圣爷爷这怪不得二郎菩萨,原先这山被二郎菩萨点上火,烧杀了大半,我等或藏于铁板桥下,或蹲在井里,钻在涧内,侥幸逃过一劫,原以为失去花果养赡,大圣爷爷又不知身在何处,山下猎户又捕捉我族人,难以存活;却不料约莫三四百年前,那二郎菩萨忽然下凡,找到我等,先开口道昔日与你们大王一战,惜他武力高超却顽劣难抑,也算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强欺弱原本不是我等意思,如今只是来看看你等。那二郎菩萨说完,下山驱赶了猎户,又去四海龙王处,借些甘霖仙水,帮我等浇活了花果山,前后栽树。之后百年又有不少神仙菩萨来看过我等,皆说是昔日在天庭与大圣爷爷有交往之情谊,虽说大闹天宫之事无法挽回,但也不好看他猴子猴孙断绝,帮了我等甚多,如今花果山内还有一万余猴,前些日子听闻大圣爷爷前往西天取经,大家都是在此等爷爷回来!”   猴子听此言诧异万分,他在天庭交游甚广不假,或有神仙下凡帮忙也是可以理解,但那二郎神又是怎么回事,仔细想想与他也似无太多言语交流,只被捉时咬牙切齿,问他你抓我剐我便是,为何要杀我猴子猴孙,那二郎神也不多说,满脸严肃神情,如今才发现受了他这般恩惠,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纳闷想道:还是爷爷魅力太大?打了一架那二郎神就心甘情愿负责到底?   这猜测实在是可笑至极,老猴们也有所疑惑,当日放火烧他们的是二郎神,如今救他们的又是二郎神,问他们大圣爷爷,大圣也说不知,只得先抛下,欢欣鼓舞,将猴王拥到水帘洞中去。这才刚到了那瀑布前,却见里面出来一锦袍男子,猴子定睛一看,愕然发现对方便是他方才还提了名字的二郎神。   他想不起二郎神面容身形,唯有记得他穿锦袍,满脸肃容,如今一看依旧是没有多变,脸板得死紧,要不是肩膀上还有几只小猴子笑嘻嘻地搂着他,可能威慑力会更大些。这一猴一仙见面还未打招呼,身旁小猴子均是嬉闹地凑在了一起,有几个冲着水帘洞里便是大喊:“大圣爷爷回来了!”又有道:“今日真真巧了,真君菩萨也在!”   二郎神肩膀上小猴子朝着他嘻嘻嘻地笑,猴子也欲摆出个笑脸,然后就撞见了那二郎神铁板一张脸,嘴角一抽,便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只得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朝着二郎神一揖:“原来是二郎真君多多照拂,爷爷在这里谢过。”   那二郎神淡淡应了声,又仿佛知晓猴子内心正以为了是他武力高强引得对方心心相惜,便道:“昔日你偷吃蟠桃,却私自逃走,过错在你,而我本欲断你后路,却滥杀无辜,过错在我,两事并无相干。”   猴子还是首次遇到如此的神仙,内心啧啧两声,心想天庭各个神仙居高临下,岂有关注过被他们所除妖怪中还有无辜者,这倒是与众不同。他却不知那二郎神原有一段故事:二郎神名唤杨戬,母亲乃玉帝亲妹子,思凡嫁给凡人,后被压在桃山底下思过。杨戬在凡间长大,因有仙根而武力非凡,被玉鼎真人收入门下,长大后劈山救母,使命感养成一身责任非凡,也铸就他如今严肃万分的性子,虽为玉帝侄儿却不愿依靠关系,只听调不听宣,虽除妖也不动无辜精怪,花果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猴子被擒住那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杨戬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是下了错手。于是在猴子被压在山下五百年中,他救那花果山,整猴子旧部,只为赎罪当日那份愧疚之感。尽管猴子武力让他难得有心心相惜之感,天庭也少有如此武力高强的神仙,也难有不矫揉造作不目中无人,但若仅仅是这份欣赏,断不会让他做出如此之事来。   这也是许久之后,猴子才从他人口中听闻二郎神这段故事,他如今只坚持认为那二郎神嘴硬脸冷,心中没准暖活活的,却又无法表达出来,只能如此强硬解释道,他也就不多追究,问一旁小猴子:“山里桃子长得如何了?采些好的让二郎真君带回去,勉强算得我花果山特产。”小猴子仰着脸,表情有点呆滞:“可是刚刚我已经采给二郎菩萨了呀。”他歪着头又补充了句:“好的都给了。”   二郎神也应了声算是作为答应,他下凡时辰有限,与猴子点头示意离开。猴子不敢相信那小猴子所说,特意去溜了一圈,悲哀发现确实只剩了青红的小桃,心想走之前还跟和尚说会带点桃子回去,要是两手空空,和尚莫不会以为爷爷偷吃了吧,在水帘洞中与猴子猴孙们汇聚时也是绞尽脑汁思考这问题,有老猴看出他们大王心事重重,便问,猴子如实回答,那老猴道,先前我等也不知大王今日突然回归,不过既然是大王师傅,这桃子也必须要带,昔日二郎菩萨去四海龙王处,借甘霖露水浇活花果山,大王不如试且一试,看能否催熟这桃子。   猴子听闻此言,猛然想起五庄观那事,观音那时便道经咒只管复原他本貌,又何来凭空造出,如今这桃子本是半生不熟,又何来催熟一说,便摇头道不可,也不再提。当夜他便在水帘洞中住下,身边小猴子围着他缠要讲西天取经路上故事,猴子只得挑了几件说说,满足他们好奇心。而第二日,猴子刚醒,出了水帘洞便又见了那二郎神。二郎神手中有一篮,篮内蟠桃数个,红润饱满,汁水丰盈,递了给他。猴子接过,那二郎神只道“还一直以来桃子之情”,便转身离去,猴子愣愣地看了他背影片刻,心中却想那二郎神真是有趣得紧,一板一眼,傻的可爱。 第36章 遇奇妖   那方猴子与二郎神暂且不提,这厢里,三藏一行又重新启程。他们所走之路甚偏,古往今来罕有人经过,过了山,便又是山岭林丘,藤攀葛绕,柏翠松青,根本毫无落脚之地。八戒在前挥了钉耙拔除丛簇荆棘,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又恐有什么毒虫大蛇,噬咬马蹄,便让白龙马也变回了人形。这样千辛万苦,直到太阳当头,从密密麻麻遮掩的树枝叶中洒下点余晖来,三藏一行才歇了脚,准备用些斋饭。   原本这或搬运干粮或寻觅果子的事乃猴子的份,如今猴子去花果山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八戒便担任了这临时大师兄的角色,前去化缘。他提了九齿钉耙,出了松林,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又不擅长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功夫,走的辛苦,心中沉吟平日里一直跟猴子拌嘴,原来猴子在也有他的好处,转念又一想,今日他要寻不到什么水果,保不准要让师傅小觑了去,若那猴子恰好提着一树枝桃子回来,更要显得他无地自容,便不再想,只是一味往前寻找。   这八戒走的太远,又因没有找到什么食物迟迟未归,三藏等了许久,心中忽想这荒山野林,莫不是遇上什么妖怪,便持了禅杖站起,道:“为师前去找一下八戒,你等在这里候着为师便是。”小白龙并卷帘齐声称诺,见三藏拨开松林草丛,身影不多时便消失不见。恍惚似过了半个时辰,小白龙见两人都未归,忽然道:“三师兄,我想起那二师兄是往西而走,师傅却像似往南去了。”卷帘嗯了一声,他虽未说话,心中如此想道:师傅比那天蓬靠谱得多,可总要留下个在此处候着,便道我去寻八戒,你守在此处,等我俩便是。   小白龙正欲问出口若是师傅遇到妖怪怎么办,一想自己多虑了,担心师傅倒不如担心那妖怪,便应允了下来,看那卷帘朝西方离去,他自己寻了三藏先前所坐之处,身前摆着行李,颇为无聊,托着下巴,也不知想何心事。   说那三藏,朝南方出得松林,他忽抬头,便见不远处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那半空太阳光芒落下,映的金顶发亮,浑似一座黄金塔。三藏又走近了些,那塔立于石壁旁,塔前乃石桥,石桥下滚滚清泉,将塔隔了开来,如同一座小孤岛般,而那塔身也是有些旧了,刻着斑斑驳驳兵器砍过爪子刨过模样,三藏观之心中有数,举步进前,才来到塔门之下,只见一个斑竹帘儿,挂在门上,里面妖气弥漫,似还有隐隐鼾声。   三藏想起他幼时,跟着法意闯过不少妖怪洞穴,有些横冲直撞劈了门便进去了,有些还要装模作样按着那铜环敲门,等妖怪前来开门——法意颇钟爱后者,他将此形容为看着那门打开,看着那妖怪惊魂落魄,手足无措,他还要狞笑一声,喝道看到你爷爷来了,还不束手就擒!彼时年幼的他还沉湎于对妖怪的恐惧中,只希望趁着妖怪没有发现,先下手为强,还不能理解法意这种挑衅到家门口的心态,之后逐渐年长,法意教育他除妖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偷偷摸摸趁妖不备行事,反倒显得自己内心恐慌,自信不足,正确做法理当是礼貌敲开妖怪洞穴大门,客套寒暄一番,表明自己来意,希望妖怪多多配合,束手就擒,还省得皮肉之痛——如今看来,这依稀还遵循了佛家从善的风范。   他理了理□□,敲了敲帘子旁的门,温和道:“有妖怪吗?贫僧进来了。”帘子里却没有回答,鼾声加剧,三藏便掀起了那帘子,入眼便见石床上,侧睡着一个妖怪,青靛脸,白獠牙,红须发,紫髭髯,偏生还穿了条绿袍子,石床旁放了双黑云靴,浑身上下色彩斑斓,煞是好看。宝塔一角横七竖八躺了数十个小妖怪,皆是睡的不省妖事。三藏觉的反而好办事,先放下手中禅杖,盘腿坐于地上,双手合十,便开始对那熟睡的妖怪念超度咒。   那妖怪正睡得香甜,梦中还见手下咕嘟咕嘟煮了一锅人肉汤,味道美的很,只是那柴火似乎添的过旺了,烧的他浑身发热,皮肤有些刺痛,他不耐烦地想要冲着那个添柴的小妖怪走过去,一翻身就从是床上滚落下来,摔在地上,一张脸凑到自己靴子里,被味道熏得硬生生醒了过来,抬眼就见一和尚,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姿容端正,五官俊美:这是个好和尚!   妖怪麻溜地爬了起来,还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如今终于体会凡人口中坐在家里看着金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心情是如何了,原来一觉睡醒睁开眼,午饭自动送上门了,便是这等愉快喜悦!他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和尚,那和尚也不惧,只是看起来有些扫兴,放下手,持起地上禅杖,站了起来。那些小妖怪们也是醒了,看见自家大王与那和尚眼对着眼,好似深情万分,又如见着了猎物,看那和尚眼神,他们竟然觉得这猎物形容词是双向的!而其中一个小妖怪揉了揉眼睛,忽然如同见了鬼一般,跌跌撞撞坐倒在地上,指着三藏大喊:“大王!这和尚!这和尚是那打败白骨精的那个三藏法师!”   三藏倒未想过自己如此快便威名远扬,昔日闻名江州城妖怪窟也花了数年,如今西行几月风头大盛,便谦虚道;“不敢当。”那妖怪却是满脸兴奋之感,忽的伸出双手,握住了片刻前还给他念着超度经的三藏双手,宛如老乡见了老乡,受害人见了菩萨救世主,热泪盈眶:“原来是三藏法师!我等原本就住在那山中,正是受不了白骨精那魔头!变态!每天换了不同人皮兽皮来调戏我等!又因打不过它,怕被取了性命,才逃到此处,前日刚闻有一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唤名三藏法师,亲手葬送了那妖怪,原来就是您!久仰久仰!”他又忙唤了那小妖:“如今已是晌午,正是用餐之时,快传令下去,请娘子去监督了后厨小子们,看看还有什么人肉留着,做些什么人肉包子人肉蒸饺,给三藏法师上点吃的!”   那小妖兢兢战战道:“大……大王,三藏法师应当不吃人肉包子……”他心中怕得厉害,清晨是他前往打探了消息,除了得知白骨精被打败这事,还有听了不少关于三藏传闻,无非是心狠手辣,以除妖闻名,最恨吃人的妖怪,凡是所经之地,必要先超度妖怪,那三藏原先所在江州,也是妖怪听闻姓名闻风丧胆,妖怪小儿夜半闻名啼哭,而自家大王虽对他们忠肝义胆,脑子却并不大好使,平日也没有什么志向,无非是疼爱疼爱夫人,搭配搭配衣服靴子颜色,让他们出门时多加小心,提防遇上白骨精这种妖怪。   妖怪握着三藏那手一僵,也是想起原先自己还要吃那和尚呢,这便有些尴尬万分了,他倒是敬佩能将白骨精弄死的勇士,更何况还是个凡人,但正因为是个凡人,有些规矩与他们妖怪不同,便绞尽脑汁,又道:“这,这法师勿恼,我娘子也是凡人哩,如今吩咐下去,让我娘子为您亲手做些素菜可好,您不妨与我等讲讲,是如何抵挡那白骨精七情六欲法术的?”   三藏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妖怪手中化到斋饭,更未想过要与妖怪面对面想坐,那妖怪还对自己除去另一妖怪的事迹兴趣盎然,又察觉妖怪那番话中重点:他娘子是个凡人。妖怪与凡人结合倒不是没有,不少妖怪能变得一副好脸皮,相貌堂堂,英俊更胜凡人,但脸皮总归要撕下,不少女子只是被那脸皮所迷惑,见了妖怪真容,心惊胆战,害怕万分,两股战战,完全想不起自己先前爱为何物。又有妖怪为了防止此事,给那女子下了*术,眼中所见皆是那副好脸皮,如此也可用于不少采阴补阳女性妖怪身上。三藏想着应当要见那女子一面,若发现她是被强迫或者中了法术,也先要救出去再说,便应允了,与妖怪在石桌旁坐下。那些小妖怪们又是畏惧三藏,又是好奇如何打败白骨精这事,凑在一团,躲在他们大王身后,望着三藏。   不多时,那妖怪娘子便手端了几碗素菜,聘聘婷婷走了出来。三藏观她约莫有三十来岁,面容却依旧姣美如少女,眼神明亮,嘴角含着笑意,先是放下了手中菜,而后又朝着三藏福了福,声音悦耳:“怪不得夫君喊我做些素菜,原来今日是有贵客,师傅定是个能人,能不畏惧我家相公如此雷公模样。”那女子抬起右手,袖子掩着嘴角微笑,左手却在桌下握住了她相公,那妖怪也是一脸软和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傅见笑了,我相貌不好,却又爱穿花花绿绿——娘子,这位便是除去那白骨精的三藏师傅,是我等的恩人!”   三藏还是首次被妖怪如此大力夸赞:“客气了,贫僧也是出了点力,还有我徒儿几个扶持,担不住如此称赞。”他们在这厢客气的紧,仿佛完全不存在三藏进门便要超度之事,那女子也坐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与妖怪颇为恩爱,也看不出有任何被迷惑之象,三藏心想这可有些难办了,他若强行超度妖怪,必要加害到那女子,但他又不可伤害到凡人,怪不得法意最不愿意接的活便是说自己女儿被妖怪勾引走的,那些人类女子往往不识好歹,妖怪变出金银财宝给她看,就深信不疑,他除妖,还要被那女子倒打一耙,说是觊觎她相公家财,作法术害她相公害她全家,甚至有女子全家老少都深陷进去,看自己妖怪女婿死亡,荣华富贵都落了空,痛斥和尚多管闲事。   这厢三藏正思考如何解决此时,外头却闹哄哄起来,几个小妖忙出去查看究竟发生何事。他们一出宝塔,便见有三个人模人样颇为出挑的妖怪,各自提着武器,凶神恶煞,领头一个黑发的喝道:“兀那妖怪!我师傅可是在你们处!”   小妖们想起那三藏法师所说自己徒儿几个,忙不迭道:“爷爷们,你们师傅是在我家哩,正与我们大王交谈甚欢,爷爷们可是要进来用几个人肉包子?”   那黑发妖怪笑了:“人肉包子?我倒不知我家师傅什么时候改了口,莫非是用你等几个所做的妖肉包子,我想师傅可能还有些胃口——吃爷爷九齿钉耙!”   小妖怪们慌乱逃窜,那八戒神勇无比,九齿钉耙甩的飞起,正挑中了一个就要凿下,忽见那帘子一掀,三藏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个品味极差的妖怪,他那钉耙落在半空,是怎么也砸不下去,讷讷道:“……师傅您真在里吃人肉包子……?这,这不能这般啊,若要吃,您为何不试试我的肉?”   那女子也随后走了出来,刚好听了这句,甚是吃惊:“妾身脱离人世也有数十年,却不知如今世间风气已是这般?” 第37章 有玉女   听那女子一番话,八戒奇道:“什么风气?我怎不知?”女子以袖掩唇,笑道:“妾身只听过佛祖割肉饲虎,今日却还是首次见妖怪愿以身饲佛,三藏法师果是人中豪杰,佛中翘楚,实在百年难得一遇。”那呆子最钟意听别人夸三藏百般好处,内心有些沾沾自喜,便道:“我看你虽为凡人,目光倒不差,我师傅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和尚,我割点肉又算不了什么。”三藏见他似乎有滔滔不绝还欲往下说的倾向,冷着脸先是喊了声八戒,以他对那呆子的了解,说出什么如果师傅愿意,我整个肉身也可以奉献给师傅这种话毫不奇怪,全然不顾对方话语中原意只是带了些戏谑而已,虽然呆子言语肉麻,但毕竟是他徒弟,那女子如再多不敬话语,便要撕破了脸皮直接超度了事。但那女子听了八戒此言,却肃然神容,敬道:“原来妖怪中也有如此情深意重者,是妾身唐突了,冒犯了你一片真心,请多恕罪则个。”   三藏内心翻了个白眼,强忍住了不提,见那呆子大喜若狂,要不是对方相公还在一旁,便要扔了钉耙冲上去握住她双手,高喊夫人真乃我知己也。先前一番干戈如今已化为气氛融融,那妖怪将八戒卷帘并小白龙迎了进去,喝令小妖摆座整治素菜,好好招待三藏一行。此番与妖怪共席饮酒乃是破天荒第一次,那桌上也不见半点荤腥,皆是素菜淡饭,妖怪又崇拜得紧,听闻八戒将那如何打那白骨精,还不时大声叫好,又皱眉道我也中过那七情六欲,能保留条性命,实属不易。   其中如何讲述如何赞叹暂先不提,三藏中途离席洗手,回来路上便被那女子拦了下来,四周也无妖,也不知是在宝塔何处,女子先朝三藏福了福,柔声道:“师傅可愿在此停留片刻,听妾身一言?”三藏心中猜疑,想按照以往经历,不左是自己被妖怪俘虏而来,求师傅救救我等,便颔首同意。那女子又是一拜,方才缓缓言道:“我相公虽是妖怪,却愚钝的很,不知师傅进门便打了超度他的心思,而我知师傅心中所想何事,大抵不过我是被妖怪所欺骗,强占身子,才委屈落在妖怪巢穴中。”   女子一改方前柔顺恭敬模样,连妾身也不用,直直自称了我:“但师傅有所不知,我相公原先并非妖怪,我也并非凡人,他乃天庭二十八宿中奎木狼,我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只因天庭不准神仙有凡人情感,我便私自下凡投胎,转化成那三百余里外宝象国三公主,他因天庭当时大乱,闪在那山涧里潜灾,变作妖魔,占了名山,而后才寻着我,便作了十几年快活夫妻。他虽为妖魔,但因有神仙修为,吃荤却不食人肉,那些肉全是猪肉狍子肉等野味,当初只为隐瞒其他妖怪,才改口唤了人肉,更不曾有害过人类性命。望师傅明察,放过我相公。”   她那厢虽持了礼节但隐隐傲气不减,披香殿能侍奉者,原是千挑万选的仙娥,容貌品德道行皆要出挑,而侍香玉女更是要维持那处子之身,气质高洁,身带幽香,又是选中之选,所挑出一二者,与其余宫娥更为不同,身居下位的神仙也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句侍香玉女。如今虽为凡人,这内心骄傲却未曾有半点改变,平时迎着奎木狼柔和万分,如水绕指,对于外人讲话,昔日说话举止习惯便毫无遮掩。   见三藏沉吟未语,那侍香玉女又道:“师傅有所不知哩,我听闻师傅有收四个徒弟,如今那个未到的齐天大圣,便是昔日引起天庭大乱的罪魁祸首。”   三藏心中想道,都过去五百年之余,那猴子闯的祸剩的烂摊子,还是收拾不完,猴虽然不在他身边,碰上的妖怪各个与猴子有缘分。他思索一番,觉得既然是神仙下凡,他超度了也不是,不超度也不是,只能比如请个菩萨来,让菩萨愿意带走的带走,放回天庭的放回,省得自己超度了,事后才有哪方过来要人,免得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便称了声诺,便转身回那石桌旁。   妖怪见三藏姗姗来迟,身后他娘子也随之而来,不由问了一句,那侍香玉女温温柔柔地笑着,先是坐到了她相公身旁,又举著为他夹了一筷菜,方道:“刚才我听师傅讲了几句佛经呢,似有领悟,忽然想起我那多年未见的父王母后来,如今虽关系全无,但毕竟有生育我之恩,想要与相公师傅们一道,回那宝象国见见。”那妖怪忙道好好,却又露担心神色:“娘子,毕竟我比不得先日模样,如今这妖怪样子,可要吓到老丈人?”侍香玉女却道:“甚么老丈人,做不过是个虚名,那凡人见不得相公如此样子,相公便换个先前模样便是。”   那厢夫妻二人手挽手告罪离席,留下师徒四个坐在石桌边,小白龙见小妖们也散开,悄声问道:“师傅,那妇人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像一个凡人样子,莫非是妖?”三藏心中总觉有蹊跷,却又不知如何不对,那女子说的也是自信,并无可能妖怪擅自冒充,与他们同行前往那宝象国也无他因,总觉是自己多虑,便将那女子所说又简洁复述了一番。八戒恍然大悟:“我原先还觉那女子面熟!原来是侍香玉女!这也难怪,披香殿有两三座,玉女却只有两位,平日里高傲得很,想来我也只与另外一位说过几句话。那一位还未见过面容,当年下凡时,不知多少神仙暗自伤心了许久,原来是心有所属奎木狼。”小白龙也是想起了些细枝末节,说:“师傅确实有此事哩!那时还有熟悉之人,托了我追寻那玉女下落,究竟投胎到何处,连日里拒绝了数十次,还有前来偷偷询问者,卷帘也捉了几个司内擅自跟踪的,最后处理了了事。”   他们正说着,那帘子一抬,妖怪换了身金灿灿黄袍,皮肤恢复白皙之色,獠牙缩回,胡须剃净,面容周正俊丽,鬓发挽起,戴一顶鹊尾冠,朝着三藏一行拱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娘子怕我吓到老丈人,不得不变了容貌,师傅见笑了,毕竟凡人胆小,又不如师傅这般胆大,可让我以真面目示人。”那侍香玉女也换了身荣华富贵的衣服,令几个小妖变作人形,抬了轿子,妖怪与三藏一行走在前后,她坐轿子行在中央,又收拾了些素菜糕点,放在轿子中随路携带,匆匆上了路,中途也不多休息,入夜才投宿,鸡鸣早看天,一程接着一程,长亭短亭,那小妖抬着轿子也不觉疲倦,健步如飞,不觉的就走了二百九十九里。那日已经过中午,一行妖猛抬头,只见一座好城立在不远林荫处,就是那宝象国。   那国四周无敌无妖,安详和宁,繁华的紧:九重高阁,连绵殿宇,万丈层台,花柳巷,管弦楼,洛阳桥,长安街,唬的那些小妖忙不迭将轿子变得更富贵些,那妖怪腰间也是带了个晶莹润泽的玉佩,不要被过路之人小觑了去。这几个俊美男子并一顶富丽小轿的组合倒是受关注的很,刚入城门不久,便有人禀报了国王,而他们直直往朝门去了,近门时,妖怪朝那黄门奏事官一拱手,姿势端的是潇洒无比,笑容噙的是自傲万分,道:“三驸马来见驾。”   那奏事官慌忙走至白玉阶前奏道:“陛下!有三驸马来见驾,现在朝门外听宣。”那国王奇道:“寡人只有两个驸马,怎么又有个三驸马?”他正说着,忽然想起自己那幼时就不知下落的三女儿,连忙细细问那奏事官,又知是先前来报的那几人,便道:“快请进!快请进!”   奏事官一路小跑,又回到那朝门,请几人入内,妖怪亲手掀起帘子,伸手扶那侍香玉女下轿,两人又挽手进入殿内,朝国王齐齐下拜,道声万福。国王也是看直了眼,他许久未见他三女儿,也不知如今长的何等模样,更不知自己女儿已是有了许配,两手发软,热泪盈眶,连忙让人去请了皇后出来,先是抱了自己女儿痛哭,喊了心肝儿,不肯松手。那皇后与侍香玉女坐在上座,婢女太监服侍了国王净脸,那国王才坐回王座,先是给三藏一行赐座,而后才问那妖怪:“你是如何与我公主相遇?又如何婚配?”   三藏坐在下首,冷眼看着那皇后与侍香玉女。皇后哭得情真意切,双目通红,玉女眼泪儿倒是流了不少,双眼内依旧毫无多大情感,双手任由她握着,口中也说些软语,忽的与三藏双目对视,遥遥朝他淡淡一笑,缓缓比那口型:师傅可是看好戏? 第38章 宝象国   那妖怪立于朝堂之上,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见国王发问,不卑不亢,也不下跪。他通身气势非凡,也不似寻常百姓,在那里道:“回陛下,臣是城东碗子山波月庄人家,距离此处约莫三百余里,父辈曾是亡国之君,落魄此处,以猎为营。臣自幼时起便好习弓马,跟随父亲打猎。那十八年前,臣带领家童数十,放鹰逐犬,不知觉偏离道路,忽见一只斑斓猛虎,身驮着一个昏迷女子,慌张张地往山坡下跑。是微臣兜弓一箭,将那猛虎射倒,救下那女子,又将她带上本庄,请人医治伤口,用温水温汤灌醒,救了她性命。待她醒后,臣问她是那里人家,她从不曾提起公主二字,只道是民家之女,才被微臣留在庄子中,女貌郎才,两相情愿,臣父母也喜欢得紧,故配合至此多年。臣父母又不幸早些日子逝去,是臣与公主二人生活,前日公主方提起她身份,这便匆匆来此,望陛下赎罪则个。”   国王听他一番话,吐字清晰,条顺有理,也毫无恭维小人样,越看越是欢喜,心道:这三驸马虽比不上前两位驸马身居高位,但毕竟也是昔日国君之后,器宇轩昂,家财万贯,夫妻恩爱,如今公主回来也是万幸,便不得拆散他们为是。他念及至此,便欢欣悦容,认下这门亲家来,又问妖怪姓甚名甚,妖怪自称姓奎,家母姓穆,他出生之时父亲正猎了一只野狼,他名便为奎穆狼,国王立刻唤了城内有名望相士,测算一番两人姓名,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他重赏相士后,立刻传旨下去,封那城东碗子山波月庄奎穆狼为三驸马,教光禄寺大排筵宴,一迎三公主百花羞,二迎三驸马奎穆狼,三便是专为从东土大唐而来,与驸马公主同行一程的三藏法师。   那侍香玉女公主百花羞被簇拥着与她母后回到后宫内,妖怪和三藏一行被迎到某行宫内稍作歇息,沐浴更衣。这宫内浴池也是修饰繁华,宫女们捧衣于外殿等候,浴池皆是玉石琉璃砌成,池旁十个异兽雕塑站立,口中喷出水来,烟雾弥漫,香气四溢,水波荡漾,暖意熏人。八戒入那水后已是浑身筋骨酥软,双眼紧闭,满脸享受之色,在那水面上沉沉浮浮,黑发披散。他原先在天宫以元帅之职,甚么繁华富贵没有见过,也是个极会享受的主,下凡后也是投胎不好,入了贫困人家,在高老庄也无享过什么泼天富贵,随三藏上路后更是风餐露宿,如今见那浴池已是赞叹不已,连忙喊着师傅快下来,这也是人间极佳享受哩!   卷帘靠在一角不语,三藏还未下水,那已在浴池中的小白龙突发奇想,暗搓搓在水下,将一只手变回龙爪,可纵使这浴池大可容纳数十人,龙爪一掀,亦是翻腾起水花四溅,声如倒雷,池边三藏率先被浇了浑身湿透,身上唯有一件里衣沾水透明,池中那呆子也似感染了小白龙的奇想,不自主地道了声好,又猛然发觉不对,一手捂了嘴,一手去拉扯那混账小师弟,大声呵斥。殿外宫女听到动静,慌忙在门口询问师傅发生何事,八戒高声喊了不碍事,那小白龙知自己闯了祸,乖乖任由八戒拉扯,一双眼睛也泡的湿漉漉的,看向三藏,无限哀怨。   三藏脱去里衣下到浴池内,轻描淡写道:“若再有下次,为师看你定喜欢早起陪为师多练练拳。”小白龙神色慌张,连忙冲上前去抱住他师傅大腿,喊道不敢不敢,三藏却又无端想到那个与他承诺的桃子一般不知远在的猴子,又看了眼那妖怪,便记得要找那猴子列清楚,他当年大闹天宫,还牵扯过多少神仙下凡,在何地何处做了妖怪。那妖怪也不见怪,反而嘿嘿笑道,说你们师徒感情甚好,我也想找个徒弟哩。小白龙这厢哄好了三藏,又好奇问那妖怪:“你今日在殿上所说不似虚假,真是如此遇到了公主?”   那妖怪奎木狼此时已与殿上潇洒气度截然不同,那脸还未变过来,性子却大相径庭,三藏心想那侍香玉女其余不知是真是假,就“我相公虽是妖怪,却愚钝的很”这句话倒是言之有理,无论面容如何,笑起来时总带了中难以言说的憨厚和傻乎乎的气息。那妖怪摸了摸后脑勺,道:“事情是有,但不是如此,我娘子也是告诉过师傅,我等并非凡人,我下凡后一直寻找娘子,而娘子却也在寻我,那日我带妖入山,娘子被奴仆簇拥游山玩水,她见我便认出了我,我还认不出她,手下小妖却已先前去捉了她回来,将她奉献于我,她那时还幼小的很,约莫七八岁,高不过我膝盖,抬手指着我鼻子大喝一声奎木狼你好大的胆子!我才认了出来,便将她抱了回去,对小妖们称这便是抢来的压寨夫人——”   八戒此处忍不住插了句话:“未及你膝盖?七八岁?你小妖不私下议论你爱好特殊?”   奎木狼居然点头同意,又一脸无可奈何混杂着苦笑:“娘子是大人性格幼童身体,她性子先前骄纵,傲气的很,如今又已软和许多,对我温柔有加,却仍旧不肯受欺负去,管辖那些小妖倒是威信十足。”八戒哦了一声,颇为同情地望着他,道:“原来你竟是个妻管严,堂堂二十八宿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去。”那奎木狼却不服,口中说着什么你等和尚不知,这也是乐趣一种,唔唔唔唔,下半句硬生生还没有说完,便被八戒一头按入水中,吐出一连串泡泡来。   这沐浴更衣便是花了许久时间,几人才出来,浑身清爽,皮肤红润,又是换上绸缎衣服,打扮完毕,才去了银安殿赴宴。三藏依旧穿了他那□□,金红一身,望去又是繁复庄重,又是佛光普照,国王众臣心道也应是东土气派国家出来的圣僧,周身气度便与这宝象国里和尚道士不同,便殷勤设了上座,与三位驸马们同列,那三个弟子也是非常人能及,便安排在了他们师傅下座。凡人容貌毕竟比不了妖怪去,那二位驸马便是逊色许多,望着那三驸马也是自惭形秽,又听闻乃是昔日哪国国君之后,客客气气,朝着三驸马举杯示意。三公主百花羞也是换上了锦纹斑斓长裙,满头珠翠点饰,贵而不扬,面容与那珠宝相映辉,依偎在她母后怀中,娇滴滴地说着那一二句话。   由于三藏等人乃和尚,不便饮酒,不食荤菜,他们案几上便以茶代了酒,不见半点荤腥,而宝象国内不少和尚道士破了戒去,不吃荤,但饮酒,见三藏一行出挑胜过他们万万倍,国王也是青眼有加,心中不满了去,便举着酒杯来敬圣僧,道今日一见圣僧才知天下之大,东方之富,我等眼界之小,不得不来敬圣僧一杯,如今我这杯酒,圣僧饮茶,往圣僧还要一饮为尽便好。他这便是想要欺负三藏了去,那酒杯小小一盏,茶锺却方方一个,虽是茶,这量也不少。三藏根本未有理睬他,抬了双目扫他一眼,那和尚只觉浑身一凉,还未说什么,只见小白龙却提了那酒壶,露着淡淡笑容,道:“这位大师,要敬我师傅,也要先将那酒杯盛满了去。”那和尚看看自己手中酒杯,已经满溢,心中不屑,却道:“那麻烦圣僧高徒帮我斟酒。”   小白龙也不接过酒杯,他倾壶将那酒注了进去,酒比杯高出三五分来,更不漫出,和尚大惊,手中快要握不住杯子,小白龙便是替他握了杯子,提壶的那手动作不停,只管斟,那酒也只管高,就如十三层宝塔一般,尖尖满满,更不漫出些须。他这一手将宴会上众人目光都吸引到了此处,那和尚如今才知自己遇上高人,不停叩拜倒罪,最后还是喝了那满满一杯酒,被抬了下去,暂先不表。小白龙满意坐回自己案几前,心道总算是弥补那在浴池中对师傅不敬,八戒却凑了脸过来,悄声道师弟逼水法到使的不错,作师兄的也会这一手,却不知师弟为何要在师傅面前抢风头,是否想与师兄切磋切磋。小白龙不敢应答,心中开始惦记那猴子的好处,只暗暗道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容忍那头猪的气度耐性也是好,大师兄不在,二师兄便寻了谁就跟谁急,还是祈愿大师兄早日归来的好。   见小白龙不回答,八戒也不去寻他麻烦,挑了几筷菜入口,也称了句尚可,他格外钟意一道素粉,自己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转身与三藏讲了几句,再转过身来时,桌上又多了盘素粉。那婢女还立在案几前,笑嘻嘻地指了指卷帘,道:“这是那边一位师傅让我搬过来的呗。”八戒看了眼那卷帘,卷帘也不说话,迎着他目光,又很快低下头吃菜,小白龙嫉妒地很,心生不平,小声咕哝道:“分明是我认识卷帘的早。”八戒听了他话语中酸醋味,心里莫名得意洋洋,道:“小师弟,这不看情分,看脸。”   这边八戒与小白龙又有甚么言语交锋暂先不提,那厢百花羞依偎着皇后,面上犹带笑容,靠在皇后耳边,软声说了几句话:“母后是否还记得我相公先前在朝堂上说是发现一只猛虎驮了我跑下山,那虎相公未杀,饶了去,放它归山,却不知这厮吃了数人,修炼成妖,如今便是那座上三藏法师哩。” 第39章 施心计   那皇后被公主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握着她双手冰凉,百花羞连忙反握住了皇后手,又附在她耳边道:“母后不可声张,那妖怪不知女儿与驸马已经认出了他,还与小妖们饮茶食饭哩,驸马已备了武器,母后寻个机会,与父皇通信,让父皇选精兵八百,先制住那妖怪,驸马便能动手。”皇后闻言,虽竭力维持了一脸镇定模样,但双目已不敢往三藏那处看去,又食了几著菜,心中恶烦,忙令婢女扶她离开。国王不知发生何事,询问百花羞,百花羞以袖遮脸,悄声说了几句,国王听闻变色,匆匆紧随皇后步伐离开,殿内大臣皆是茫然,不知发生何事,而约莫半个时辰后,国王才又回来,双手缩在袖内,却满脸喜色,道是朕有麟子了。   众人才明白何事,纷纷向国王道喜,虽说是未出生的孩子谁也不知性别,但国王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如此先说了是未来太子,也是迎着喜气。国王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先重赏了皇后宫殿内一干侍女太监,又传旨下去,道大赦罪犯,令宰相带兵去监狱,将那些所犯罪名不大或有诚信悔过者放出,罪孽深重者继续关押,并免除宝象国内赋税半年。   这宴席直直吃到了半夜方才罢休,三藏一行被安排在偏殿住下,妖怪则因驸马身份入住主殿内。三个徒弟倒是毫无心事,睡的一个比一个沉,呼吸绵长,那厢三藏还恼怒他自己此刻踌躇万分,不知是超度那妖好,还是不超度好。他倒是第一次遇到法意口中所谓最难缠不过的妖神,妖神与寻常神仙妖怪皆不相同,便是天上神仙未经过投胎转世,直接落到凡间,修炼那妖怪心法,走了邪门歪道,一身妖气与仙气并存,是乃妖神,他若抛却那妖怪法术,便又可回到原本神仙模样,不沾半点妖怪气息。如此妖神难缠不仅在于往往武功法力高强,更是不与妖怪同列,若是超度,天上仙位空缺,少不了还要来寻他的麻烦。这往西路上已是遇到不少与神仙菩萨牵连者,三藏丁点儿也不想某日看到观音寻他来,严肃问道:三藏,你可是把神仙超度了?   但放过那妖怪又非他本心所愿,侍香玉女言他不吃人肉,但这话是真是假又不可知,凡人毕竟也是集天地精华诞生之物,比走兽高了不知到哪儿去,妖怪修炼心法多是以进食人肉来大大增加修为,滋补妖气,忽然有一妖怪告诉三藏他修为高全因为他天赋好,能力强,并不吃半点人肉,三藏是宁可相信他手中禅杖,也不会相信妖怪半点话语,如今迟迟不动手,全是看了奎木狼昔日神仙的份上。   三藏翻来覆去入睡不得,半夜才迷迷糊糊入梦,梦中他在那妖怪宝塔门口,伸手一掀帘子,塔内石床上,睡不得是妖怪,却坐了一尊观世音。观世音看起来全无昔日坐莲花手托玉净瓶身披佛光严肃感,反而随意坐在那里,三藏疑心大作,喝问何人扮作菩萨,扰乱他睡梦,那菩萨忽然一笑,问道:“三藏,那妖怪时超度,亦或是不超度?”三藏头疼万分,手中却摸不到那柄禅杖,心想这菩萨还是妖怪,好没有道理,他万分不容易才清净下来,又在他梦中谈论这个问题,便冷冷道:“菩萨决定是否超度。”那观世音站了起来,身姿慵懒,原本高高梳起的发髻也是披散了下来,与平日丁点也不相似:“是不是妖怪,要不要超度,金蝉子你还不知?”三藏继续板了一张脸,冷道:“……贫僧名号三藏,菩萨切勿叫错了人,那妖怪贫僧若是超度了去,菩萨千万不要前来寻贫僧。”   那观世音放声大笑,一张脸忽然转变,皮肤隐隐发绿,眼角殷红,双眼如电,嘴唇如血,长袖下十指尖尖如勾,朝着三藏扑来。这原本无趣的探讨蓦然转变成令人惊恐畏惧的景象,三藏从床上猛然坐起,双眼睁开,此时天已如鱼肚腹半白,透过宝格窗户照入,他如何也是睡不下去,披了□□,蹑手蹑脚,走出了偏殿去。   他所住宫殿靠着大片御花园,园子内假山精致,流水曲折,野花并着珍奇花朵,各有奇妙意味,三藏沿着小道往前行走,园内寂静无人,唯有听到几声鸟叫,他脚步甚快,御花园虽大,却也是不久便绕了出来,只见小路另头,侍香玉女百花羞候在那处等他,遥遥见了,便拜了一拜:“师傅万福。”   三藏淡淡应了声,那百花羞也不介意,直了身子,又问道:“师傅可是有心事?”三藏答道:“不曾。”百花羞道:“妾身大不敬猜一猜师傅心思,请饶恕则个,师傅可是心中惦记了妾身相公乃妖怪,妖怪毕竟作乱一方,危害百姓,无论如何,不得不除,但又因妾身曾提到妾身相公为二十八宿中奎木狼,师傅如今才犹豫不决,迟迟未有下手?”三藏扫了她一眼,心道要以凡人躯体与大大小小妖怪共存,果然有其本事在,便也不再掩埋,点头称是,却不多说。百花羞眼观三藏神色,得知自己这番算是猜对了,话语中也自信起来,又道:“师傅也不用再担心哩。妾身与他作了十多年夫妻,也是心满意足,在天庭中虽寿命漫漫,但遥遥不可相见,茫茫不可相亲,再多年岁又有何用,妾身当那侍香玉女,也是先天所赐,相公却是努力修炼,才得了一身武艺,他愿陪在人间,我却不想耽误他,是以让他今日回天宫请罪去,如今想必已经抵达那天庭了。”   如此周折转变三藏倒是未有想到,那奎木狼竟然去了天庭请罪,要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二十八宿原本便因各自方位不同,流落在外,点卯不到也是经常之有,偌大一个天庭,诸多神仙,少了一位普通神仙,谁也发现不了,而如今奎木狼一回去,必去除一身妖气,也不再算是妖怪。   “能想通就是好事。”三藏自觉除去心头一大隐患,也不再与那百花羞多言,颔首示意,匆匆离去,百花羞在他身后伫立,久久未动,忽的看往天上,嘴角一勾,露出笑容来。那奎木狼已是变回原先星宿模样,穿戴盔甲,落在她面前,柔声喊了句娘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给她:“我去了趟你那披香殿,将你一直所说最爱的香药取了回来,你闻闻是不是这味道。”百花羞也不闻,伸手接过,又牵住了奎木狼,笑容温婉,不复先前与三藏说话时硬气:“我见它便知是对的,相公辛苦了,不知玉帝如何处理?”奎木狼叹了口气:“你我皆知这私自下凡死罪或可逃,活罪难免,玉帝此番处置我三个时辰处理下界之事,而后返回天庭,配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我这里无事,就是娘子要熬过凡人寿命,才可返回仙界,我不能留下来配娘子,心中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这里牵着手道情情/爱爱,三藏那厢却是存了启程心思,待三个徒弟醒来,用过早膳,便有太监前来,说国王有请几位圣僧前去说话,想问一问东土大唐哩,三藏一行随着他前往,一路却不是绕着那正殿方向,太监将他们带到了一空地,说圣僧请等等哩,便转身离去,小白龙环视四周,奇道:“师傅,这仿佛是练武场哩,还燃了出征香。”他话音刚落,四周忽的一片嘈乱,有数不清的金甲银甲铁甲士兵,手持武器,朝他们便冲了过来,满脸杀气,也不问为何,竟是前赴后继而来!   小白龙先是吓了一惊,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对方人数再多便也只是凡人而已,他伸手让师傅师兄们后退,捏了个诀,便唤出滔滔水浪卷袭向四周,将那些士兵们冲了开来,倒下一片。可这些士兵却与凡人不同,过了那水浪,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也不停歇,继续挥着武器朝他们扑了过来,八戒见了不耐烦地紧,挥手将那小白龙推开,喝道:“我变水,你化原形喊一声!”小白龙恍然大悟,想起他那二师兄也是精通水性,便连忙变成了那巨大龙形,尾巴将周围士兵排排扫开,游上半空之中,八戒一只手揽住了卷帘,一只手揽住了三藏,只道了声“抓稳”,那水浪铺天盖地而来,覆盖过他们头顶,擦过他们脸颊时温柔如抚摸,连呼吸也毫无滞碍,冲向士兵时凶悍的很,配上半空中龙吟阵阵,激的山高浪花,而那些士兵迎面扛下了水流,脸上皮肉身上衣物竟是被洪浪冲刷干净,露出白森森骨架来,眼眶里红色一点,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八戒一看不对,迅速收了法术,松开了揽住三藏的手:“师傅,这群是妖怪还是什么!不知好歹!劳烦师傅了!”三藏根本用不着他多言,还嫌弃了那手桎梏着他,那些法术妨碍着他,如今一看周围,便心知这是凡人中了妖术了,又着了小白龙与八戒法术,已与妖怪无疑,便开始舞起禅杖,清除那些士兵。而这士兵倒下越多,剩余者越为疯狂,半空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香味,三藏闻之毫无半点感受,而那些士兵却浑身抽搐,骨架便得尖锐,牙齿暴长,脸色发绿变蓝,嘶吼着朝三藏冲来。三藏毫无畏惧之色,持着禅杖迎上,他本是杀出一条路来,背后却有破风之声,有什么武器朝他劈了下来——   三藏回手一挡,见了攻击他那人,却不由喝道:“怎地回事!” 第40章 摄妖香   三藏挡住的正是八戒劈下的九齿钉耙,他满脸痛苦得很,面部开始扭曲变化,逐渐长出那招风猪耳和猪鼻来,尖锐兽牙暴突,握着那钉耙的手指逐渐变短增粗,皮肤变得粗糙无比,长满了鬃毛,身形也不断膨胀开来,脊背弓起,撑破了身上衣服——三藏皱着眉生怕自己中了什么幻术,但他的二徒弟确实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头猪,身上还披着撕烂的衣服,钉耙扔在地上,浑身鬃毛,眼瞳血红,獠牙雪亮,刨着蹄子意欲冲向他。   而在八戒身后,卷帘也是变回先前那流沙河水妖模样,明晃晃的九个骷髅,红发冲天,面色阴沉得很,一言不发,唯有小白龙还在苦苦挣扎,他双腿已是化为蜿蜒龙形,上半身依旧是人类模样,凭着自身一口龙息抵挡那奇异香味:“……师傅这香……香……摄妖之香……”他毕竟只是真身下凡,不同八戒卷帘下凡入过轮回之道,肉身成妖,对这摄妖香毫无半点抵抗之力,硬生生变回猪妖和水妖原形,如今小白龙体内妖怪修为与昔日龙族修为相互抗衡,使得他变成了半人半龙模样。   三藏匆匆扫了眼自己那三个半点也不中用的弟子,突然心生一个法子,虽然要委屈他们点,但总好过自己击退那些成妖化鬼的士兵时,还有身后袭击他者。他从袖内掏出了那金箍,那金箍迎风而大,小白龙半是挣扎半是迷茫地看着他的师傅,心中隐隐有不祥预感,只见三藏身形敏捷了,避开了那头猪的冲撞,猪收势不住,直直冲向士兵堆中,倒是方便了他,而卷帘双手环胸,侧立在一旁,似在观察他一举一动,三藏暂先将他忽略过去,喝令那小白龙起身,小白龙无比乖巧地抬起了身,看着三藏将那金箍从他脖颈处套了进去,过了肩膀,随后在腰部紧紧铐住,那妖化竟是停住了,小白龙艰难无比地甩着自己硕长无比的下尾,和尾巴上的四只爪子——少了的两只恰好在腰部被金箍铐住之处,不习惯的很,他双手撑着地,听着三藏命令,甩着龙身将练武场一片清扫开来。不少士兵纷纷被掼了飞出,唯有八戒原身精壮强悍的很,腿上精肉毕显,跟龙尾正面对抗。小白龙意欲用龙爪去钳那呆子,又怕自己爪子锋利,二师兄变回人形后,脸上伤痕可怖,少不了要跟他厮打一番,正踌躇时,三藏喝道:“卷住他!”   小白龙脑内恍如开天辟地灵光一闪,智商终于挤上了线,连忙将他二师兄团团困住,龙尾一直蜷曲到自己身边,四只爪子凑着他的脸以表示威吓。这厢猪妖终于安静片刻,那边看足了好戏的水妖终于提着半月禅杖上场,而那些士兵们捡着断肢残骸,又朝三藏走来。三藏也是看到了他身后先前小白龙说是燃着出征香的香炉,呈八足兽形,通体金色,随后又很快被水妖身形遮住,他正欲先绕过水妖,取道劈了香炉,却见一手,五指素白纤细,捧了一掌心胭脂色粉末,往那香炉里落下。   那手的主人立在了香炉身后,抬手以袖掩唇,双眼弯弯如新月,望着三藏却是一片寒意,而三藏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分给她了,那粉末一落入香炉内,胭脂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浓郁的味道,一时竟恍然站在桃花树下般,满目皆为绵软之色,花瓣纷叠,从身周洒落,剐在了脸上生疼。侍香玉女的声音由远而近,又如在他耳边娇声说道:“师傅果然佛力高深,这摄妖香,乃妖怪内丹配合妾身血肉研磨而成,几粒便可将凡人变妖,一撮可将法力高超的妖怪压回原形,非法力高深者不可维持原形,非九千年之物不可解,却还是奈何不了师傅,师傅真是可怕哩,逼得妾身不得不放了一捧,师傅嗅之如何?”   三藏隐隐绰绰看到水妖持着半月禅杖朝他打来,耳畔尽是那侍香玉女娇笑个不停,心中恶烦,恍惚见那半空中密密麻麻桃花,落到了他手臂上,像是长了层鳞片一般,鳞片下又有胭脂色气味渗出,引得那些士兵层层将他围在了中央,更有宝象国宫殿内侍女太监大臣们,皆化了妖怪,朝他扑了过来。他身周皆是敌人,双目却看不清来敌方向,口中默念心经,闭了眼,只靠听那娇笑掩盖住的风声辨敌,实属不大容易,这禅杖四面八方挥舞,也不知打到了甚么凡人,击退了甚么妖怪,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蓦的戛然而止,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侍香玉女的惊呼声,和东西落地并重物被击破声音。   那侍香玉女正安安稳稳站立在她的香炉旁,坐观好戏时,冷不防背上猛遭一击,她毕竟乃凡人身躯,那一棒打的她口内腥甜,背部如断裂般疼痛难忍,扑倒在了香炉上,连着香炉一起摔倒在地,只见一脚踩在了香炉之上,抬头便望见一猴子,穿着衲衣,右手持着金箍棒指向她,左手提了一个篮子,神色冰冷,眼底杀意十足。侍香玉女的手已是滑入袖子内,握了剩余的半包摄妖香,装着惊恐无比的模样,抬手掩着嘴唇,却是一口咬破了自己手指,粘着那摄妖香,一把洒向猴子。   猴子被洒了个正着,猴毛上还粘了不少粉末,他吸了吸鼻子,侍香玉女冷笑一声,心想那猴子粗野鄙陋,不认得她摄妖香,还要吸一吸,简直就是自己送命,可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猴子竟是什么事情也未有发生,只是鄙弃地将那些粉末抖落:“什么玩意儿,也敢朝你爷爷身上洒!”   他半点事情也无,而身上香味却浓郁的很,吸引着士兵们朝他扑过来,小白龙早已控制不住那头疯狂抽搐的野猪八戒,原身朝着他撒着蹄子便奔过来,猴子倒是双眼紧盯着那侍香玉女,猝不及防被野猪扑了一下,左手篮子远远砸出,他慌忙伸了金箍棒去提那篮子,却不料篮子稳稳当当落在了他棒子上,里面的蟠桃倾倒出来,摔在地上,被疯狂涌过来的士兵踩得稀烂,桃核也不知滚落到何处去。   猴子几乎是直直愣了片刻,他维持着伸棒提篮的动作,瞳仁一时放大涣散,忽然又眯成了针芒,双手紧握那金箍棒,一把甩开篮子,浑身妖气冲天,侍香玉女原本还未认出这突如其来闯过来打她的猴子是谁,如今感受到这分外熟悉的妖气,脸竟是瞬间白了。   “……齐……齐天大圣?!”她讷讷地喊出了那个名字,脸侧冷汗滑落,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奈何不了那个猴子:她那摄妖香非九千年之物不可解,而天庭上九千年之物不多,王母所种蟠桃便是其中之一,寻常妖怪仙人又怎有食用那蟠桃的机遇,若是有,也只是三千年六千年之物,而眼前这猴子,这齐天大圣,当年吃了王母几乎所有的蟠桃,三千年六千年九千年在他肚子里混为一体,虽说有五百年之余,那蟠桃效力尽然依旧存在,挡住了她的摄妖香。侍香玉女心中如此认为,却不知猴子是得了杨戬赠予他的蟠桃,刚刚吃了入口,唇舌间还有那蟠桃汁液,她不知缘由,却还是存着侥幸,心想那些凡人落了香,还有那三个妖怪,只有一个猴子与和尚不着道,其余多半打死在一起,脸色又是平定下来。   猴子见她不急,心中便料自己师弟们定是着了道,一甩棒子便冲向了那殷红迷雾弥漫中心,身后那头呆子追赶不休,撒着蹄子,嗷嗷乱叫,他到哪儿,那呆子就跟到哪儿,猴子一头栽进烟雾,双眼如炬,先是看到了闭着双眼,手中禅杖仍是舞的虎虎生风的三藏,便喊了声师傅。那和尚睁了眼,毫无慌张神色,抬眼看向他,似乎在辨认什么,而后才一收禅杖,让他近了身。   三藏听的动静,睁眼看到了猴子,那猴子脸上带了焦灼,身后还跟了个追赶不休的二师弟,便收了禅杖,猴子站在了他身边,说话时带了点难以言说的清甜气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瞬间想起了那侍香玉女所说九千年之物,问道:“你食了什么九千年之物?”   猴子茫然啊了一声,手中金箍棒不停,硬生生与那呆子两颗獠牙作对,随后才不确定似地说道:“……蟠桃?——九千年?呵,那二郎神真是有趣,爷爷以为是三千年,原来是九千年的果!爷爷只食了半个,其余一道带来给师傅!却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呆子扑倒摔在了地上踩烂了!”   那呆子在他棒子下怒吼了一声,獠牙上还带了口水,猴子一脸惨不忍睹,手中一抬,改用棒子去劈他的脑袋。而三藏那边对着小心翼翼试探他的卷帘,但这并不容易,士兵太监宫女们挤在一块,将卷帘簇拥来簇拥去,脚踩着脚,衣服拉扯着衣服,遇到坚硬之物便顺脚一踢,将那东西鼓溜溜地滚到三藏脚下。   三藏低头一看,却是个硕大光滑的桃核,手中禅杖一挑,便握住了它,虽果肉已净,但嗅之仍有神清气爽功效。他伸手在那果核上画了个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火苗便蹿了起来,随后又交给了猴子:“你用妖力聚火烧它。”猴子无奈,心知那和尚半点辅助旁村的活都不愿做,便扛了金箍棒,掌中凭空飘了那个桃核,催动自身妖力,顺脚又绊了下那头朝着三藏猛扑过去的呆子。三藏收回了那铐在小白龙腰上的金箍,与禅杖相击,金石撞触,嗡嗡作响,随着他一声阿弥陀佛,散了开去。   烟雾之外的侍香玉女如何也是想不到猴子竟然能燃起那九千年蟠桃桃核,桃核作烟生生逼退了她摄妖香,而三藏佛音震耳,佛意收心,佛经普度,将那众多化妖凡人剔除浅末妖力,重新生肉复骨,变回凡人。   她慌乱站起,衣裙发髻凌乱,见那烟雾退散,三藏一身金光不能直视,表情漠然,左手持杖,右手捻指,他身边昔日齐天大圣以妖火灼烧那桃核,一手不紧不慢地甩着棒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而身边那些被她变成妖怪的凡人终于清醒过来,茫然不知自己在何处,又是因为支撑不住这身体内巨大变化,昏厥过去,那皇后清醒过来时,恰好在她身旁,惊呼了一声,踉踉跄跄地揽住了她,侍香玉女心中烦躁的很,也不愿意与个凡人作那母女情深的戏,正欲甩开她的手,忽而心口一凉,低头便看见一柄刀从背后插入,留得胸口一个刀尖。   皇后柔声问她:“做凡人的滋味如何?” 第41章 送玉女   那侍香玉女虽说转世为凡人,心中却仍是将自己当成了往日受宠至极的仙娥,这人间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背景板而已,凡人皆不过是行尸走肉,她虽落魄如此,却并不愿同凡人真情实意,那国王也罢,皇后也罢,她撒娇服软,骄横无礼,心中全当换了张皮囊演了出好戏,何时又用过心思去打量那些凡人。如今被皇后当胸捅了一刀,恰似某日被脚下蝼蚁咬伤了脚趾般,心中愤怒怨恨纳闷不解百般情绪复杂,那刀又锋利的很,带着蓬血一起破肉而出,疼痛瞬间卷袭了她全身,手脚冰凉无力,软在皇后怀里,虚弱着声音质问道:“你……究竟何人!”。   皇后扶着她,话语柔软的很,一如望着她的眼神,像真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一般:“也是,我知你性子就是如此,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便是了,你觉得你演得真好,幼时喊我母后的时候,讨你父皇欢心的时候,你的两个姐姐自然不如你,又乖巧又娇蛮,凡人愚钝的很,连真感情与假作戏都分辨不清,你又怎知凡人心思如何?你父皇忧心你心思过深,我说你懂事的早,你一心想要寻你那奎木狼,三番五次找机会外出,可公主尊贵玉养之身,从小宠养惯了,又怎忽要往那野山中跑,便是我同你父皇说,百花羞多读了些戏文,好奇罢了。你抛下婢女太监,顺从被小妖所捉,奔向奎木狼,大喝她的名字,又岂会察觉远处婢女藏匿——她们也是我亲手杀了。”   侍香玉女止不住地发冷颤抖,脑中一片空白,舌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弥漫上来的鲜血味道:“为……为何——”她话音未落,皇后又道:“你素来想做便做,身为仙娥,不守仙规,私自与奎木狼交授不语,还偷偷溜出宫去意欲逃往凡间,你当然不计较后果,甚至盘算了一切,找了他人替你连坐……我今日还记得,你跳落那轮回道时,回头冲我大喊,你也快些过来,那天兵天将又怎知我是前来劝说你,不由分辩,将我押上凌霄殿。”   皇后伸手抚摸了那侍香玉女的脸,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披散的黑发,宛如曾经为她梳理那头发一般:“你说我何曾犯错,何其无辜,只因你那一声喊,我便也要被定同罪名,贬入凡间,剥夺一切修为仙术,以魂魄之体终于寻到你投入宝象国皇后肚内,我便也附在了那皇后身上,与你作这几年母女,亲亲热热,皆是笑话,就是为了今日此时此刻。”她话语阴柔的很,手却握了那把刀柄,狠狠地扭转翻腾,大片大片的血从破碎的皮肉中流出,侍香玉女如今已是无法再想什么,再说什么了,她手指僵硬麻木,凡人的躯壳终于走到了尽头,皇后握着她的手指,动作轻柔地摩挲,侍香玉女吐出了那最后一口气,再也是无法吸进来,口中荷荷作响,全身抽搐,双眼翻白,头一歪,死在了曾经挚友的手中。   皇后拔出那柄血淋淋的刀,将侍香玉女尸体放在了地上,站立了起来,朝三藏深深一拜,不复微笑,神容疲倦而又平静:“多谢三藏法师旁观,不插手我俩恩怨,如今仇恨已消,也算是经历凡人之劫,有始有终。”话毕,她便反转了刀柄,自刎而死。   八戒方才刚从野猪变回人身,衣衫褴褛,勉强遮住了几个部位,他听得了那最后几句,认出眼前这凡人皇后乃是当日与他有过几句话语交谈了另一位侍香玉女,见对方持刀,已是心中不安,却还是来得太迟,见那血流了满手,尸体倒下。两具尸体并在了一起,黑发缠绕,血汇成滩,衣袖搭着衣袖,手腕合着手腕,曾经天庭有神仙所见那两姝,皆是貌美如花,皆是笑语晏晏,一人帮着另一人梳理三千青丝,却怎又想到世事难料,曾经仙娥变作凡人,姐妹相恨,但死去之时,仍亲密无间。   他这里正哀愁了番,半空中忽然传来撕心裂肺喊叫之声,那妖怪从云端跳落,也不顾自己落地时脚踝一扭,慌忙跑向那两具尸体,挪开头发,认出了自己娘子,一把抱在胸前,悲痛欲绝,泪流满面。三藏一行也不好说话,等着他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捧着那脸声声喊着娘子,反复去亲吻那冰凉沾血的嘴唇,给她度了自己仙气进去,怀中那人却再无半点反应,随着他的摇晃,手臂摆动,只是再也不会抬起来抚摸他的脸,对他喝道奎木狼你好大的胆子。   奎木狼知道自己娘子不屑于凡人为伍,知她性格变化的很,对他也是忽然柔软,忽然娇蛮,但他不会介意她性子如何,样貌如何,是否是那神仙仰慕的侍香玉女,只要是她,皮囊再变,他也都喜欢的紧,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妖怪也好,她在天庭,他便陪她,她落下凡间,他便化作妖怪陪她,她要他重返天庭,便回了天上去,而短短半天时光,忽然就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   她这般性子,这般小觑凡人,奎木狼也担心会闯出大祸来。他搂着他的娘子,细细查看了地上另一女子的面容,认出她是皇后来,心中无论也联系不上为何要有夺命之仇,只是猜测皇后发现她并非自己亲生女儿,他双手将侍香玉女抱起,朝着三藏,面容泪痕未干,还沾了鲜血,声音努力压制了平静,却还压抑不住颤抖了音调:“请问师傅,究竟发生何事。”   三藏并不善于这般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八戒代替他将刚才发生之事陈述了一遍,末了还无限感叹道:“那投胎成皇后的玉女我认识,曾与仙河旁替她捡了落水的簪子,还交谈过几句,不料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奎木狼听闻八戒一番话,也不质疑,嘴唇紧抿,朝着三藏深深一拜,正要转身离去,三藏却喊住了他:“奎木狼,虽人死不能复生,但万物皆有轮回,她们魂魄还附在了此内。”   奎木狼听懂了三藏言语中的意味,颔了颔首,将那尸体放在了地上,又将皇后尸体也抱了过来,并排放置,三藏将禅杖交于身边猴子,理了理□□,坐在了那尸体前,神容肃然,便开始念那超度咒。   不多时,他身上□□如同活了一般,金光跃动,卐字顺着经纬而走,佛音化作金光大字,从口中念出,落在那尸体上,一旁几妖耳中嗡嗡作响,几个徒弟怕自己也被师傅超度了去,赶忙捂了耳朵,那奎木狼却不动,双手握拳,眼睛紧紧看着侍香玉女的尸体不动。忽然,那尸体胸口处飘浮出了丁点金色光点,如同极小的圆球一般,浮散开来,奎木狼小心翼翼张开了手掌去接那光点,待三藏念毕站立起来时,他掌心内光点浮动,却依偎着不肯离开。   奎木狼身上无物可盛,唯有腰间那块玉佩,便侧了身子,将那魂魄碎片一点一点注入到玉佩之中,玉佩闪过金光一道,随即又沉默了下去,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奎木狼解下玉佩,系到了脖颈上,贴在了胸前,又朝着三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约莫七八个响头,方才站起,踩了云回那天上去。   三藏也不与他说什么,袖子一挥,将另一魂魄揽了起来,那皇后身影立在半空之中,面貌衣物忽然一变,便是八戒曾熟悉的模样,她朝着三藏拜下身去,又认出了八戒,微微一笑,随后身形化作光散,朝那西方飞去,底下两具尸体少了魂魄,空壳化作光尘碎片,散入空气之中。身旁原先昏迷的士兵婢女大臣们逐渐醒来,神色恍惚,却似少了段记忆,那国王将三藏一行重新迎回殿上,言语茫然,对着三藏问道:“圣僧,朕今日梦见皇后不再是哭泣着说自己身躯被人所窃,她与朕说话,说她已经投胎去了。”三藏应了声,称道便是如此,皇后已经往西方去了。   国王长叹一声,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又问:“那方才,圣僧见到朕的皇后了吗?”三藏道:“正是。”他本不擅长安慰之辞,如今也只能多挤出一句话来:“皇后甚是思念陛下,愿等候陛下。”   那国王禁不住悲伤落泪,三藏心中却知那皇后魂魄早就香消玉殒,留下的只是曾经身为侍香玉女的魂魄,但也不好明说出口。宝象国内所有人都已不记得有三公主这事,只是记得生那三公主时,母女同亡,国王一直记着皇后至今日,但入梦便见皇后哭泣,一直寻不出缘由何在,直到这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做了法事,皇后才终于说她尸身已安,重见笑颜,道多谢陛下。   “劳烦圣僧了,朕不知如何感谢圣僧才好,终于了却了这桩心事。”   “不敢,此乃一饭之恩。” 第42章 忆往事   那奎木狼辞别三藏一行,直奔天庭南天门,早有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候在那处,见奎木狼踏下云端,便押了他玉帝,在凌霄殿下叩头纳罪,称罪臣叩见万岁。玉帝虽在殿上,却明察万物,奎木狼衣服下一点魂魄碎片自然瞒不过他眼睛,便问道:“奎木狼,你胸前佩戴何物?”   奎木狼不敢抬头窥尊容,亦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以免御前失仪,心中却苦笑了一声,想起侍香玉女曾撅了嘴抱怨他私自敢胆下凡为妖,却无那勇气直面玉帝,他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她好声好气道:臣也无那勇气直面玉女娘娘,便引来一阵笑打。再想想当年,他是二十八宿中不起眼的奎木狼,偶遇侍香玉女,便是连看她一眼都自觉形惭,却万万没料到自己有幸得了她的青眼,不知遭来多少神仙仙将妒忌,更是不知自己何来如此魅力,让那高高在上的仙娥愿为他下凡变成凡人,只为歆享那弹指十几年。这十几年,他每日都过的梦寐以求般,如今仿佛那场梦已醒转过来,他仍旧是天庭中不起眼一位,面对玉帝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罪臣回禀陛下,此乃那侍香玉女魂魄,侍香玉女投胎为凡人,却引起祸端,如今已以死谢罪,更得三藏法师超度,魂魄藏于罪臣玉佩中。”   玉帝应了一声,他右手托着下巴,仿佛极感兴趣地问道:“哦,如何生事引起祸端?”奎木狼便简略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玉帝不看他,却问道千里眼何在,那千里眼连忙出连叩拜,道奎木狼所言甚是,并臣见三藏法师已安抚那宝象国国王,余事已了。玉帝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那千里眼归列,又看了奎木狼几乎是趴伏在御前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模样,便问他:“那侍香玉女之事,你看朕应当如何处置?”   奎木狼向来岂敢揣度圣心,如今又听了玉帝话语中竟是隐隐带了有趣意味,若换作他事,便是更加不敢造次,而如今却不同起来:“……是罪臣曾引诱侍香玉女动情下凡,亦是罪臣擅自下凡为妖,万般之事皆是罪臣所示意,如今侍香玉女已死,罪臣理当担下所有惩罚,恳请万岁降罚。”   玉帝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也不说话,那奎木狼更为惶恐,生怕自己一时最快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到时要牵累侍香玉女,可全是自己过错,恍惚心想了自己还能打将出去,躲在山里收着那玉佩,却又不敢造次,只得趴伏在地上静等玉帝旨意。他这边畏惧的很,殊不知玉帝却只想看了他反应,二十八宿中数奎木狼最反应木纳,看似胆小怕事,脑袋愚钝,却也是颇为情深意重,有趣的很:“朕早知你等事情,那两位侍香玉女皆是各自因果轮回,你原本与另一位这世有夫妻姻缘,命中注定情深意重,那日两人与你相遇时,这一位却是走的快了一步,阴差阳错,夺了他人姻缘,也酿成她情中死劫;而你奎木狼,朕已言过要如何处置你,如今收了匿金牌,贬你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奎木狼见玉帝不提他胸前玉佩之事,心中大为松了一口气,知晓玉帝算是饶过了他,又磕头谢过,将金牌交出,朝着百官行列中太上老君一拜,侧立在了他身后。待到下朝,便随着太上老君前往他兜率宫,看守那不知烧了千千万万年的炼丹炉,受那三昧真火熏烤,闻那五味混杂药香,夜里便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往里输着仙人修为,也不知何时才能看那玉佩化了形。   而待那侍香玉女终于从玉佩脱胎为幼童,又从幼童逐渐长大,已是不知几百年之后,也不知思悔了数万遍自己曾犯下过错:她与另一位侍香玉女共进了披香殿,一模一样的矜持娇贵,也没有姓名,两人只得从称号中拆字,她唤玉女,另一位唤香女,两人虽无姐妹血缘,但也有姐妹情分,只因两人一日在长廊上提篮行走,香女忽道月老童子曾对我言,说我有注定今世姻缘,便是在这里拐角处遇见的哩,她好奇心大作,便抢先了快走过那拐角,一眼看见的就是奎木狼。   香女有没有看上奎木狼,她不知晓,她只知晓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位原本沉默抿唇,忽而看见她时惊慌又不敢抬头的奎木狼,心中某处啪嗒碎裂落地,清脆的很,如同琉璃玉瓦一般。那条长廊拐角处,她们遇上了数个神仙,香女也不知自己姻缘究竟是何人,皱眉嘀咕了几句,便是将它抛到脑后不理。她却动了凡心,日夜想着与奎木狼惊鸿一瞥时,想他的表情,忍不住想发笑,却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日/后多看了几本凡人谈情说爱戏文,才知原来那叫一见钟情。   她素来想做便做,不再安守于那披香殿,寻了借口溜出去,问了奎木狼住处所在,用纱巾蒙了头脸,乔装打扮,忽又紧张得很,不复一直自信,揣测不安地去敲那大门。奎木狼开门见到她时,一脸表情与她记忆中的半分不差,她掀了面纱,朝奎木狼露出了甜美笑容。   天宫神仙并非不能婚配,却是要禀告玉帝,她知自己这侍香玉女身份,注定不能与男子亲近,但又不肯只是这样浅尝而止,奎木狼面对她就手足无措,最多也只敢抱她一抱,深怕自己身上气味染给了她,使得她无法好好酿香。奎木狼能忍,她却不能,如今唯有一条法子便是逃亡凡间,她想了无数次,想她先逃落凡间,玉帝总会心想奎木狼知晓她去了何处,便会差遣奎木狼去捉她,届时与奎木狼一起逃离仙界,双宿□□。这法子想的容易,却做起来难得很,仙界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开启通往人间的轮回道,专是用于将那些犯罪神仙遣送入轮回道投胎转世,她便挑了这个时间。香女察觉她意欲下凡,生怕她闯出什么祸来,反复劝诫,她也只做了耳边风。如今去看轮回道,又为了不让香女起疑心,便叫了她一道,说是去看看轮回道究竟如何。   香女信了她一同前往,她趁着那轮回道还未关闭,而仙将士兵们已提着锁链镣铐散开,便急忙捏诀生火,焚了掌心速香,蹿向了那轮回道。落入之际,看着香女不知所措膛目瞠舌的表情,忽然鬼迷神窍,朝她喊了一句你也快些过来。   之后便是投胎在了宝象国三公主上,怎又知香女附身皇后,原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将那些凡人应付了去,却不觉香女看着她如同看待一个笑话,一个让香女咬牙切齿的笑话般。最后丧命于香女刀下,应也是她咎由自取,为的当日鬼迷神窍那句话。   那厢奎木狼并之后事情便不再提,这里,三藏拜别宝象国国王,国王殷勤万分,命人做了不少干粮赠予他,并令宫妇亲手缝制数件衲衣,又赐中型箱笼两只,便于挑担而行。这挑担之活,只能从大师兄推到二师兄,二师兄推到三师弟,无奈小师弟白天变作了马为三藏所骑,并不能张了嘴用牙咬住扁担,只得落在了三师弟身上。卷帘也毫无怨言,他性子便是如此,玉帝下旨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连问也不多问一句,便是当场将扁担放在肩上,挑了两个箱笼前行。   出了这宝象国,之后又是长途漫漫,说不尽沿路穷山恶水,毫无人烟,又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路上偶有几个小妖不长眼,出来劫道,见眼前几个谁都不怕他,喝问好大胆子,是哪方妖怪,报上名来。猴子曾经还报自己齐天大圣名号,如今已是谙熟无比,直接道我师傅乃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小妖一听,吓得惊魂落魄,手中武器也拿将不住,摔落在地,连忙五体投地,跪趴在白龙马蹄子前,痛哭流涕哀求道:“原来是三藏法师!是我等瞎了眼,不识法师面目!我等也是首次拦截活人,之前都是吃果子饮露水的过活,求求法师饶了我等性命!”   三藏岂会信那小妖,说谎时也不低头看看腰间还挂着人的手掌骨,便是连马也不下,神情漠然,道:“如今你们便知了,是想要活着被超度,还是死后再超度?”   小妖磕头不停,涕泪满面:“……我……我等并不想选……”   三藏哦了一声,吩咐道:“悟空,动手。”   猴子摩挲着他的金箍棒,在手中舞了一舞,朝着那小妖们狞笑起来:“三藏法师不认识,爷爷这根棒子识得不识得?不认识也无事,很快便能与你们脑子好好接触一番。”小妖心知自己打不过,但总比活着就让那三藏超度的好,传闻那三藏法师杀妖如麻,心狠手辣,超度活妖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皮肤血肉精气在慢慢被抽干挥发,自己还能睁眼看着自己身体发肤化成光尘散尽,简直可怖的很,只得选择拿起武器,朝猴子冲了过来。 第43章 道花鸟   猴子有些怨念地紧,那些小妖好不长眼,光听了三藏的名号就害怕起来,竟然选择从他处下手,昔日齐天大圣威严全无,如今沦为和尚打手,虽心中抱怨着,还是操起棒子来,一棒一个,麻溜解决。   三藏翻身下了马,敛了袈/裟,左手将那小妖腰间手掌白骨拾了起来,右手捏指,先是去超度了这无辜枉死的过路人,那手掌白骨很快化作一道青烟,盘旋在小妖身上,不多时便有淡金色魂魄碎片飘出,聚在一起,半空中化作个凡人身影,朝着三藏拜了拜,便向西方飞去。那几个小妖魂魄也是随后被从躯壳中拉出,茫然地在半空站立张望,随后低下头见了三藏和尸体,方知自己已死,心惊胆战,还欲挣扎什么,却化作一道风往西方去了。   师徒一行又是平平安安走了数天,如今已是由冬转暖,正值三春景候,沿途而来皆是低岭起伏,树藤拦路,轻风吹拂,柳枝如丝,鸟语嘤嘤,遍地芳菲。论赏玩花鸟,小白龙与八戒却是行家,一个出身富贵自然所见多广,一个兴趣驱使颇有研究,小白龙苦于变成马形不便为三藏讲解一二,又是便宜了八戒,忙不迭挤掉了猴子的位置,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指点那花那鸟,言此花名为何,花期为何,传说是何,又指那鸟,道此鸟从何而来,飞往何处,曾有记载如何如何。三藏倒是惊奇了番他学识渊博至极,却不知八戒只是精通此花鸟,熟稔这风花雪月,颇受女儿家们欢迎,便是昔日天蓬元帅,在仙娥中也人气高的很,皆言元帅披上盔甲杀气腾腾高傲睥睨,穿上官袍又俊美温柔,与她们交谈甚欢,简直无所不知。   猴子受挫地走在后头,与挑担的卷帘肩并肩,相互望了一眼,竟是从彼此脸上看出了心中不爽,猴子虽不知卷帘为何不爽,但看着那担子却是有些分量,又不能与他金箍棒那样变小塞回耳朵里,只得先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而卷帘却小声对他说道:大师兄辛苦。猴子更加不知自己何时辛苦,再辛苦又怎辛苦过了他去,纳闷至极,但也算是首次感受到卷帘对自己的关心,作为大师兄感动了片刻,朝他点了点头。   这次卷帘的神情就有些有趣了,好似混杂着同情与理解,猴子更加奇异了,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三藏在唤他的名字,便立刻抛下卷帘不管,转脸看向了三藏。三藏坐在马上,抬手指着那不远处的险峻山峰,朝着猴子说道:“悟空,此山里恐怕有妖。”猴子看不出这山除了嵯峨孤峻,还有其他什么特异之处,不过三藏说有妖,他便信此山有妖:“有妖也不怕,不如我们加快些步伐,超度了妖过了此山,没准还能找个人家借宿哩。”   师徒正说着,已是走到山脚之下,只见山下那绿莎坡上,伫立着一个樵夫,头戴老蓝毡笠,身穿毛皂衲衣,见了三藏师徒,便对着三藏厉声高叫道:“那和尚!此山行不得!不如回去吧!我有一言奉告:这里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三藏还未说什么,猴子眼底金光一闪,便笑着上前,搭住了那樵夫肩膀:“早些日子观音也化作凡人来试探我等,爷爷这眼睛虽看不出菩萨法术真身,但也知个几分,而你区区一个值日功曹周登,怎瞒得过爷爷的火眼金睛,说罢,如何回事?”   慌得那周登连忙变回原身,朝着猴子施礼道:“大圣勿怪,我等不便泄露天机,可前方妖怪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又有法宝加身,只能化作凡人提醒大圣一二。”猴子却觉得他大惊小怪了:“慌甚?有师傅在,前面多少妖怪,多少变化也都打将过去了,更何况还有妖怪能抵得上爷爷当年大闹天宫的本事?”那八戒在后头也道:“我师兄说的有理,功曹莫非可是认不出我几?”周登自然认识,他心中也是无奈,此举也是为人所托,只能忙忙告罪,道:“小神也是忘了元帅和将军在此,自然没有什么可畏,小神先告退了。”   猴子又揪住了他问那妖怪究竟如何神通广大,周登却再也不肯说,身形轻轻一扭,便是从他手中钻出,又站立在了云端,身形变淡消失不见。看那周登离去,猴子也不上前追寻,便对了三藏说:“师傅刚才说的没错,这山里却是有妖怪哩。”   三藏只觉得这一路而来妖怪与他以往所见皆不是一个等级路数,从白骨精起,这手段法术都是他闻所未闻,只能见招拆招,如今这个妖怪,便要改个法子,最好先试探试探那妖怪深浅,便道:“悟空,那你先去山中看个究竟罢,最好与那妖怪先交番手,看他究竟如何本事,为师随后而来救你。”   猴子却道:“师傅,这样不好哩。爷爷那大闹天宫的名声尚在,怕是妖怪一眼便认出了爷爷,更别提试探,早就闭了洞不出门,爷爷却有个法子,不如让二师弟前往,那妖怪又不识凌霄殿上天蓬元帅如何模样,保不准还会将他摄了去,在洞中商讨些什么,皆是打出来便是,师傅觉得如何。”   八戒怒目而视,心知那个破猴子还在记恨先前他对三藏讲了花鸟这桩事,连忙可怜巴巴地紧,望向三藏,却见三藏点了点头,称赞道:“这法子不错,八戒法术尚可,还能看出那妖怪究竟擅长什么,便由八戒先去吧。”八戒心中绝望,但又不敢忤逆三藏,只得拿眼剐了猴子一眼,猴子得意洋洋,背着三藏,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立刻转过头不说话。八戒无奈,便捏了个变身诀,将自己身上衣物装扮改成先前功曹所变樵夫,手中持了那钉耙,猴子还尤其贴心,给他变了一个箩筐,里面装了些粮食种子,让八戒背在身上。八戒施了腾云驾雾之法,脚下生风,沿着崎岖山路而上,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猴子却上前去扶三藏,道:“师傅,我等用个素斋呗,让二师弟先飞一会儿。”他见卷帘仍旧望了那呆子前去方向,心想三师弟倒是实诚,觉得那呆子武力不济,万一真被妖怪抓去,打出原形,做了什么猪肉汤猪肉羹,还要我等求观音借那起死回生咒符,柳枝甘露水,将那头猪复活哩,便是安慰卷帘道:“三师弟不用担心,你那猪——二师兄毕竟是天蓬元帅,就算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我等几人也应该是听闻动静赶过去了。”卷帘闷声不响,却点了点头。   这厢三藏一行如何用那素斋先不提,那边八戒雄赳赳气昂昂往山上去了,这山悬的很,上高来,似登天梯;下低行,如坠天堑,他心中计量一番,将那九齿钉耙变作一根拐杖,拄着它往山中走。这山中风景倒是好得很,削削尖峰,湾环深涧,繁花似锦,水冷如月,八戒先前与三藏解说上了瘾,又见这其中还有不少难得一见异品,心想他飞得快,先看一看花,也不碍事,便将那拐杖并篮筐放在一旁,蹲下/身,先细细看那花来,越看越禁不住欢喜。身旁突然有一清丽声音问道:“这是什么花?”   八戒抬头便看见了一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打扮得如弱冠的小公子,面容有些过分白皙,看起来弱不禁风,脸颊瘦削,倒是显得眼睛大得很,滴溜溜地转,看了花,又看他问道,眼底兴趣满满。八戒也不管这山内忽多一人,想来肯定是妖,他此时兴致上了头,便用手指轻轻抬了那花瓣道:“你看这花大如碗,花瓣上斑纹浅青,史书上只称其为碗子花。”   那小公子也蹲在了他身旁,凑过去也仔细看了那花纹:“《风鸟鉴》我也是看过,碗子花我认识,却未见过有如此斑纹者。”八戒点头称是:“《风鸟鉴》自然全的很,但还漏了几种,这斑纹是碗子花的变种,少之又少,你看这些碗子花中,也只有这朵有斑纹。”那小公子出神地望了会儿,忽道:“你懂得真多。”   八戒心中略有得意,却不显露在脸上:“只是我见得多,便懂得多了,这有斑纹的碗子花也是只见过一次,却不料今日在这里也遇见了。”小公子怔怔地应了声,也不知在想甚么心事,片刻才问:“所有的花,所有的鸟,你都知吗?”八戒道:“所见之花,所见之鸟,我应是全部知晓了。”那小公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清澈的很,嘴角挂着笑容,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到闹哄哄的声音朝这里而来。   两人皆是站了起来,不久便看到三四十名小妖,拿着武器,举着旗子,闹哄哄地朝他两走来。小妖中有眼尖的率先看到了八戒,又看到了那弱冠小公子,便是先冲了上来。八戒还举着他的拐杖,喝问:“什么妖!”那妖怪却不理睬他,奔到他们面前,朝着那小公子毕恭毕敬道:“二大王!我等奉大大王的旨在此巡山!这个樵夫要先带回去吗?” 第44章 久搭讪   那小公子也不应那小妖,先转向了八戒,他眼睛委实漂亮得很,如同一汪清水养成般,瞳仁黑的瓷亮,望着八戒,轻轻说道:“我就住在这山中,你可愿与我一道回家么。”八戒心中想的是刺探敌情,眼睛对的是剪水双瞳,口中道的却是:“为何我要随你回家。”小公子望着他,怔怔道:“你不愿吗,我在这山里见得好多花好多鸟,却都不识得它们,也无人教我,你方才还道所见之花,所见之鸟,你应是全部知晓,因而……因而……”小公子仿佛也觉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要让一个凡人心甘情愿跟着妖怪上山,但声音里委屈彷徨的很,最后也不说话,只是抬着脸望他。那面容真属娇美,只是少了几分生气,宛如瓷器一般。   八戒心道真要有教你,那也不是人,必是妖,不过他倒是未曾见过如此妖怪,也不知是装了如此利用皮相哄骗路人与他回家做粮食,还是真是这般出落,性子懵懂,踏入凡间还能被骗走拐卖的那种。他倒是有心立即应允了下来,跟了那妖怪回去大本营探个究竟,但勉为其难考虑到自己如今扮演的樵夫身份,便作出了副要离去的样子:“我只乃一介樵夫,砍柴而已,偶尔懂得那些花花鸟鸟,不值多提,你们让开呗,我要下山了。”   小公子还未说话,那小妖头领在背后笑道:“二大王,这人类倒是有趣得紧,敢胆在这山里砍柴,想必是见多妖怪,见到我等也不怕,较之前那些一见我们便吓破了胆的人类倒是要强得多。”八戒连正眼也未给他,淡淡道:“要吃人的多了去了,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人也吃人,我为何要单独怕你们?”那些妖怪还是首次听到这番理论,更是首次见到有人类面对他们,毫无惧色,侃侃而谈,他们二大王更是满脸敬仰的很,不由想起上一个被二大王捡回来的,据说是个当朝状元,考得功名要回家探亲,路过此处,二大王只是与他讲了半个时辰不到的话,那人便心甘情愿地随着回来,还未进山洞,先见得他们,当场吓得胆裂而死,二大王失望的很,只道先前还说你若是妖怪,我也不怕,如今才刚见了妖怪,就死了。大大王则在一旁安慰道;弟弟,你不知凡人有多畏惧我等,只是你生得好,那些凡人才以为能占你些便宜。如今与眼前这樵夫一对比,猛然发现这个人类除了被作为粮食的价值,倒还能与他们讲讲话,陪二大王赏花观鸟,心中也难有生得一份满意,正要开口,它背后另个小妖忽然拉开了一张卷轴,指着八戒道:“他倒是象这图中猪八戒模样!”   那群小妖炸了窝,纷纷对着卷轴与八戒对比,八戒也不躲,任由他们拿着卷轴比划来比划去,看那些小妖闹哄哄地谈论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这就是猪八戒本尊!原先领头那个气愤的很,手中棍子往地上一撞,感觉自己的满意被亵渎了:“我还想你这人类大胆的很,从所未见,原来大家都是妖怪,你装什么凡人!”小公子还在一旁思索着法子如何带八戒回去,见那群小妖擦掌磨拳准备动手,不由奇怪问道:“怎地回事?”   小妖头领不回答,他双眼紧盯了八戒,生怕他突然暴起,或又突然溜走。八戒料到那些妖怪认不出自己,倒是未料到那些妖怪竟然有自己画像!他竟然有些莫名地感动起来,曾经当天蓬元帅时,虽除妖无数,也未有哪个妖怪描绘他的画像,悬赏他的头颅,如今跟着师傅才上路不久,便已是让妖怪为了不遭超度,匆匆赶制他们师徒画像,明哲保身,不由道:“……那画像,也能让我瞧瞧?”   那些小妖一脸古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画像却是已经被小公子拿在了手里,手指摩挲着画上的人影,又望了八戒:“画的不好哩。”他便主动走了过去,将画像呈给八戒,八戒看了那画像,背景应是在那白骨精的山中,面容倒有些辨认不清,几个特征明显的很,黑发,双眼狭长,九齿钉耙,远远望去还有几分相似,用笔却有些差了,不由兴致盎然起来,指点了那画作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笔法软弱无力,此处颜色稍淡,那处锋芒不够,西行路上,也无人无妖与他探讨风花雪月,研究画作书法,如今说出一段来,滔滔不绝,便是连想也不用想。讨论完他的肖像后,八戒又主动要来其余几妖并三藏的画像,先是展开了三藏那个卷轴,满脸嫌弃之色,道;“你们这水平也差得很,我师傅如此俊美面容,冷淡神情,西方佛子传神,怎被你们画成这种难看模样!一分的颜色都未曾有!连那袈/裟颜色都未有用对!”又是展开猴子那个:“唔,毛少了点,应当是盖住了整张脸才对,猴子画的有些矫枉过正了,他怎有如此好看,当年称号雷公脸你们这群小妖也是不知。”之后是卷帘:“……勉勉强强,画他便不要用胭脂水粉涂抹了,一张黑到底便就是他了。”最后才是小白龙:“画人形还不如画匹马哩,他人形怎有变马的时候多!——咦,居然也有配了马形状的卷轴,这马倒是画的不错,一看就是临摹多了,就只有一个问题:说像世间哪匹马都像,但挑出来像他,却还有诸多地方不像。”他说一句,那小公子在旁便点个头,八戒意犹未尽,手指间聚了些法力,凭空开始画像,便是画那小公子模样,指尖下金光点点,绘那小公子脸,小公子形,黑发片片柔顺,眼睫根根纤细,眼底一点各有亮光,水波流转,神态颜色竟是分毫不差,小公子看的痴了,看八戒画完,半空中淡金光点连作一片,他又看了摇头道自己技术生涩了,便伸手将那些金光又纳回自己掌心中。   小妖头领看看他们二大王,再看看那猪八戒,违心想道:大大王让他们巡山前,说要千万提防那三藏法师,活的妖怪他也可超度,又传闻他佛力高强,元阳未泄,肉质鲜美,鲜嫩可口,就算吃下去没有什么效用,也抵得上无数个皮厚肉糙的凡人去,而另外四个徒弟却是一猴一猪一水妖一龙,算起来皆是妖怪,能打便打,能拉拢则拉拢,打不过便逃,徒弟尚且还能正面肛,师傅定要远远看他,切不可随意上前调戏。而这猪八戒,原以为人如其名,是一头猪一般,能吃能喝能睡,却不知长得不错,才华横溢,再这般聊下去,二大王说不准还要跟他走哩!念及至此,他便冲了身后小妖喊道:“如今在这里能遇上那猪八戒也是缘分,没有见二大王喜欢得紧,还不快快替二大王请了他去莲花洞做客?”   小妖们纷纷应了,手持武器,上前包围住那猪八戒,小公子却是不情愿的很,觉得着是唐突八戒了,便要斥退他们,八戒却道:“无妨,我也是许久没有与人谈论这些了,如今便随你一同去吧。”小公子闻言喜出望外,眼底亮的发光,含着说不尽的喜悦,手中将那画卷一收,连忙走在了八戒身旁。八戒有心要查看沿路是否有妖怪哨卡,是否有埋伏等着他们一行,便一边走一边讲,指了那花能道半盏茶功夫,指了这鸟又能讲出一段故事来,小公子双眼也不离他,他说如何,便应如何,兴奋的很,双颊也是隐隐有了血色,待到讲道某种唤名银娇的花时,小公子忽道:“这名字与我好像,我叫银角,她叫银娇,有趣。”他仿佛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可是姓猪么?我听他们说是叫猪八戒不错?”八戒随口应了声,他对那法号毫无意见,毕竟是三藏所赐,珍爱的很,若是三藏早些赐予他,就没有天蓬元帅了,只剩下八戒元帅,而那个姓氏,却是不大高兴了,他投胎成猪妖要姓猪,那猴子为何姓孙不姓猴?卷帘还要做复姓水妖哩,便道:“姓氏不对,我只有法号八戒,你要唤我天蓬也可。”   小公子自然不知天蓬这事,懵懂问了,待听完八戒一番话,更是惊奇的很:“原来你还是天上的神仙,怪不得见过如此之多,我听说那天上有百花仙子,有那蟠桃园,可是真是假?”八戒自然又是少不了讲那百花千花万花,又讲蟠桃,身后那些小妖原先是提了千万分的谨慎,听着天庭模样,凌霄殿形状,也是好奇得很,凑在八戒身边,这一路话语未停,走得飞快,又是为了让八戒多讲些,不停捧他,连那个猪姓也去掉,只称八戒大仙,直直走到那莲花洞前几里,才听得一声喊,又有一妖大步朝他们走来。   “你怎又到山中去了!也不带些小妖!我还将这洞里里外外都翻了遍!” 第45章 显神通   迎面而来那妖长得倒是精壮的很,身躯颀长,手臂结实,一头金辉冲天发,八戒近看便发现他那眉毛也是这般金色,眼珠却是浓郁的正紫之色,稀奇的很,又听小公子叫了声金角哥哥,方知他两长得如此不相似,却居然是一对兄弟。   那妖怪金角大步走到小公子面前,先略过了八戒,抓着小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未有什么受伤之处,才问那小妖头领:“你们二大王去了何处?怎又抓了凡人回来?”小妖头领一路叫惯了口,险先脱口而出八戒大仙,随即立刻改口,称道:“大大王!这不是凡人!是那猪八戒哩!我等下山抓他,正好看见二大王与他讲话,便将他带了回来!”那八戒也装模作样,朝大大王拱了拱手:“恩,不才便是那八戒,并非姓猪,前来府上叨扰。”金角朝他怒目而视,正要怒喝,小公子银角则在一旁先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兄长。他声音自然抵不过他兄长那边有力,细细弱弱,却是无比坚定:“金角哥哥,这是我带回来的。”   他兄长一脸凶神恶煞还未收去,小公子银角却半点也不退让,金角怒视他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行,行,你喜欢甚么就带甚么,只是这次不能养!”小公子银角却一脸懵懂:“养?我只是与他说说话,看看鸟——”   金角才听了那三个字便抓狂得很:“不准看鸟!!”   小公子银角愈发一脸不解了:“为甚么?鸟儿多可爱,为甚么不能看他们?”   金角一脸抽搐,八戒却禁不住大笑起来,完了还要嘲那金角几句:“若是跟爷爷开黄腔,少不了还要回你一句看鸟又如何,不如来遛鸟,跟你弟说这话,当兄长的也不知羞耻。”金角气得怒发冲冠,他那一头金毛原先便是张扬的很,现在是根根翘起,八戒都宛如能见到有白色烟雾从他头顶飘起,小公子银角还要在旁搭衬一句:“遛鸟?怎地遛鸟?用细绳牵住他们吗?”   他端的是一脸天真无辜不谙世事,金角脸色铁黑,又不好跟自己弟弟解释原先是他想歪了,但被那头猪一说,歪的更加厉害了,那头猪也偏生如此不识趣,得意洋洋,仿佛还有一箩筐的关于那看鸟的延伸段子等着他,就差等他开口再说一句,最后怒哼一声,转身叱了那小妖头领:“呆在此处作甚!将那猪拖下去!洗干净换好衣裳再送到你二大王的房间中!小头领在何处!带着那些画卷,继续去寻那三藏!”   金角不提画卷到罢,一提画卷,小公子银角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扯了他兄长衣角,道:“金角哥哥,八戒说那些画原来是不相似的!他画工甚好,为何不让他画那些模样?”金角初闻此言,先是觉得银角这建议不可理喻,忽转念一想,连忙称好,又春风得意般,朝着八戒笑道:“原来你擅长画作,这便有趣了,大王我要捉你的师傅,手下小妖只远远见过一面,画的不像,果然还是要请每日相处之人出马,请请请。”   八戒心中暗道一句卧槽,想不到原来是自己坑了自己,那小公子银角欢欣鼓舞地望着他,眼睛如星辰般闪闪发亮,又对他道:“方才你画我这般好,不知画你师傅如何哩。”便有小妖搬桌奉墨,铺开宣纸,递上毫素,一切就绪,只等八戒大作。八戒心中想道,若是让你们见到了师傅,也只有两种下场,或先打死再超度,或直接超度,教你们拿了模糊画像,害了过路其他和尚倒不好,不如我送他们一程,早日去见师傅罢。念及至此,他便不推推拖拖,上前拿起了毫素,也不思索,更无停顿,每日见三藏面貌神态,历历在目,如同刻印在他脑里一般,在那宣纸上笔运如飞,先勾勒线条,后看似随意,左补一块,右填一处,他双眼不离宣纸,心中眼中皆是三藏平日一言一语,不多时便绘出了个栩栩如生的图样,最后在那双瞳中点上一笔,手指捻了小妖呈上的金粉,洒于三藏袈/裟之上,而后袍袖一挥,宣纸随风而起,悬挂在半空之中,赫然就是个活脱脱的三藏立在他们面前,面容冷淡,佛光普照。   那张原先描绘着三藏画像的卷轴也被展开陈列在一旁,两厢一比较,顿时立分高下,那曾见过三藏的小妖看了八戒所绘,惊恐万分,直呼三藏爷爷来了,被金角喝令拖下去,也不知如何处置。小公子只顾看了那画像,微张了口,双眼放大,只觉不可思议,又歆慕的很,用手指一笔一画描绘,金角看了那画像,心中也称赞道不愧是能除掉那白骨魔的和尚,确实不同寻常,不能小觑,便又多派遣了四五十名小妖,一同下去,寻找那三藏,随后又喝令八戒再绘他师兄弟的模样。   八戒原先画三藏,但凭了一腔爱慕之情,如今要画那每日争锋相对的猴子,画一脸僵硬的卷帘,画那时常脑子走丢的小白龙,便是百般不情愿,勉勉强强画了一只猴子扛着棒子,一只水妖提了两个箱笼,还有一匹马,便扔笔说道:“爷爷对他们不熟悉。”   金角恨不得拔出腰间七星剑,将那一眼就看出究竟为何不愿画的猪戳个对穿,但自家不成器的弟弟还在一旁,要下手也不是现在,只得强硬忍住,吩咐小妖将八戒拖出去。八戒自得其乐的很,先是沐浴更衣,随后在那热气腾腾的山中温泉池内泡腾了会,喝那温热的酒,不多时,却是看到那金角银角两兄弟一起前来这温泉池,解了外衣,竟是也一起下水来。   “方才不是说要将爷爷洗干净送到银角房间么,如今怎地这般热情,连你要与爷爷赤诚相待?”八戒自干自地喝了口酒,朝他们敬了一敬。小公子银角先是穿了温泉朝他走过来,他身上只披了件白色里衣,黑色长发放了下来,发尾湿漉漉地与衣服一起贴在了身上,更显得面容幼嫩的很,便坐在了他身边:“等你许久也不来,金角哥哥便带我来此找你了。”   八戒应了声,那金角却全无他弟弟这般还披了衣服,在岸边已豪放地脱完全部衣裳,露出结实肌肉,八块腹肌,和一些八戒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描述的部位,下了池子来,朝八戒走去,不怀好意地笑着,忽道:“大王我看你多能的很,不如你帮我思忖思忖,如何吃猪肉才好吃哩。”   他方才与八戒一番言语交锋,皆是败下阵来,想那头猪毕竟原形是皮厚的主,连师兄弟也可以不放在心中,总不会若无其事讨论自身安危哩,便出此言道。但金角还是低估了八戒的脸皮,他竟然兴致勃勃,与他讨论起猪肉的六十六种吃法来:“毕竟是妖怪,见识短浅,爷爷不奇怪,可猪肉这普通食物,竟然也不知如何吃才好吃,确实是你无能了。”   金角见他还有下文要说,先忍气吞声了道了句请讲,便见那八戒滔滔不绝,开始讲天庭宴席,讲天庭御膳房,拿整头猪,却只取其中精华一块,但又不可割了那肉直接炖煮,便将整头猪,并五脚山鸡、六脚海鸭、飞鱼、和白脂熊掌炖在一起,又要从王母娘娘蟠桃园中取蟠桃花、蟠桃叶隔开那鸡鸭鱼掌,只取肉中味,隔离肉中油,将那头猪炖的软烂,取金刀银刀,以仙火烤过,迅速剖了那块肉,再用蟠桃叶包住,以白玉枝固定——你道那白玉枝是何物?便是数十种翡翠色素物,熬成清水汤汁,以冰雪之术凝结,插/入热肉中,那汤汁便融化在肉中,所用盘子又是万年冰雪盘,将蟠桃叶下封住,皆是呈到神仙面前,解开蟠桃叶,肉香四溢,肉内一汪清汤,肉是滚烫,汤是冰凉,肉是香软滑腻,汤是鲜美甘甜,虽一小口,回味无穷。而做这肉,所需食材又是何其多,凡间便是得到食谱也无法做出,你等妖怪不识得也属正常。   那金角听得目瞪口呆,又馋的紧,他与他弟弟爱好截然相反,他弟弟爱花鸟山水,爱一切自然之物,他却独有钟爱美食,每日三餐必定要摆上一桌珍馐,连厨子也是叫小妖从凡人皇宫中掠来,喝令他不重样地煮菜,如今方知人间自然是与仙界比不得,单单是那道吃猪的菜,甚么五脚山鸡、六脚海鸭闻所未闻,又恐是八戒瞎编了来哄他,却见八戒也不断回味,叹息到曾经做天蓬元帅,也是吃得过这菜一两回,那肉入口便化了开去,再饮一口汤汁,这道菜便算是吃完了,只可惜自己现在变成了猪,又随了和尚,再也是吃不得了,金角便觉那道菜应确有其事,便追问了还有甚么人间见不到的美食。   八戒张口便来,又说了几道菜,那食材皆是各种稀奇古怪,最后还要补充句如此美味,可惜可惜,便是将那金角馋的满脸歆羡,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天蓬元帅,所求不多,只求让他吃那么一次宴席,就是心满意足,最后惋惜万分,道:“原先是大王我走眼,想不到你见识如此之广,那还是先吃你的师兄弟罢,你说说,龙肉该要如何烹饪呢?” 第46章 龙与肉   八戒原先还在回味那天庭宴席上美味佳肴纷叠层出,他一个个无法列数齐全,却听妖怪金角开口便问龙肉如何烹饪,差点儿呛入一口温泉水来,满脸古怪之色:“这却吃不得。”金角奇道:“为何?大王我能吃得人肉,为何吃不得龙肉?莫非龙肉有毒?”八戒摇头:“非也,只因龙乃仙界保护动物,又有不少龙族入凌霄殿为仙官,怎可食同行之肉?”金角却嗤笑道:“照你这般说来,如有兔子修炼成仙,天庭便一日不可食兔肉,那若有其他什么鸡鸭鱼仙,天庭还要全部吃素了去。”八戒反驳道:“无知妖怪,正因如此,天界只有人仙、地仙和物仙,人仙者,由凡人修炼升等仙界,地仙者,出生便是神仙,而物仙,则是翡翠美玉花草等沐浴灵气,化作神仙,何来鸡鸭鱼肉仙。”   金角听得这番话,心中是遗憾得紧,他立志便是吃遍天下美食,食过万物皮肉,如今有条龙即将到达他平顶山,路过不啃一口,尝尝那龙味,总觉得是可惜,是糟蹋,是对不起他的信仰,他在此为妖百年,却也未曾见过龙模样,只听得传闻一说,如今被八戒扫了兴,正欲大发雷霆,喝道大王我才不守你那天庭破规矩,八戒却开口道:“虽说曾在天庭吃不得,可爷爷我如今为妖,这龙肉自然也是能讨论一二,庸碌凡人曾言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句话,意指龙肉乃天上仙物之尊。这龙身硕大颀长,却也分肥硕与精壮者,肥硕者口感极腻,毫无筋肉咀嚼感,要知龙成日飞翔,龙肉咬劲十足,肌理分明,但年寿过长者,又缺乏鲜嫩感,当年爷爷身为天蓬元帅,一日下凡执行任务,管辖不严,手下擅自将任务名单中一仅数月小龙取了食用:半截洗净剁成小块,放入加盐沸水中,只需快念一百个数,便要将肉从沸水中取出,洒些野葱末,半截先用盐与野葱末捣成的碎泥均匀抹匀,而后用勺子舀滚水浇上,边浇边转,待到肉血色去了大半,再扔入沸水中快煮,此番只用数十个数,便将龙肉舀起。爷爷贪这稀罕,也吃了几口,那味道也说不出的鲜美柔滑,天庭凡间也竟找不出可媲美等同之物,如今虽已过去几百年,说到龙肉,味道仍是在嘴边回味一般。”   八戒说的起劲,连做法也描绘的详细极致,金角早已直咽口水,也仿佛在回味八戒口中这龙肉美食,银角对那如何如何煮法毫无兴致,却唯独好奇了龙这种生物,又问了八戒龙长何模样,头上有几个角,又有几对爪子,是否浑身银白,是否腾云驾雾,是否可爱得紧,他是否也能养上那么一条,简直套路满分,让想要从八戒口中多套出点龙肉烹饪*的金角不耐烦地一口一个嗯,最后那句也嗯了出口,银角双眼遽然发亮,眼睛弯弯,笑容喜悦:“金角哥哥,你方才是同意我养龙了吗?”   金角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再死命吞下去,当做方才那句话不是自己所说一般:“当然不可!我要捉来吃!被你玩死了怎好!”银角满脸笑容一下子黯淡下去,眼底透露出无穷无尽的悲伤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兄长,不出片刻,金角立刻败下阵来,步步退缩,不得不道:“……那,那先给你玩,玩腻了我再吃龙肉,如此总行了吧。”银角变脸也是极快,他露出笑靥时,根本不像一个妖怪,反而如同凡人富贵乡养出的无忧无虑小公子,皮肤粉白,黑发乌亮,娇宠的很,罪魁祸首金角靠在一旁望着头上山洞,满脸无奈哀愁:“猪八戒,那龙是不是长命的很,不容易养死?或你说每日割一块肉下来,那龙能自愈否?唉,也不知那些小妖何时才能抓你的龙师弟回来,让大王我好好解馋——”   “大王!这人刚才在门口叫嚣,却打不过我等轮番战,被擒回来了!说是上门来看看他师傅三藏养的猪是不是走丢到了这里,能否领的回去!”   那金角也真是三生有幸,口中还在念叨那龙肉,猛然就见那那群小妖按着一人进来,对方与画像上那小白龙相似的很,也是一般锦袍束发,面容年轻俊朗,又听八戒脱口而出“师傅可是想我了!不碍事!小白龙你抵押在此处,让我先回去见见师傅”,便肯定那人便是小白龙。   要知小白龙为何跑到莲花洞口叫嚣,又为何打不过小妖乖乖束手就擒,便要从八戒离开之后说起。三藏一行用过素斋,又估算了八戒找到那妖怪巢穴的时辰,许久后才整理行李上山。这山虽说崎岖难行,但三藏感受妖气的本领并不是泛泛而谈,不多时便找到那莲花洞,隐在山崖上,从上往下俯瞰,猴子耳朵灵敏,听了底下小妖道方才见了那八戒大仙,果然是见多识广,我等未曾去过天上,不知做神仙原来是滋味,又一个小妖道正是如此,方才大大王还说要将那猪八戒洗干净,现在已是与二大王一道,在那温泉洞,也听那八戒大仙讲天庭之事,也不知要说到几时,我刚刚偷听了一耳,似在讲各种美食哩。猴子将脑袋收了回去,对着三藏,表情严肃,开口便是:“师傅,这洞中应该有两个妖怪,没准是女妖怪,让呆子给看上了,如今正在泡鸳鸯浴呢。”   三藏还未说话,小白龙先奇道:“真的如此?”猴子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我听那些小妖都喊他八戒大仙了,你说是不是混到一道上去了?”三藏确是不信,那八戒虽看起来从头到尾不可靠的很,但这点他还尚能确认,山脚下还给他讲着花鸟一脸眉飞色舞就差没在身上写本天蓬帅的极致,师傅你快崇拜我学识渊博,现在怎可能倒戈向那妖怪,顶多那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但那呆子如今与两个妖怪在一道,他也不好从正门口打进去,万一被做了人质,也是碍手碍脚,思来想去,只得转身对小白龙道:“要么你先进去陪陪你师兄?”   于是小白龙连个反对的意见都不能有——大师兄?大师兄就是师傅说什么他说对呀对呀你快去,三师兄?三师兄说了两个字:去吧,小白龙怨念了一张脸,甩开他的扇子,从那山崖上绕了路下去(生怕自己跳下去,妖怪一抬头就看到了师傅师兄们),大摇大摆走到那群妖怪面前:“我师父养的猪可是走丢到了这里?!快点将他交出来,还能饶你们一命!”那些小妖们目瞪口呆,浑然不知他在讲些甚么,一个开口问道:“你师傅何人”,小白龙轻摇扇子,傲然道:“我师傅乃东土大唐三藏法师,一路降妖除魔到此地,不料养的一头猪唤名八戒跑了,是否跑到了你们地方?!”   猴子在上方听得咂舌,连忙禀告师傅小白龙不知怎地回事,连人设也崩了,地痞无赖一般在那里叫骂,三藏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继续看着便是,猴子撇了撇嘴,又将脑袋探了出去。   底下小白龙出口太过不逊,引起了一堆小妖们的炸毛,拎着兵器朝他冲了过来,小白龙虚晃了几招,手中假动作不少,口中还哎呀哎呀,装模作样,然后自己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小妖们先是一愣,而后才手忙脚乱将他擒拿住了,拖到洞里去。   小白龙还未见到他二师兄,先是听到他二师兄滔滔不绝,讲那龙肉如何如何吃,如何如何好吃,心中少不得怒火大作,待见到那赤/裸裸浸泡在温泉中的二师兄,二师兄开口便是师傅怎样怎样,他抬头看了眼这温泉洞,上方大得很,足够让他干些什么,便趁那小妖手一松,浑身卷起一道疾风,冲向山洞顶端,再俯冲下来时,已是化成龙形,虽模样是与他真正长度缩小了一半,但气势也足够强大,口中龙吟也足够掀起一阵温泉热浪,翻滚涌动,扑头盖脸,他正威风大作,看那金色头发的妖怪望着他,口水直流,擦了擦嘴,心中怒意不减,正要呵斥道我堂堂龙王三太子的肉也是你这种妖怪敢胆肖想的,却不料防底下有什么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一起摔倒在这温泉池子中,龙尾将那池旁玉瓷击个粉碎,碎雪般溅了一地。   那龙形太大,池子中空间太小,小白龙翻身不易,只得悻悻又变作人形,身上那重物却不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少年小公子,看起来虚弱的很,细胳膊尖下巴,力气却挺大,双眼发亮,抱着他不肯松手:“这是龙!金角哥哥!我养了!”   小白龙心想着甚么玩意儿,快要勒死我了,正要向他二师兄求助,那不成器的二师兄却指着他道:“龙给你送上门来了,我要去找我师傅了,如此甚可?” 第47章 迎洞门   八戒想那若是要刺探敌情,小白龙在卷帘司干了那么多年,应当手段比他熟练,更何况一人是试探,两人也是试探,还不如让他早些回去,陪陪师傅,金角却不干了。龙虽是送到了他莲花洞中,但目前情况下,与他竟是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他弟弟银角要抱着那龙,若要吃到龙肉,看来不是龙死便是他死,如此想来只能走下策:将那猪先吃了了事!   “想走?你当我这莲花洞是什么地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金角怒喝一声,他愿意本是要威胁了吧猪八戒,谁知对方完全不知好歹,一脸无辜不确定地回答他:“额……温泉池?”金角下意识去拔他腰间七星剑,不料摸了个空,又后知后觉地喝令岸上小妖:“将那猪八戒衣服扔出去!”   八戒眼睁睁地见着小妖身手麻利,才应了一声,已经是抱着衣服走了出去,心中怒火万丈,也不顾自己赤身*,反正大家都是赤身*,你有的部位我也有,打进这洞来他还没见过女妖,少了衣服有怕什么,二话不说,右手抄起一掌温泉,施展控水法术,在这温泉池内掀刮起了巨浪,金角一时恍惚觉得自己与八戒竟是相隔了千百里,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被无限拉长,水浪扑面而来,汹涌澎湃,却不知这已是八戒最拿手的法术之一,唤名水象寸长,掀起巨浪营造幻觉法象,寸短距离也可遥不能及,八戒如今身处温泉之中,水更是源源不断,连小白龙与银角也被带入幻象之中。小白龙倒是不惧,还有余力感叹句不愧是二师兄,这水学的精湛了,银角扑在了小白龙身上,哎呀一声,双手勒住了他的脖颈,张了口便将水吸了进去。   他这里吸水,金角那厢见了情势不对,猛然张开了嘴,一张口越长越大,嘴尖尖长长,如葫芦嘴一般,将那浪花吸进了口,竟是源源不断,顷刻而入,八戒还心中生疑,想那水怎地越来越少,忽听那金角喊了声猪八戒,他下意识应了声,便凭空感受到一股吸力,竟似飓风一般,将他带了过去,头发凌乱,双眼目不能视,身形遽然变小,被吸入那金角口中。   小白龙也被那风卷袭的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睁开眼,便看到自己二师兄被吸入了妖怪口中,妖怪合上了嘴,似咕嘟一声将八戒吞下了肚,脸上起那金色祥云纹,缠绕交织而上,他正觉得这纹路熟悉的很,还未仔细想,那祥云纹已是迅速退下,妖怪重新张开眼睛,紫泠泠的妖瞳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吃不了龙肉,大王我就先吃猪肉,没有甚么五脚山鸡、六脚海鸭,日/后多吃几只寻常的鸡鸭下下肚,也算是吃了一顿猪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洞内小白龙身上一个妖怪,眼前一个妖怪,二师兄还在那妖怪肚子中生死不明,洞外三藏一行等那小白龙与八戒,竟是毫无音讯,也无厮打之声,猴子道:“完了!完了!那小白龙肯定是加入他们泡澡去了!连女妖怪都是两个,不多不少!师傅,我们打进去吧!”他手中棒子痒的紧,就等三藏一声令下,便甩了棒子冲进去,三藏心想千不该万不该将两个不靠谱的派出去,还有个不靠谱的猴子说甚么也不能让他再进去了,只能还是由他亲自动手,便让猴子背负了他,跳下山崖,直直落在那些守着洞门的小妖面前。   天降一只猴子一个黑脸并一个和尚,小妖们皆是大吃一惊,又看那和尚面容熟悉无比,不正是方才还在半空中被他们称赞栩栩如生的那三藏法师么!忙不迭地操起了手中家伙,厉害的站在面前堵住三藏,稍弱的便连滚带爬跑进莲花洞去,高声大喊:“大大王!二大王!那打白骨精的三藏法师就在门口呢!”金角遥遥便听到整个洞里闹哄哄的,皆是唤了三藏的名字,小妖们心惊胆战,银角一心一意扒拉着小白龙,脸贴着他的脖颈,望着自己兄长,别无他法,只能喝令小妖取来他另一个宝贝幌金绳,那幌金绳灵通的很,便是听银角的话,银角只手指挥了挥,那幌金绳便将他并小白龙缠了个严严实实,两妖一起蹲在温泉池中。金角表情抽搐,但幌金绳听银角的话多胜于他,只得喝令那小白龙你若不乖乖听话,呆在此处,就把肚子里那头猪给消化了!   小白龙倒是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背负那二师兄的性命,虽然挺想回答一句你有本事威胁,你有本事消化啊,但想想此言一出,自己估计也要被师傅超度了,只得悻悻作罢,随那小妖怪贴在他身上乱蹭,问他些不着调的问题。   你今年多大了,是公是母呀,如果你雌雄同体便好啦,不然我上哪儿给你找另一条龙呢,要是我有一窝的你,那该是多好呀,你说是不是?   小白龙默念三藏曾教授他们的净心咒,当做自己误闯了马蜂窝,耳边嗡嗡嗡嗡,但那净心咒越念,心就越拔凉拔凉,想着自己师傅怎的还未来救自己,那头猪不会真被消化干净,自己被个智障妖怪缠住,长得好看也就救不了他的脑子,就算师傅与妖怪大战三百回合,卷帘为何还不来寻找自己……嘤嘤嘤嘤,真不要坐骑了么。   洞外,金角已是迅速整理完毕,头戴凤盔,身披战甲,腰缠龙筋,靴蹬梅摺,手中擎了那把七星宝剑,唯有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金发尤其格格不入,他走出莲花洞时,方才留下来英勇抵抗三藏师徒的小妖们已是排排倒,猴子操起棒子一下轮回一个,还格外贴心地把他们排排放好,方便三藏超度,金角怎能忍自己手下被这般打死,喊了声“你这猴子不知好歹!打我小妖作甚!”猴子又怎忍得住不骂回去:“你这泼厮,不喊你孙外公!没大没小!赶早儿把那头猪那条龙好好送出来,仍打发我些盘缠,往西走路。若牙缝里道半个不字,就自家搓根绳儿去罢,也免得你外公动手,将你送到西天去见菩萨!”   金角哈哈大笑两声,拍着他肚子道:“那猪早就被我吃了!那龙现在正在我弟弟手中,你猜下场如何?”猴子半点也不相信他这鬼话,反而笑骂道:“那头猪你都吃得下去?怎没被撑死?用这话哄你外公,先问问我手中金箍棒信不信!”卷帘忽在一旁道:“大师兄,若真吃了,打他肚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猴子麻溜地应了一声,金角又道:“那龙你不管了?”猴子提着那根棒子早就不耐再跟他扯下去,便道:“谁管他们在玩什么,你外公就想打你,还不快快把脸伸过来?!”忽然又想起自己还未询问过和尚的意见,便转头看那三藏,三藏点了点头。   金角还是首次见这般泼赖妖怪,这般不要脸和尚,打妖怪跟吃小菜般,还迫不及待,只得提了手中七星剑冲上去,猴子满意道“这才对了”,便挥起金箍棒与他打在一起,两妖手中武器打将不停,身上妖力也相互你来我去,猴子有心要压他一头,手中棒子花样百出,身上妖力源源不断,那金角原本有些招架吃力,忽的妖力又满溢了出来,简直奇怪的紧,猴子还当他藏拙,心中不服,他身后三藏却觉得不对。   三藏之所以迟迟未动手,只是因为这一路来,妖怪太变化多端,法术无常,若是他与妖怪打成一团,猴子必定是在一旁看的心痒痒,只想打一架,定不会去思考这妖怪究竟持什么法术,用何种神通,只得他站在一旁观看个究竟。那金发妖怪原先妖力敌不过猴子,猛然手脚皆是一抖,体内又盈入他人妖力,还霸道的紧,在那妖怪身上浮起一层淡晕红色,寻常人更是难以发现,也唯独三藏佛眼辨识。他起初心想这莫非是那妖怪口中他弟弟的妖力,却又疑心难不成兄弟两人可共享双方力量,不多时,他的猜测完全被打破了。   正当金角与猴子战斗不休,双方你来我去,兵器交加,金石之声不绝于耳,洞内一群小妖涌出,围着中央一小公子,手中提了一条金色绳子,另一头绑在了那小白龙身上,从手臂一直绑到脚上,连走路也走不得,便是一下一下跳出来。金角眼尖,率先看见了自己弟弟,连忙虚晃一招,速速退到他身边,怒火不好朝了他,只得冲小妖喊道:“怎不拦住他!”   那小公子不去睬他兄长,先是望了对面那几人,一眼便看到了三藏,而三藏也却正在看他,两人双目相对,小公子一脸恍然大悟好似终于看到了模样,又转向金角道:“八戒果然画的一手好画哩,与卷轴上果真一模一样。”金角心道画怎样都无所谓反正猪已经在肚子里了,那些卷轴也毫无用处了,反正一行已经尽数凑齐,一个吞,一个抓,还有三个,早点处理掉了事,还能当个彩头,讨好卖乖,去请那压龙大仙来,尝一尝味道。 第48章 压龙仙   金角那里算盘倒是打得舒心满意,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提了三藏去见那压龙大仙,想讨得那老奸巨猾的九尾狐狸对他露出那么一丝半缕的真情实意来,但这却是实在不容易的很,比让银角放弃养小白龙,还要来的不现实。可是他别无它法,他见得那九尾狐狸,就如同银角每次初见了想养之物一般,每一面都如同新生之念。   他在想何事三藏并不知晓,而三藏却能望见他身上那层红色逐渐加深加厚,像是一层完美的壳包裹着他,壳外有隐隐拉长的黑影流动,而那妖怪看起来并非知晓此事——三藏凭着直觉便判断此种定有猫腻,只是他暂时还无法得知缘由,便先按捺不动,看那妖怪重新提起七星剑,转向了猴子,却不知金角心中盘算:传闻那和尚三藏手下各个都是昔日一把好手,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猴子孙悟空也是投诚在了他手下,之前又除了白骨魔,连七情六欲也不惧,想必那和尚定是非常不好惹,定是有些古怪,要是我吸不入他,反而暴露了自己本领,倒不如先吞了猴子,请压龙大仙尝一尝猴脑,再由他助力我,去擒拿三藏,届时还可在他面前耍一耍威风,显示我并非弱小无能之辈。   他主意定的快,行动起来便也迅速地很,提着七星宝剑走上前,对那猴子喝道:“听闻你昔日还是那大闹天宫的主,今日却怎跟了一和尚,还去甚么劳什子经,莫非五百年在山下,一身武艺法术化水流散了不成!大王我喊你声齐天大圣,你敢应么!”猴子哂笑道:“乖孙子,喊外公即可,齐天大圣有何不敢应!”他话音刚落,之间那金角一张嘴忽地变尖变长,小白龙在一旁苦于嘴也被封住,不得提醒他大师兄,只能眼睁睁见着那妖怪嘴里摄出一道怪风,将他大师兄变小吸了进去。   这吸的动作迅速至极,猴子还刚逞了嘴上功夫,不料立刻被那妖风卷的昏头转向,再一睁眼,自己已是落在了一紫灿灿的地方,呈通体圆形,他用手摸一摸,只觉得光滑无比,又走了数十步,感觉像似绕了个大弯,忽然便看到了自己那不中用的二师弟,靠着圆壁,还未发现他,神容沮丧的很,先是哀叹了番师傅定想我的紧,又抱怨猴子和卷帘不懂师兄弟之情,也不来搭救他,猴子听得不由发笑,从后走出,唤道:“呆子,你看谁进来陪你了?”   八戒猛然跳起,先口喊师傅,一见是他,满脸激动之情瞬间又被打回原形,扫兴至极,又躺了回去:“你进来作甚么?师傅呢?你也被那金角吸进来了?”猴子反应过来金角是那妖怪的姓名,心想这什么破妖怪,体内居然是紫色的,爷爷的一双火眼金睛都要被亮瞎了,又问:“你怎确定是那妖怪?爷爷怎不知妖怪体内原来是长这样?”八戒反问道:“你又没有进入过你自己体内,你怎知道妖怪不是长这样?说不定你体内是个巨大的桃子,而那金角恰好体内是紫色圆球罢了。”   猴子哦了一声,恍惚觉得那八戒说的有道理,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钻入到自己体内,莫非自己体内真是一只巨大桃子,桃子心桃子肝桃子肺,如此说来,自己不像一只猴子精,倒像一只桃子精,可他明明白白是一只猴子,体内究竟是如何,不如直接拔一根毫毛变作自己,而他自己变成蚊虫,飞进去一探究竟——猴子正苦思了这个严肃的问题,蓦地一抬头,见那上方竟是还有延绵不绝之处,他好奇心大作,踩着圆壁,跃上去看了个究竟,才发现上方也是一般的紫色圆壁,隐隐可看出淡金色祥云纹络交织而上,大圆球套了个小圆球,如此一笔画,倒像是个葫芦一般。   他又跳了下来,落在那呆子身旁,八戒已是有些昏昏欲睡,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猴子岂是个愿意被困住的主,少不得要拖自己的师弟起来,打将出去,而师弟千不愿百不般,靠在那里,眼睛也不愿意张,说道:“你刚进来,有活力的很,再过段时间,你浑身精力就感觉不停在流失,连动也不愿意动弹,只想闭了眼睡过去,你若要打,那便打,凿出洞来,看在师兄弟情分上拉我一把。”   八戒说罢便歪着头靠在那处,双眼紧闭,神情还舒暇的紧,不多会儿还打起了轻鼾声,熟睡了过去,猴子不睬他,浑身精力不知往何处施展好,便朝了一个地方,掏出棒子,狠狠戳了起来。   外头那金角得知此招不可再用第二回 ,只得擎起七星宝剑,朝三藏厮杀过去,三藏倒有心将他拿住,将两个不靠谱的徒弟救出来,但实在是在意他身上那层红色,贴近了亦能感受到另一层妖气附属于上,便先朝卷帘使了个眼色,假装身手不济,被那妖怪击败,卷帘倒是通透心思,了解他师傅一番苦心,见三藏被擒拿住,他带着行李,转身边跑,一手抓了山崖边藤蔓枯树之类,跳了下去,远远不见踪影,金角心想还剩余一个,也跑不到哪儿去,顶顶关键的是,竟然连三藏也被他捉到了手,想必是畏惧他这一法术,又因徒弟被擒而心忧,才败下阵来,心中大喜,也不顾肚子内似乎有什么在乱跳乱弄,隐隐作痛,连忙喝了手下小妖精细鬼、伶俐虫,又恐那卷帘作怪,便叫了那常随的伴当巴山虎、倚海龙,并其余小妖二三十个,洋洋洒洒,去那压龙山压龙洞,请老母亲前来吃和尚肉。   他称呼那老母亲时语调别扭的很,却别无他法,只因那九尾狐狸自称老狐,平时奸诈狡猾的很,为保存实力,故意隐瞒了自己妖力,化作一脸沧桑老妇人样,颤颤巍巍,要不是他一日偶闯那压龙洞,遥遥见着了那老狐狸泡澡,一条胳膊搭出浴盆之外,端的是白皙光滑,何来平时皱巴巴紧缩缩老皮样,发色暗红,湿漉漉地垂在肩膀脊背上,长睫微垂,嘴唇鲜红,那张侧脸让他简直心迷神醉。他痴呆呆地看着那九尾老狐洗完了澡,裹了条雪白宽大的浴巾走出浴盆,两条腿便也是完美的紧,身后九条血红尾巴一字排开,妖气毫不掩饰尽数流露了出来,老辣浑厚到让他扛不住要跪倒在原地,硬生生咬牙撑住了,才看那九尾老狐尾巴一收,妖气四下散开平淡,又变成那垂危老矣的妇人,头发雪白凌乱,满脸苦楚皱纹,牙齿稀松,身体骨骼逐渐缩紧,脊背变弯,与平日无异。   金角之后是再也未有见过九尾狐狸变成真身模样,但心中却是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超过了任何一道美食佳肴,为靠近那狐狸,他不得不委曲求全,配合他演那老妇人,唤他老母亲,听他一口一个乖儿子,权当自己步步取得那老狐狸的信任,等待他何时才能脱下这皮囊。   这番前去请九尾狐狸,不能亲自前往,金角便是千嘱咐万嘱咐,叫那小妖不要忘却了住处,却不防卷帘从那山上攀爬下去后,又绕回到山崖边上,偷听那金角讲话,细细记得了这地址,先将行李安置在某处山洞中,再迅速朝着压龙山压龙洞前去。他原本便干这行当,一路跑得飞快,又悄无声息,如同鸟儿略过一般,急急跑了十五六里,也不觉得疲惫,不久便见一乌压压黑林子,心知那九尾狐狸就在此中,于是潜了进去。他身形极快,巡路小妖根本见不得他的踪影,只恍惚觉得眼前一花,再仔细查看,又是甚么也没有,连树叶也不曾动过片刻。   卷帘趁了小妖交接班开门时,化作妖风入洞内,又是小心翼翼,先寻了那强大妖气,随后步步小心,避过各处,少不得几近贴身于墙面,有小妖在他咫尺之遥路过,全凭仗了昔日好本事,一心想取了那九尾狐狸性命,而后自己变化成狐狸,被迎到那妖怪金角洞中去,趁他不备便可动手。卷帘顺着妖气很快便是找到九尾狐狸的居室,房门虚掩,他闪身入内,却不见一妖,而妖气却盘旋于此处未曾消失,想必定有机关——机关再复杂,九尾狐狸隐藏再好,或许让八戒猴子前来,看不出机关,但卷帘乃何人!卷帘司缉拿叛逃神仙时,少不了要细细追踪,明眼观察,小小几个机关怎挡得住他的步伐,卷帘不多时便看出奥妙所在,手中轻轻转动墙上几个装饰,不少机关启动时,底下若有人便能察觉的到,他将时间卡的甚好,稍有一点空隙露出,便自身卷起妖风飘入内,手指一托,一按,将一块碎石卡在了机关口,关不得又不大开,他右手聚了法力,从眼下一抹,竟是将半张脸如同水墨画一般,抹晕了开去。   机关下是漫长一段石头道路,他疾步行走时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连呼吸声也是闻不可闻,在拐了几个弯后,视线终于空旷了起来,便见一巨大圆室,中央有一条龙,色泽纯金,却只有三爪,浑身打满斑斑驳驳黑色符咒,不得动弹,而另有一人,九条尾巴垂在身后,黑发披下,却是一手抬起了那龙头,浑似贴了上去,吸着龙气。 第49章 九尾狐   卷帘先顾不得那九尾狐狸,他只觉得这符咒熟悉无比,而三爪金龙也仿佛有打过交道,仿佛依稀便是那桩一半以上的龙族从海底河底江底飞升上天,愤怒投诉天庭一仙官名号哪吒,残忍对待他们同胞,先有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被抽筋剐骨,后有犯罪族人被用私刑,镇压在不知人间何处,这也是卷帘司次数不多地暴露在众仙家前,不少神仙那时才知托塔李天王家中关押的三儿子,原来是派在这种用途上,而传闻中替玉帝料理万事后续的卷帘司,也是凿有此事。   他在卷帘司为职,除过妖怪不少,而其中凡是与龙族粘了半点亲戚关系,总是要让业务熟练的莲藕出马,不少恶龙听闻哪吒名字,先是惊惧万分,生怕自己也落得敖丙下场,连一条全尸也米有,或有自不量力想要试一试莲藕拆龙能力的,多半下场不是很好。眼前这金龙便是其中之一。金龙原先并非三爪,也不为金色,他乃北海龙王敖顺族人,名字是甚么他也是忘了,当时任务派遣下来,便是说有一北海恶龙吞食点金源,致使浑身变成金子般,伤害族内同胞无数,原本天庭也是不愿意插手龙族之间内部事情,但这恶龙已是牵连到水域旁无辜生灵,不得不由卷帘司出马,将那龙封印到某处深山老林中。金龙自视甚高,根本不怕只有他一丁点儿高的莲藕,口出狂言,道你给爷爷作爪子垫也不配,而后莲藕木着脸,手法熟练,配合使用混天绫并乾坤圈,顺利卸下龙爪一只,龙高声尖叫哀鸣,险先连第二只爪子也保不住。他们才上去料理后事,用讨来的符咒将那龙浑身贴满,遏制他的法力,仅留存微末,保他能化成人形,比龙形时的危险要来的少得多。   便是这般处理方式引来了龙族不满,龙族想来护短的很,即便是族内罪人,也是应当接受组内长老惩罚,而不是随便一个天庭天兵天将,能将他们只置于脑后,将龙封印在山下,也不知何时才能了解这刑罚,便齐齐拿着谏书,扣上了天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身为保护动物,待遇还差得很,希望玉帝严加管教那个哪吒,便是保护了他们龙族的性命。   而眼前这金龙看起来着实可怜得很,仅存法力也被那九尾狐狸吸光,已经维持不住人形模样,又化为龙形,卷帘正想着每日吸那龙法力,应当是不多时便一干二净,莫非这九尾狐狸近日才发现金龙?正当他疑惑之时,那狐狸却吸完了龙气,浑身泛出淡淡金光,又是凑了上前,将自己妖力度了过去。金龙含了九尾狐狸的妖气,再次睁开眼时,原本鎏金妖瞳竟是泛着红光,妖力融入体内,龙爪及龙身鳞片羽化褪去,再次出现在封印中央的,便是个年轻男子,身上尽数是斑驳符咒,别无其余遮掩,他手脚皆是被符咒缠住吊起,宛如悬挂在半空中一般,动弹不得,任由九尾狐狸搬弄。   那狐狸轻笑了几声,半张脸当的是妖媚惑众,有倾国倾城之颜色,卷帘看不见他的正脸,只望见那妖狐勾着嘴角,他心情好得很,伸手桎梏住那金龙下颏,雪白手指搭在那金龙脸上,妖力含着口中,以唇舌度之,啧啧有声。金龙难堪地眯了眼,想要别过脸去,却手脚受缚,只能由他翻来覆去处置。卷帘虽看不清狐狸正脸,但见着他一双手逐渐向下,却也尴尬的很,心中计量道:这狐狸吸了龙气,我若如今与他交手,说不准要浪费多时,被小妖听见了,届时去向那两个妖怪求救,倒不如我先原路折回,断了狐狸后路,假扮他前往洞中,先套出那妖怪话来再说!他想了仿佛便立即行动,蹑手蹑脚不带半点气息,重新回到那狐狸居室里,捏了移山诀,从不知何处运了座无形山压在入口处,又记忆了方才狐狸侧脸模样,念了口诀摇身一变,再次看着铜镜中,便是那暗发红唇的九尾狐狸,眼角狭长上挑,发色较唇更深,披着件金红大氅,左顾右盼之间,狐狸媚意横生,分毫不差。他又四下一看,挑了些狐狸常用配饰,一些干脆塞在了怀中,也不知是甚么宝物,届时有用再取出。   变形原本就是卷帘擅长法术,如同莲藕专攻卸龙之术一般,他更能凭空捏造出一层妖怪气息覆盖于身上,言语举止无一不像,若说是变形,倒不如说是附身更为准确些。不多时,那群小妖已是匆匆赶到,气喘吁吁,洞内妖精侍女前来请奶奶,一见得卷帘如此模样,慌忙跪倒在地,口喊爷爷,卷帘还坐在了铜镜前,望着镜子内自己眉眼嘴唇,懒洋洋地应了声,方才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出了居室,那群小妖可又曾见过九尾狐狸这般模样,先是误认何来妖怪敢在他们大王母亲所居压龙洞内,妖精侍女喝道不得无礼,如此便是我家爷爷原本面貌,昔日老妇人状只不过哄你们罢了。巴山虎倚海龙听闻侍女如此说道,又畏惧卷帘身上厚重妖气,连忙口喊爷爷恕罪,不停磕头。卷帘也不说话,坐在正当中高处,一侍女问道:“你们所来何事?”巴山虎先答道:“回禀爷爷,我家大王擒住了那除去白骨魔的三藏法师哩,特派我等前来请爷爷,前往洞中一起享用那三藏肉!”   卷帘爱理不理地应了声,他右手绕着一缕发丝,衣袖垂下,露出雪白臂膀,忽道:“我儿便是孝顺,将轿子抬出来。”妖精侍女告退,不多时便抬出一顶香藤轿,放在门外,撤下轿上金绢纬幔,又重新围了金红色,一侍女弯腰跪在地上,让卷帘踩了她脊背上轿,前有巴山虎移海龙开路,旁有几个小女怪,捧着衣袍,端着镜架,提着手巾,托着香盒,跟随左右,这般浩浩荡荡,前往平顶山莲花洞去了。   金角听闻九尾狐狸前来,已是做好了与他虚与委蛇,口口声声称老母亲的准备,却不料先是感受到了那股自某日撞见九尾狐狸泡澡时散发出的妖力,又见帘子卷起,出来的竟然是化成原本面貌的九尾狐狸,心中震惊喜悦之意难以描述,竟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起来,一时不该做甚么才好,心如小鹿乱撞,慌忙迎了上去,正要口称老母亲,发觉不对,只得临时改成了爷爷,又见九尾狐狸将一只手递给他,受宠若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便往洞里走。   此时那八戒和猴子已是从金角肚子中被放出,用金幌绳并小白龙一起困住,吊在屋梁之上,三藏放于器皿中,底下已是柴火必备,就等一声令下开煮。莲花洞内大小妖怪皆是听闻了九尾狐狸原来竟是这般模样,都出来跪接,私下有几个吹起鼓乐箫韶,一派响亮,又有放香于博山炉里,霭霭香烟直上。卷帘被迎到正中位置做了,金角坐他右手边,银角坐在左手边,却心不在焉,双眼一直望了小白龙转。金角也不顾他,先指了三藏,又指了那头顶上方的三只妖怪,声音柔和到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道:“如今我打算将那三藏蒸熟了沾酱汁出,另三只腌制数日,待肉入味,割了生吃,爷爷觉得如何?”   卷帘在心中问自己仿的那只九尾狐狸,若是要循了狐狸性子,便是同意了金角说法,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了三藏被活活煮了吃,或者忍无可忍,跳出来与妖怪大战一番,自己这番牺牲也白折腾了,只得说道:“天下之大,你只知蒸了吃?倒不如做个醉酒的,味道更为鲜美。”他舔了舔嘴唇,金角又是盯了他嘴唇望了半天,直到卷帘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才道:“爷爷喜欢吃醉酒,那边是醉酒,放在酒桶中醉上几天,在取出来,如此便是麻烦得很,还要请爷爷多多叨扰几日,住在我这破洞里。”   金角这破洞两字便是谦虚,然而九尾狐狸实际上便是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卷帘极不情愿道:“确实是破洞。”金角张了口,不得不委屈说道:“以前我这里连温泉装饰也没有,只因爷爷说喜欢,便凿了温泉,摆了花盆画像,如今爷爷怎又说是破洞哩?”他还正要拉了盟友银角,问他莲花洞中究竟是破还是不破,银角却极度不给他面子,无视了他抛过去的每个挤眉弄眼的动作,茫然道:“却是不够大,还养不下我的一条龙哩。”小白龙听闻此言,在屋梁上疯狂抽动:“我敖烈就算是被吊死!被全身涂满调料!被腌制成一条咸龙!也不会愿意作他的宠物!”   金角却心想自己如今愿望满足,见得九尾狐狸真身,便要对自己弟弟宽容些,又道:“也并非不可,那龙便留下来不吃了,你问他可否愿意?”小白龙在屋梁上哦了一声,还以为自己肯定要入那锅,经那油,忽然听闻这句话,有些为难得紧,自问道:“咸龙好还是宠物龙好?” 第50章 吸龙气   听小白龙口出此言,一旁八戒鄙夷地很:“小师弟怎如此没有志向,你身怀龙肉宝藏,却向往成为一条咸龙,真是丢师傅的脸,要知龙肉清蒸或是水煮,都比腌制要好吃的多。”小白龙不服,想起自己被妖怪押至温泉洞时,那二师兄全然没有身为师兄爱护师弟的表现,反而与妖怪一道,坦诚相待,说那龙肉如何烹饪法:“二师兄也莫急,我看那妖怪对猪肉倒是感兴趣的很,师弟不才,如何烹调猪肉,倒是还有几个法子的。”猴子在一旁无聊得很,心想和尚好歹还是坐着,他堂堂齐天大圣却如同腊肠一般被吊在屋梁上,旁边两个智障师弟相互吹捧对方的肉有多好吃,而那坐在底下当中听闻了声音忽然抬头望着他们的九尾狐狸,虽是眉眼浑然不似,但他火眼金睛这名号不是虚得,透过一层伪装的狐狸妖气,还是认出了底下是他三师弟,心中不由叹息道真是作孽,这若是让呆子去扮,三分面容都能作出十分姿态来,而三师弟天生黑脸,除了头发颜色有些相近,与狐狸一族便是半分半毫也不相似,还要作出那神情举止,往日应当是小觑了他。   金角见九尾狐狸抬头看屋梁上吊着的那三个妖怪,忙不迭介绍道:“这从左往右,分别是龙、猪与猴子,其中龙意欲养一养,充当几日玩物,猪是天庭而来,精通各种仙界美食,而猴子除了能打别无他长,我听闻猴脑又鲜的紧,爷爷若是喜欢,我就令下去,将那猴子倒吊几日,让体内血皆冲到猴脑中,到时候凿一个洞,倒些沸腾酱汁入内,便可直接食用。”   屋梁上那三个毫无畏惧之色,反而神情自若,将底下他们讨论当作笑话来听一般,八戒大声取笑了那猴子,喊道:“快吊!快吊!这猴子从小练武,不食荤腥,猴肉结实的紧,就是毛多了些,滚水烫一烫便好了,口感一定不差!”猴子怒不可遏,晃动身体,甩了一根猴子尾巴去鞭挞那猪,三个妖怪在半空中打成一团,绳子晃荡,屋梁上阵阵灰尘石砾掉落,三藏原本平心静气,在他的那口锅里念着经,而这一番折腾,砸到他不少,金角还未发话,他先喝了一声作甚么,金角目瞪口呆看着那三个妖怪相互仇恨地瞪了一眼,又乖乖返回自己原先所在之地。   金角自觉丢脸的很,抓住的妖怪如同视他无物,想要在九尾狐狸前好好教训那几个一番,又恐狐狸嫌弃他野蛮暴力的很,一言不合动手便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卷帘扫他一眼,心想莫不得以前司中有神仙最热爱用美人计,果然效果卓越,只可惜是个男性神仙,一段时间内沉湎于女性衣裙与妆容不肯自拔,与莲藕到心心相惜,只可惜最后前番任务中尚未处理干净的仇家们截了他的道,自此之后下落不明,他也申请了搜捕令几回,终究还是未能找到下落。他的思绪有些飘远,金角还道九尾狐狸与他毫无话题可聊,一时尴尬的很,忽然听他淡淡说道,“酒呢?”金角大喜,慌忙令小妖摆了酒上来,又叫那巴山虎将小白龙放了下来,束好金幌绳,与银角一起送到他自己房间内,省的他在这里碍眼,又学些甚么不好的去,对虏来的人类动手动脚。而虽说九尾狐狸只与他共饮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回,但金角早就将他爱好铭记心中,连洞中小妖也是训练有素,撤了他家大王平时用毒蛇蝎子酿成的酒,换上清冽甜美的果子酒,并果脯蜜饯,呈在玉盘里,送了上来。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金角看那九尾狐狸,抬手举足他喜欢,缓慢小酌他喜欢,豪放饮酒他亦喜欢,想与他独处,又怕他反感,而头上一只猪一只猴,锅里还有一只念经的三藏,气氛着实不是那么好,若是那个三藏不念经,改唱几句爱意缠绵的小调,他倒能开恩几日,将他留下来先不吃,可惜念经总归煞风景的很,他与九尾狐狸都不说话时,便只剩下那念经的声音了。而卷帘也心怕的很,三藏一身佛力他也是知晓,不防备时好不容易虚造的狐狸妖气被那佛经超度了,那就尴尬的进了,只得先开口:“我先日听过东来和尚除白骨精之事,你是如何擒住的?”   金角一听九尾狐狸主动拉起话题,而且还是能炫耀他实力,忙不迭地开始从头讲起,又道:“爷爷心中我金角是何人物,不过一占山为王的小妖,还有拖油瓶弟弟一个,却不知我也有通神之力,形与宝物融为一体,我原身为那紫金红葫芦,只要喊敌人姓名,他若是应了,就要被我吸入肚中,要是默念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十遍,他便手脚动弹不得,五十遍,妖力能被我吸干,一百遍,一时三刻就能化成脓了,只是我这令一念,头颅便痛得很,只得作罢。”   屋梁上那两个妖怪听了恍然大悟,八戒想起确有此事,自己当时也是应了一声,便被吸入妖怪肚内,而猴子想那自己在妖怪肚子内所见,确实如同葫芦般,更加好奇自己体内是否为一只桃子了。而锅中三藏没有猴子那火眼金睛,一时半刻不能判断那神容艳丽的九尾狐狸是否为他三徒弟,这时他套出妖怪话来,心中便有所料,又与那狐狸双目相对,狐狸微微一笑,饮下口中酒液,不再看他,而是望着金角。金角多年来心中梦想成真,又看九尾狐狸神色中颇带欣赏,原本清冽果酒也是如同美人目光酣醉,不仅讲了自己原身,还道自己弟弟银角便是羊脂玉净瓶,也有这番本领,可惜与他葫芦不能比,脆裂的很,又不谙人事,走在外头还生怕被其他妖怪或者凡人拐骗了去,那束缚小白龙的金幌绳也是宝物之一,只听了银角使唤,要它松便松,要它紧就紧,还有一七星宝剑他长年佩戴,一芭蕉扇可灭火退水,只是这芭蕉扇太过精致细巧,与他并不般配,如今看来,倒是与爷爷相称的很,今日便把它送给爷爷。说罢金角便从怀中掏出一比手掌还小的精致芭蕉扇来,恭恭敬敬,双手奉给卷帘。   他早有将芭蕉扇给九尾狐狸之意,日日夜夜珍藏在怀中,勉强算是贴身之物,如今能让九尾狐狸碰一碰,便是心满意足,若是能收下,这天底下便再没有困难之事,银角想养龙算甚么,要养三脚金乌他也能去捉得来。金角满怀期待,看着那白脂玉手拿起了小小芭蕉扇,把玩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道:“爷爷若是要玩一玩,注入点妖力,心中默念变大即是。”他见九尾狐狸好似有些兴趣,便起身喝令属下一擅长火术的小妖头领,效仿昔日人类幽王为哄宠妃一笑点燃烽火,他则在他莲花洞前纵火,又嘱咐九尾狐狸切不可用力过猛。   卷帘起身时看了眼三藏,三藏恰好念完一番经,放下了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卷帘便趁了金角让他使用芭蕉扇之际,几乎是粗暴撕去了身上掩盖的狐狸妖力,而后朝着金角用力挥舞了芭蕉扇——这也算是金角侥幸,他原本想再等等,酝酿个气氛,让九尾狐狸在扇子上滴血,这件法宝才算归属了他,如今一察觉身后妖力突变,而后芭蕉扇狂风而至,慌忙手掌一摊,那芭蕉扇自动返回他掌心内,又迅速朝了风扇了回去,两道劲风在半空中相峙炸裂,山崖碎石滚落,树木倒塌,小妖们纷纷跌倒在地,狼狈不堪。而洞里,寻常绳子怎困的主猴子与八戒,早已是迅速挣脱开,跳下屋梁来,与从锅里走出的三藏一起,站到卷帘身旁,卷帘这才收了变身法术。   金角方知自己受了蒙骗,原先满腔热情喜悦冲动一时化为了空,不敢置信又愤怒到无以复加,手中芭蕉扇缩小塞回怀中,拔了那七星宝剑,大喝一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身后小妖也挣扎爬起,各自持着武器,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师徒四个围住。小妖们自然不是他们对手,而金角气得发了疯,只对准了卷帘,若不是他弟弟还在那莲花洞中,八把十把的芭蕉扇也早就施展了出来,只得边打边把他们往山崖下领,寻个空处再一扇子扇了干净。   只惜金角只有一个,而卷帘再不济,他两位师兄还在身旁,一位师傅更加是没有出马,猴子被吊了半日,虽说是无甚大碍,说说笑笑,但心中总归不乐意的很,如今掏出耳中金箍棒,迎风明晃晃地伸长,便是朝着妖怪脸上招呼:“让你吃猴脑!吃不吃棒子!吃不吃!”金角一边闪躲他的金箍棒,一般仍旧提了七星宝剑要去打卷帘,这实属不容易得很,两位师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拦在施展了美人计完成任务的三师弟前,一个只管喂棒子,一个劝说道:“哎,哪个妖怪没有伤心事呢,不就是被欺骗了感情吗,又不是骗你倾这平顶山荡这莲花洞,想必那只狐狸定是看不上你,我师弟这也算是满足了你可怜的心愿,怎地,不如乖乖让我师傅超度?”   金角被左右调戏,一腔纯情妖怪的血冲上脑袋,嗷嗷直叫,脸上那葫芦祥云纹络又显示了出来,三藏远远看他身上平白无故忽然多了那层红色妖气,正欲提醒自己那三个徒弟,但出口已是晚了。金角眼神蓦地一变,原本紫瞳覆盖上了鲜红之色,面容竟像是被用无形之手揉搓过般,眉眼唇鼻脸型皆是挪位变化,再定下来之时,已是九尾狐狸那张面容。   八戒先是露出一脸不解之色,忽然恍然大悟:“我道那金毛妖怪怎地迷九尾狐狸如此深!原来是中了你傀儡术,一旦催动体内狐狸妖气,就能让你这老狐狸附身,这法术高深得很啊,修炼了几百年?”   金角那满头黄毛也是逐渐柔顺垂下,变成暗红长发,他体内维持的意识已是被赶到了一个暗不见天日的角落,如今占据了他身体,将他身体逐渐变成自己的,便是那九尾狐狸,身后九条尾巴一字排开,尾巴硕大如云如雾,尾端又尖锐的很,八戒全然不怕这狐狸,他当天蓬元帅时,用水淹死的狐狸精数不胜数,几条尾巴都见过,却倒是没有见过九条的,一时啧啧有声,前后围观:“昔日在爷爷九齿钉耙下凿死的狐狸多,就少你这九条尾巴的,来来来,试一试是你尾巴快,还是爷爷钉耙硬。”   那九尾狐狸轻蔑一笑,他常年化成老妇人形,体内积存妖力数不胜数,又通过自己修炼的傀儡术,将部分妖气放入附近山里一些强大妖怪体内,届时方便他掌控收纳全身,而又吞食山下所镇金龙龙气已有八百八十一天,体内狐狸妖力与龙力已是调转,只等收回在金角身内剩余的妖力,便是他修炼成道,化龙之时。   卷帘见那九尾狐狸浑然不怕八戒挑衅,又想起他吸龙气这幕,心中隐隐已有数,只是想不到昔日猖狂不羁的金龙,也有一天龙气尽无,化为狐狸的时刻,他恰好被猴子与八戒两妖挡住,右手不露痕迹从袖子内掏出一个小袋,摸索着选了一种,指尖点燃妖火将其焚烧了开来,一缕青烟笔直而上。   九尾狐狸不懂这是何物,但总忌惮了它往天上去,他如今体内龙气激荡,快要化龙之际脆弱得很,若是有无关人士前来阻拦,于他是极大的不利,便先亮出了手上明晃晃的尖爪,朝着猴子一群扑了过去。   猴子手中金箍棒前后交架,一边打一边大喊:“师傅!交给我等即可!您老人家千万别出手!爷爷的金箍棒都要长草了!”八戒连声赞同,恨不得先打开了猴子,再独占那九尾狐狸,而卷帘燃尽了手中之物,淡淡提醒道:“他这是要化龙了。”   九尾狐狸料不到竟然有妖得知他秘密,他也是聪慧的很,一想便懂其中缘由:“就是你将我机关堵住的?而后又骗过了这金角?哼,算你聪明,不过太晚了!哈哈哈!”八戒听得他狂笑,一记钉耙下去,却不料只戳了个空,那狐狸身上衣服炸裂落地,身体陡然拔长,金光万道,霞光铺陈,他扭转着冲上了半空,张大了口,体内仅剩一道狐狸妖气脱口而出,四下喷散开来,身躯上逐渐长出四个金爪,再次落到他们面前时,已赫然是条金龙,唯有眼睛血红。   三藏默然看着原先是只要不开口应答便好料理的金角,忽然又变成了稍稍棘手些的九尾狐狸,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龙了,这三个徒弟方才还喊着求着让他不要插手等着超度就行,如今已是表情各自诧异,纷纷退了回来,还不等他说话,便各自七嘴八舌,企图将他注意力转过来。猴子沉吟道:“爷爷也不是没有打过龙,好歹与小白龙交过手,勉勉强强算是打过龙。”八戒道:“……昔日我十万水军能踏平一条龙,单独交手,感觉有些困难——咦,怎地又过来一只狐狸?”   三个妖怪一和尚一条龙眼光纷纷看向那在山脚拐弯处出现的一只狐狸,走路有些奇怪,尾巴不知往何处放,有些落在身后,有些缠在腰间,满脸嫌弃麻烦之色,见了他们转脸看向他,便加快了脚步冲到那金龙面前,还未说甚么,便被金龙一尾巴甩了开去,落在了卷帘身旁,满脸碎石灰尘,尴尬万分,卷帘好心给他搭了把手,那狐狸站了起来,忽然像是嗅到了甚么,凑在卷帘身上手上,闻了一阵,神情大变:“收龙香?!你是卷帘将军?!”   那金龙听了这名字,仰天大笑,嘲道:“甚么玩意儿?能收了我?”   狐狸听了他这话,脸色好看的紧,又是畏惧又是冷笑,也不顾他,一屁股坐在自己尾巴上,两脚撑开,形象全无:“收龙香不可怕,可怕的是随着收龙香来的人。”   底下三藏猴子八戒已是哦的一声明白狐狸在言何人,那金龙不解,还欲嘲弄一番,身上却莫名被压了个甚么玩意儿,抓着他的角,冰凉的物体敲着他的脑袋。底下狐狸抬头看着这番好戏,仿佛是见了当日的自己,口出狂言,嘲笑那人,随后被硬生生拆下一个爪子,还镇压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下,仅剩的龙气也被该死的九尾狐狸吞噬,致使他变成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变成了他——然后又是因果好轮回。   卷帘这点的收龙香,作用并非在收,而是在唤,召唤上方天庭中对拆龙卸龙业务熟练的紧的那位莲藕,莲藕手脚麻利,混天绫缠住,乾坤圈助力,先是将那金龙打成了麻花,而后拎着一只爪子,摔倒他们面前,激起一片尘土飞扬。他坐在其上,发髻中欢快地扭出一根熟悉的骨头来,朝着三藏打招呼:“师傅又是俊美潇洒了许多呢,奴奴都要看得脸红了。”   莲藕面无表情将骨头按回去,看着将他召唤而来的卷帘:“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若是饿得慌,哪吒给你蒸龙爪。”   卷帘装作自己没有听懂,转身问了三藏:“师傅,这龙要如何处置?”   那白骨精又钻出了脑袋,小声抱怨道:“你最近都看哪个年代的戏文?梗太老啦,他都不愿意接。”   莲藕认认真真道:“我在反刍。” 第51章 回收司   白骨精嫌弃道:“新来的戏文本子这般多,你却要反刍几十年前的那本,如今连凡人都不记得这句话啦,你做神仙的怎能落后于凡人哩。”莲藕仿佛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尽管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怪不得新来的那只兔子不理睬我,我上回也是问他要不要吃□□。”白骨精跌倒,挣扎着从发髻里爬起来:“……上回奴奴困觉没有同你一起去的时候?新来的专业嗅妖怪的那个可爱兔子小哥儿?”   莲藕点了点头,白骨精不知从何处努力伸出了两只小爪子,扑棱着去打他:“奴奴还困惑为甚那个兔子小哥儿突然不与奴奴搭讪了!连奴奴调戏他都不理睬了!”莲藕也不躲闪,仍由那两只爪子扑打着他,却抓着底下那金龙龙角,硬生生将他一个硕大的龙头拉扯了起来,问他:“你想要被如何处置。”   那金龙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被莲藕这样一拉,脖颈便是要断掉一般,而对方还偏生语调平淡无奇,仿佛是在问他今日要吃甚么,他肖想做龙已是许久了,曾经妖怪告诉他压龙山压龙洞只乃一个传说而已,并非底下真有龙在,他却不信,住了那压龙洞,几近要将整座山翻了过来,才突然发现那机关就藏在了他居室里。他年复一年保存妖力,化作老妇人,减少与其他妖怪的纷争,每日吸取那龙力,将自己妖力度给他,那条被封印的龙自然知道他目的所在,却只是冷笑不语,问得多了,才道龙也并非如此好做。他一直觉得只是龙在欺瞒他而已,高高在上翱翔于空中的龙,即便是被镇压,也强于他这只从未接触过天空的狐狸,而如今,他才得知,这做龙,也并非是那么容易。   曾经的金龙如今的狐狸远远地看着他,面容平静,望着他的眼神复杂的很,金龙却看不明白他在想何物,心中转过无数个疯狂念头,终究是不敢置信自己就被这样一个无知小儿,一个嗅起来就是莲藕精的玩意儿压制住,半点也动弹不得,他还未试过龙天生俱来对水的操纵与敏感,还未试过十日百日自由盘旋于空中,他花了诸多心血,千辛万苦!刚成为梦寐以求的龙,却又要重新坠入被压制住,无法自由的境地中。   狐狸当然看得懂金龙所想是甚么念头,一模一样,简直是太熟悉啦。他在心里叹息道,时至今日,他还不敢将视线抬高几分,去看那莲藕精,看那哪吒三太子,生怕被他认出自己就是被他拆了一只爪子的金龙,又自我安慰道:那三太子生平应该是拆了不少龙爪,才练得这手好本事,自己不算多一个,也不算少一个,如此没有特色,又变成了狐狸,应当入不了他的眼。而如今虽然四肢齐全,但只要听了此名字,四肢还是钻心痛,仿佛正在被拆下一般。当日小爷不懂事,吞了个点金源便以为能上天入地,见了莲藕精还道甚么玩意儿,最后就是落败在那甚么玩意儿手下,还败的一塌糊涂,关在暗无天日处好好反思,要知龙外有龙,在他之上还有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照样是被抽筋刮骨,毫不留情。   这里两只互换身份的妖怪相互对视,各自心中有万千情感,那厢卷帘问了三藏要如何处置,三藏思忖片刻,问道这化龙的身体是原先九尾狐狸,还是金角妖怪,莲藕听了他的话,道:“这好办”,便用混天绫束缚了龙,提着爪子往上一抛,又拖着混天绫一角,将龙硬生生从向上之势拉了回来,砸落在山崖之上。狐狸看得目瞪口呆,舌挢不下,九条尾巴耷拉在身后,瑟瑟发抖,左顾右盼,连忙寻了卷帘身后躲藏,生怕被莲藕精再看到。那金龙委实凄惨得很,摔得不省龙事,肚腹向上,四个爪子歪倒一旁,莲藕还似乎很不满意,抬起乾坤圈对着龙头又是一下,砸断了那之前束缚在金角身上的傀儡术,金龙赫然分为两条,一条身上龙鳞迅速退散,便是那原先金角模样。   洞外砸龙如此大的动静,洞内原先以为是金角与三藏大战一场的小妖们也纷纷出得洞来,在最前面的便是银角,小白龙紧随其后,银角见了他兄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也不顾手中金幌绳还束缚着小白龙,慌忙扔了绳子跑到他兄长边,小白龙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在洞内陪着那个智障妖怪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淡,出来竟是见到了一条龙,还眼熟得很,看那通体金色,这不就是莲藕亲手拆下爪子的那条么,视线在向上便果然看到了莲藕,心中先为那条金龙祝福,想这事情果然发展的迅速,什么时候龙又自己放飞了出来,关了那么多年月还不知莲藕的厉害。   他正在那里出神地想着,忽然有一只狐狸四肢极其不协调地蹦跶到了他身边,抬头望着他,开口便喊道:“西海三太子?敖烈?”小白龙奇异万分地看着他,心想道他何时与九尾狐狸有了交情,还以为是曾经在天庭目睹过他风范,便客客气气问道:“正是,阁下何人?”那狐狸吁了一口气,抬起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角:“我就是那北海的!叫敖泽!”小白龙一脸茫然,想他一只狐狸,怎是他北海的亲戚,狐狸叹了一口气:“就是被三太子拆了一个爪子的!金龙!我!”   小白龙这才恍然大悟,又是瞬间迷惑万分,问道:“你不是一条龙么……压了数百年,连种族也是变了?”狐狸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原来有一只九尾狐狸住在我关押的地方,吸了我龙气,如今我变成了狐狸,他变成了龙。”小白龙应了声,倒是颇为同情他,狐狸看他脸色便知,挥了挥手:“不必同情我,我虽是变成了狐狸,但幸好不用继续遭关押之苦,也不用被三太子从天上扔到地上。”   他两正在这里叙旧,那边猴子已是不耐烦的紧,高声喊道:“小师弟!傻龙!把那只狐狸揪过来!师傅要处置!”小白龙无辜地看了眼狐狸,狐狸叹了口气,他昔日有多棱角崎岖,如今就由多光滑圆润,便抬起九条尾巴,如同花朵绽放一般,还不忘提醒一句:“不要揪中间,揪第三根,我试过,比较不疼。”小白龙应了声,拖着尾巴,将狐狸拽到三藏面前,那些小妖自知不敌,早已四下逃散,卷帘奉了三藏指令前去挨个追捕,而银角抱着他兄长,双眼泪汪汪,跪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围过来的人或妖或仙。这边便派出了和亲大使八戒,他温言道:“不要紧张,你先将你兄长那七星剑、幌金绳与芭蕉扇交给我吧。”   猴子啧啧道:“太黑了,你别忘了还有两件宝物是他们化身哩。”八戒也先不说,待那银角乖乖将宝物交给他,又是紧紧抱着他兄长,拦在他面前,才转身向三藏道:“师傅,我看这要打死他们也太残忍了,不如直接无痛超度吧。”猴子麻溜接过那几件宝物,七星剑别到腰间,芭蕉扇与幌金绳皆塞到怀里,也点头道:“师傅,我观这金角银角乃宝物化身,说不准是天上哪位神仙掉落的东西哩,我等还是赶紧超度,拿了宝物走人,以免下来甚么仙,说我等打碎了他宝物,还要赔偿,这可就不妙了。”这猪与猴子首次发现双方竟然还有共同话语,还能想到一块去,不由相互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又看向莲藕身下的龙和小白龙手中的狐狸。   三藏的视线恰好与那探出一截骨头来的白骨精遇上,骨头上露出张樱桃小嘴朝他一笑,很快又被莲藕塞了回去,他心想,龙好歹算是半仙通灵,他要是这里就地超度了,难免会有甚么龙族来报个仇,既然一个白骨精都已经塞了,倒不如两只都暂先放到卷帘司中,也算是教导他们,造化一桩,便道:“我也不好处理,那便拜托三太子,放于卷帘司中,看管他们。”   莲藕自然不会在意,卷帘走后,整个司内无仙管束的了他,多条龙多个狐狸又算不了甚么,便一手牵了混天绫拖着龙,另一手揪了狐狸尾巴,发髻里白骨精施施然伸出手朝他们告别,踩着风火轮便往天上去了。   送走了这麻烦的又极能善后的卷帘司一帮神仙妖怪,接下来便是对着那神情可怜至极的小银角和依旧昏迷不醒的金角超度之事了,八戒心疼万分,道:“师傅,我能先打晕了他么,看的怪可怜的。”猴子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师弟忘得真快,先日还对师傅殷勤有加,如今在师傅面前与妖怪勾三搭四,注意点哈。”八戒不服,正欲反驳,半空中忽然有人喊道:“先停停!还我宝物来!”   猴子一眼认出是那太上老君,皮笑肉不笑,问候道:“多年不见,老君炼丹炉可曾还好?”太上老君坐着那玉局宝座,九霄空里伫立,也不下去,见了猴子更是无奈得很:“劳烦挂记,好得很,先不提这,还我宝物来。”猴子奇道:“甚么宝物?师弟你们见过吗?”八戒并小白龙齐刷刷摇头,太上老君道:“你腰间七星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搧火的,绳子是我一根勒袍的带,金角是我葫芦,盛丹的,银角是我净瓶,盛水的,他两得了神通,化作妖形,下得凡间来,却是你今拿住,得了功绩,还于我呗。”   八戒喊道:“老君别来无恙!这放纵家属下凡,理应罪加一等呀,我等还未禀报到玉帝观音面前,评一评这理。”老君叹了口气:“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观世音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师徒几人一时表情诧异得很,三藏赶紧念了句阿弥陀佛,忍不住要非难观世音一句,好好的妖怪,他超度便是了,为何捏造出个妖怪来,既不能打,又不能超度,事后还要等着哪路神仙来回收,简直坑的很,而他徒弟也是这般想法,但这样一说,又不能不还给他,猴子悻悻掏出身上宝物,而太上老君只手一指,那金角银角便化成了紫金葫芦并羊脂玉净瓶,又尽数回到了他手中,方才与三藏行了一礼,返回天庭。   猴子看着空荡荡的手,空荡荡的山,不由感叹了句:“枉费时间!”三藏却在他身后冷冷道:“不枉费,挨个检讨一下,为何这次非不让为师出手,又弄成如此麻烦局面。” 第52章 道反省   卷帘清理完小妖,又不方便带回,只得来回跑路,将他们尽数扔在山崖下,叠成一座小山般,又原路返回,去寻他师傅师兄们,却一回到那莲花洞前,莲藕、龙、狐狸、金角银角皆数不见了,猴子、八戒并小白龙一脸乖巧的很,在三藏面前站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喘,卷帘还心想如何变成这般模样,也要加入这反思的队伍中,三藏却道:“这番辛苦你了,先一旁坐着吧。”他话音刚落,嫉妒的目光刷的一声如同闪电般劈了过来,卷帘感受到自己脸上中了无数道雷,焦黑的很,却也不愿违逆三藏的吩咐,便寻了块巨大岩石,将行李都扒拉到身旁,坐等着三藏训话。   他这便是料错了三藏,作为得道高僧,三藏岂用多费口舌,目光冷冷一扫,从猴子脸上一直挪动到小白龙脸上,三个徒弟浑身一抖索,而后一切的起源,将原本的探察敌情变成勾搭敌人的八戒先颤颤巍巍地开了口,真情实意,羞愧难当,几乎快要用九齿钉耙将自己戳九个洞,流出来的每滴血上都写了自己的万分歉意:“我不该去勾搭那妖怪银角,应当直接打进去,更不该与妖怪谈论食物,更更不该在三师弟变成狐狸试探金角时,我还在顶梁上胡乱说话,还在小师弟面前谈论龙肉煮法,辜负师傅对我一片期望,所有错误皆在我,若不是我,便是猴子,师傅请打。”   猴子原先还在一旁点头应和,听到最后那两句话时,就不大乐意了,还未等三藏说话,先冷哼了一声:“笑话,爷爷被吸到那葫芦里面时,师弟还靠着葫芦壁困觉呢,说若是师傅来了再叫他,还不是在那里乌鸦嘴的很,诅咒师傅,从头到脚爷爷就是各种打妖怪,错又关爷爷甚么事?”   八戒诧异地反问了声:“真是如此?大师兄说的光明磊落,可见了人家妖怪宝物,便是忙不迭往怀里藏,今日要不是这些皆是太上老君之物,大师兄可这算是打一个妖怪捡一样宝贝?要之何用?运到西天灵天贩卖?”   小白龙装做自己根本不存在这三妖反省队伍中,他连看两位师兄的脸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一抬头就要看到三藏冷如冰霜冻如十二月柿饼的脸——已经发黑了,心中不得感叹两位师兄一定是真爱,相爱相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连师傅也顾不着了。那猴子与八戒还要针锋相对,再说上那么几句,只听得三藏问他们:“说完了吗”,便只得作罢,相互瞪了眼,刚扭转了头,猴子连忙朝着三藏道:“爷爷为妖如何,师傅也是知道。”   三藏哼道:“为师并不知。”   八戒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但这并不妨碍猴子忽然深情款款,眼神如同看着昔日蟠桃园里丰收景象且监管是他一般,对着三藏道:“爷爷一直勤勤恳恳,该打妖怪的时候打妖怪,该训斥师弟的时候训斥师弟,一直以来都是让师傅出马,只不过爷爷勤奋惯了,一时不习惯,耳朵里的金箍棒都快要长草长蘑菇了,这次便抢先了些,想要一展身手,殊不知被师弟拖了后腿,是爷爷未能尽到做大师兄的责任,惭愧惭愧。”   三藏不管他话里带刺,专刺猪,毕竟是说到了重点上,嗯了一声,又转向小白龙。小白龙原先还以为中间至少有个八戒才到他,茫然了片刻,不得不迅速掏出把扇子,刷的打开先遮了脸,好躲避三藏目光反思反思,其余几个目光却是先落到他扇子上,猴子大笑道:“呆子,这话写得好。”小白龙奇怪地应了声,将扇子反过来,才发现上面有一行笔法风流的字,一望便知是出自那猪之手,写着:永远不要问你的坐骑。八戒惭愧道:还行还行,承蒙大师兄夸奖。   小白龙这才知原来自己袖中扇子不知何时被八戒偷了去,兴致勃勃写了话又塞回去,那话虽不是好话,字却是好字,还与扇面格外映衬的很,若不识字的人,看了定要道好扇!好字!他又打不过那猪那猴子联手嘲笑他,只能悻悻作罢,啪的一声甩开收了扇子,拱手朝师傅道:“这扇子上的话,便是我想要说的。”   三藏只觉得自己这个反省会确实有些开的失败了,原因不在自己,在眼前这几个皆是老奸巨猾的很,可能小白龙除外,若是让那猴子跟八戒你一句我一言□□下去,便是连取西经的时间都用完了,他们之间相互乱砸的梗也用不尽,又想想昔日自己幼小的时候,还畏惧法意的紧,法意喝令他贴墙站好,他只得乖乖站好,让他头顶着佛经,他含着眼泪也照做,问他下回见到妖怪打不打,打的时候动手狠不狠,他眼泪汪汪答是,强忍住不让眼泪留下来,哪是眼前这副模样。不过反之想来,他长大后,这反省效果也是逐渐降低,师徒间一言不合还是干一架的好,又效率又便捷,落败的人躺在地上慢慢反省。只可惜他收的徒弟太多,这个法子也不好用,只得震一震手中禅杖,问道:“那你们悟出甚么道理?”   八戒还欲长篇大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被猴子一把捂住嘴,道:“凡事要以师傅为先!师傅要打,我们便让!”   三藏点头称诺,这才道:“上路。”卷帘扛了行李,小白龙变回成马形,领着三藏去了那小妖尸体堆积之处,少不得将每个超度干净,方才启程。   这西行之路,便是行过一山又一山,山中无人无妖,果子稀缺,或有寸草不生之地,只得加快了步伐赶路,说不尽那水宿风餐,披霜冒露,一日行至某高山脚下,便远远见得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猴子松开了缰绳,忙不迭翻到半空中,手搭凉篷眺望,便是看到八字砖墙,层层宫阙,林遮三宝地,山拥佛王宫,真真是一座好寺庙,又从云端折下来,道:“前方有寺庙哩!”   八戒率先关心的便是有无妖怪,自那平顶山莲花洞以来,一路和祥安定的很,别说大妖怪,便是连小妖怪都见不到了几个,难以有赎罪机会,一见着荒山野岭中钻出个豪华宝殿来,恨不得里面住了十七八家妖怪,但猴子却扫兴的很,道:“爷爷火眼金睛一扫,没有妖怪。”   三藏应了声:“想必又是靠近了某处小国吧,那今晚便去那里借宿看看。”说罢便抖了抖缰绳,加快了步伐,不多时便径到了山门之外。那寺庙虽富丽堂皇的很,门上却又尘埃朦胧,猴子伸手拂去了尘埃,方显出五个大字:敕造宝林寺。他正欲走入其内,询问一二,八戒拦住了他:“师兄,这上门求宿的活,还是交于我跟小师弟为妙,妖怪看你脸道好看,世人却怕的紧呢,不如我,不如我。”他又转向了三藏,殷切道了句:“师傅,那我便去借宿了。”   八戒直入山门内,两边红漆栏边先是坐了一对泥塑金刚,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石鼎中间香火正红,二道山门内又是四大天王,八戒一个个望了过去,摇头失望至极,心中道根本不是长这般模样,凡人皆是听风是雨,听四大天王名讳,就觉是凶狠之相,虽说他们在天庭神仙一流中算是长得奇特了些,但岂有凶神恶煞成这般模样,若是每日凶神恶煞,整张脸便也是要抽搐了。而走出三道门,才看到观音木刻像,手工也算是精致的很,勉强对得起寺门上敕造两字,他正凑近看了那虾鱼蟹鳖,出头露尾,忽听身后有脚步动静,回头时见了一僧人从三门中出来,见了八戒先是一愣,又看他相貌不凡,丰姿非俗,急趋步上前施礼问道:“公子那里来的?”   他这把八戒当成了游玩路过此山的公子哥,八戒却有模有样地对他行了个佛礼,道:“我乃一俗家弟子,跟随我师兄师傅们,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晚——”他话音未落,那僧人已是惊呼了起来:“东土大唐?!难不成你师傅是那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   八戒笑容不变,心道早知我师傅威名远扬,先是报他名号了:“正是,我师傅在门口候着,先让我来问一问寺中方丈。”那僧人满脸受宠若惊,口道不敢不敢,又说你先等等,我去喊方丈,便一路小跑,急到方丈报道:“老爷,外面是那个三藏法师!说要在这里借宿!”   方丈听闻此言,连忙掷笔,起身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袈/裟,又左看右看,询问那僧人自己是否衣着得体,又令他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将寺庙中大大小小僧人全部唤了过来,整整齐齐,排班出门迎接那位传说中震吓八方妖魔的唐三藏。 第53章 塑金身   这寺庙虽说是敕造,但毕竟处于深山老林之处,且寺庙内僧人众多,又不可扒了菩萨金刚泥塑衣服袈/裟穿在身上,只得有私房钱者穿了袈/裟,稍贫些着了褊衫,手中几个钱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穷得叮当作响,连一个铜板也掏不出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裸着两条毛腿,躲躲闪闪,挤在队伍里,随着方丈走出寺庙。   三藏正在山门前等候那前去投宿的八戒,却不料听到里面人声鼎沸,浩浩荡荡,竟是出来一群和尚,领头的方丈穿戴整齐,便是走到他面前还不断确认自己衣帽是否呆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见了三藏又是忙不迭跪下磕头,一群和尚高呼“三藏法师”,声音响彻天际,八戒跟随在他们身后,有些嫌弃地挪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后排缺衣和尚露出的大白屁股。而三藏显然没有料到此事,猴子卷帘小白龙也着实惊吓了一番,猴子纳闷问道:“莫不是那呆子借宿被拒,用武力恫吓那群和尚?”   方丈也不起身,依旧跪拜在地上,抬头看着三藏,片刻后竟是泪眼汪汪,情感激荡:“小僧虽不曾远行,但也是听闻三藏法师威名,法师一路除妖降魔辛苦,为我等和尚挣得个好名声,不再是撞钟念经的主,也是托法师之福,这路上不少小妖闻风而逃,多少百姓性命得以挽救,我这破寺庙也蒙恩重修,原先便是连衣服也穿不好,全是蒙仗了三藏老爷的威力,我等在这里给老爷磕头了!”   三藏倒是有些尴尬,以往只见了凡人拜皇帝拜观音,何曾见了如此跪拜他,那方丈更是讲的泪水充盈,情到浓时真真要上前抱住他大腿一番哭泣,只得伸出右手,将那方丈扶起,温言道:“这只是贫僧本分而已,方丈言重了。”   方丈反握住三藏的手:“此言差矣!要知如今天下多少和尚以法师为效仿对象!又有多少和尚也要追随了法师西行,只为见得法师一面!如今小僧……真是天大的福气!上辈子修来的好运!才能见得法师!若法师不嫌弃,这小小寺庙是否能供奉法师塑像,好让我日日跪拜。”   猴子却在一旁心想:爷爷以前花果山称王称霸时,怎没想到广建齐天大圣寺庙,却只立了根旗杆子,如此看来妖怪与凡人总还是有些差别,又觉得那方丈碍眼的很,唧唧歪歪半天,握着和尚的手不松开,总该有个眼力介,看一看和尚满脸麻木的笑容,便开口道:“你这方丈也忒不知趣了,如此将我师傅堵在门口哼哼唧唧,倒不如将我师傅请到正殿内,整治一桌素菜,总比在这里空流眼泪好。”他话音刚落,便收到了三藏迅速的赞赏眼光一枚,随后又收敛了回去。那方丈也是恍然大悟,慌忙呵斥身后和尚们退立两旁,为三藏法师让出一条道来,忙不迭将他引入三道山门,送到正殿主位上坐下,便又有管厨房的和尚先奉了茶,又急急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殿内高掌明灯,调开桌椅,方丈恭恭敬敬请了三藏法师并几位徒弟坐了,自己陪坐在了一旁。用完饭后,有僧人上来收拾了碗盘,一并扯了下去,那方丈又少不得问了几句一路除妖降魔之事,满脸惊叹歆羡不已,看着三藏:“小僧见识短浅,出生作了和尚,只知念经拜佛,行游四方,免不了有国家君王只爱道教,不喜我佛教,皆云道长能除妖,和尚却撞钟,自听闻法师事迹后,方知晓原来和尚也能如此做,那佛经咒语写在经书上,人人皆知,却无人能用,世人以为佛教也不过如此,原来只是世人未识法师大名。”   八戒在一旁,听一句,点下头,满脸不能再同意之色,他与任何称赞三藏的,无论是妖怪还是凡人,总是宛如找到知己一般,少不得要补充两句:“你这和尚说的很对,我师父天仙般人物,神通广大,力大无穷,唔唔唔唔——”   三藏一个眼神,猴子麻溜捂住八戒嘴巴,小白龙充作帮手,将他拖了下去,三藏朝那方丈行了一礼,淡淡说道:“方丈谬赞了,佛经上咒语只是其次,更多是感化世人真理,除妖降魔固然重要,但贫僧只能除妖,却除不了凡人心魔,还要靠传经讲道教授之,贫僧此次前往西方,也是为取了西方大乘佛教经书,回东土大唐传播佛教,也愿方丈传经于前来上香之人。”   他这一番话讲的干脆利落至极,也不算是委婉地驳回了那方丈的夸耀,方丈在他身后表情呆滞,一时还未有反应过来,等三藏一只脚已是迈出了正殿大门,才忽然站了起来,惊叹道:“不愧是三藏法师!领悟如此之深!法师真乃活菩萨也!法师要普度众生,可先许了小僧这微末愿望,在这宝林寺内建一座法师塑像——法师?法师请留步!”   三藏走的飞快,坚决地头也不回,身旁猴子并小白龙吃力地拖了个嗷嗷乱叫的猪,卷帘扛着行李,殿外和尚见了三藏一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师傅老爷,那前面三间禅堂已经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前去安歇!”和尚这边殷勤的很,殿里方丈追出来时,只见了三藏背影在拐弯处消失不见,沮丧至极,念了句庙里的小和尚都不会猜测他们方丈心意,都不把三藏法师在殿门口堵住了,好让他细细劝说,苦苦哀求,塑造了法师金身,日日膜拜……   他在这里想的倒是甚美,那边三藏一想到自己要与观音等个菩萨一起,塑像至于高堂之上,就有些瘆的慌,旁边八戒好不容易得了空处,主动请命要为师傅画打妖图,猴子还未等他规划完那宏伟卷轴,又是将他嘴堵上了,呵斥呆子怎废话如此多。和尚们兢兢战战将他们引径至禅堂门首,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门外两旁又侧立了几百个和尚,皆是等着师傅们过来就寝,不敢侧离。   三藏不多时便以自己已经安置的借口打发了他们,正要关禅堂堂门时,抬头忽见天边月亮一轮高照,四下景色分明,不远处树下还坐了几个穿着破衲衣的小和尚,嘻嘻哈哈,见了三藏伫立在门旁,也是不惧,跑了过来,抬头问道:“师傅,如今月亮正圆,是被天狗吐出来了吗?以往月亮半只,是被吃掉了吗?”   猴子听得小孩声音,便是凑了过来,三藏也不好与小孩解释月圆月缺皆是先天法象,旁边猴子先笑嘻嘻地开了口:“你这小和尚真是有趣,若是月亮只有半只,那嫦娥玉兔岂不是回回都要搬家?”   小孩子们张大了口:“真有嫦娥?!玉兔也有?这不是传说吗?”   猴子笑道:“天狗你们都信,为何不信嫦娥?”   小孩子们茫然地哦了一声,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便不再追究深问,蹦蹦跳跳又回到树下,坐着看那月亮,猴子侧身问了三藏:“师傅,我答的如何?”他双眼在月亮之下亮得很,眼角绯红暗沉,三藏望了他一眼:“尚可,不过为师也好奇得很,那嫦娥真是住在了月亮上?”猴子也料不到三藏忽然这样一问,他天宫倒是逛了个遍,却是没有去过那嫦娥仙子所住的广寒宫,正支支吾吾了要用甚么一带而过,身后一只手勾搭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三藏身边拉扯了开来,猴子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头猪。   八戒得意洋洋:“大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那月亮上荒芜得很,只广寒宫一座,桂花树一棵,广寒宫内太阴星君为首,各仙娥分住宫殿内,唯有昔日嫦娥在九重天上也有府邸,却因——咳咳,却因当日之事,被遣返回广寒宫内,吴刚领旨去砍桂花树,就是这般。”   猴子被他一把推开,心中不爽得很,他满肚子酝酿了甚么桃子花果的话还未与三藏说,先被这不知好歹的猪抢了先,冷冷道:“当日之事?哦,你被吴刚误认为是嫦娥调戏,结果嫦娥回来撞见之事?别隐瞒成你醉酒调戏嫦娥了,爷爷告诉你,半个天庭的神仙都心知肚明。”   八戒满脸涨红之色,三藏倒是首次听闻这般详细内/幕,连小白龙也凑了过来,一手一个师兄肩膀搭住:“二师兄,不是做师弟的损你,这还有甚么事情掩的住卷帘司?一查便知了,彼此都是神仙,谈起时留个颜面,你说是调戏嫦娥,大家也都默认是调戏嫦娥了,心中还是知谁与谁的。”   他这言一出,八戒更是要头上冒出热气来,甩开了他,只觉自己在三藏面前丢了大颜面,整头猪都怨念了起来:“都是这猴子先提起!说什么嫦娥!只说那便是一块烧饼!啃一口过几日自己还会长出来就是了!睡觉!” 第54章 遇水鬼   八戒悻悻扭转了身子,不与他们对话,却看在唯一没有插话的卷帘忽然望着他笑,先是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又仔细一看,那卷帘依旧是平日里死人脸的表情,何来笑容,心中狐疑自己真当是因为月亮太大,猴子太奸诈,导致自己被亮瞎了眼,看卷帘也仿佛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一般,心中总觉这不是个好兆头,便瞪了他一眼,麻溜爬到自己藤屉床上,和衣躺下,不再去看他们。   这边猴子也道夜风寒冷,师傅还是早点关门就寝,以免邪风入侵,而他心中原本想道深山老林,难免有些妖魔鬼怪,半夜出门,若是远远看到和尚站在禅堂门口,少不了要过来将其掳走吃掉,和尚一禅杖,妖怪一朴刀,虽不要他们助力,但也是喧闹得很,拆掉几间房子也说不准,好不容易有个住所,还是善待人家为妙,日/后夜夜都要抬头看月亮哩。   三藏应了一声,却不肯去睡,他也是许久未见如此圆月,光辉清洒,瞬时精神百倍,随口应了一声,却不肯睡下,猴子见他还意欲出门,心中大惊,上前问道:“师傅怎地还要出门?”三藏道:“夜色不错,为师去夜跑会,你等先睡罢。”也不等猴子回答,便是开了禅堂门出去,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猴子在门口纠结的很,心中是想要跟随上去,却又怕三藏届时精神太好,要拉着他一同跑步打拳,那才是大大不妙,他身后三个师弟皆已躺于床上,小白龙打着哈欠,蜷缩成一团,声音含糊朝着猴子说道:“大师兄为何担心?若真是遇到妖怪,也是那妖怪命不好,注定该有被师傅超度这一劫难,不如早些歇息为好,免得明日精神不济,还要被师傅嫌弃。”猴子心中想想也是,就算不拆了这宝林寺,他们也只能住这一夜,倒不如在梦中多替附近妖怪们祝福,别眼睛长到了脚跟上,去招惹不该招惹的和尚。   也算是命中注定,猴子这乌鸦嘴竟然成了真。话说那三藏口念佛经,手理了袈/裟,在这月色通辉下绕着偌大一个宝林寺缓慢跑步,也不知是跑了多久,正欲往回走时,忽见天色一变,阴风阵阵飒飒,浮云卷荡,将月亮掩盖了去,远处山中鸟声哽哽,窗门拍震,他便止住了脚步,四下里观望,想这风定有来头,他也未带禅杖,只能就地捡起一根折断树枝,静观周围动静。   这风来得是迅速,去的也是无踪影,三藏听那风过,正要继续前行,忽听得一人喊他师傅,抬头看去,发现是走廊那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个汉子,衣冠整齐。走廊里昏暗的很,三藏一时辨认不出对方神容,还以为是寺庙里一和尚,却见得天边一道雷滚滚而来,白光劈过,将那汉子的面容瞬间打亮,三藏才猛然发现那人竟是头戴华冠,腰束玉带,身着九爪金龙赭黄袍,手执列斗罗星白玉圭,浑身却仿佛水淋淋一般,满头满脸皆是水,眼角流泪不停,那水一直要流淌到他脚下来。   雷电须臾消失在天际,那人面容又重新沉寂在黑暗之中,只是哀哀叫着“师傅!师傅救我!”三藏心想自己难不成遇到了一只水妖,而妖怪又怎会喊他救命,天边又是一道雷电劈过,三藏才看清这走廊里空荡荡的,竟是没有那人的影子,心中才知原来是遇到了一只水鬼,还是一只身份非凡的鬼,便温言道:“你说,寻贫僧何事?”   那人走上前了几步,仿佛畏惧着三藏,也不敢靠近,远远道:“师傅,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有四十里远近,名号乌鸡国,正是寡人一手创立起。约莫五年前,天降大旱,寸草不生,百姓皆饥饿而死,国库空虚,钱粮断绝。寡人已是停了文武大臣俸禄,又与民同苦,膳食不见荤腥。国内和尚云此乃天劫,寡人便沐浴戒斋,焚香祈求上天,如此竟是断水了一年,已是国不国,家不家,人不人。忽地从终南山来了一位全真道人,说是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神通广大,经得宰相领见。寡人也是毫无法子,先让他试且一试,请他登坛作法,令牌打将上天,果然须臾之间,大雨倾盆,连绵不绝。寡人也不求多,只望三尺雨足矣,那道人却说一年之旱,苦我百姓,他便是折损点法力,也要多润泽些,便又是多下了二寸。寡人见他如此仗义为民,就便与他八拜为交,结为兄弟,他自言年长寡人几百岁,便以他为兄,寡人为弟。   那道人不仅法力高强,诗书皆通,容貌非凡,朕与他贴心知己般,同寝食同出入,朝廷上下称他御兄道长大人,便轻了佛教,尊那道教。这般过了两年,春日一天,寡人与他在御花园携手散步,才谈论了花鸟,走到八角琉璃井边,他哄骗寡人说看到井里有万道金光,寡人正靠近了往下看,却被他一把退下井内,肉身当场摔死,而道人又在井边不知设了甚么,寡人这魂魄便是无法离开了此处,关押了三年之余,那道人变作寡人模样,文武不能识,后妃不能晓,经常下得井内来看寡人,却不将寡人放出,也是近些日子忽然放松了法术桎梏,寡人魂魄得以晚上飘荡而出,远远便见得这寺中有佛光大作,才发现是位法力高强的师傅,前来恳求师傅救救寡人!”   那鬼讲到伤心之处,呜咽痛哭,也不顾自己曾经君王身份,扯了袖子便擦眼泪,三藏听完他断断续续描述,心中便是已有了底:此番事例也不是未见过,尚有将人皮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伪装成他人老母他人相公他□□子者,还哄骗的好,三藏指他是妖怪,根本无人相信,还只是看了三藏法师的面子,不当场反驳。不过披人皮倒是不长久,隐瞒个数月数日总无人发现,但这自称是全真道人的妖怪便是倒有些妖力,三年内无人知晓,比以往他所遇到更是要麻烦的多。   三藏这里思忖着法子,那边鬼依旧哭泣个不停,身上不停有水珠落下,在这空荡走廊里回响,声音是清脆的很,却让他烦心不得深思,只能道:“若是一年半载,倒还好使,贫僧在庭上打了那妖怪变成原形即是,若是三年,贫僧即便能打了妖怪,也只怕你大臣后妃不认得你,说那妖怪才是真正国王,贫僧与你皆是妖怪哩。”   那鬼听闻此言,哭得便是更凄惨了,大滴大滴的水往下掉落,三藏只得喝令住他:“你哭泣也无用处!这朝廷中还有人可信你?”鬼被三藏一声喝住,只抽噎着,全无一国之君风范,想了又想,才道:“我本有个太子,是昔日过世皇兄之子,过继给了我,当储君养着,那妖怪怕与太子说话,漏了马脚,便三年内禁他入皇宫,不得与后妃相见,只允许他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大学士讲书编纂,或入祭坛烧香侍奉。我前些日子见到那妖怪,还求他善待太子,那妖怪却说三年不见得他,何来善待不善待……太子是我从小抚养大,见他如见我死去兄长,也不知如今怎地。”   三藏头疼至极,这水鬼浑身湿漉漉一直滴水不说,连眼睛里也似乎蕴含了一井水的量,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声音又委委屈屈,他又极不擅长安慰一事,只得强作无视,道:“明日里我便赶去你那乌鸡国,寻你太子,你有何物留给我作信物?”   水鬼想了想,那动作竟是要将身上衣物扒下来,被三藏迅速喝止,最后只得拿着手中白玉圭,走向三藏,便是要递给他。那鬼从走廊阴暗处缓慢走出,脚下暗色水流横躺,正要走出了这暗处,却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从阴影处伸出了一只筋肉发白水肿的手掌,将那白玉圭放在了地面上。   三藏上前去捡了白玉圭,才一抬头,便猛然看到那水鬼的脸近在咫尺,满脸泡的浮白,眼睛肿胀,从眼眶内快要滚落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口中喊道:“师傅……”   “师傅??师傅??和尚!!”   三藏陡然醒了过来,阳光从窗外射入,照着他脸,便是眼睛刺痛无法睁开,猴子拼命地摇晃着他,身旁几个徒弟皆在,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见他醒来才松了一口气。三藏心想他不是刚见了那水鬼,拿了白玉圭,只是靠的太近难免受了些惊吓,怎忽然又在禅堂中,而才一动,怀中坚硬便有甚么物体硌住了他,伸手入衣内,便掏出来一块白玉圭。   八戒在一旁看了,奇道:“师傅这是从哪儿捡的?昨晚就寝时怎未有看到这个?”猴子却是灵光一闪,问道:“师傅昨晚睡的有些蹊跷,难不成入梦见了妖怪?”八戒横了他一眼:“大师兄怎见了甚么全说是妖怪,师傅睡在这里,何来妖怪敢胆放肆?”   小白龙尴尬劝道:“额,二师兄,我等全是妖怪……”   三藏看着手中那白玉圭,心中想着昨晚发生之事,莫非见了水鬼只是自己一场梦,那国王还被镇压在井中,魂魄也不得脱身,只得托梦前来求助,若是他所言非假,真有妖怪能镇压住魂魄,变人形混过三年,那定不是普通之辈,便起了身,说道:“不是妖怪,是一水鬼,向为师寻求援助,现在便启程。” 第55章 遇太子   禅堂门外早已有和尚侧立多时,捧了手巾脸盆,只等三藏醒来,见他走出禅堂门外,便是连忙迎了上去,说要服侍三藏老爷洗脸。三藏极其不习惯一群和尚围凑在他身旁,虎视眈眈,几百双只眼睛一转不转盯了他看,含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上次这般见到还是唐王的水陆大会讲经时,底下妖精凡人混杂,目光或痴迷或贪婪一览无余,忽然又觉得背上一阵阴凉,转身一看果然是那方丈,候在远处正殿柱子旁,见三藏望过来,便是露出了自认平生最亲切的笑容。   猴子八戒四个妖怪在身后哪有如此好的待遇,顶多自己对着脸盆水池抹了一把脸,猴子更是因为一脸毛眼角绯红如此显著的妖怪特征遭到了和尚们的一致排斥和畏惧,顶多是远远望着他,口中称赞一句:三藏师傅好本事,不仅能降妖除魔,连妖怪也能收为己用,任劳任怨,不愧是我等和尚典范,又有一个道:若是三藏师傅多在我这宝林寺中住几日,远近香客闻名前来拜访,看妖精也能随和尚驱使,那便是好了。猴子自然看出他们口中所念,心中所想,止不住冷笑:方丈想要塑金身,和尚要赚香钱,这宝林寺倒是有趣,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爷爷也要做一做恶人,便提了声音喊道:“师傅!我等有要事在身,还是赶紧去了罢!”   那群和尚一听闻三藏要走,大惊失色,连脸盆也是不顾了,赶忙将他拦住,团团包围。这几百人怎又拦得住他,三藏却也不愿伤害凡人,只得偏过头看了小白龙一眼。小白龙正洗了脸,神清气爽,闭眼抬头,感受山林空气清新,忽地被重重一撞,睁开眼睛便发现二师兄恨铁不成钢,瞪着自己,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却是偏向了师傅那边努了努嘴,小白龙一脸茫然,无辜地看向师傅,而师傅此时已经快要被一群和尚淹没在中央,他心中想着这些和尚真是热情,又看向撞他的二师兄,不懂何事,而二师兄已是满脸无语,表情梗塞,麻木对他说道:“变龙,带我们飞出去。”   小白龙这才恍然大悟,清啸一声,那群和尚还纷纷朝着三藏挤过去,却被身后席卷起的气流激荡开,又惊恐万分看着一条巨大白龙一口一个,叼起了三藏和他三个师兄,往背上一扔,还有一担子行李,八戒顺手捞月,端过一盘馒头,对着那目瞪口呆的和尚说了声感激不尽,而后白龙在寺庙上方游走了一圈,方才离开,底下和尚被这风激的睁不开眼睛,平生岂有见过真龙,纷纷跪下磕头,口呼菩萨爷爷不等,那方丈急急奔来,却连三藏衣角也捉不住,只得眼睁睁见他离去,挽留不得,之后用尽心力,画出三藏图像一副,便是心智耗损,大病缠绵,数月后才好转。   方丈之事暂且不提,那小白龙毕竟龙身,一不留神便是飞过了头,又急急返回,将师傅师兄们带到离寺庙约莫四十里之处,收了龙身,龙鳞纷纷褪去,八戒手中那碗馒头还是热乎的紧,先等候三藏用了早膳,方才朝那城池方向走去,也是未有行多久,便听得马蹄连绵不绝,鼍鼓咚咚擂响,远远便见彩旗映日,不多时便见了一路人马,将领士兵数百个,中央华衣金甲公子数十个,又听得一声哨响,便是各自散了开来。有士兵见了三藏一行,连忙驱马过来,见他们是从那东方而来,领头又是个和尚,也是想起了民间传闻除妖和尚法师一说,便放缓了语气,道:“兀那和尚师傅,此处贵人正在狩猎,怕是误伤了你们,若是要往我那乌鸡国去,请走那边条路罢。”   三藏也不愿与他争论,便点头致意,超那条路走去,士兵吁了口气,这除妖和尚法师一说也不知何时在他们乌鸡国附近传开,折腾的沸沸扬扬,原先国王便重道,或多或少压迫了和尚佛教,如今不少和尚突然改习了武,与道长们起了不少争执,其中倒也有几个确实身手不凡,他们巡逻之时遇到此事不得不管,和尚便连道长与士兵一起打,呵斥他们狼狈为奸,眼前这和尚看起来并非瘦弱之辈,还担心了不好讲话,却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士兵纵马重新回到队伍内,那边三藏一行沿了另外小路前往乌鸡国,猴子也是细细问了三藏如何在梦中见到那水鬼,又是如何托付他寻找太子,并将白玉圭交于给他,不由抱怨道:“这皇帝也不靠谱的很,一不说太子如何形貌如何年龄,二不说他在御花园哪块地哪口井,教我们如何找他!”三藏却道:“这有何难,你们身为妖怪,变成鸟儿虫子,便是能进去了,见人口呼太子的,你变个祥瑞,将他引出来,即可好好说话。”八戒也道:“师傅所言甚是,大师兄不是号称精通七十二变,还比师弟我三十六变多那么一半,变个虫子鸟儿应当是得心应手,别说是祥瑞,一百个祥瑞也绰绰有余。”   猴子见这担子又落到了他身上,自然不高兴的紧,心中想那头猪怎如此之懒,平时开口闭口猴子,一有事情就喊大师兄,喊的比谁都情真意切,和尚也是不懂事理,怎亲那猪,远爷爷哩,口中却只能道:“师傅既然如此吩咐,那爷爷照做便是,只盼望师傅多多给爷爷记功,到西天好好美言一番,也不算是枉了爷爷如此尽心尽力。”   他们这里刚分配完了任务,忽听有马蹄声从远至近而来,八戒奇道:“我等已走小路,难不成这里也要算入他们管辖范围?这真是欺妖太甚!”一群人目光齐齐看向那马蹄声来处,不见千军万马,却只见一穿红甲束发小将,慢悠悠地纵着马而来,也不是往他们方向,满面愁容,双目眺望了远方,不知是在想甚么事情,出神了一会儿,才看到三藏一行,连忙是勒住了缰绳,朝着他们道了声不是。   那小将话音刚落,却另有几道马蹄声踏空而来,急急停下,勒的马前蹄离地,嘶鸣不已,那后来者却是几位穿着锦衣的公子哥们,见小将朝三藏赔礼道歉,便是哂笑嘲道:“想不到堂堂太子落魄成这般样子,失宠也是罢了,竟然还要对着和尚毕恭毕敬,丢我乌鸡国的脸。”又一道:“太子莫非听信了这城中说除妖和尚的谣言?还是真连和尚也打不过?我等来前已是被教训了一顿?”   那小将赫然是他们口中的乌鸡国太子,却比他们身形略瘦弱,一张脸白白净净,虽穿着盔甲,身上看起来便是也无几两肉,如今恼怒得很,脸上飞起两块薄红,道:“枉你们幼时与我一起读圣贤书!怎可对陌生路人如此无礼,我即便不擅长武力,也一定会阻拦你们!”   他说罢便横马挡在了三藏他们面前,看起来还挡不住三藏一人,更别提三藏身后还有四个徒弟,那群公子哥儿哈哈大笑,领头的持了手中马鞭,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掌心,道:“雷青阳你果然有意思的很,这太子还是不当罢,不如一直住在爷爷府邸上,哄爷爷开心啊——白驹!”他随口喊了身后一人诨号,那被称为白驹的脸上得意之色难抑,朝着太子雷青阳拱了拱手:“太子息怒,属下这便替太子教训了那群敢胆妨碍太子狩猎的和尚,请看属下只用一只手,也能将那群和尚打到趴下给太子瞧瞧。”   太子雷青阳手中只有把青锋宝剑,握着如同烫手铁块一般,怎样姿势都不对,他与那群纨绔公子哥儿原本皆是幼时玩伴,只因这三年来,父皇对他不闻不问,不让他入宫,只准他在五凤楼中念书修经,不准练习武艺,人人皆云他已失宠,太子名称只不过虚有图表,连玩伴们也变了脸,不再与他亲近,如此之事已经发生种种,他顺手救下卖身葬父的女童,那群人说他爱好幼女,心术不正,若是救下少年,便又要编出打油诗嘲笑他钟爱娈童,自暴自弃。他见了昔日玩伴变成这般模样,心中难受的很,却咬着一口傲气,怎样如何也不肯认输,便紧紧握了宝剑,双眼盯着白驹,拦在了三藏面前。   白驹在这群公子哥队伍中武艺称不上第一,也算是翘楚人物,怎将他放在眼里,口中笑嘻嘻道一声太子爷小的多有得罪,一边抡起手中长棍,气势汹汹,避开了太子,竟是直接冲着三藏而去。那太子雷青阳惊呼一声,手中宝剑不知如何使用,便是以身体去挡了那棍子。三藏倒是平生难得被一连剑都使用不好的凡人护在身后,险先要被他感动了几分,念了声阿弥陀佛,手中禅杖挥出,与那棍子相撞。   猴子麻溜将那一脸惊魂失措的太子从马上拖下来,安置在他之后,三个师弟之前,太子的马则交于了小白龙,凡马虽嘶鸣不安,但龙威压下,便是乖乖伏趴在地,一动不动,那几个公子哥的马匹也是兢兢战战,不敢往前,反而抵抗着缰绳再三后退,白驹也正是要冲向了三藏,忽然身子往前一扑,胯/下那马儿死命往后躲哩。   他还以为那和尚用了甚么妖术,毫不犹豫翻身下马,怪叫一声,还未有什么壮志雄心喊出口,先被三藏近身,一掌劈晕,白眼一翻,软倒在自己马旁。那领头的公子哥见势不妙,心想难不成真是遇到了这般和尚,便冲着太子喊了声你好自为之,喝令着其余人,拖着那白驹,纷纷散开。   太子惊呼了声师傅,又觉自己浑身皆是冷汗,手中宝剑不禁掉落在地,三藏用禅杖一挑,便是将那宝剑握在手中,交于太子,太子接过,满脸羞愧之色,又朝三藏拱了拱手:“原来是我拖累师傅了,师傅好本事!”   旁边八戒猴子纷纷交换了个眼色,乌鸡国,太子爷,这明摆了是他们要寻找之人,八戒先开口问道:“你是这前方乌鸡国太子?怎如此弱不禁风?”   太子也不恼怒,惭道:“师傅见笑了,我从小喜爱诗书不爱武,身手差得很,比不上师傅们,比不上。”又好奇问道;“师傅们可是传闻中那除妖降魔的和尚?从东土大唐而来?”   八戒害羞道:“惭愧惭愧,我师傅正是。”   三藏并不想把话题拉扯到他是如何厉害的方面,便直奔了主题,问道:“你父皇可是三年未曾见你一面?你国母娘娘呢?可有向你述说你父皇三年内变化巨大?”   太子听他如此一说,满脸愕然:“你怎知此事?莫非你能卜卦不成?我确实三年未见父皇母后之面,父皇也不愿召见我,只让我日日夜夜呆在五凤楼——”   三藏从袖中拿出那白玉圭递给他:“你认得此物否?”   太子接过一看,惊呼:“这是我父皇三年前丢失在御花园琉璃井中那个金厢白玉圭!找也找不得!怎落在了你处!”   猴子哂笑道:“如今还喊父皇,你这太子爷忒不懂事了,白玉圭不见,三年又不见你,你想想是否不见了何人?”   太子心中波澜翻涌,又听猴子这番话,他也是读了不少精怪志书:“这三年前,原与我父皇交好一道长忽地消失不见,之后父皇便对我冷若冰霜,你这般言道,莫不是,莫不是我真正父皇遭遇不测,而有妖怪却是假扮了我父皇?!”   三藏颔首,那太子心中越想越乱,思绪飞展,拿着那白玉圭,翻来覆去,也不知想到了哪条岔路上,忽地眼泪直流,朝着三藏跪了下去,口喊父皇,便是连四个妖怪也被他一惊,八戒喃喃道:“师傅你原来已有了这般大的孩子!是不是该喊我叔叔哩。”却被猴子横了一道白眼:“呆子不要乱讲话!”又朝那太子道:“你又想到了哪里去!是你家长辈魂魄入爷爷师傅梦中,求他除妖哩!”   太子那情绪还未收,听猴子这般说道,也是不站起,跪着看向三藏,泪流满面:“我原以为父皇对我不理不睬,只因我非他亲生,原来是这般原因!不知我父皇如今尸体在何处!那殿上妖怪又是何人!我无用的很,救不了我父皇,只求求师傅大发慈悲,救救我父皇!”   三藏不喜他人跪着求他,只得先拉起那太子,道:“你父皇只说尸首在御花园琉璃井中,而那妖怪便是昔日道长,推了他落井,便变身成了他。”   太子愕然道:“那道长是妖怪?这毫无道理!他为何要谋逆杀害我父皇?!我父皇对那道长简直要捧到了天上去,平日里寝食一道,同进同出,连用来跟后妃相处的时候一直跟他在一起,我见父皇时,道长也在一边坐着,从不离开半步!真不是道长与我父皇同时遇到不测?” 第56章 分两路   八戒听闻太子此言,在一旁语气微妙道:“真是共进共出?小师弟,用你们行业话来说,这是何种情况?”小白龙迅速接上:“这种情况常见的很,不少妖怪特意与凡人亲近,举止亲密,一旦日久,学得他习惯言语,便杀了凡人,自己扮作他模样,融入其中,若是寻常凡人,只能道这妖怪对人间或凡人情/爱好奇的紧,自己也想要亲身体验一番,这种我等将其归类为缺爱,若是身居高位的凡人,一要考虑熟人下手,另有目的,这种为谋逆,若是毫无目的,忽然翻脸,只能说是情感纠纷,不知你父皇是何种类型?”   太子一脸懵逼,恍惚道:“我……我父皇平日也无宿敌,若,若是要说情感纠纷,这,这个……”他支支吾吾,小白龙满脸了然:“自然,不少家属死死咬定并非情感纠纷,但事实经常如此,当然,这情感纠纷也分为二种,其一是凡人心变,妖怪为了留住他不得不选择此下策,其二便是早日妖怪与那凡人有仇,特意作出这般来报复哩。   小白龙在卷帘司见多识广的很,说出来便头头是道,分析的有条有理,只可惜太子似乎一条也不想承认:他信了他父皇被谋害,金銮殿上所坐是妖怪,却不愿信是那道长,三藏也不与他争论,只道:“妖怪究竟是不是道长不打紧,贫僧此番受你长辈所托,只是除妖而已,如今贫僧这般打算:贫僧徒儿皆擅长变化之术,选其中一个变成你父皇年轻模样,随贫僧一同去朝廷之上,假作是你父皇还阳,见那妖怪如何反应,你可先去询问你国母娘娘,而后同贫僧另些弟子一道,去御花园琉璃井寻你父皇尸体。”   太子听得矫舌不下,心道我博览群书,志怪野记也是看过不少,其中也有提及过变形之术,皆是往高深莫测了写,眼前这和尚却是轻描淡写,又看他徒弟,那锦袍的如同寻常俊美公子,红发的半言不语,只顾挑了行李,黑发的,望去隐隐有高人之相,至于另一个,猴毛也挡不住一脸妖怪之相,心中大惊,想到莫非那和尚徒弟真是一群妖怪。   三藏也不理他,在四个徒弟中看了看,还是选了最为靠谱的卷帘与他同去,声称自己会七十二变和三十六变的猴子与八戒均是不服,口口声声道你让那太子看看,究竟我三个,谁最像。太子也是习过画,八戒变了一张桌子,一副空白卷轴,一笔一墨与于他,太子持笔弯腰,一手敛这袖子,便开始作画,不多时先勾勒出一张脸来,容貌与他倒是近了四五分,太子解释道:“我虽非父皇亲子,但却是肖似他,父皇嘴角这里便是有一颗痣,我却没有。”   小白龙表示自己变化之术没有学好,当初在卷帘司也是拖后腿,如今就不在此献丑了,而八戒与猴子纷纷摩拳擦掌,对了那画像开始变化,太子还是首次亲眼看到,兢兢战战,差点要跪下喊菩萨,又想起眼前可能也是一群妖怪,便忍了畏惧心理,上前各自指点哪处不像,等到八戒与猴子皆是变化了差不多之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卷帘卸下身上行李,随后变化成那国王年轻时候模样,太子原先是盯了八戒与猴子看还有哪里不同,回头一见卷帘,整个人便是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喊了声父皇。   这结果便是清楚得很了,三藏及时说明了这是我三徒弟,避免太子又要眼泪汪汪跪下抱住腿大喊父皇,太子也是绕着卷帘走了好几圈,全然不敢相信之前还是那个红头发的阴沉男人,惊奇之色溢于言表。介于这次与九尾狐狸那次不同,卷帘并未见过国王本人,也不知他说话如何,三藏便让他当做哑巴,默不作声,只管听吩咐便是。而猴子八戒与小白龙,则变成寻常士兵,跟在太子身后入城,如此兵分两路。   太子四下也寻不出空余的三匹马给他们,猴子却笑笑道不必,他手中把玩了三颗石子,抛出落地时已变成白马三匹,八戒惊叹一声厉害了我的大师兄,猴子在三藏面前露了一手,也是得意洋洋的紧,道:“尚可,尚可。”师兄弟几个翻身上马,朝三藏告别,跟随太子而去。太子心急得紧,恨不得插翅飞到城里,询问他母后自己父皇是否真如和尚所说,三年来不闻不问,冷淡如斯,而又不能给同行士兵看出破绽来,只得强忍住,作了放松姿态,缓慢行马,回到军营后与将官道:“我有一事要先回城,你等在此扎营,待我回来再进城。”   他也是怕自己急冲冲返回城内,惊动那妖怪,不得不卸了自己盔甲,只穿着里面锦袍,便装轻骑,带着猴子他们,便是从后宰门进去,这条道路想来人少得很,太子有些急了,纵马跑的飞快,正在宫道拐角处,忽然见了另一匹马横在了他前方,马上那人正是先前那群公子哥们的领头,身上已是换下了原先出猎时那套劲装锦服,如今穿的这身银丝金边,上绣云纹,俨然富贵闲公子,拦住了太子去路。   太子显然是有些畏惧他,手掌握成了拳,但也是放大了声音,喝道:“文恭孙!我有急事!你先放我过去!”   那唤名文恭孙的男子语气轻佻:“不放,你要如何?”他又是见了猴子八戒小白龙变作的士兵,微皱了眉,奇道:“这几个士兵怎面生的很,是哪个营?我怎未见过。”   太子哪有心思回答他这些问题,又无法子,只能眼含哀求,转头看向猴子,猴子心想这两个小子婆婆妈妈,倒是在这里你问我答,便凑近了太子道:“要爷爷先打晕他否?”   文恭孙见那个小兵大胆的很,也不告罪,直接凑在太子耳旁讲话,太子竟然还一副沉思考虑模样,冷笑道:“青阳儿你这太子倒做的有趣,连一个小卒都能靠在你耳边讲话,王上三年未召见你,你怎也得自甘堕落。”   太子心中还是不愿武力对待幼时玩伴,还是昔日关系最好的那个,文恭孙是兵部尚书之子,作了太子伴读,进宫陪他,同起同出,两人感情深厚得很,如今也不知为何文恭孙见了他面便要折损他一番,变成针锋相对。他在那边还不愿动手,猴子则嫌弃他婆婆妈妈,武力只是他的一种手段而已,便对太子承诺不用武力,太子半信半疑,那文恭孙见他们窃窃私语,更是大怒,还未等说什么,猴子已是如一阵风般飘到了他的身旁,双手抓住他,一跃三尺高,直直蹦了上去,待到半空中,又落了下来,太子简直目瞪口呆,心想师傅如此,徒弟果然也是如此,武力高强,手段粗暴,只可惜了文恭孙,好好一张脸现在变得雪白,整个人晕晕晃晃,刚落地,便昏厥了过去。   猴子将他扔到马背上,又重新回到太子身边,八戒怜悯道:“毕竟凡人,还是朵长相不错的娇花,大师兄你下手也要怜惜点。猴子啧了一声:“甚么娇花?爷爷在天宫蟠桃园毕竟摧了那么多蟠桃花,也不见得多他一朵。”太子小心问道:“这……这不碍性命吧。”猴子道:“不碍事不碍事,爷爷只不过将他弄晕了而已,先回宫去!”   太子从后宰门直入,也不报传宣诏,那里有几个太监在把守,见太子来,也不敢阻滞他,便让他进去了,猴子几个却进不得,守在门旁。太子纵马而入,双腿夹一夹马腹,撞入里面,朝着小径直奔锦香亭下,只见他那国母娘娘正坐在锦香亭上,两边有数十个婢女掌扇端茶,那娘娘却倚雕栏儿独自流泪,直至太子喊她母后,方才回神,擦拭了眼泪,强整欢容,叫声孩儿,道:“孩儿,你父皇说这三年忙碌的很,都不得相见,我思量你的紧,不知何时才能来见我一面。今日怎忽然有空哩?你声音却为何如此悲伤?”   见他母后发问,太子在阶下叩首道:“母后,孩儿有一事不解,但请母后屏退婢女,听孩儿一言。”那娘娘也不知发生何事,便先挥手让数十个婢女退下,不一会儿便走的干干净净,偌大的锦香亭只余他们两人,太子先告罪了一声,便直奔了主题:“母亲,我问你三年前夫妻宫里之事与后三年恩爱同否,如何?”   娘娘顿时眼泪流了出来,魂飞魄散,抱住太子,声音悲戚道:“孩儿,你怎忽然问此事哩?”太子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已是一凉,又追问道:“母亲,你说,你说如何?”娘娘泪眼朦胧,低声道:“你不是不知你父皇,对三宫六院并不上心,但总也有昔日表兄妹情在,不至于疏远到了何处,而这三年,竟是如同换了一个人般,不闻不问,也久不入后宫,这事,原本你不问,我到黄泉里也不明白。”   太子见她如此回答,心中那最坏的预料已是成了真,对娘娘说道:“我今日出去打猎,遇到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便是城里一直在传除妖降魔的那位,他拿出父王曾最心爱的白玉圭,说是父王被害,托梦于他,如今殿上那个是妖怪,一直假扮我父皇哩!”他说罢便从袖子中拿出那柄白玉圭,娘娘也认得此物,便是信了他的话,抱在胸前哀哀痛哭,一会儿喊着那国王名讳,一会又道妖怪如此凶狠,我娘俩又打不过他,这该如何是好。   太子替他母亲擦拭了眼泪,温言道:“母亲不用怕,那位师傅已经受了我父皇之托,要除掉那妖怪,如今应该已是去见那妖怪去了。” 第57章 三对峙   这边太子温言安慰国母娘娘,那边说道太子带猴子八戒小白龙离去,三藏便与卷帘一道上路,两人中途也不说话,只是走了飞快,不多时便遥遥看见了那乌鸡国城池,等进入得城来,只见街市纵横,人物来来往往,远处凤阁龙楼,富丽堂皇,说不出的香气四溢,风光热闹,卷帘此时带了一顶大纱帽,默不作声,跟在三藏身后,两人走至朝门,三藏与那阁门大使言道:“贫僧乃东土大唐去往西天的和尚,经过贵地,需要倒换关文出城,不便慎入,烦扰转达。”   那阁门大使随即入端门,跪下丹墀,启奏道:“陛下,朝门外有两位僧人,说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处,需要交换关文出城,不敢擅自闯入,在门外听宣。”朝上大臣自然也是听说过这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除妖和尚事迹,一时议论纷纷,那在殿上的妖怪心中却有些嘀咕,一想我在这乌鸡国内,也不方便外出,听得传闻说那和尚先后除了不少厉害角色,也不知真假,二又想自己来历毕竟与那些寻常成精妖怪不同,那和尚未必能看出自己破绽,又自持了心定,即令传宣。   三藏与卷帘入得朝内,两旁文武百官威严端肃,不动声色交流眼神,打量着三藏,三藏站在白玉阶前,不跪不拜,先是看了殿上妖怪,他这一看,心中却是一惊:寻常妖怪披了人皮还是掩不住妖气,而殿上这妖怪却是隐隐有佛光之迹象,参考先前太上老君那事,三藏便心中有数了起来,想果然又是那些灵山菩萨,不知是身边甚么东西牲畜得了精,下凡来此阻扰他。那文武百官见他不拜又不跪,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国王,心中惊惧,想那和尚竟然如此胆大无礼,藐视圣威。妖怪却看三藏望向他时眼中有了然之色,心中慌张,强定忍住,喝问道:“你这和尚好生大胆,我不与你朝进贡,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三藏答道:“贫僧不拜天不拜地,只曾拜唐王、师傅与佛祖。”   两旁文武百官正要呵斥了那和尚不知好歹,妖怪却应了声将这篇掀了过去,心想这和尚在此,夜长梦多,倒不如速速给他关文,让他出城,便道:“出家人有多半讲究,寡人不怪你,那通关文牒在何处,呈上来给朕。”   通关文牒曾是三藏出行前,唐王亲手交于他,然而所经城池几乎难以派上用场,如今终于从包裹内取出,卷帘双手捧了文牒,正要上前时,殿下有一官员喝道:“你这和尚,我陛下不让你跪,是恩赐,你徒弟在殿上还要带着纱帽,衣冠不整,是要藐视我朝威严么!”他原先还以为三藏会对他不理不睬,他好借此发作,让一旁侍卫拿下和尚,三藏却颔了颔首,说道:“将那纱帽拿下罢。”   卷帘也不说话,将他纱帽摘了下来,朝上百官哗然,皆是看了看他,又看殿上妖怪——两人长得出如一辙,分毫不差,卷帘更近似年轻模样,臣子大乱,各自心想有面容相似者,却为何有面容一模一样,连痣也是长在同一地方,纷纷看向他们君王。而那妖怪却是怔住了,微张着口,呆呆地看着卷帘。   五年说长不长,说久不久,妖怪模样过个几百年也折腾不出第二个模样,而人类却变得如此之快,变得衰老,变得生出皱纹,五年前他到这乌鸡国,千里荒野,万里干旱,寸草不长,民不聊生,那国王也是饿的瘦削,穿着宽大的衣冠,手中持着香,身后跟随着一同前往的文武百官,在街上缓缓而行,从他面前经过。第一次见到国王,便是这般面容了。   他在街头某一处小小显露了神通,制造出一汪清泉,果然便有巡街士兵报给丞相。丞相询问他来自何处,有何本领,他只道自己来自那终南山,只会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别无长处,丞相欣喜若狂,连忙将他推荐了上去。那国王在祭坛上等着他,两颊都凹陷了进去,只余一双眼睛大的有些吓人,见到他,也是半信半疑,但别无他法,求他先试一试。   呼风唤雨只不过一道令牌打上天,那国王跪在雨中,喜极而泣,却又道这雨毕竟是天上管辖之物,不敢求多,怕道长受到苛刻,只望三尺雨足矣。他听了有些想发笑,雷公电母一打,风婆龙王一布,凡间要多少雨,便来得多少,却也说一年之旱,苦我百姓,他便是折损点法力,也要多润泽些,又是多下了二寸。   这亲近国王的任务完成的迅速至极,不费吹灰之力,那国王信他的很,与他八拜之交,又喊他御兄,他自称师厉,无字无号,云游道人而已,国王允他直呼御名雷鸣,与他同寝食同出入,说书论道,上处政事,下访百姓,将原本个处于死亡边缘的乌鸡国又重新整理成繁华面貌。   雷鸣如此信任他,听他讲道说法时如此认真歆慕地望着他,他拖了一年又是一年,第三年时,他无法再拖,只得将他哄骗到御花园那口琉璃井旁,将他推了下去。雷鸣落入那口井时,容貌依稀还是眼前这般模样,之后再也不会老去,而老去的那个却变成了他。   妖怪定了定神,将那些乌七杂八的回忆全部收了回去,问卷帘道:“你是何人?怎与寡人生的一般模样?”   卷帘也不说话,看向三藏,三藏心想这妖怪真真不老实,脸皮厚如城墙,稍微羞涩点的,见了原身前来,早就变出他原形逃窜,哪还要在那边死撑,便胡诌道:“他是贫僧手下一行脚僧,早日在城外一井中见到他,原是井底龙王将他带了过来,便从井中救出,喂了些金丹复苏过来,只惜口不能言,但比划了手脚说来要见乌鸡国国王,贫僧便将他带过来了。”   也是三藏运气十足,那妖怪心中一凉,御花园琉璃井下着实有个井龙王,受他所威胁,用定颜珠护住雷鸣尸首,保持容颜不得破坏,他近些日子也是未去琉璃井下看他,莫非真是那个龙王将雷鸣尸首偷偷运了出去?又是求了金丹复活了他?妖怪看向卷帘,见他默不作声,却是留下两行眼泪来,心中更是毫无怀疑,慌乱无着,在殿上径直变回了原身,化作一道青烟窜出殿外,腾云驾雾而去。   也不等三藏吩咐,卷帘紧随了而去,殿上文武百官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亲眼见得那国王变成金发妖怪,又见殿下国王也追了过去,若那两个都不是凡人,那他们真国王究竟在何处?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那和尚,喊着圣僧。   三藏算着猴子他们应当是将真国王救了出来,便问了他们御花园在何处,一群人浩浩荡荡朝那里飞快走去,而却在那御花园入口处,望见了原先逃走的妖怪与猴子大打出手,猴子身后八戒背负了一人,卷帘扶着那太子,还有另个看着眼熟,似乎是原先嘲笑太子的那个领头公子哥,三藏身后又是数十人,通通挤在了这御花园处,堵了个水泄不通。   前面说那妖怪驾云逃走,见身后那雷鸣竟是也踩了云追来,心中大震,停下来问他道:“你……也习得法术?”卷帘不愿与他交流,抡起禅杖,朝他面上招呼,妖怪猝不及防,招架不及,口中喊却不停,卷帘哪乐意与他谈论甚么两年感情,右手在脸上一抹,变回了原样。妖怪方知受骗,恼怒得很,也不与他缠打,寻了个空子,变成了一只小虫,便是往御花园的方向飞去了,心想好歹先到那井里,将井口封住再说。   谁知他到了那御花园,却傻了眼,看着原本封住的门楼四分五裂,石块灰尘散落一地,太子与另几个士兵一起,那士兵肩膀上扛着的不是雷鸣尸体又是谁,只得变回妖怪,意欲上前抢了尸体,身后卷帘追了过来,二话不说,先打了事。   要说那太子安慰了国母娘娘,便又翻身上马,重返后宰门,与猴子八戒小白龙一道,便是往那御花园去捞他父皇尸体去了。自三年前妖怪将国王推落井后,便寻了个借口,将御花园封了起来,门用铜汁浇过,八戒意欲直接上手砸门,被猴子一把拉住,他带着那太子,正要踩了云飞过那三檐白簇的门楼,身后忽听到一熟悉声音,喊着太子名讳。   猴子不用回头也知来者何人,心想这两个莫不成是一对野鸳鸯,怎如此复杂纠结的很,一转头,果然是那个文恭孙,跑得气喘吁吁,猴子问太子道:“带不带?”太子颔了颔首,猴子便不容那文恭孙挣脱,也是上去一把揪住,飞过门楼去,落到御花园内,刚落地,还未等那文恭孙开口,抢先道:“爷爷在做要紧事,废话少问,私下你俩自行沟通,婆婆妈妈的话便再将你扔天上去!”   太子也是拉了文恭孙,小声道:“你先别问什么,跟着来便是。”文恭孙见了猴子便是想起上下那阵颠簸,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身后,猴子问了琉璃井在何处,一群人便跑了过去,太子所指之处不见有井,却只见一株硕大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那芭蕉似精怪,见猴子等人,正要胡乱挥舞了叶子,被八戒一钉耙刨起,又是一钉耙远远扔出,落到水池里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沉了下去。芭蕉下掘了三四尺深,便见得一块石板,将石板打开之后,里面霞光灼灼,白气明明,倒似水面波折琉璃光芒。   猴子自称不会水,小白龙抬头望了望,诶呀一声,说这熟悉感觉,底下应是有我族人哩,不知是友是敌,八戒心生不妙,果然那猴子说道:“大师兄无能得很,在水下施展不开手脚,麻烦两位师弟下去走一趟,速速上来,爷爷在这里看守。”八戒还要反驳,猴子立刻搬出三藏,说师傅此时应当与那妖怪对峙哩,师弟不要磨蹭磨蹭,浪费时间,八戒想想也是,自己虽与猴子不对盘,但总不可误了三藏大事,便与小白龙一起,跳下琉璃井去。   这井底水也是深得很,他们也不摆手,直直往下沉,眼前忽然见了一牌楼,上有水晶宫三字,小白龙欢快道:果然是我族人,却不知是哪一海的,两妖向那水晶宫游去,不久便见一巡水的夜叉,那夜叉见有陌生两人来,慌乱乱地关了门,急抽身进去报道:“大王!祸事哩!有两个人往我这处来了!也不死,莫非是那个妖怪同伙?”龙王心惊,带领了士兵出水晶宫,他不认得八戒,却认得那小白龙,慌忙拜下:“原来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怎来我这小小井中?”小白龙看他有些眼熟,想必是昔日龙族聚会,遥遥见过一面,便也行了礼,道:“我师傅三藏路过此处,有一水鬼入梦朝他求助,说是尸体在这琉璃井内,如今便差遣我与师兄前来取。”   井龙王吁了一口气,道:“正有此事。唉,说来也是我无能,那妖怪威胁了我等,好好保管乌鸡国国王尸首,将我此处宝物定颜珠掠走,含在那国王口中,尸首也放在我这水晶床上,如今既然是三太子前来要,你们带走便是。”   他说罢,便吩咐手下水族将国王尸体抬了出来,小白龙朝着八戒羞愧道:“二师兄,师弟我身体孱弱,要是背了人,肯定在水中就行不动了,还是师兄身体健壮,麻烦则个,也好让大师兄看看,究竟是谁在出力,届时在师傅前美言几句,全是二师兄的功劳。”   八戒明知是坑,但最后一句话的诱惑力实属太大,一边心疼自己,一边还是应允了下来,接过水族背上那具国王尸体,负在背上,两妖告别井龙王,又朝那出口游了回去。   井上猴子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身旁文恭孙忍耐不住,多次想要发问,被猴子冷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太子见他憋着一脸怒气,悄悄拽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再等等,再等等。”不多时,那井下水声大作,小白龙施展纵水法术,将他俩卷了上来。八戒落地,太子一见那尸体,便是立刻认了出来,泪流满面,扑上去抱住他的父皇,哀哀痛哭,文恭孙目瞪口呆,怎也料不到原来发生这事,八戒原本背负了一人,已是负担不轻,如今太子还要压上来,更是吃不消:“先别哭,带到我师傅那里去,该超度的超度,该除的除。”太子眼泪才流了一半,纳闷问道:“超度?三藏法师要将我父皇超度?”   八戒翻了个白眼:“还有那妖怪,你怎忘了此事!”一旁文恭孙终于能够插上一句话,困扰他的问题太多了,但不要紧,他自觉自己思维敏捷,仅仅凭借着眼前几个线索,便能够分析出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的国王是妖怪?那个传说中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青阳儿你真有趣,在这里哭哭啼啼作甚么,若我是你,早提剑去杀了那个妖怪!”八戒原先也不注意他,听他这几句话,竟是将整件事情都理透了,顺带替他教训了句太子,不由赞道:“原来还是有懂事理的人在,先出了这御花园,往正殿去。”   太子在前带路,这御花园内三年未有打扫处理,花枝散落,各自生长,挡住了道路,猴子只得提着棒子,一边走,一边打,不多时便走到另个门楼下,此时已经取得国王尸体,他也懒得飞过去,便抡起棒子横扫,将那门楼打得飞了出去,私下炸裂,正要回头招呼了师弟们赶快前去,却平地里感受到了一股妖气,再仔细一看,半空中便出现了个黄毛怪,再一瞧,又发现了他的三师弟。猴子不等提醒,顿悟了那黄毛怪便是假扮国王的妖怪,显然和尚已经与妖怪撕破脸皮,手中棒子连余热都还未沾,手痒痒的紧,便是要趁三藏来之前,好好打一番,上前就与妖怪厮打在一起。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便人声鼎沸,抽空一看,三藏带了一群凡人,浩浩荡荡,往这里来了。   黄毛怪心急,不愿纠缠,只求拿了国王尸体速速离去,但猴子又岂肯给他机会,两妖边打边走,黄毛怪化作妖风逃散,猴子紧随上去,底下八戒背负了国王尸体,小白龙带着太子与文恭孙,卷帘带了三藏,一群人与妖怪也是紧跟了去,将那些茫然不知所措又惊惧万分的官员扔在了原地,直直飞出了乌鸡国城外,落在荒山野林里,三藏喝住了还要追过去的猴子,说先看如何让那国王起死回生过来,猴子思忖片刻,道:“这还不简单,师傅也不用念甚么咒语,等爷爷一会,爷爷去天上要一颗金丹来。”八戒也道:“那老君先前还祸害了我等不浅,大师兄快去问他敲竹杠哩。”猴子大笑一声,口喊乖师弟,翻身上了天庭。   他纵着筋斗云,先入南天门,也不去灵霄宝殿,不上斗牛天宫,一路向上,直径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才进得炼丹房,就看到太上老君坐在丹房中,教童子执芭蕉扇扇火哩,其中两个看的好生眼熟,一想原来是那两个金角银角,太上老君望见了他,口中先说道:“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也。”猴子假作甚么也没有听到,客客气气,朝他行了个礼:“老君啊,今晚月色不错,爷爷忽然想起在平顶山莲花洞,师傅被妖怪擒住要吃肉的时候哩。”太上老君听出他话语中携枪带棒,但毕竟他理亏,只得哼哼道:“你这猴子,上来有何事?”   猴子也毫不与他客气:“这不是路过乌鸡国,国王被妖怪所害,爷爷上来求金丹,老君也不要担心,只需将那九转还魂丹,给一千个便是,爷爷也好回去与师傅交差。”老君斥道:“你这猴子胡说!甚么一千丸!当饭吃哩!便是土里长出来,也没有这等容易!快去!没有!”猴子听他此言,收了满脸笑容:“老君这话,便是要逼爷爷了,怎地如何,爷爷都不能空手回去,不然我家和尚还在下方殷勤等着哩。”   太上老君心中无奈,想那猴子若是不给他,也定会动手来抢,更何况底下那位三藏还是昔日佛子徒弟,便当做是卖佛子一个人情:“一千个没有,一个便能医活那国王,给你一丸便是。”说罢便调转葫芦,从中倒出了一粒。猴子拿着那丹丸,口中说道:“如此轻易给爷爷,莫不是假的?待爷爷先试了试。”他这要往口里扔,太上老君慌得那上前扯住,一把揪着猴子手腕,握着拳头骂道:“你这泼猴!我这是九转还魂丹!救人命还阴阳的药!你若要咽下去,我就要动手了!”   猴子哈哈大笑,将那太上老君挣开,笑骂道:“你这老头小气的很,爷爷吞了你那么多药,再多一个,又如何?”太上老君也不再与他客气:“这丹丸难炼的很!我也只有这半个葫芦多,这颗你吞掉了,下颗别想再从我这里要!”猴子随口诶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下那三十三天,回去找三藏。 第58章 狮猁精   这边猴子上天庭去取丹药,底下三藏正守着那国王尸体,黄毛怪见猴子离开,又是打将了过来,心想一个猴子上了天,那两个凡人不是我的对手,红头发的似乎有些难缠,另外两个妖怪看起来富贵公子般,实力暂不可测,最后个和尚传闻厉害得很,也不知真假,便按在云端,朝太子冲了过来。   太子手还未有握在他那腰间佩剑上,先是被文恭孙一把推开,然而可惜得紧,文恭孙的武艺虽比太子高出了十倍而去,世间还有凡人和尚比他高出了百倍千倍万万倍去,瞬间与太子摔倒在一起。   黄毛怪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不仅打不过猴子,连一个凡人和尚都能将他从云上拽下来,然后禅杖无情如流水,坚硬如巨石,几下就打飞了他手中宝剑,再几下,就打得他横飞了出去,被和尚一脚贯在了地上,脸朝下,四肢横趴,口中感受到了鲜血与大地土壤的芬芳味道。身后那另三个妖怪欢欣鼓舞:“师傅威武!师傅好好教训他一顿!”   猴子从天庭下来时所见便是这番景象,口中咂舌,心道竟然还有如此不长眼睛的妖怪,照理说和尚在前面路上除妖的传闻已是沸沸扬扬,半途来劫爷爷倒能谅他不识爷爷威名,怎还这般想不开,可怜可怜,便落下云头,喊道:“师傅!金丹已经取到,师傅是要先超度,还是先救人?”   黄毛怪呼吸微弱,半死不活,三藏有些失望,想来并不是哪个妖怪都能将他们天生的蛮力好好应用,脚下这个便是荒废自身,混在人间享受荣华富贵,可惜至极,道了声:“先救人。”猴子应了声,却拿着颗金丹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毫无救人经验,忽突发奇想,问三藏道:“师傅,爷爷变成蚊虫,带着那金丹飞进去可好?”三藏自然不应,他见那黄毛怪也是气息奄奄,便不再管他,而是让卷帘去附近寻了一钵水,又教太子来,将那颗金丹与水喂他父皇下肚。太子照做,只因国王已死三年,喉舌僵硬,三藏无法,凑上前去,八戒悚然问道:“师傅可要亲自喂?”   三藏摇了摇头,他手法熟练,轻松便卸了那国王下巴,一推又一送,金丹很快落入喉中,方将下巴装了回去。那金丹落入肚后,约莫小半个时辰,国王肚内肠鸣声不断,手脚却依然动弹不得,三藏手指在他鼻下一凑,也毫无感觉到呼吸,便猜测道:“他死了三年之久,理当是体内元气断绝,需要一口气度他方行。”太子闻言便要上前,三藏道不可,又转向了猴子:“你可有食过荤腥?”   猴子表情镇定:“吃过,爷爷自小人肉不断。”   三藏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相信,猴子败下阵来,无可奈何:“没食过!没食过!”他掀了一掀袍子,上前蹲在国王身旁,三藏却又喊他等等,便是咬破了自己指尖,在猴子脸上书写了一道昔日观音曾用的起死回生咒,猴子舔了舔唇上鲜血,弯下腰去,噙着国王口唇,一口气呼入咽喉之内,度下重楼,转明堂,径至丹田,度那衰竭元气,国王气聚神归,猛然醒了过来,翻身爬起,轮拳曲足,先是朝着三藏跪拜了下去,口喊师傅,起身时却看到了三藏身后那勉强睁开着眼睛的黄毛怪。   黄毛怪睁开眼睛时,恰好看了他们一群人围在那边,忽又见那死去三年的人爬了起来,口中说话,朝三藏跪了下去,却又看向了他,便是再也认不得,还问三藏:“师傅,那边个是妖怪?”黄毛怪惨然一笑,他在后方喊了声和尚,那三藏果然朝他走了过来,他用尽体内剩余妖力,卷起一道狂风,裹住三藏,待到妖风散去,原地赫然出现了两位三藏。   这妖怪的变化之术确实了得,学的三藏一模一样,猴子在后方冷笑声,正要火眼金睛一照,忽见其中一位三藏二话不说,手持禅杖,便朝身边那一位脸上招呼,身旁那一位极力支架,身手见绌,正要被三藏一禅杖掀飞出去,半空中那东北角蓦地有一声喊道:“三藏,万万不可!”   底下几妖齐齐抬头看,那云上显露出文殊菩萨真身,猴子啧啧道:“原来文殊菩萨也与那观音一样,作坑我等的这行当。”文殊菩萨只当风大听不到猴子所说,坐在那祥云上,手中持一面照妖镜,照住了那黄毛怪的原身,镜中却是个青面黄毛的狮猁王,双眼冒着红光,他与三藏温言道:“三藏,放了我坐骑吧。”   三藏手中禅杖一收,脚上踩着那妖怪,也彬彬有礼地朝着文殊菩萨行礼,道:“菩萨不急,待贫僧将妖怪超度完,定会让菩萨将那魂魄带走。”文殊菩萨道:“……三藏所言有趣,但这妖怪是领了佛旨,不该死。”三藏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愿闻其详,那乌鸡国国王也支撑着爬起,朝菩萨拜了下去,问道:“不知佛祖为何要惩我?求菩萨解释一番。”文殊菩萨认出他,忽从云端落下,摇身一变,问他:“你可还识得这个模样?”   国王一脸纳闷,又细细打量,回道:“这……这不识得了。”   文殊菩萨收回凡人之象,坐回云端,道:“昔日你见我这般模样时方七八岁,只因你前九世功德圆满,却因种种缘由,未能金身成佛,这世佛祖便差我来度你归西,因是不可原身不可相见,变做一凡僧,问你化些斋供,又问你是否愿意度西,你尚不肯,令士兵把我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救我归西,奏与如来,如来便纵我狮猁下凡,令他化为道士,到此处推你下井,浸你三年,以报吾三日水灾之恨。一饮一啄,只因前定,而我那狮猁并非自愿而为,打不得。”   三藏还未说甚么,底下国王声音颤颤巍巍,问道:“他并非自愿而为?是推我下井?还是与我交好?”三藏脚下妖怪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已无力变回人样,变回道士那俊美模样,如今气力逐渐流失,妖怪特征显露,青面獠牙,双眼通红,声音却未有变化,还是昔日熟悉语调:“我……并非自愿……推你下井。”   他这是真情实意的话语了,奉旨下凡已是身不由已,五年之限,两年宽余,他无法再拖。他在五台山只不过是一只妖精,一只面目可憎的狮猁,谁愿意与狮猁谈佛论道呢,为妖岁月千千万,却不抵在凡间区区五年,他顶着他人皮相,心中畏惧,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国王对他视如知己,对他情深意重,他编下来自终南山的谎言,为了圆过这个谎言,又是一个接一个,他名字是假,身份是假,来历是假,唯有他腹内诗书学识与情感半点不假,这两年时光如同偷来一般,他还是那头就地打滚的狮猁时,何曾有想到过半点这番光景。但他不得不动手了,他接的佛旨打在他的背山,渗透入他的体内,佛光于修炼的妖精毫无伤害,而他下凡化为害人的妖怪,佛光日日夜夜侵蚀他,逼迫他,最终还是动了手。   他封锁了御花园,在琉璃井上设置了机关,又去井下龙王处抢来定颜珠,放入国王口中,只为保存他面貌,又次次半夜下得水井去,勾出那国王魂魄,妖术迷惑之,使他误以为自己还未死,尸体不曾在他脚下罢,如同往日一般与他交谈,在御花园中漫步,谈天论地。   天下偌大,知己难寻,他怎会又是自愿推他下井。   国王朝着文殊菩萨跪下,磕头道:“昔日是我不识菩萨真面目,冒犯了菩萨,雷鸣如今才知,罪有应得,菩萨理应怪罪,只求菩萨切勿伤害了他。”   太子在旁喊了声父皇,声音酸涩的很,国王伸手将他搂住,眼泪落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后,但此事不怪他……此事皆因我而起,若是我离去,你定要好好当个明君。”   三藏松了桎梏,狮猁挣扎着从他脚下爬出,也无力气挣扎起磕头,趴在地上:“菩萨……我已完成佛旨,不妨速速归去吧。”   文殊菩萨在半空中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原是五台山一只狮猁,每日听佛音沐灵气得以成精,要修炼成佛成仙,命中注定应遭受一劫,如今此劫已过,也是时候与我回去了。”他又对着国王道:“你是九世福人,命当贵不可言,却因试探一事,受了惩罚,如今便令你在凡间继续为王,寿终正寝,便能修金身,返灵山。”   那狮猁与国王一同朝着菩萨又磕了头,文殊菩萨念了个咒,将狮猁变回原身,身上伤口痊愈,他坐在了狮猁背上,朝三藏颔了颔首,踏着祥光离去。   猴子手搭凉篷,远远望着那朵祥云消失,忽朝三藏道:“那些菩萨真真个多事,只说凡人有错,怎不说他见了凡人就问他是否愿意归西,哪个凡人会应他?若是这般问爷爷,不打得他归西,就枉成了齐天大圣四个字。”   三藏却在那边想,日/后他若编纂一本经书,其中定要用一张,写各路菩萨是如何点化凡人,虽然手段不同,但一模一样糟心,倘若他成了菩萨,也要召开个甚么点化大会,好好教导那些菩萨,如何才能与凡人正确沟通。   送去文殊菩萨,几妖又将国王、太子、并文恭孙一道送回乌鸡国朝廷正殿上,那里皇后正坐在了殿上,百官乱成一团,皆以为他们国王太子与妖怪同归于尽,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了他们踩着祥云从天边飞过来,纷纷跪到,国王从云端落下,一手握着皇后,一手握住太子,送回到殿上落座,重整百官,又是对三藏千恩万谢,亲自率百官送出城门,卷帘那两个箱笼里重新装满了干粮,国王直直送出了几十里,等看不到了三藏影子,方才回城去。   他余下十年内,勤勤恳恳治国,又将太子扶持上皇位,文恭孙与太子重修于好,接任了他父亲兵部尚书职位,太子性格稍微软弱,文恭孙性格强硬,在朝廷之上尚能弥补一番,雷鸣做了二十年太上皇,重修了御花园,却依旧铜锁挂住,只每日一人前往内漫步,终究寿终正寝,撒手人寰。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便看到佛光从天边而来,祥云漫布天际,佛音袅袅,文殊菩萨化作昔日僧人模样,朝他走来,身后紧随一人,面容陌生,满头黄发,紧张地望着他。   雷鸣抬手,朝他道:“小弟姓雷,后跟一个鸣字,不知兄台何姓何名?”   菩萨一旁站定,不说话,面带微笑,那人走到他面前,也是拱手:“在下师厉,无字无号,五台山一狮子精而已。” 第59章 混世魔   话说三藏一行辞别乌鸡国国王,上了羊肠小道,直径向西去了,如今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果实压树,此处约莫行了半个月,一路平安无事,猴子的金箍棒已是要闲的发霉,声称若是再不遇到妖怪,这根棒子他也毫无用途,只能给三师弟挑担子用了,正说着如此,忽见前方又一座高山,山上红云缠绕,师徒一行只道此山中有妖怪,精神振奋,猴子更是按捺不住,飞上云头,火眼金睛一探望,下来便是喜气洋洋,道:“师傅,此山中必有妖怪哩!”   自古以来只有过路人怕妖怪,哪有日日夜夜期待妖怪,三藏便是加快了脚程,师兄弟几个也私下里探讨,这回又是哪个菩萨神仙不长眼睛,放妖怪下了凡,如此一番取经路走下来,便是满天的仙佛都欠了他们人情。三藏却不管这,猴子无趣,他也无聊的很,要知取经路真是白日走路,夜间入眠,甚么事情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个妖怪,先不管厉害与否,好歹有个消遣作用。   他们这里加快了步伐,那红云盈满之处,下方山坳中,着实有个妖怪,年纪虽小,却也是霸占一个山头,手段高超,整治的那些倚老卖老的妖怪们服服帖帖,那些妖怪面前称他了大王,背后却与他取了个诨号,唤名混世魔王。这混世魔王平日里也无他事,不掠夺其他妖怪地盘,不下山去吞食人类,只与他同伴耍闹,在山中折腾,或去百里外村庄调戏凡人,偶尔被他娘亲揪了耳朵捉回去,一时半会整座山见不到他影子,过了几日,脸上带着伤痕,又是笑嘻嘻回来。   数月前,山中几个妖怪听闻了那除妖降魔的取经和尚一事,又说那和尚乃昔日如来佛弟子转世,出生时霞光万道,身带佛气,若是吃他一块肉,便能长生不老,益寿养颜,而那和尚又面容俊美,浑不可亵渎,养起来也便是挺好的,便盘算着要将那和尚捉来,但又忧愁自身妖力不够,打不过那和尚,反而被他超度去了西天,就思量了个计划,前去找那混世魔王,道:“大王,前些日子,我等听说有一和尚从西方来——”他这才说了个开头,那魔王懒洋洋抬手阻止了他:“我也听过,怎地,你们想吃?又怕打不过?”   妖怪心惊胆战,慌忙跪下磕首:“大王明察!小的只是想前来与大王说这事!不知大王是否有所兴趣,尚可排遣排遣。”   那混世魔王托着下巴,他坐无坐相,斜躺在了那宝座上,一只脚高高架:“会打架的和尚……长得还不错,确实有趣的很,待他来的,可要好好去玩玩他。”   他便等了数月,直至今日,忽觉山里来了外人,聚成妖气升上山头一看,便见了隐隐佛光,心中得知定是那和尚来了,又将妖气凑近,想仔细看看,却见一只猴子也跳上了云端,一双眼睛贼的发亮,盯着他的妖气团望了好一阵子,才下了去。那魔王收了妖气,心中千百个大胆念头闪过,最后还是摇身一变,将他红发收了进去,化作一个凡人小孩,出了山洞去与那三藏寻偶遇。   三藏一行直径上了山,也不骑马,按山道而上,忽觉口渴得紧,小白龙自告奋勇前去寻溪水,便持了紫金钵盂,他本是龙族,对水敏感的很,也不走正路,绕了山道而行,远远便见一水涧,只是在那山凹处,四周皆是青苔,滑溜得很,无处落脚,便就地一滚,化身成了原形,口中轻轻含着那紫金钵,飞至水面上,盘旋落下,舀起一钵水,方才飞回原来站立处,刚转成了人形,便见一稚嫩少年站在了他前方,面若敷粉,眼若桃花,眼角上扬,嘴角微勾,双手负在身后,含笑望着他。   小白龙看他虽是长得好看,但毕竟太年幼了,难免有种乳臭未干的嫌疑,更可况这山中哪来年幼浪荡富贵子,更大可能便是这山中妖怪,他也不躲避,拿着钵盂,正要从他身边走过,那少年伸手拦住了他,五根手指极不老实,堪堪搭上他腰去。小白龙心中发笑,少年还不到他胸前,也不知从何学得这副姿势,右手稳稳端了钵盂,左手顺势抚摸着少年一头红色短毛:“小弟弟,让路呗。”   那妖怪听小白龙如此喊他,也不恼,五根手指如同女子弹琵琶一般,灵巧得很,顺着小白龙腰部一路滑下,小白龙却无端想起了天庭上的那只莲藕,感叹道如今小孩子一个比一个来的不省事,小小年纪就公然动手动脚,也不怕被人先打后卖,他急着赶回去,也不愿在此与那个妖怪起争执,便左手硬生生将那妖怪围住,搂到怀中抱了抱:“好了,抱完了。”   他松开妖怪,继续大步往前走着,那妖怪也不上去拦他,只是在身后望着他离去背影,摩挲着下巴,忽然笑道:“真是有意思的很。”   小白龙很快便将那小少年忘得一干二净,急急赶回到三藏身边,将钵盂递给他,又是沿着山路前进,走了不久,正绕过了一个山崖,上方咫尺之遥忽然掉下无数巨石来,轰轰作响,沿途砸着山崖上生长的藤蔓树木一起滚落下来。这距离委实太近,猴子猛然跳起,手中金箍棒挥了一半,也被碎石砸中不少,脸上血痕斑然,他们正处了两边夹山的小道上,一时无处可躲,猴子顾忌三藏凡人*,一边掩护着他,一边迅速往前逃离,卷帘单手撑了担子,另一手抓了八戒,小白龙跟在了最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片红色。   有人勾住了他的脖颈,双脚却缠在了他腰间,趴伏在他背上,他眼前是一片火焰,无穷无尽,快要连到了天上去,那人凑在了他耳边:“变龙呗,我想玩玩。”小白龙听这声音熟悉得很,顿时想起那个身形才及他腰的少年,心中不由自主学了三藏暗骂一句智障,右手反过去想要将他拽下来。少年却灵活的很,在他背上扭来扭去,便是不让他的手触碰到一片衣角,小白龙召唤了水浪,将他整个人卷住,那少年指尖点点,竟是在水浪中点起一抹火焰,凡间的水畏惧这火焰,飘起丝丝白烟。小白龙无可奈何,遽然化成原形,直直蹿到了天上去。   他在天中急速飞翔,旋转游走,想要将那少年弄下背去,那少年紧紧搂住了龙身,尖叫不已,却是兴奋至极,大喊着再快些,再快些,浑然不怕,小白龙又窜入那深涧中,直径潜到了底,又掉头飞上,继续蹿下,来往数次,那少年毫无晕头转向之色,反而搂着他更加紧了,呼吸急剧,双目带了兴奋之色:“别跟那和尚去西天了,跟我留在这里可好?”   小白龙心想妈的怎么还没有将那个智障淹死,又是心悸别说是莲藕第二,他这番折腾,自己也弄得气喘吁吁,不得已落在地上,就地一滚变成人形。少年双手双脚都缠在了他身上,还要问他为何不再飞一会儿,小白龙心道完了,今个儿遇到的智障非同小可,再飞,再飞小爷的脖子都要被你勒断了,便高冷地哼了一声:“不陪你这妖怪玩了,快快将我放开,我还能看你年纪幼小,不与你计较,若是师傅来了,不论你男女老少,一概都是要超度了。”   那少年一点松手的迹象也没有,却是沉吟道:“来了也好,我本打算抓那三藏,如今却能与他作个交易,我放他走,这往后几百里内,至我父亲处,其中妖怪皆不会去打扰你师傅,只要将你留下便可。”   小白龙恼怒得很,气急败坏,呸了他一声:“我师傅不用你让,也要一个接一个超度过去,你倒是松不松手?”   少年嗯了一声:“这般厉害?为何带着的徒弟却只是脸蛋儿好看?你说,你师傅带你有何用?”   小白龙并不想接那妖怪话茬,毕竟他确实只有身为坐骑的功效,打妖怪不用他,化缘也不用他,偶尔找不到水需要他来,但这活二师兄也能干,他在这行列中独一无二的只剩下坐骑了,便怒道:“这不需你管!下来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本领!”   少年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抱得更紧了,贴着他的脸,笑道:“见识本领的方法有许多种,为何要如此野蛮,我不下,你将我拽下来呀?”   小白龙也不与他再废话,手中从怀内掏出扇子,扇骨铮铮,便是朝背后打去,少年欸了一声,身形扭开,也不知如何动作,忽然闪到了他正面来,强硬按住了他双手臂膀,小白龙往怀中一戳,少年身形忽下,他随之往下,少年又往左往右去,竟是将他当做了一根柱子一般,小白龙一气之下,甩开了扇面,那少年眼尖,瞧见了八戒所写的几个字,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是坐骑?”小白龙动作一滞,毫不犹豫,扇起了疾风,少年满头红发被激荡开,口忽然一张,从中喷出火焰来。   这距离实在是太近,小白龙甚至见了那火都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眉发烧焦的味道,急急用水遮挡开,那少年却迅速收了火,嬉笑道:“急甚么?你也就剩下脸了,我怎会弄坏他?别打了,随我回去呗。”   小白龙耐他不可,冷冷问道:“为何要随你回去?”   少年唔了声,答道:“……因为我是这号山大王,你在我山里,便要听我的话。”   小白龙心想这山中妖怪是有多无能耐,竟然让一个毛头小子占了主:“大王?”   少年却是将他这个问句当做了在喊他,满脸受用地应了下来,又道:“他们喊我大王,你喊我红孩儿即可。” 第60章 无方法   若不是那少年还在他背上,小白龙定是要笑出来,一个山中群妖称王的,名字中竟是带了孩儿两字,如今却也先嘲笑自己学艺不精,凡事只知变龙变龙,殊不知天下之大,莲藕这般的人物并不是独一无二,现被他缠住,束手无策。   红孩儿见他不声不响,右手双指按住了他下巴,将小白龙的脸转了过来,便是看了一眼他神情,就恍然大悟:“有何可笑?笑我名字?”   小白龙拍开他的手,依旧思索着如何将他从身上弄下来的方式,红孩儿如此聪慧,怎不知他在想何事,笑道:“一样是坐骑,为何不与我方便?那和尚还要你化马,我却不用,人形也尚可,龙形也可以玩玩,不如先去我火云洞?”他说起一个火字,小白龙便想他口中吐出那火,并非凡火,也非妖火,更似天上三昧真火,与他水正是相克,更何况距离如此之近,少不得也要烧焦些头发眉毛,重者连皮肉骨头也要被那火吞噬,还是先虚与委蛇,等师傅前来,便道:“到你火云洞,你就下来?”   红孩儿笑道:“为何问我,不如问问你表现,走呗。”他也不用小白龙双手去伏,早就如同藤缠老树一般,双腿紧紧盘住他的腰,附在小白龙脸边,手中指着方向。小白龙心中无奈,颇为嫌弃,只当自己身上多了只巨大蚊子,一路嗡嗡嗡嗡,问东问西,问他多少年岁,家居哪条海,问他腰为何这般细,问他皮肤为何如此白,到最后已不再是问句,也不要他回答,小白龙心想他日/后若是有孩子,孩子是这般性格,早就被他淹死在西海里,省得他出去祸害他人,忽然转念又一想,他孩子应当也是龙,怎淹的死,这性格若不是学了他,便是学他娘,又悚然想到若也有一个女子,这般勾着他下巴问他公子你皮肤怎如此之白,还不如不娶罢了。   红孩儿一路得尽嘴上便宜,他勒着小白龙脖子,按着他下巴转来转去也是方便,只看小白龙面带怒色,脸飞薄红,还以为是他害羞的紧,却不知小白龙已经脑补到妻子儿女一事,更不知他手段固然好,小白龙也只将他当做个小孩子一般,嘴上应付几句,心里不以为然。   小白龙在这山中约莫行了百十里远近的路,幸而那红孩儿身轻,也无多大负担,远远忽见一松林,林中有一条曲涧,涧下水流浮光跃金,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通着桥那厢洞府,过了桥,一旁有座石碣,上镌八个大字,乃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另有一群小妖,在那里轮枪舞剑,跳风顽耍,见了一锦袍公子前来纷纷大惊,持着手中武器就要冲上来,却看着那公子肩膀上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他们大王,又朝他们懒洋洋地挥手示意,便围了上去,口喊大王。   红孩儿也不去理睬他们,口中应了声,便指挥着小白龙继续往里走,他左手勾着脖子,右手撑在了小白龙肩上,托着半张脸,靠在了小白龙脸边说话,小白龙知他故意,却心中麻木想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莲藕他也背过,有何区别,莲藕在他背上还称奴奴呢,不慌不慌,便走入洞府内,九弯八绕,终于走到那红孩儿房内,找了张石凳,转过身去,示意他跳下来。红孩儿方才还生龙活虎般,忽然一转,软趴在他背上,手中还是紧紧缠住不放:“石凳不舒服,坐那边去。”   小白龙看了看他所指方向,原来是他石床,干脆自暴自弃,往床上便是一倒,将红孩儿压在背下,红孩儿哎呀一声,毕竟是成人体重,石床又硬板,险先将他压出一口血来:“你怎如此热情?换个方向?”小白龙冷冷道:“松不松手,不松我便用力了。”红孩儿奇道:“你尚未用力?重点儿。”小白龙心道先前是他错了,要对付这种熊孩子,便先要把他自己智商思维拉到与熊孩子一般,才能整治他,便双手平坦,用力往下压住:“松不松!”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无比用力了,那妖怪疼不疼他不知,妖怪两条腿缠着他腰却是快要将他勒死了,仿佛能听到骨骼咯吱作响,两妖正僵持着,忽地进来好几个妖怪,口中说着“大王,我等看见那个和尚——”话还未说完,便是尴尬万分留在了嘴里。小白龙力道不松,眼光确是移了开去,仿佛墙上开出鲜花无数朵,那几个妖怪支支吾吾了几声,谁也不敢上前问一句,红孩儿斥道:“没见大王正忙活着?滚出去!”   那些妖怪麻溜地滚了,红孩儿也终于松开了手,小白龙感受到了自己腰的存在,以及一口气终于能下沉,他迅速爬了起来,红孩儿也不慌不忙,坐在了床上,翘着一只脚,右手支撑在了膝盖上,眼含笑意望着他,小白龙掉头就走,刚出了房外,迎面撞见了被几个妖怪围在中央,施施然走过来的二师兄八戒。两妖面面相觑,八戒看了看小白龙散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又看房内走出个笑得一脸满足的少年,大惊失色:“小师弟……你……你……妖怪对你做了什么?”   小白龙正从怀里掏了他那把扇,意欲打出洞去,如今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前面是师兄,后面是小魔王,只得无奈问:“二师兄你怎也来此了?”八戒还在打量他与身后那小魔王,口中答道:“哦,师傅想你肯定被妖怪带走了,让我进来看看你是否还安好……看来你着实安好的很啊。”那红孩儿忽然问道:“你是他师兄?”   八戒对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显得不那么凶神恶煞,更何况是个貌美少年,虽然年幼了些,却自带一股风流邪气,难见的很,便拱了拱手:“正是,不知有何指教?”红孩儿抬头望着他,眼中神采飞扬,道:“将他留下来呗。”八戒一时尚未能理解,小白龙却先怒喝了声妄想,手中扇子一抖,漫天水流凭空而来。红孩儿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了些怜悯,口一张,便是似金非金,似红非红,几近要灼烧入骨子里的三昧真火,小白龙离他近,清清楚楚见了他眼中怜悯神色,手中捏着扇子一紧,直径在洞中化为了原形。   他震怒之下怎有感触疼痛,硕大龙身便是打穿石壁,也要施展开来,全然忘却了一旁的二师兄,红孩儿满脸跃跃欲试,手中显出一杆丈八长的火尖枪,舞了开来,将那些碎石尽数扫开,却可怜了洞里大大小小妖怪和奉了三藏指令,一探妖怪二看师弟的八戒,八戒忙不迭聚集水流,淹没他头顶,避免碎石直直砸到他头上脸上,损伤了半点外表,又是借了水一退三千丈,小师弟是啥?他不知,那条龙如何?给妖怪算了吧,他先回去禀告三藏再说。   也算是小白龙棋逢对手,五行中原是水克火,却物极必反,他是海河水,对方确实神仙火,将水烧的一干二净,烧的龙鳞也快要焦了,再化为人形时,愈发狼狈了,手腕脚腕上还套了那三昧真火化成的镣铐,红孩儿方才收了火,四下看了还有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的妖怪,令道:“这里你们处理,我去后山那个洞府。”   要知这山中原本大大小小妖怪数个,红孩儿后来者,也懒得建造洞府,直接改了名了事,应是这里原有多少个大王霸占,便有多少个洞府,皆是姓了红。红孩儿走在了前头,身旁数个妖怪簇拥,小白龙跟在后方,心中还揣测着二师兄呢,变成猪跑出去了?   那几个妖怪便是想要怂恿红孩儿抓三藏吃他肉的几个,见自家大王虽仍旧是懒洋洋地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又看了看背后那个有些出神,还险先没有看到石头摔一跤的锦袍公子,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满脸堆笑,上前说道:“大王真是英勇,先是将那和尚弟子捉来了,曾有妖怪画了像,我看便是其中那个传闻中西海龙王三太子哩。”红孩儿随口应了声,也听不出喜怒,那妖怪便继续道:“方才捉来的他师兄应是那二徒弟,昔日天庭天蓬元帅,却是被他逃了。”   红孩儿无所谓道:“哦,那就逃了。”   另个妖怪手肘一撞说话那个,眼神一撇,嫌弃他讲不到重点,笑道;“大王可是烦心后面那个?”红孩儿看了他一眼:“既然你知我烦心,为何要笑?”妖怪一正表情,红孩儿却也是随口反问了他一句,思绪很快又转回到小白龙身上。他在凡人那边,在妖怪这厢,岂有遇到过如此冷落,便是那些年纪与他娘相当的女妖,见了他也是面含桃花,笑斥他小小年纪,竟是毫不差于成年男子,而身后那个全然将他当做了小孩嬉戏一般:“他为何将我视作小孩?”   妖怪腹诽道您令堂的,这本来就是个小孩,嘴上却不能讲,只道:“或许他口味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些寻常的妖怪凡人都难以与他企及。”他见红孩儿仿佛有些顿悟,便趁热打铁道:“大王不妨换种方法试试,这人在大王手中,大王想如何试便如何试,总能有一种行得通。”   他见这平日里跋扈惯了的红孩儿忽然听了他的话,心中正得意洋洋,红孩儿却道:“若不行,便杀了你。”妖怪猛然大惊失色,满脸慌张,红孩儿看了他一眼,笑道:“慌甚么,走呗。” 第61章 化成人   小白龙默默跟在背后,心想前面那个妖怪果然是技能点错了地方,尽学些有的没有手段,毛还未长齐就学成年人瞎聊,这将他双手双脚用三昧真火铐住,山路崎岖,又怕碰到火焰,他一路走的是极不方便,磕磕绊绊,好几次险先绊倒,或是踏错一步要摔倒山崖下去。小白龙倒是未发出什么声音,他身旁妖怪各种大惊小怪,先是怀疑他找借口逃走,又看他不像,应是真要摔倒,又跑去前方寻那红孩儿:“大王大王!那小白龙走路一直摔跤,如何是好!”   红孩儿听他说完,一旁妖怪纳闷道:“这路尚能走啊,也不至于要摔倒。”他话音刚落,便看着后面小白龙结结实实又摔了一跤,红孩儿随着他视线也回头看去,见小白龙动作别扭,似乎是对那三昧真火极其不舒服,心中了然,却道:“他是龙,怎习惯双脚走路,你们先走。”   那妖怪满脸理会神色,弯下腰去悄道:“小的先在这祝大王一路顺风。”红孩儿应了声:“就你废话多,滚呗。”一行数百个妖怪听话的很,麻溜滚远,小白龙倒不是畏惧疼痛,只是那火仿佛源源不断吸取他体内水,要知龙族是水族,若是体内水干了,那才真真是一条废龙了,才这般竭力维持自己不去触碰三昧真火,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忽然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站定。   这身高也是不用他去猜了,定是那个红孩儿无疑,小白龙从地上爬起,才发现四周原本那些看守他的妖怪,跟随来的妖怪尽是走的一干二净,红孩儿双手环着胸,方才他倒在地上时还能居高临下望他,如今却只能抬起头来,还要摆出这副架势,小白龙心知自己不应当在这种情况下发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还要问上一句,红孩儿冷冷看着他:“你希望背着我走?”   小白龙在嘴上画了个叉,但转念想想,自己已如此不容易,为何还要受妖怪胁迫,做自己不乐意的事,便笑着继续说道:“大王,你脖子酸不酸?为何不留个妖怪背你走?”红孩儿未想到他真是这般不知死活,还要煞风景,将他原本意欲留下来说扶着他走顺手揩些油的念头打消的干干净净,小白龙还不停下来,继续兴致勃勃猜测道:“为何你手下都离开了?难不成你是要扶着我走?但为何我觉得若是你扶我,只像是吊着我的手臂走。”   红孩儿心想果然距离不可太近,之前在他背上未曾察觉,原来抬着脖子说话时如此之累的事情,但如今确实是天时地利人和,荒山,无妖怪打扰,小白龙手脚被束缚,他要是因那几句话恼羞成怒,转身离去,才算是得不偿失,而他红孩儿从未曾做过得不偿失的买卖,便朝他笑了笑,忽地浑身卷起红色妖火,那妖火越窜越高,从小白龙俯瞰的视线变成了要微微抬起下巴,方能看到火焰顶端。   火焰中很快伸出一只手来,将其拨开,手掌又是一翻,将火焰尽数纳入掌心之中,立在他小白龙面前的不再是那个身高及腰的孩子,却着实是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似乎又年长了些许的青年,红发红瞳,皮肤雪白,偏生还要穿了一件蟒红锦袍,他右手双指摩挲着下巴,眼中似有燃起熊熊真火,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垂了视线,看着小白龙:“不如我们试试,如何吊着你手臂走?”   小白龙心中一凛,只觉莫名压迫感迎面而来,要知卷帘也是红发,也是这般身高,却能堙没在妖怪群中一般,哪如眼前这个便是在数百个妖怪中,远远望去也是见他出挑的很,再仔细一看,便看着他冲着你笑哩。   红孩儿见他不回答,便走了过去,小白龙还以为他要上来动手动脚,表情紧张,却见他只是如同真心要扶他走路般,礼貌客气的很,将左臂伸给了他,五根手指规规矩矩,握着空气。   小白龙怎肯去扶他的手,冷哼了声,正要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却不料他那只手也是极不老实,反而从他背后伸了过来,搭在腰侧,偏生还要无辜的很,一脸疑惑,问他:“你不是嫌弃我只肯借你手臂扶一扶,却不肯直接揽着你走路?”小白龙心道完了,原来只是看起来缺心眼的小孩,竟然用了这等时辰法术,变成了个厚脸皮的流氓,而按照他以往出任务时遇到过的诸多流氓所得出的经验,你越是与他争论,他越是兴奋,千万不可表露出有羞涩脸红等类似迹象,只得选择将他视同于姐妹,视同于无关路人,便伸手向后,抓了那条不老实的胳膊,顺手搭了上去:“我方才想了想,还是扶着走路好。”   若是一般登徒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是走一步算一步,能摸到小手先摸了再说,搂腰的事情缓缓再处理,而身旁这个却是一只修炼成精的登徒子,笑容不改,道:“那便扶着走,但似乎有些不够顺手。”说罢便搂住了小白龙的肩膀,搭住了他左手胳膊:“这样顺手多了。”   小白龙也是许久未有跟差不多年岁的同性如此亲密接触,浑身寒毛先排排起舞了番,他视线略斜向上便能看到那脸,若是凡人女子或女妖,定要称赞一声公子相貌非凡,而他眼中看的是那张俊脸,心中想的是稚气未退的小孩脸,口中默念是小孩是小孩,如此图个心里安慰,也不挣脱,便随他这样搭搂着往山中走。   他与红孩儿是这般亲密走过,却不知云霄半空中,猴子看的目瞪口呆,速速回去,跳下云顿,禀报他师傅三藏:“师傅,我看那妖怪与小师弟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往山里走了。”八戒正坐在了一旁,听闻此言哂笑道:“我说是如此,你这猴子还不信,小师弟如此丰神俊秀,难免有妖怪倾心,不如我等再寻一匹马,直直往西方去了如何?”猴子问道:“那小师弟?丢下不管?”八戒叹了口气:“我的哥哥!拆人姻缘要被马踢咧!”猴子道:“又如何,敢踢爷爷,爷爷一把打到他四只蹄子骨折。”八戒翻了个白眼:“你这猴子!丝毫不懂人间情/爱!跟你说风月事,你就直接打打打,你怎不找个女妖洞府上门落家,也方便让我陪着师傅一心一意取经。”   三藏原是不想牵扯到他们所谈论的话题中去,还是一个充斥满了私奔与情/爱,跟他一个本分和尚毫无牵连的话题中,但最后却听到了他名字,又看两个徒弟朝他看了过来,另一个面无表情,将视线从行李上挪开也看向了他,便不带半点情感,漠然道:“超度。”   几个徒弟恍然大悟,八戒却面露不忍之色:“师傅,听那猴子所说,小师弟应是刚与那个妖怪好上的,他们毕竟都是妖怪,也无谁祸害谁,顶多让小师弟吹吹枕边风,管束管束,不吃人肉,多念佛经,这便要超度了拆散,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他口中说着小白龙,心中却凄凄惨惨脑补了他一个妖怪,三藏见他便要超度,简直比小师弟惨多了,尽管小师弟一直过着白日被三藏骑,为了节省干粮一天到晚只能维持马形啃草的苦逼日子,但还是比他要来的幸福的多,至少他与那个妖怪中间并没有猴子这般聒噪无趣,毫无自知之明的存在。   猴子哪管他们甚么情情/爱爱,他平生从来不懂这些东西,也不屑于与接触,一概归类为想与他搭讪和想寻他麻烦,那些洞中妖王笑嘻嘻地说要教他什么手段招数,如何讨得女孩子欢心,如何吸引她们,猴子满脸麻木,自觉还不如听老猴子讲如何种好桃子树,如今自然也理解不了八戒所想,却只说:“但凭师傅吩咐。”   小白龙一路上只觉那手颇有些不安分,手指在衣服上拨来拨去,但等他低头一看,手指仍是好好地,安安静静地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而已,那红孩儿还要问他为何停了下来,是不是走路不方便,需要他背着前行。小白龙自暴自弃想到,一报还一报,自己也是累了,先前背过他,如今也要让他来背一背,便应了声好,红孩儿也不推脱,弯下/身来,将小白龙背负在了身上。他走路稳稳当当,也不颠簸,小白龙如此坐着竟是比走路舒服的百倍千倍了去,唯有他脑后一撮小辫子,触着他连痒,但这毕竟不是重点,小白龙紧紧勾住了他脖颈,心道让你之前差点将我掐死!勒你脖子!勒住你脖子!红孩儿偏过视线看他,笑道:“怎地如此热情?将我抱的这般紧,你若是喜欢你早说,我背了你往前走。” 第62章 广发帖   小白龙心想嘴上倒是会逞能,这时辰法术本是难学的很,与寻常变化不同,毕竟妖怪也好,神仙也罢,皆是不能逆了轮回之道,提前得知自己未来如何,其中也有两种情况,其一是只变成了未来模样,却不知未来事,其二便是完完全全与未来自己交换,此乃逆天命,他虽不知红孩儿是学的哪种,但皆是严重损耗了妖力,岂是如他口中随便说说那么简单,但又顾忌自己如今在他背上,不好反驳他,万一被扔下去,这便糟心了,只得虚情假意回他道:“先前我背你时,你勒的如此紧,如今也是时候让你感受一下这滋味。”   红孩儿应了声:“先前我也贴着你脸说话,你怎这回要离我如此远?”小白龙道:“……这不如先问问你脑后那撮毛?”红孩儿道:“我觉它可爱得很,同你一般。”小白龙冷哼了一声:“形容不对。”红孩儿奇道:“怎会不对?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你说对不对?”小白龙很想揪着他的毛,凶神恶煞,问他什么心知肚明,什么对不对,又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把这话茬接下去了,再多说也是自取其辱,便是悻悻表示自己住嘴不说这个话题,但又不想让红孩儿以为他默认,又借题发挥,只得问道:“还要行多久?”   红孩儿道:“不久。”便是已经到了一悬崖边,往下看着,小白龙见他在此处停了,直起腰去看究竟,红孩儿笑道:“抓紧了。”他还未等小白龙有所反应,身体向前一倾,几近是与山壁垂直,双脚踏了山峰,便向下冲了下去。小白龙惊呼一声,双眼已是被山风激荡地睁也睁不开,那红孩儿还有闲暇偏过头看一看他表情见他满脸狰狞万分,一头黑发肆意散乱,便是笑得更为开心,脚下步伐不停,一路直冲了下来,在离地约莫还有七八尺的高度时,提气跃了下来,稳稳落地,脸上兴奋之色不减,双眼发亮,站起身来,才去看背上小白龙:“不会吧,你是龙,这点距离就吓成这样?”   小白龙心想要不是他手脚不方便,早就在半空中变龙,一尾巴将这个智障甩到悬崖上,平日定是经常这样做,也不知是否有摔坏过脑子,阿弥陀佛,愿师傅早日超度他,便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恐高,多见谅。”   红孩儿转身低头看他,沉吟道:“骂我?”   小白龙一时茫然:“啊?何出此言?”   红孩儿道:“看你平时一脸乖巧模样,被折腾了也不说出口,定是心中腹诽千百次,还是跟你那个和尚久了,学了什么咒妖的话,在心中偷偷说——让我猜猜,这般高跳下来,莫非是脑子摔坏了?”   小白龙只得拿出他卷帘司多年学习真传,堆起满脸的纯真善良——他在这方面真真算是老手,昔日变形不如卷帘,单挑不如莲藕,勉强算个飞行工具与诱饵,自从以前那位经常化成女子的主不见后,他只能委委屈屈担任起了这个职责,尽管是坚决不肯化成女人,但时常化成天真富家小孩,天真公子哥儿,不谙世事小王爷这般角色,去偶遇那些任务对象,如今要骗一骗眼前这妖怪,自然是容易得很。   红孩儿见他真似浑然不知他在说甚么,还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这龙之腹,语气也缓之一缓,上前去牵他的手:“无事,前面便是我洞府,进去呗。”小白龙一触碰了他的手指,便感受到他体内妖力激荡,心想莫不是强撑着这成人模样,倒是只能看了情况,先哄骗他取下三昧真火,然后打将出去,如今也不得不委屈自己,顺着那妖怪牵了手。   上一个相差不大的任务是什么时候了?仿佛是个极为警惕的妖怪,手中还有数名卷帘司的小将被他捉了进去,卷帘对他语重心长,铮铮教诲,情真意切,让他扮作了一条折断爪子的小龙,父母双亡,被奴隶贩子捉住,在妖市上贩卖,那贩子也是卷帘司的人,千不愿万不愿,最后还是妖怪出了高价,勉强同意,小白龙装了懵懵懂懂,眨着眼看那妖怪,化成原形时也变作了条小龙,可怜得很。那个妖怪从来便是独睡,门外还要重兵把守,起初铐了他双手双脚,身上除了一件袍子别无他物,养着养着却对他日久生情,镣铐也是摘了,直至对他完全放松了警惕,允许他同睡一个房间。正当那妖怪还满心喜悦,盘算个长日子的养成计划,却被那双平日里柔软纤细的手捂住了嘴,背后被捅了一刀。这些事全是半夜完成,无声无息,小白龙披了他的衣裳,蒙了他的脸皮,变作他模样,到监狱内,放出那几个小将,连夜将整座山城内妖怪除了干净,半个不留。   如此想来牵手算得了甚么,若是委屈他也不是破天荒第一次,那红孩儿见他配合的很,心生意外,还以为免不了要再几分言语调戏,心中便是遗憾少了些乐趣,勉强带了八/九分的性质,牵着他往不远处洞府走去。那门口石碣上原先刻了不知什么,被强硬削去了,新的字还未增添上去,小妖齐排在门口等他,那原先几个献策的妖怪见了红孩儿成人模样,又是牵了小白龙,连忙上前:“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不知大王要何时举办个宴席,好让我等准备准备。”   小白龙心中一惊,问道:“什么宴席?”红孩儿笑道:“明明心中有答案,却不肯相信,正是你所料一般。”小白龙满脸懵逼,心中咆哮:他只不过允许那妖怪牵了个手,为何要办宴席?这还能忍下去?红孩儿见他这般神容,便是猜测方才那顺从只是伪装的了,他极不喜欢看小白龙顺从他的模样,却格外钟意他反抗,他震惊,他撕破伪装的天真无辜,开口大骂他是不是方才跳下来脑子真的撞坏了的模样:“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呗,你那些师傅师兄在何处?也好过来请吃个饭。”   一旁妖怪呐呐道:“大王这就不必了吧,满桌的妖怪,还要请一个专门除妖的和尚,多尴尬。”   红孩儿浑不在意:“先制服了,娘家人怎可少,说到这,你找几个会腾云的,抬了轿子,先去火焰山请我娘来。”   妖怪问:“那老大王呢?”   红孩儿漫不经心道:“若是不在狐狸精肚皮上,请一请也无妨。”   妖怪强笑了几声,显然是极不愿意去甚么狐狸精的肚皮上请老大王的,便是心中求他一求,安安稳稳在自家洞中,奉了命立刻离开了。   红孩儿这边吩咐完毕,才有空余看了小白龙,小白龙也是不顾身上三昧真火,怒不可遏,就要冲上来与他厮打,红孩儿一把揽住他,脸上挨了好几下:“洞里去打!”   另厢,猴子已是找到了红孩儿一处洞府,里面找找却是没有半个妖怪的影子,只是家俱一概齐全,空空荡荡,他纳闷的很,只得出来,三藏一行往前又是走了些山路,眼前便是出现了另个洞府,猴子照样搜索一番,也是未有发现什么,八戒却恍然大悟,道:“这莫非是个兔子精,俗话说,狡兔三窟哩,他这是弄了满山的洞府,等我们一个个去找。”   猴子心中不悦,想这妖怪怎如此麻烦,小师弟也不随机应变,知道他们找不着,不变条龙招摇招摇,而那头恰好有个小妖,手中持了请帖,撞上门来,见了三藏他们惊慌失措,正要掉头就跑,猴子跳起时起手一个棍子,落地时那小妖已是横死,他手中拿了那份请帖,翻开一看,粗粗扫了几个字,便是叹气道“完了,完了”,转手扔给了八戒。八戒心中好奇,翻开请帖,细细看了一遍,再将请帖奉给了三藏:“师傅,完了,那妖怪要跟小师弟成亲了,这份请帖还是特意叫个送死鬼在山中巡逻,送给我等的。”   他又叹息道:“小师弟想不到动作如此之快,早上被掠走,下午就要成亲,也不知对方是不是个兔子精——师傅,这荒山野岭,要去何处找些大礼来给小师弟呢?”   三藏匆匆阅完请帖,猴子不看他也便知他要说甚,因而抢在了前头,道:“师傅!这帖子上说明日要宴请各路妖怪,我等先按兵不动,等明日来了一窝打尽,如何?”   八戒问:“那……那头龙,今晚就不管他了?万一妖怪——”   猴子叹息道:“小师弟红颜薄命,忍忍就过去了。”   卷帘也却在一边道:“以前也有,他习惯了。”   三藏也沉思了片刻,道:“也可,那就明日动手,抄他老家。”   八戒心中叹息,暗自道:龙啊,不是哥哥不帮你,你两个师兄拆台,你大师兄铁了心要把你留在洞里,何时讲话如此文绉绉,哥哥打不过他们,只得先苦了你了,日/后要是算起帐来,千万记得是月老不好,没有把绳子绑的紧一些。 第63章 有妖乱   红孩儿一面要维持了自身成人模样,一面要应付怒不可遏的小白龙,小白龙看他左支右挡,似乎轻松自如的很,又看他还不变回原本样子,心中不由阴郁想道:让你现在得意,等到妖力消耗殆尽,半夜不揍得你哭,就枉称三太子。而红孩儿也源于过分自信,想如今这个场面没有闹到更僵硬,三分看手段,七分看他脸,虽然自己幼时也不逊色,但毕竟太过幼稚,怎如何让小白龙感受到他的魅力,便还要一边动手,一边勾起了右唇角,笑容不减,小白龙大喝一声智障,手中扇子一折,扇骨朝他脸上敲来。   这番打架在红孩儿的住处进行,幸而小白龙有所顾忌那三昧真火,才没掀翻了第二个石洞,房内石凳石桌石床全部得以保存,最后便是折腾到他也没有力气,才停下了手,坐在那石床上,气喘吁吁,还不漏声色地感受着红孩儿周身散发出的妖力,越来越薄弱,越来越杂乱无章,最后看他支撑不住,火焰重新包围全身,再出现时已是原先的稚嫩少年模样。   小白龙一脸狰狞笑容,不怀好意,将无力坐倒在地上的红孩儿抱起,双手托着他胁下,两脚腾空,威胁着问他:“火收不收?收不收?”红孩儿任凭他晃得晕头转向,脚不着地,还要反手抓了他胳膊:“不收,你可要咬我不成——我喜欢咬脸上,请便。”小白龙真当是纠结了片刻要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最后决定不能委屈自己,张口咬在了那白白嫩嫩的脸上,牙齿深入,最后留下个鲜红的牙印。红孩儿倒是未料到他真咬了,刹那间露出了满脸茫然的表情,随后很快一收,指指左脸:“继续不要停?”   既然他如此配合,小白龙也不客气,左右一边一个,咬的鲜红欲滴,整整齐齐,左右对称,一口白牙在他面前摩擦:“收不收!”   红孩儿回答地爽快至极:“不收!”   小白龙无法:“若是将你杀了,这火会不会消失?”   红孩儿抬脸看着他,牙印并不损害这张脸蛋依旧散发它的魅力,笑得久了甚至还能发现一粒细小的酒窝:“你试试?”   他话音刚落,扑头盖脸的水浪打了过来,一时恍然身处惊涛骇浪中,或是千万尺的水底下,水流清澈,从他脸上、身上扑打而过,他看着小白龙的眼睛缓缓变蓝,看他张口,没有声音,却是感受到了那龙吟波动,水堵住了他的鼻,封住了他的口,唯有让他的双眼看到这一切,看着他逐渐往下,看着小白龙双腿消失,颀长的龙尾缠住了他,他开始头晕目眩,开始呼吸困难,眼前白光大作,在这一片白色与蓝色交织的幻影中,他握住了小白龙的手腕,却感受到了三昧真火的温度,透过他的手指,熊熊燃烧着——这火顺着他的手指、顺着他的皮肤血液往内渗透,他再一眨眼,身周所有水浪全部消失了,仍然是这静谧的居室中。   小白龙此番比他先前还要惊讶的很,脸一低便看到了手腕上那簇三昧真火,心中恍然大悟,心生不平,这番水象幻术乃是他家族绝学,寻常妖怪便是习的再多法术,也无法学会这一招,偏生五行之中,相互克制,水能灭火,但反之火亦可将水烧干,他练习这法术多年,却还不敌一个毛头孩子,不由好奇问道:“你这三昧真火如何得到?”   红孩儿虽是破解了他的法术,但毕竟消耗妖力,双手有些吃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两条腿竭力往地上碰,小白龙无情地将他又举高了些,红孩儿怒道:“放我下来,要么抱我坐着!”小白龙欸了一声:“哥哥与你玩举高高如何?那火收不收?”红孩儿只得换了种方式:“抱我坐着,我看看。”   小白龙举他也是颇累,若是他嘴硬说你再举会儿,真是要支撑不动,便勉强当做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将他双手反扣住,安置在膝盖上,红孩儿二话不说,软绵绵地朝他倒了下去,口中还要说着:“我中了你幻象,差点喘不过气来,如今已是不行了。”小白龙怎信他,方才半空中还是神气的很,冲他大喊,一手捉住他下巴,将他脸抬了起来,却看他面容苍白,唇色黯淡,气息微弱,已是信了八分,连忙问他:“怎忽然就倒下了?”红孩儿眼睫也是不抬一下:“你放心,我这一死,精魄定缠于你手脚上三昧真火内,松都松不得……”他越说声音越轻了下去,小白龙捏住了他下巴摇晃,见他毫无半点反应,而自己手腕上三昧真火也无消退迹象,只得恼怒又不得不信了他所言,口吐龙丹,哺了些龙气与他。   他委屈俯就,却听得那红孩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委实悦耳的很,反手压住了他,身后偏生那门吱呀一声,有妖怪才喊了声大字,就被捂住了嘴硬生生拖走,小白龙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一手将他推开,也不顾他砸到了什么,气冲冲往外走,又是不甘心回来,手中扇子指着那混世魔王,却见他一头撞上了石壁,额角流下了血来。   小白龙看他模样,心中方知他为了维持成人模样,确实是精力不济,但偏生还要不服软,撑着一口气上来动手动脚,如今那龙气还未入体内,自己一口气已是去了半口,要怒骂他却也觉得这确实像是他所为,是他自身大意,要如方才般怜悯他万万不可,自寻死路,但这三昧真火究竟该如何是好,那南海观世音能不能解,他也不知,倒不如去试一试。   那红孩儿浑不在意地擦了擦顺着脸颊一路留下来的血迹,与他道:“刚刚龙气再喂我一口呗,我明早就放了你走。”小白龙斥道你想都别想,红孩儿也不恼怒,只道;“天色已晚,留下来,明早我就收了那三昧真火,放你们师徒离开。”小白龙心有不甘,但毕竟火掌握在他手上,也无可奈何,心道就过一夜,看他这病歪歪模样,也动弹不得,应是无大碍,便离他远远地,寻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不多时,妖怪便送了菜饭入内,进门前惶恐不安,又不敢敲门,红孩儿在里面说了声进来,方才敢进来,也不抬头,数个妖怪将菜摆满了一桌,又退了出去。红孩儿的脸色依旧差得很,吃了几筷便弃之不食,一旁还有专门为小白龙准备的两三道素菜,在满满的一桌佳肴中未免寒酸得很,但也就这几盘空了,剩余的菜又是满满地端了出去。红孩儿靠在石床上,脸侧血迹犹干,也不说话,闭目养神,小白龙在一旁靠着石桌,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硬生生被兵器交加声、喧闹声吵醒,猛地惊醒,身上衣服滑落,只听得整个山洞内喧哗的很,又一看身后,红孩儿已经不见了,低头见手上那三昧真火镣铐也是消失了,他心中还道莫非是师傅半夜来救他了,那红孩儿已被观音就地□□,便急冲冲地跑了出去,刚打开房门,便见几个妖怪提了长矛刺向他。   他手中下意识一挡,也不知何时多了件衣服,被长矛刺裂,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竟是红孩儿的衣服,小白龙有些茫然,刚睡醒也是晕得很,便将那衣服抓在左手中,右手将扇子甩了开来。   那两个妖怪自然不在话下,他寻了声音最嘈杂处,一路解决无数小妖,又有一个见是他,冲上来捉住了他的袖子,高声哭喊:“造反了!大王被他们抓走了!”幸亏他说的又快,口齿又清晰,小白龙的扇子还未有敲到他的脑袋,硬生生收了回来,不解问道:“造反?”他便问着,便应付着见了他冲上来的妖怪们,那小妖紧紧抓住他的左手:“是五年前投奔的蜘蛛精!趁大王妖力不济,想要杀了他!”   小白龙恍然大悟,心中遗憾得紧,原来不是师傅师兄们前来救他,却是妖怪内乱了,但又纳闷这红孩儿自身受敌,还有闲情余致解开他手上镣铐,还将衣服披在了他身上,是要卖个人情与他?如今这整个山洞内都仿佛着了火熊熊燃烧,他也不多想,提了那个小妖,问他红孩儿在何处。小妖战战兢兢为他指了方向,小白龙见前方又有妖怪朝他围了过来,便直径化成了龙,爪子提着那个小妖,龙吟阵阵,如同万千波浪冲荡,他长驱而入,冲出千绕百回的洞窟,在半空中盘旋而下,便见红孩儿右手捂着胸,坐倒在一群妖怪中间,而他面前那个妖怪,赫然便是白天献计与他的那个。   他化成人形落地,手中小妖掷向了红孩儿,那蜘蛛精见了他,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雌伏于小孩身下滋味如何,不如跟随了我——”   他这句话还未有说完,半空中只听得一阵风声,一根鎏火玄铁金箍棒横空而出,伴随着跃起的身影,那棒子挥下,便是将整个蜘蛛精的头颅打得飞了出去,同棒子一起落地,那身影撑着棒子晃了一圈,稳稳踩在了地上,看向小白龙:“小师弟莫怕,爷爷来救你姘头了。” 第64章 有求于   小白龙目瞪口呆望着从天而降的大师兄,一时觉得这句话中槽点颇多,不知道是该先问他师傅知不知晓你半夜溜出来,还是义正言辞反驳这他令堂的什么是你小师弟的姘头。猴子英姿潇洒地落地,那蜘蛛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恰好滚到了另一人的脚下,群妖正要抢上去,便是有妖先认出了那人,惊呼道:“唐三藏!那个和尚!”   准备了上去抢蜘蛛精头的妖怪们纷纷后退,又不甘心地跃跃欲试,三藏也不理睬他们,口中念着超度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只蜘蛛精超度了送上西天。妖怪们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手中仿佛还能握住蜘蛛精魂魄化成的金光,三藏放下手掌,睁开眼睛,无妖怪敢胆与他对上视线,猴子在另一头喝彩道:“师傅厉害!——小师弟,鼓掌!”   小白龙茫然应了声,抬手拍了几下,他如今才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看那群妖怪,又看了眼红孩儿,猴子搭着他的肩膀啧啧有声:“不瞒你说,爷爷在这旁边埋伏很久了,你姘头对你有情有义嘛,还在你房间门上设置了法术,你要是不出来,他们便进不去,自己被打成狗一般,爷爷还寻思,你要再不来,爷爷不出手,你只能看师傅超度他的尸体了。”   三藏朝他们走了过来,穿过两路妖怪对峙中央,双方都忌惮得很,眼睁睁看着他走过,他冷冷道:“出家人切勿一口一个姘头,算什么样子。”猴子虚心接受:“师傅言之有理!师傅说的全部都对!不该说姘头,那小情人如何?”小白龙看那红孩儿虽是气息奄奄,但望着他仍嘴角含了笑意,也不知是笑他还是得意,怒道:“甚么姘头小情人!明明是用了三昧真火将我困在洞里!”猴子奇道:“火哩?”   小白龙正要下意识抬起手腕,忽然想起三昧真火已经被他收走了,愤懑道:“……他收回去了。”猴子哦了一声,哦的意味深长,哦的小白龙忽然觉得背上一沉,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扑了过来,勉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八戒,八戒看得他满脸心疼,满脸你不消说我也懂的表情,道:“小师弟,辛苦你了,这里有师兄们,快去你小情人身边吧。”   小白龙悚然看向八戒身后的卷帘,卷帘竟也是一脸领会之意,他又转头看向这群妖怪中唯一的凡人,唯一的良心,谁知三藏也是略有所悟:“这便是佛家口中的爱恨嗔痴?阿弥陀佛。”   如今三方人马全部到齐,以三藏为中央,他右手边是红孩儿与他原先的手下妖怪们,左手边是蜘蛛精为首的几山妖怪喽啰,要问三藏如何得知半夜有这造反某乱之事,还要从之前猴子收到请帖之后说起。说那猴子收到了请帖后不久,便是日落西山,他在这山里晃荡,要摘了野果孝敬师傅,却看到一群小妖慌慌忙下山,他变了模样混进去,听到了他们议论说圣婴大王用了法术妖力消耗过度,三昧真火使不得,蜘蛛大王半夜要动手,让他们去请了几山妖怪,猴子随后又悄悄溜走,回去禀报三藏。八戒在一旁,连声哀叹小师弟红颜薄命,命途多舛,今日才找到了情人儿,半夜若是死去,他定哀伤不能自已,到时候连马也不愿意做,该如何是好,三藏心想着明日动手与今晚动手相差无异,猴子建议道不如我等埋伏在附近,小师弟若一来,便先除了蜘蛛精,若是那个什么圣婴大王对小师弟下手,两边都除了,届时再请了观音,给小师弟浇点儿什么杨柳甘露,定能活过来。   于是三藏一行便埋伏在了树林中,也要说猴子法术精湛,将他们变作了树木杂草,等到半夜,那蜘蛛精率领了妖怪喽啰打了进来,放火烧了洞府,那被称为红孩儿的小妖怪提枪与他大战,猴子与卷帘皆是隐隐看出了那莲藕的影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猴子心道要不是那个红孩儿妖力消耗过度,十个蜘蛛精都要被他碾碎成蜘蛛粉。那蜘蛛精重伤了他,又嘲道:白日里与你那个小情人玩了什么,妖力尽失不提,头上还撞破了一处,现在老子就把你小情人抓过来,好好问一问。他身后妖怪哄然大笑,红孩儿坐倒在地上,他身后那些妖怪便是自他来山里前就跟随他麾下,如今扶了他,满脸愤恨,正要说什么,红孩儿挥手止住了他们,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是含着笑:我在门上设了火罩,你若不怕被烧成干蜘蛛,便去试试。   那蜘蛛精自然不怵,吩咐了手下妖怪前往,猴子原本听了那蜘蛛精说要去抓小白龙,已是有些跃跃欲试,又听了那红孩儿所说,便把一棵榆木脑袋又塞了回去。不多时,那前往的妖怪只余了一个,狼狈不敢,满脸焦黑,回来禀报,说门上三昧真火太厉害,一同去的几个兄弟已是直接被烧成了灰,蜘蛛精恨恨作罢,朝着那红孩儿怒道:看你一副毛没长齐小孩模样,却倒是个情圣,有趣,你小情人动不得,老子先杀了你,看你去地府恩恩爱爱去。   猴子听了他的话,有点踌躇,转了榆木脑袋,悄声问他身旁变成槐树的三藏:“师傅,爷爷动不动手?”三藏还未回答,那白冷冷的一条龙便从天而降,猴子长吁一口气,心中痛快,便撕了榆木皮,跳了出去。   如今蜘蛛精一死,几山的造反妖怪群龙无首,又见那传闻中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竟然是站在了红孩儿那方,有所忌惮,又想了我等妖多势众,就算杀不了和尚,趁乱杀了个红孩儿也好,便齐齐喝了一声,挥舞着兵器冲了出去。   猴子见他们人马齐番上阵,心中大乐,手中棒子挥舞不停,高声喊道:“师傅!爷爷打左边,您打右边呗!”三藏冷哼了一声,也不与他计较,猴子离开前还要冲小白龙喊一句:“小师弟!你去看你的小情人!”八戒更是直接,将他往红孩儿那处一推,小白龙还要辩解,八戒低声与他说道:“好歹他耗费剩余妖力护住你,给他点面子,左不过师傅都要超度的嘛。”   小白龙无奈,此时妖怪已是打到他们身边,一把铲刀劈向了他与八戒之间,小白龙就地一滚避开,直径化成了龙形,张牙舞爪,落在了红孩儿面前,龙须飞舞,龙身盘旋,龙爪着地,龙尾……龙尾被那个该死的妖怪抓在了手心,小白龙意欲一尾巴扫飞他,心中想想总觉得他多事,要不是他用三昧真火铐住他,也不如他耗费剩余妖力来护他,如今怎么说要是自己欠了他人情,一尾巴要是下去了,二师兄又要叹气了,只得当做自己尾巴不存在一般,护在了他的身前。   不过这里也着实没有他太多事情了。师傅跟大师兄如同两把锋利的砍刀,所经之处,无妖生存,二师兄与三师兄殿后,基本不放过太多妖怪,偶尔有一两个落网的,跑到他面前,还没有下手,就被他一爪子拍飞。   猴子见妖怪清理的已经差不多了,便念了长长长,将那些妖怪尸体尽数扫成了一堆,围在三藏身周。三藏在中间那块空地上坐了下来。他手沾鲜血,面无表情,真当如同鬼神一般,又口念佛经,那些鲜血与妖怪尸体一同化成了金光飞散,剩余那些便是要打,也毫无心思,生怕自己还未有吃香喝辣,称霸山头,就被那个和尚给超度送到了西天去,掉头就逃,可又怎逃得出八戒与卷帘的追捕,统统提了扔到三藏身边。   红孩儿身旁那些妖怪们皆是看了目瞪口呆,矫舌不下,身上寒意阵阵,生怕那位三藏师傅超度完蜘蛛精一群,掉头就是要对付他们,而三藏念完超度经,再站起来时,又是不沾半点鲜血尸体,干干净净,周身佛光普照,朝着他们走来,身后猴子扛了棒子,八戒手拎九齿钉耙,卷帘提着禅杖,眼前小白龙也是就地一滚化成了人形,飘然落于他们身后。   红孩儿半点也无慌张之色,抬脸望着三藏,称赞道:“不愧是闻名西路这一带的三藏法师,下手干净利落的很,倒是想跟你过几招,讨教讨教,询问下是否能将你小弟子留给我。”   他身后妖怪们心中咆哮,几乎要抓了他大王领子,哭着喊道这时候就不要再去招惹法师了,没看到他看我们的眼神已经如同那些被超度的妖怪了么,而红孩儿再虚弱也抵挡不住兴致盎然的很,三藏身后,八戒偏了头悄声对小白龙说:“你小情人疯了?”   小白龙已经熟练地将那你小情人四字自动转化成红孩儿,嗤笑一声道:“一直疯着,何谈疯了。”   八戒道:“……师傅要将他超度了,你不急?”   小白龙道:“我只急师傅为何现在还不念经!”   他心中委实有些顾虑,三昧真火乃天上之物,说不准这红孩儿与天庭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届时观音或是某位神仙一来,说三藏你不能超度,手下留情,又将他带走,可谓后患无穷,具体如何无穷参考莲藕便是。   而他还未担心完,西边果然飘来了一朵祥云,大半夜将整个号山照的通亮,佛光普照,那观音在云头,朝着三藏笑道:“三藏,此妖超度不得。”   底下四妖并个三藏心中冒出四字:妈的智障,但也不好开口直接冒犯菩萨,三藏朝他行了个佛礼:“愿闻其详,但请菩萨换个理由。” 第65章 随上路   观音笑容不变,依旧是慈祥的很,佛光普照在场所有妖怪,红孩儿身后那些妖怪纷纷鬼哭狼嚎道眼瞎了眼瞎了,要死了要死了,在地上打滚求饶,一时山内喧闹得很,猴子忍不住道:“菩萨,晚上风声太大,光收一收呗。”或许观音也是觉得这惨叫连连的风声影响他说话,便收了浑身佛光,脚下祥云踏散,落在了地上,右手捻指,回了三藏那个礼。   “三藏有所不知,此怪名为红孩儿,他父名为牛魔王(猴子呀了一声),他母乃是太上老君手中芭蕉扇,多年扇丹炉,得丹药灵气而化人形,却与这牛魔王有一段孽缘,变了妖下作凡间去,自号铁扇公主——”   猴子忽然插话道:“芭蕉?早些日子不是还在那金角银角手中?怎又变成甚么铁扇公主?”   观音也不斥责他无礼,只是颔了颔首,道:“那芭蕉扇乃是天地初开时,昆仑山上的一株芭蕉树所长,吸收日月阴阳,一片至阳,一片至阴,阳扇灭火,阴扇生火,老君两扇并用,那铁扇公主便是阴扇,先化了妖下凡,在老君处吸取的三昧真火一点不留,全部落到了红孩儿身体内。只因三昧真火火种相同,不可随意灭一处。”   红孩儿听着观音所说,先笑了开口:“无妨,师傅不超度,你便是要我随你去?不如灭了我来得痛快。”   小白龙横了他一眼:“你怎叫师傅!”   红孩儿奇道:“你师傅,岂不是我师傅?”   小白龙无话可说,转向了三藏:“师傅,若不行,让菩萨带走他便是。”   观音却又笑盈盈道:“敖烈,你与那妖却也有段因缘,我拆不得,否则便是逆了天命,若是三藏不介意,那前方还需经过牛魔王与铁扇公主所在之处火焰山,三藏若是能以佛道一路感化红孩儿,让他规劝爹娘,也是我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三藏心中咯噔一声,刚要说不好,那菩萨脚下祥云结的飞快,嗖的一声飞上了半空,踩在云端朝他行了个礼,便是直直往西方去了。   小白龙比他更要急切,直接化了原形,一条白龙冲向那佛光寂灭处,却怎能追的上观音,只得悻悻作罢,回来落到三藏边。猴子正一脸不可思议,看着那红孩儿,目光切切,红孩儿挑眉望着他,猴子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情深意切,喊道:“大侄子!”   他大侄子难得露出了一脸懵逼的表情,连被猴子握着的手也忘记挣脱开,猴子又道:“五百年前,花果山,爷爷与你爹牛魔王乃结拜兄弟,他年长,为兄,称平山大王,爷爷为弟,称齐天大圣,想不到他黑粗壮一个,当时还无女妖敢亲近他,竟然如今成家了,你倒是与你爹长得半点也不像,怪不得爷爷没有认得你出来!原来是一家人!上路!上路!”   大侄子心想他平日嫌弃的很的爹,如今也算是干了件好事,便矜持地朝他叔叔笑了笑,道:“不敢亲近?叔叔真是小觑了我爹,他如今倒是风流的很,我喊的出名字的,便有一十二个。”   猴子不敢置信,纳闷道:“当年爷爷比他受欢迎的多了,怎如今反了一反?”   小白龙见三个师兄已经倒戈了一个,又看向二师兄,他二师兄向来对什么因缘、宿命信的很,尤其是情情/爱爱方面,坚信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他还坚信自己与三藏是命中注定相遇,谁都无法反驳他的信念。三师兄……二师兄道如何如何,三师兄或点头称赞,或开口说一字:“好。”   而三藏纵使心中难以派遣这烦闷,也无可奈何,他今日一禅杖下去,心中痛快了,不久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就要轮流找上门来,嗡嗡嗡嗡,说的他头疼,心中想道四个妖怪与五个妖怪差别又不大,多嘱咐猴子几句,让猴子盯紧了便是,就同意了下来。   小白龙的反对声被淹没在了思考如何处置跟随红孩儿的那些妖怪上,他身后大多数妖怪皆是受伤不轻,因是要与蜘蛛精带来的妖怪对峙,勉强支撑到了现在,如今有几个也是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看着三藏朝他们走来,口中问道:“和……和尚……要是超度了……去哪儿?”   三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他依旧是那无喜无怒的表情,面色沉静如水,眸子深黑:“去西方。”   “……西方……又是如何?”   “可为人。”   那几个妖怪听了不再说话,红孩儿握着他们的手,他也无力站起,手却是紧紧握着他们不肯放松:“我都记得……你是三十年前我在松树上捡到的,你是二十五年半追着一头鹿投奔我,你是那个被鹿叼来的……你说留蜘蛛精隐患无穷,我也未放在心上……”   妖怪又问道:“……可为……妖么?”   他没有等来三藏的话,三藏看着他们,许久之后才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妖怪嘴角扯了笑容,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口中血沫顺着唇流了下来,头一歪,便死在了红孩儿的面前。   红孩儿抱着那几具尸体,喊叫声撕心裂肺,三藏将手中禅杖交付给了猴子,他站在了红孩儿身后,望着夜色茫茫,口中念念有词,看那金光泛起,升上云端,齐齐往西方去了。   若是能安安稳稳一世为人,又何必为妖,听闻除妖便担惊受怕,入了凡人身边又步步为营,但为妖为人,都难遇愿追随之人,若是他在,又何苦纠结形体一事。   红孩儿身后那群妖怪,有也不愿意再做妖怪,恳求三藏将他们超度了了事,又有愿听从红孩儿派遣,三藏看着那些妖怪,心中忽生了一个办法。   小白龙与猴子连夜作法,观音第二日去那莲花池边,忽见数十个妖怪,横七竖八睡在他莲花池旁,听得动静,睁眼看是昨晚那个菩萨,连忙爬起身来,各个喊着观世音菩萨,说道是三藏爷爷教他们来寻观音,求菩萨给他们些事情做,好洗清罪孽。   菩萨面带微笑,将他们通通扔给了后山黑熊精。   那厢黑熊精如何操练那些妖怪暂且不提,这边号山处,小白龙见大势已去,满脸无奈,先听得三藏吩咐,化龙运了那些妖去南海洛珈山,回来之后,又见三藏对那红孩儿道:“如今你也算不得我徒弟,只当跟随了我等上路,勉强为个记名弟子,有事问你大师兄便可。”   他想了想,又是补充了一句:“无事也不可烦扰四师兄。”   小白龙终于从小师弟变成了四师兄,听那红孩儿一脸乖巧模样,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四师兄,浑身寒毛先是打架一番,又怕节外生枝,就地一滚,变成龙马,撒开蹄子跑到了三藏身边。   这诡异的取经队伍也不睡,天还未亮便启程离开了号山,红孩儿在其中也无事做,猴子可怜他大侄儿,便将牵马一事交给了他。小白龙警惕的很,两只眼睛炯炯瞪着他,红孩儿却也一收本性,每日竟是与他友善起来,装着个无辜可爱的小孩儿。某一日在他就地一滚变成人形后,忽然与他说道:“你滚一滚变成人形,又是滚一滚变成马匹,为何要叫小白龙,不如叫滚滚,更为贴切。”   小白龙不理睬他,猴子却道我大侄子言之有理啊,小白龙悲哀发现自从猴子有了大侄子,就再也不爱他小师弟了,只得自己默默每天叼了缰绳递到三藏手中,用鼻子蹭着他的手背手心,殷勤了许多。而事态逐渐恶化了起来,先是猴子忽然改口喊他滚滚,一日二师兄喊了滚滚,立刻纠正了自己,第二次再喊,却放肆了很多,最后连三藏也随口喊着滚滚,过来。红孩儿凑在他们其中,笑容在他看来绝对是不怀好意,喊着他滚滚。   三藏一行按着大路走,便是又走了数日,忽然见得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层层掀起浓浪乌潦,迭迭翻倒浑波黑油,三藏下了马,走近那水一看,根本看不到有人影,远远望去如同一地墨水倾斜,满眼皆是灰色。   这一看便是要将三藏背过黑水去,猴子自告奋勇,八戒不甘落后,相互虎视眈眈就要打起来,小白龙抢了先,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过去。   说也是那时巧,三藏刚往黑水便一站,远方就有一人棹下一只小船儿来。在黑水狂风中稳稳当当,撑到了三藏面前,原来是个黑脸的船公,他满脸带了笑,刚问了一句:“师傅可要坐船——”那小白龙已经跑到了三藏身边,蹄子往前一伸,身形一拉,一条白龙便在原地盘旋了一周,横在了水面之上。   三藏答道:“不坐,乘龙。”   这黑水汹涌,敢胆一人撑了小船,还如此热切与陌生人搭讪,他不用细想,便能料定这百分之千万定是这黑水里妖怪! 第66章 娘家兄   那船公的脸色便好看的紧了,黑中带红,红中带黑,那红色蔓延开来,染得头发赤铁一般,手中船桨一扔,便化了原形,黑风一卷,也不动三藏,先是裹了一旁静静等待三藏站到身上来的小白龙。他这番动作来的太过迅速,小白龙还未反应过来,先被他整条龙掀翻,爪子朝上,一头栽入黑水河之中,龙尾甩起千重浪。那船公原先是被三藏恰好挡住了身形,猴子只看见小白龙忽生异象,河面波浪翻涌,下意识蹿到了三藏身旁,将他带了开去。   这黑脸妖怪原形竟是一条鼍龙,通体黑色,和小白龙在水面上撕咬翻滚,爪子相互拍打纠缠,他还道:“你是哪里的龙!毫无骨气!竟是跟在凡人身边缩头缩尾!”小白龙无缘无故受他折腾,吞了好几口这黑水,心中正怨念的紧,哪管得着他说什么,心想这究竟是鼍龙还是一只鳖!长得真真黑炭一般,还生的一头红毛。发色一样不可怕,谁丑谁尴尬,身后无论是红孩儿还是卷帘,都要胜过那条龙百倍,真是品味可怕。那鼍龙见他不答,以为他有所不便,又道:“还是你被那凡人所桎梏?听我一言,我乃堂堂西海龙王外甥,你若跟随我,我可保你在这黑水河中呼风唤雨,那和尚分你一半,如何?”   小白龙这回倒是听清楚了那西海龙王四字,心中发笑,想我怎不知有你这便宜亲戚,难不成还要喊你声表弟,口中却撕咬不停,也不与他说话,鼍龙只当他不信,一时也别无他法,又看了看岸上纹丝不动恍若看好戏的几人,心中顿时有了计较,那计较却又有些肉疼。   他还真是那西海的亲戚,龙王的外甥,当年龙王留给他母亲一条镇宫之宝捆龙索,他母亲一直放于身上,却偷偷给了他,对龙王道捆龙索丢失了,西海龙王只道如此,也未追问其下落。他却对那龙王又是恨又是依仗了他威风,心中想了尽是他舅舅与他表兄看不起他,对他不闻不问,也不放个官职于他,让他在这破黑水中,沦为草莽妖怪一般。他心中盘算着等着有朝一日打回西海龙宫去,手刃了自己表兄们,用这条捆龙索挟持舅舅换个龙王当当。如今这计划难以实现,不如先定个小目标,将眼前这条龙捆了,而后再吃那个和尚。   鼍龙念及至此,卖了个破绽,小白龙正欺身上前,忽地见一道金光,随后全身被密密麻麻的金绳缠住,那绳子长的很,另一头握在了鼍龙手中,他这边一拉,两条龙齐齐摔入了黑水河河底,留的岸上那几个,面面相觑。   八戒眨了眨眼:“……滚滚又被捉走了?”   三藏看着那波澜起伏的水面终归平静,皱了皱眉:“怎如此不经打,打不过引到岸上让为师对付也可。”   猴子劝道:“师傅别急,这不是还有他命中注定的因缘在么——大侄子,你会水不?”   他大侄子看起来压根不担心命中注定的因缘下落:“同叔叔一样,不会水。”   猴子哦了一声,就转向他们这队伍中唯二会水的八戒,八戒看他眼神便知他要说甚么,悚然道:“死猴子!不去!那么黑的水,你是要弄瞎我不成?”猴子还未反驳他,八戒忽然又道:“我看那他们方才好像说了什么,大家都是龙,莫非是昔日亲戚,滚滚如今认亲去了?”猴子沉吟道:“二师弟你这番话说的有理,但毕竟他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拖下水去,要不师弟你点那劳什子收龙香?请天上那位专业户来帮个忙?”   他随后一句却是对了卷帘说,专业户指的是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三藏有心除妖,看了那黑水,心想算了,左不过让那位把龙扔到岸上,后续他处理,便颔首赞同,卷帘见三藏默认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来,正要挑选,忽听半空中一阵怪声,师徒几个抬头一看,见那云端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站了数百名士兵将领,征旗飘动,画戟列霞,刀光剑影,直逼当中日,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士兵皆是蟹鳖共鱼虾,将领尽为鲸鳌并蛤蚌,各个排列整齐,无一敢乱动。那旗猎猎作响,上有大字飘动,猴子手搭凉篷观看,念道:“西海储君摩昂小帅——西海龙太子?”   他口中正/念了那军名号,便有一人按着云端下来,顶带金盔,身披云纹锦甲,腰束三玉宝带,手中提着一把三棱锏,模样较小白龙有七八分的相似,却是持了稳重老成,见了三藏一行,目光挨个扫了一遍,最后落到了红孩儿身上,一开口便是怒气冲冲,先怼了他:“你这小子就是我三弟命中注定的因缘?”   因缘呀了一声,比起一旁猴子与八戒茫然互问道这消息怎传的如此之快,因缘却先抓住了来人说话中的重点:“原来是兄长,红孩儿这厢有礼了。”   来人嘲道:“谁是你兄长,滚蛋。”   因缘面色不变,脸带微笑:“也是,未过门,喊不得兄长,待到日/后,定会好好敬兄长一杯茶。”   来人满腔怒火却碰了个软钉子,找不到出口,只得转向了三藏,怒道:“你便是那个三藏?我三弟跟随了你,你让他被那个鼍龙捉走,一声不吭?还算不算得上师傅这二字!”   三藏不与他言说,猴子抢在了前,斥道:“当日爷爷在龙宫一游时,你老子都要对爷爷毕恭毕敬,你算个什么,敢对爷爷师傅大声呵斥——这河底妖怪是不是你亲戚!你在这里说话,怎不下去捉了他?”   来人脸色甚是好看,他细细看了猴子,心中忽然冒出个名字,乃是他临走前父王千叮万嘱付,若是遇到了千万不可生矛盾一妖,也是心中挂念了他三弟,不愿再过多争执,便抬手拱了拱:“可是昔日大圣爷?见谅。我乃西海龙王太子敖摩昂,这水中妖怪乃我姑姑幼子,占了此处,前些日子这黑水河河神往我父王处告状,才令了我来此捉拿鼍龙。”   猴子听得那一声大圣爷,勉强算是熄了火,要知这一路上,多少妖怪见了三藏闻风丧胆,却根本不畏惧他堂堂齐天大圣,这大圣爷的称呼也是许久未有听到了,便道:“如此如此,也不怪你,快去捉了那妖,将你三弟带上来呗。”   摩昂点头,他率了一军水族,下得那黑水河去,河中巡逻小怪见了这人马杀气腾腾,慌忙禀报于鼍龙道:“大王!河内来了一支兵,屯于水府之西,旗号上书着‘西海储君摩昂小帅’哩!”那鼍龙先听了摩昂名字,口中道原来是表哥,转念一想心道不对,来且来,为何要驻军,又怕有所变故,手中提了钢鞭,身后跟了小妖,剩余数十个留在府中看守小白龙,便出了府邸迎上去,口喊表哥。   他那厢表哥喊的亲亲热热,摩昂却连答一声也不愿,手中三棱锏指着他:“你这鼍龙,私占黑水河,赶走河神,我父王已得知,令我前来捉你,谁知你胆大妄为,竟敢胆将你三表哥捉拿住,还不快快放了他!”   鼍龙一惊,连忙想起了那小白龙:“三……三表哥?可是我那舅舅三太子敖烈?他也未曾提,这,这我便让手下放了三表哥。”   摩昂点了点头:“不错,放了他,然后自缚了随我回去请罪罢!”   鼍龙听要请罪,心中却又不肯了,他在这黑水河中称王称霸,过的好好日子,回去那西海龙王,戴罪之身不说,还要寄人篱下,过着凄惨日子,心想如今已是擒住了一条三太子,二话不说,将太子爷也一同拿下!口中道了声“得罪了”,手中钢鞭却甩了上去。   一时两方水族交战,打得黑水河波浪翻涌,水头侵到岸上来,那摩昂从小习武,率领一海水军,鼍龙岂能及他,摩昂先不用出全力,试探了那鼍龙一番,见他也只有这些本领,便越打越勇,从水中打到了半空之中,手中三棱金锏当头喝下,打的那鼍龙支架不住,当面受击,跌回到黑水河中去,摩昂又在半空中念了那分海咒语,只见黑水河水浪朝了云霄半空中去,形成黑雾水汽连片,底下洞府水族暴露无遗,那鼍龙一手提了捆龙索,另一只手抓了小白龙,正要威胁太子,岸上红孩儿却跳了下去。鼍龙见他小小一个,怎有将他放在眼里,却不料他手无寸铁,口中一吐,那火灼灼然,将他烧了个痛彻心扉,浑身火焰缠绕,变成原身也解脱不得,哭天喊地。红孩儿手中火焰放在了他那额上,问道:“绳子你借还是不解?”   鼍龙怕那火焰真烧入他脑内,到时候别说是天生龙气,整条龙都也要烧成痴呆了,连忙喊道:“放放放!”那捆龙索随之落地,被摩昂用三棱锏挑起,抓在手上。红孩儿收了火焰,扶住那小白龙,摩昂晚了他一步,两道目光刷刷扫了过来,冰冷得很。   那捆龙索是龙族忌惮之物,专/制龙各种不服,束缚住的同时还能吸收龙气,正是如此,被西海龙王求来放在宝库中,也是因为他妹妹嫁了远河龙王,怕她受欺负,便将捆龙索给了她,谁知惹出了这祸事。   小白龙身上没了那捆龙索,缓缓清醒过来,却见他左手胳膊上按了一个红孩儿,右手胳膊上多了个大哥哥,双方对峙,目光中的寒意刷刷刷如刀剑过招,而身周整个黑水河的水还在半空中飘荡,岸上几位师兄和师傅探了脖子观看,一时场面尴尬的紧。   他咳了声,道:“……先放了我?” 第67章 别太子   凡人虽道龙生九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四海龙王中,诞有子女最多者还数西海龙王,长子储君敖摩昂,正宫兼表妹所出,一直养于宫中,眉目俊朗成熟,生性好武,乐衷于研究兵法,在四海中也是名声赫赫,龙王聚会时免不了要称赞上半个时辰的太子摩昂;二子敖荣,宠妾蚌精所出,在那天庭上作个修书的小官,性子清冷,也是不常回龙宫中;四子敖望,同为妾出,在太子帐下做了个出谋划策的军师,颇得太子信任。   其中唯有三子敖烈,便是那小白龙,与摩昂同母所出,自小又是摩昂带大,娇宠的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行坐骑便是他兄长,却又不同敖荣喊摩昂兄长,他向来只喊大哥哥,大哥哥长,大哥哥短。他喜欢扇子,他大哥哥亲自学了,手把手教他,他爱锦袍,他大哥哥寻了鲛人织纱,宫中一件又是一件,他要入天庭,他大哥哥将他送到天庭,入那卷帘司,肉疼的很,恨不得也同跟进了去,又怕他出任务时受了些伤,被人欺侮。摩昂在那龙宫中也是日日记挂着自己三弟,人前妖前矜持的很,一口一个三弟,私下里就喊小乖,在他父王前总是念叨小乖不知瘦了否。而敖烈打碎了玉帝御赐的夜明珠时,摩昂几乎要抢在了他面前,说那夜明珠是他打碎了,尽管西海龙王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也能睁着龙眼说瞎话。   西海龙王怎又愿意将自己儿子受那罪罚,但此事名为打碎御赐触犯天条,实为观音为保那取经人,向他要人,怎敢不放,不得不放,又不许摩昂前去探望,摩昂只得旁听敲打,听自己三弟终于随了那取经人上路,却要变化成甚么凡马,堂堂龙也要甘为其下,而不久前又听闻观音亲口道自己三弟命中注定的因缘,恰好终于有了一个机会,便是说什么也要拖几日,拖到他来到黑水河旁,在起兵围了过去。   而那甚么因缘,竟然是个小孩,那张脸看了便让他不喜,如今竟抓住了小乖的手,与他对峙在那里,若不是小乖在中央,他手中三棱锏就要砸了过去。   小白龙见他大哥哥脸色不善,也是习以为常,小时候哪个女妖多与他说一句话,他大哥哥便是这番表情,红孩儿不好说,便是先求了他大哥哥:“摩昂,你放不放,再不放我就要被撕成两半了!”   摩昂心中难受,小乖自从到了龙的叛逆期后,再也不喊他大哥哥了,改成了直呼其名,这叛逆期也是越延越长,如今都还不会好,却不知小白龙只是觉得众人面前喊大哥哥,别扭得很,喊兄长又生分了,便选择了直呼姓名。他见小白龙着实表情有些痛楚,便松了手,小白龙有些跌跌撞撞,往后靠入了红孩儿怀中,红孩儿也不得意卖乖,反而规规矩矩,扶了他一把,也松了手。摩昂瞪了他一眼,心中厌恶值勉强降低了两三分,心想好歹还算是知趣。   几妖重返岸上,摩昂用捆龙索困了那鼍龙,提着它扔到岸边,收了分水法术,朝着三藏拱了拱手:“摩昂知师傅想来要降妖除魔,只是这鼍龙虽不堪,好歹是我表弟,若是处理在这里,也不好与父王和姑姑交代,愿师傅行个方便。”   三藏也不愿莫名给自己牵扯麻烦,便道:“请便。”   摩昂颔首,心中想道这和尚倒是知趣,感觉眼前最大威胁,还是那乳臭未干的因缘,又狠狠对他道:“我不管因缘这种事情,你要是敢欺负我三弟,我便是拼上一条龙,也要取你性命!”   红孩儿被小白龙威胁多了,面对相差不多的面容,早就毫无感觉,微笑朝他拱手:“兄长客气,我定会好好照顾滚——小白龙。”   小白龙对他嗤之以鼻。   摩昂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离去,走前又将小白龙喊到一旁,从衣袖来掏了些东西给他,嘱咐了千句万句,小白龙从原先愿闻其详的表情逐渐转到麻木,求他快快回吧,自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吃饱饭这种事情就无需念叨,替他向父王问一声好便是。摩昂只得作罢,率水军离去,一走三回头,恋恋不舍。   看那龙王太子走远,猴子忽然转头问他:“小乖?”   小白龙满脸悚然,口中道了几个“你……你”,心想完了,摩昂那家伙声音太大,竟然是被听到了,也不知滚滚和小乖,承认哪个称呼更自甘堕落点,便见猴子与他大侄子和二师兄凑在一番,一个说:“滚滚更好听嘛”,另一个道:“师兄所言甚是”,小乖才勉强没有取代滚滚的地位。   几妖正要踩了滚滚渡河,却见那下游处走来一个老人,稳稳踩在黑水河之上,见了三藏便拜,口称圣僧,道:“我乃是这黑水河河神,被鼍龙占了洞府,千方百计打听了这鼍龙背景,才前往西海告状,如今西海太子已除去鼍龙,龙王差遣虾兵将我送回到此地,太子嘱咐我要送圣僧一行过河。”   三藏一行正等了他施展什么分河定水法术,却见那老人一笑,朝三藏伸出了手,三藏搭了他的手,竟也是稳稳站在了河面之上,脚下踩着黑水,纹丝不动,身后徒弟也随之走到了黑水河之上,老人领头,将他们带过了这黑水河,他立于黑水河上,朝着三藏一行深深拜了下去,忽然那脑袋就变成一个硕大的红色鱼头,白色胡须拖至河面,手中握了拐杖,跳入黑水河中。   离开那黑水河,三藏一行继续寻了大路往西,逐渐冬深,寒霜厉风相加,小白龙那蹄子便是一下又一下深入厚雪之中,三藏念他不便,令他化作了人形赶路,自己也是一脚深一脚浅,若是往年,冬天少不得要放慢个几分,如今红孩儿在,他吐出那么些三昧真火星子,那雪便退了几分,张口喷一喷,厚雪也要消融殆尽,露出底下干草枯叶。他在这冰天雪地中仍穿了轻薄的红色短打,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丝毫不惧冷,浑身还冒着热气,瞬间哪个师兄都要往他身边靠一靠。小白龙勉强想着这破孩子也有些用场,与红孩儿肩并肩而走,浑身暖洋洋的,看那雪花落到他肩上消融,舒服的紧。   沿路行来也无高山恶林,唯有路过一绵绵雪山,红孩儿一路纵火烧了上去,惊动那山中雪妖,便是个白发白衣,连睫毛与脸颊上都结满冰霜的女妖,她认出那红孩儿所带之火并非凡火,盘算了要大雪强行覆盖了他,灭那火种在他身内,再将他吃掉。那雪妖坐在树枝之上,白衣垂下,远远望去与雪山雪树融为一体,可惜妖气却挡不住,三藏感受到了那妖气,猴子眼中金光闪闪,就看到那妖形,红孩儿手中一个火球扔了过去,雪妖抬袖子一挡,那袖子便被烧出了个大窟窿。   雪妖气急败坏,要知这荒山野岭,让她何处再去寻第二件一般美丽的衣服,她口中长啸,齐声飞舞,引得山中积雪崩塌,从三藏头上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猴子还未挥棒,红孩儿已是跃起,他全身携带了火焰,那冰雪一遇三昧真火,便消融开去,冰雪连绵不绝压下,红孩儿身周火焰如岩浆爆发,猴子见他在上方还顶得住,便挥了棒子直取雪妖,雪妖避开了猴子,手中五指弯成勾,身形一扭,飞向三藏,猴子在她背后真真纳闷了为何如今还有这种消息不灵通上去便送死的妖怪,只见三藏待她冲到了面前,脸一避,手中禅杖顺势挥出,拦腰将她打在地上。雪妖摔了个七晕八素,连妖带衣滚了几圈,险先翻下山崖去。   她狼狈爬起,头上又是一个火球砸下,随后数个火球一起砸落,灼烫的很,还未触及肌肤已是红肿一片。雪妖这才知自己遇上的并非能欺之辈,连忙跪着哭喊求饶,只惜为时已晚,三藏毫不留情念起超度咒语,片刻之后那雪妖化成光点消散。这漫漫雪山也是竟然冰雪消融,露出雪下密密麻麻骷髅来,和山谷下一破败村庄。   那村庄中血迹还未消退,冤魂也是被压在了雪下不得动弹,无法/轮回,骷髅眼眶上留下血泪来。三藏少不得一个个超度过来,那村民们立在半空中,叩谢了圣僧,化光朝西方而去。   走出这雪山后又是大路,三藏一行走了多日,这寒冬方才转早春,三阳转运,万物生辉,积雪消退,沿路两旁树木重恢绿色,逐渐多了几户零散人家,和大片田地。那人家留宿他们时,听闻他们要往西方前行,连连摇手,说道:“行不得!行不得!”猴子笑问:“可是前方有什么妖怪盘踞?”那村民道:“并非妖怪,只是前方那国家,重道轻佛,那里的和尚都是要被监押去做苦工,至死方休,我看师傅你像是个和尚,还是绕道而行吧!”   猴子咦了声,说这仿佛耳熟的很,哪里也听到过,八戒在一旁道:莫非又是那国王被某个道士呼风唤雨法术所救,与道士相亲相爱,因而抛弃了和尚?   村民奇道:你等也知?不过并非一个道士,而是三个。   八戒惊呼道:乖乖,那国王口味重的很啊。 第68章 吞元阳   村民一脸惨不忍睹:“你这公子看起来相貌堂堂,怎想法如此龌龊,这又关口味何事,前方那国唤名车迟国,曾有风雨不调时,一日忽来三个道士,呼风唤雨救了那灾情,国王感激不尽,为他们三清观宇,那三个道士据说点水为油,点石成金,法力高强,又替国王祈福万寿,国王信任他们的很,封他们做了国师,车迟国方圆百里皆是灭佛子,尊三清,所有和尚都被捉去了,你那师傅还要前往车迟国,还是绕了远路走罢!”   猴子冷笑不已:“先前遇到个道士,呼风唤雨,结果被我师傅一禅杖打回原形,是个狮子精,如今看来便是三个妖怪,我师傅乃佛门中人,佛子受难,怎可袖手旁观?”   村民听他这番话,惊到:“莫不成是那东方来的降魔法师?”   猴子与八戒两脸受用,点头称是,村民连忙弃了他们不顾,速速拜倒在三藏跟前,口喊师傅老爷,道:“小民儿子前些日子入车迟国买布,停留了数日,回来后去面黄肌瘦,眼神也涣散了,如今日渐消瘦,医石无用,也不知如何回事,我婆娘担心他撞了妖孽,求请师傅老爷看上一看。”   三藏点头同意,村民千恩万谢,领着他往里屋去了,掀了帘子进了一屋,那屋冷岑岑的,阴凉万分,呼吸声也是弱的很,村民点了火石,口里喊着我儿,你可是在困觉,那村民儿子卧在床上,朝着三藏这边看了过来。   他头发已是带了灰色,面色黄燎,眼睛深陷,依稀还能看出原本俊朗模样,村民忧愁道:“这附近几十户人家,我婆娘昨日打听过,也有他家的小郎君进了车迟国,回来后便成了这番模样,他吃能吃得,农活也能干得,只是……”三藏不等他说完,便是上前,附身查看,那少年气息微弱,全身竟是阳气不足,只剩下丝丝缕缕,又看着模样,极其肖似昔日遇到过的狐狸精例子,那狐狸精与凡人交合,吞食凡人精气阳气,凡人被他吸取精华后便是这般瘦削憔悴情形。   他心中已是有数,直起身来,对村民道:“是被吸了阳气。”   村民大惊,他身后猴子满脸了然,道:“莫非是遇上了狐狸精?还是女蛇妖?”村民先前还以为是单纯中了邪,找个道士或和尚烧个符咒念几句经就能了事,却没料到是元阳泄给了妖怪,慌慌忙忙跪了下来:“这……这我也是不知啊!师傅老爷求帮帮我,救救我儿子!”   猴子嘲他道:“你儿子进城数日就与陌生女子交合?也是厉害得很,倒怎地不把那女子带回来,给你做个好媳妇。”   三藏冷冷道了一声:“不可无礼。”   凡人如何引火上身,他不知,也不愿意管,还阳气这事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曾经狐狸精那事,法意自己便是童子身,咬破手指,滴了一口血给他,连续五日,才将那个凡人的元气续了回来,凡人一醒,口中还喊着狐狸精的名字,死活不愿意相信那是只狐狸精,还怨恨法意赶走了他的美娇妻。   如今还算尚可,那迷惑人的妖怪不在身旁,三藏让那村民暂且避一避,便问他的几个徒弟:“你等谁元阳未泄?”   这问题便有些尴尬了。猴子第一个举起了手,下意识地,而后才发现师弟们还若有所思,卷帘是第二个,满脸问心无愧,红孩儿与小白龙几乎同时举起,八戒扭扭捏捏问道:“额……还没有当神仙的时候,徒弟曾有婚配,算不算?”   三藏粗略算了他那时间,八戒又慌忙道:“约莫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我未入轮回道,凡人身躯时的事情还记了些。”三藏也说不准他是不是,但如今红孩儿在,加上他勉强凑齐五滴血,便让八戒在一旁候着,他领先,咬了拇指,将那一滴血滴在了村民儿子的额头上。   要知他虽*凡胎,毕竟乃金蝉子转世,一滴血效力非凡,那少年脸上暗黄之气开始退散,鲜血很快渗入他的肌肤之中,凹陷下去的面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恢复白皙面色,眼睛睁开来时也是有了神气,嘴唇嚅动,不多时,竟能下床走路。   小白龙去开了房门,村民见他儿子恢复原本朝气面容,大喜过望,抱住他儿子痛哭,又提了他发髻,喝问他究竟与哪个妖精纠缠在一起。   少年还未回答,村民妻子却先回到了家,见了她儿子先是惊叫一声,听了她丈夫所言,忙不迭给三藏跪下磕头,三藏让她站起,将附近若是有一同症状的病人抬过来,村民妻子再三道谢,才奔出了家门。   村民又问了他一遍,少年才吞吞吐吐,犹犹豫豫道:“我……我进了那车迟国,便有几个道士来,说我看起来天资聪颖,他们家道长想见我一面。我跟随他们去了,也见了一道长,那道长与我一般大,生的好看,说话也很温和,问我要不要作道士,修法术。我当时好奇得很,先答应了他,他也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只朝我吹了口气,我便四肢软弱无力,随他摆布……而后就便是这样了。”   猴子与八戒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小白龙也加入了这目瞪口呆的行列:“原来如今吸取阳气的竞争如此激烈,不仅仅是女妖怪,连厉害的雄妖也出了马,是我孤陋寡闻了。”   八戒极其不确定道:“……或者……或者道教有一种专门吸取元气来增强自己法力的派系?”   三藏让那少年过来,靠近他呼了一口气,果然还带了妖怪气息,便肯定道:“这道士定是妖怪,只是不知车迟国内究竟有几个妖怪化成了道士。”又问那少年还记不记得吸取他阳气的妖怪长何模样。   少年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那妖怪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瘦瘦小小一个少年,两只眼睛大得很,水汪汪的,颇有些楚楚可怜的神色,穿的荣华富贵,又白又好看。很快附近也有被吸干阳气者抬到,也都是一般大的少年,三藏让徒弟挨个喂了滴血,那些少年们醒转后,描述那个妖怪也是一般模样,也是一样套路。   八戒在一旁若有所思:“那妖怪看起来应是专吸少年精气,这调调厉害得很,应该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在。”   猴子嘲他:“二师弟可以羡慕那妖怪?还是与妖怪身感同受?也喜欢这调调?”   三藏听闻声音,扫了他两一眼,八戒愤怒表示自己他令堂的才不是那么恶趣味。   师徒几个在此住了一夜,第二日便早早告辞启程,村民们将他们送了一程,一边是不停感谢师傅老爷大恩大德,一边是再三请老爷当心,那妖怪应该是厉害得很。他们行了一上午,已是远远看到了那城池,忽听得前方似有千万人呐喊之声,猴子先跳上了云头,请师傅就地先用个斋,他过去看个究竟。   猴子按在云端,看那城门外沙滩空地,攒簇了数百个和尚,在那里扯车拉货,一起呼了号“大力王菩萨”,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土坯,笨重累积,沙滩头上坡坂高低,又是一道羊脊小路,路旁两坐山关,关下皆是直壁陡崖,那和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纵使有数百人,那车却如何也是拽不上去。而此时,城门口却走出来了两个道士,皆是少年身姿,面如满月,身披锦绣,和尚见了那两个道士,更是恐慌了,加倍着力,手中使劲拉着那车。猴子心想,怪不得那村民说重道士,原来对待和尚真是如此,怕是这附近寺庙里的和尚全部拉来做苦力了,又转念一想,那呆子言之有理啊,妖怪自己要变成少年,喜欢吸取少年的阳气,连徒弟收的也是这般模样,便在云中变了个样子,手中凝出一把铜镜看了看自己,才下了云端去。   他变成了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脸上身上猴毛全部消失不见,黑发成髻,脸颊粉白,眼带桃花,穿着一身黑白道袍,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唱着道情词,朝那两个道士走去,近了身鞠躬道:“道长,贫道起手。”   那两个道士笑嘻嘻地看了他,一个低下身/来与他说话:“小先生好呀,从何处来?”   猴子捏了嗓子,道:“我师傅纵了云将我带过来的,到这附近,我在云上困了一觉,醒来却不见他了,道长们可有见到过我师傅吗?”   两道士听他此言,凑在了一起,一个道:“莫非是大师父带过来的?”另一个觉得有理:“应当是如此,其他道士怎可能会腾云驾云,定是大师父,若不是也罢,我俩将他献给大师父,大师父一定欢喜的紧。”   他们探讨完,便又朝了猴子道:“小先生,你师傅定是在那车迟国里啦,不如跟我们一同回去吧,我们帮你找师傅,如何?” 第69章 入车迟   猴子道:“可……可是这车迟国内如此多人,茫茫人海,道长如何才能找到我师傅呢?”   道士一笑道:“小先生不必担心,我二师父乃车迟国内国师,连国王也要尊他一声国师兄长先生,我俩乃他亲传徒弟,手下又有道士千千,有苦力和尚万万,如此多人,怎找不到你师傅?”   经验告诉猴子那大师父定是妖怪,但先前村民说有三个道士,却又不知吞食元阳的是哪个,或是三个都有施这肮脏手段,便羞怯怯,欢喜喜,与那道士说:“你二师父好生厉害!”   道士有心将他带给大师父,能哄骗蒙拐最佳,武力为下下策,眼前那小道士也真是好看的紧,一张口红艳艳,两只眼雾蒙蒙,看着他时仿佛愿意说出心里任何话,便开口夸耀道:“那是自然,我同你细细道来:只因这二十年前,车迟国忽逢亢旱,天无点雨,地绝星苗,如此持续数月,民不聊生,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国王开皇榜,招募能士,不论道家佛家,只要能下得雨来,便尊为国师,长者为国兄,幼者为御弟,保享一生荣华富贵。皇榜一直无人敢接,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忽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众目睽睽之下揭了皇榜,登祭台,呼风唤雨,俯救生灵。”   猴子听他说着,忽然插嘴问道:“这便是你们师父吗?”   道士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三位师父:大师父,号做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大师兄被国王尊为兄长,二师父和三师父被尊为御弟,请为国师,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翻掌之间,呼风唤雨,覆章之际,点石成金,法力高强,又为国王祈求长生不老寿,国王感恩他,便在车迟国内推行重道轻佛,原本这国内和尚不少,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乡,如今都成为我等驱使奴仆。”   猴子听那道长尊号,心中便发笑,笑那妖怪简直毫无取名水准,哪家道士用畜生放第一个字,先前那老道士,叫镇元子,他徒弟也是什么清风明月,哪有取鸡鸭猫狗为名,且一听就知他们原形如何,一只老虎、一头鹿和一头羊罢了!他听得消息,也不愿与两道士纠缠,心想一棍子打死他们了事,却又想三藏不许他打凡人,纵使是助妖为虐,也不好随便打死,只得道:“原来如此,那小道也放心了,只是小道方才被师傅落下时,还有行李在不远处,小道手脚无力,两位道长是否愿意行个方便……”   美人有所求,两位道士自然是答应下来。身后那些和尚全是画了契,描了图,纵使要逃,也逃不得,便随了那小道士前去提行李,一路与小道士谈笑风生,越发觉得那小道士观之可爱,说话也是有趣,走着走着,绕过一个弯,便看着前方有几人等着。   猴子大喝了声:“大侄子!放火!”   红孩儿心领神会,口中吐火,将那两个道士围在了中央,道士还在思忖着如何调戏调戏小道士,蓦地就看着一团火包围住了他们,火焰灼烧,火舌吞噬,*辣的烧的脸疼,又见那火是从小孩口中吐出,小孩周围还有好几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对象,他们又学不得师父二三成法术,偷偷捏了个诀,水还未放出,就蒸发的一干二净,心中怕得很,慌忙跪下求饶,涕泪满面。   那领头的竟然是个和尚,冷冷地看向他们,那小道士竟然也是摇身一变,长出了满脸猴毛,走到和尚身边。   道士们才知这原来竟是个仙人跳!这能变身的,哄骗他们来这地方,难不成是为了给和尚报仇,见对方也没有要放他们的意思,干脆破罐子破摔,喝道:“兀那和尚!你别嚣张!我二师父见我两不见,定会来寻我!到时候将你们千刀万剐,连你们师傅师祖,凡是和尚都统统押去做苦力!还不如早点学乖,放了我俩,送我们回去,还能替你讲一些好话!”   猴子慢悠悠应了声:“两位道长别慌啊,师傅,爷爷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三个劳什子师父应当是三个妖怪,分别为虎妖、鹿妖和羊妖,不知用了甚么招数,又骗了一个国王,啧啧。”   两道士怒斥他:“甚么妖怪!分明你们才是妖怪!我师父们乃成仙的道长!非凡间之人!怎是你们和尚比的上的!法力不济,就要这般抹黑我师父们,居心否侧!”   八戒好奇问:“大师兄,你怎知他们原形?”   猴子大笑不止:“先前过五庄观,人家正经道士,师父都叫镇元子,再不济徒弟也叫什么清风明月,而他们道长,一个虎力大仙,一个鹿力大仙,一个羊力大仙,说不是妖怪,便是取名水准丢了道教的脸。”   两道士听他此言竟然觉得颇有道理,面面相觑,又是坚定道:“我等师父定不会是妖怪!你们不要随口乱言,等师父发现我们不见了,便有你们好看!”   徒弟几个齐齐看向三藏,等他做下决策,三藏沉吟了片刻,问猴子:“悟空,你会变化之术,可会将他人变化?”   猴子一点即通,先是示意他大侄子撤了火,等那两道士猛然掉头狂奔,他这后边一捏诀,那两道士瞬间变小,四肢发白变长,最后竟是变成了两个纸人,就剩下一张脸,还认得出那是原来的两个道士。   三藏赞许地点了点头,如今猴子已是越来越乖巧,他都无需再往下解释一步,就能明白他心意,并且付诸于行动:“可以,先放于你地方。”   猴子又道:“师傅,前边有数百个和尚被道士驱使,在那里拖车拉货哩,不如也将他们放了?然后再进城?”   三藏便随他前去,那些和尚们正疑惑了监管他们的道士去了何处,见三藏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他身上衣服整洁,也没有做苦力的样子,还以为是外来的和尚要进城,慌忙叫住,猴子却笑着问他们,可否认得出爷爷。和尚见他满脸猴毛,心中想他是妖怪,慌张的很,猴子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先前那个小道士,和尚们目瞪口呆,方才认了出来。猴子道:“这是我师傅,乃是从东土大唐来的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如今经过你们这里,认出那三个道长是妖怪,定会救你们。”   这些和尚们也是听说过三藏法师名声,他说那道士是妖怪,自然深信不疑,慌忙跪拜,七嘴八舌又道了许多那妖怪情况,一说这两道士除了管辖他们,还是专门替那二师父寻貌美少年,送到三清殿里,送进去前精神满满,出来后面黄肌瘦,我等还怀疑是什么修炼方法,原来是妖怪作乱!   三藏听他所言,心中已是肯定那吞食元阳的便是这二师父鹿妖,又与那些和尚说:“如今我等要进城,打听妖怪,不知能否借宿你们寺庙一晚。”   和尚连连承诺,一个道:“也是巧,这城里诸多和尚,就我等寺庙是先王太/祖御造的,不敢拆,虽破百了,还勉强能住人,师傅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混在我等中央,好不引人注目。”   三藏尽管也是穿着袈/裟,但走在他们其中,总是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群瘦弱憔悴的和尚中,那么一个精神饱满,身形健壮的和尚突兀的很,猴子便在他脸上衣服上施展了些法术,将他也变成个黄弱和尚,几个徒弟随即变了,混在和尚群中,往那城门口走去。   城门士兵见他们不耐烦的很,大声呵斥,让他们快快行走,不雅挡了路,沾染了晦气与他们,街上行人也是回避,抬袖掩鼻,仿佛视他们如恶臭如脏物一般。不就便拐入一小巷,到那寺庙门前,但见那门上高悬着一面金字大匾,乃五字:敕建智渊寺。众僧推开门,穿过金刚殿,把正殿门开了,迎接三藏入内,又有人去请那年迈的老住持。   那住持满脸斑纹,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小和尚扶着他出来,一见三藏,满脸震惊之色,慌忙就拜,眼里流泪,口中大喊:“爷爷!你来了?”   几个徒弟哇了一声,纷纷看向三藏,三藏问他:“你如何知我?”   老住持流泪道:“我认得你是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爷爷,我夜夜梦中见你。太白金星常常来托梦,说道只有等你来,车迟国的和尚才得性命。今日果见尊颜与梦中无异,爷爷呀,幸亏你来了!再迟一两日,我等已俱做鬼矣!只能烦爷爷超度我等了!”   猴子不悦地凑在了三藏身旁,轻声道:“怎又是天上来的?他们有这空闲通风报信,怎不自己出手救一救?”   八戒冷笑:“哥哥你不知,他们要让我们修取经的功德,怎能亲自出手呢?说不准那三个妖怪还与他们有干系哩。” 第70章 扮三清   师徒几个便在这智渊寺中住下,寺里早就荒芜一片,白日里就剩下老住持一人,和尚们都被道士差遣去干活,却又只发他们微末工钱,无奈只得自己种些蔬菜,煮出些水菜粥来,先要奉给三藏法师,被三藏婉拒了。   他在野外少食一顿常有,久而久之也不是容易受饥饿之困,猴子先前已经扮了一次道士,再变作一次已是熟能生巧,出去不久便化了些斋回来,三藏食了一些,其余全部分给了寺庙里那些瘦的皮包骨的小和尚们。   猴子看那些小和尚,总是觉得如同想起自己花果山那些小猴子一般,想自己离开花果山之后他们是否也有如同这般饥瘦的时候,捧着粗劣馒头,吃的却如同珍馐美食一般,心中不忍,转身又出去,回来时手中提了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粗粮馒头。   三藏却与那些小和尚看些伤口,不少背上皆是有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受不到治疗,又是红肿,又是溃烂,三藏让八戒去取了两碗清水,他口中念着佛咒,手指沾清水在伤口上拂过,那些伤口处毒散,逐渐转为愈合。   他如今还是凡夫俗子,*凡胎,不能像观音那般洒一洒甘露水,就能救活一大片,却只能凭借体内佛力,将那些小和尚背上的脓毒尽数移出,等到最后将手指放在另一个碗中,清水遽然变了颜色,转为深黑暗黄,气味恶臭。   智渊寺中这些小和尚大多数是流浪儿,或者附近人家抛弃不要的有残缺的小孩,都是被寺庙里和尚们捡回来,好好养大,如今抱着他们就朝三藏跪下磕头。三藏示意他们起身,治疗凡人血肉却要比复活树木难得多,消耗也是更大,几个和尚清扫了间废弃的禅堂,请三藏法师和几个弟子入住。三藏和衣入定,猴子几个也不敢去打扰他,抱了枕头,倒在地铺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猴子也不知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仿佛梦到了花果山,又仿佛梦到了昔日天庭蟠桃园,猛然惊醒,看那窗外天色已是漆黑,坐了起来,看三藏床上空空荡荡。身旁八戒早就坐在了那边,口中叼了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草:“别看了,师傅出去夜跑了。”猴子也不理他,起身走出禅堂,他听力敏锐的很,隐隐听到远方奏乐讲道之声,便跳在空中观看:原来是那正南上灯烛荧煌,三清观弟子磕头哩。他纵云按在了道观上方,看底下高殿林立,福地真堂,千百根蜡烛亮如白昼,笙簧丝竹音音入耳,案上贡品满桌,垒垒叠起,殿前七八百个道士,跪在前头,殿上还有三人,披着法衣,猴子定起火眼金睛一看,左手第一个,满头黑发黑须,一双招子金色,闪闪发亮,中间那个,瘦削矮小,法衣却是最斑斓富贵,衬得肌肤雪白,眼睛含水般,最右边那个,法衣一直扣到了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黑发披散,露出双眸子,怎么看却像是个女人,他们变化不错,但岂能挡得住猴子眼睛,从左往右便是虎、鹿和羊。   那些道士念了一篇道德经,虎力大仙在殿上讲了几句,又道:“徒儿们继续,念完剩余六篇,便将这些贡品倒入河中,它们自然会飘向三清处。”底下道士们称诺,便继续念经,猴子听他此言,心中冷笑,他捻着诀,念个咒语,往巽方空中吸一口气,呼的吹去,便是一阵狂风,从不知处来,众道士先听得风声阵阵,树枝低啸,随后狂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那些花瓶烛台一齐刮倒,遂而灯火无光,偌大个三清殿昏暗一片,底下道士束手无策。   那虎力大仙却是个爱喝酒的,他在台上听了道经多时,早不耐烦,便顺势说道:“徒弟们且散,这阵神风所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各人归寝,明朝早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道士纷纷退散。   猴子踩着云回智渊寺,他刚跳下云端,先看到八戒倚了禅堂门,口中草一抖一抖:“你去哪儿了?”猴子道:“三清观,吃些贡品去,走不走?”八戒道:“走!”猴子盘算着再叫一个,卷帘定不会与他们同行,小白龙说不准要捅出些什么篓子,便进禅堂把自己大侄子拖了出来:“三清殿走不走?”   大侄子刚睡醒,听了这话,虚情假意道:“叔叔,这样不太好,红孩儿毕竟戴罪之身,怎能趁——”   猴子不耐道:“少啰嗦,走不走?”   大侄子干脆利落:“走!”   要知猴子白日干了回仙人跳,突然发觉便利得很,才忽然想出这个主意,道教不拜菩萨,而是尊三清,他便令自己师弟和大侄子变成了太上老君和灵宝道君,自己变成了元始天尊,三个袖袍洋洋洒洒,便是往那三清殿去了。   他先前这风一吹,三清殿已是悄无声息,剩余满地蜡烛花瓶,案几与贡品已是搬入到殿内,奉在三清面前。猴子看着那三清雕塑,他与灵宝道君和元始天尊无冤无仇,与太上老君便是说来话长,一见他雕塑,尽管是刻的半点不像,还是怒从心头起,转身对他大侄子道:“昔日爷爷被困在他炼丹炉中,险先被那三昧真火烧了个双眼瞎,大侄子也让他尝尝这味道。”   他大侄子听话的很,口中一张,先是糊了那太上老君一脸。要知凡间雕塑怎抵挡住仙火,那颜料泥胎瞬间混作一团,五颜六色,衬得他脸格外好看。猴子心想那老君在炼丹房中,也是否忽然脸上一痛,心满意足,手中甩了个梨,先是啃了一口。红孩儿与八戒分食了几个饼锭和拖炉,案几上还有馒头、簇盘、衬饭、点心、油煠、蒸酥等等诸多点心食物,做的精致味美,八戒吃着那糕饼,忽然就落下泪来,口中说着罪过罪过,师傅今天吃的还只是冷硬馒头,那些大和尚还有几个未吃的哩,猴子已是变出了包裹,往里面扔着馒头点心,见了他哭,笑斥道:“呆子,快吃你的,爷爷装完就走!”   也是他们殿内动静太大,有巡逻道士忽然听得前殿传出声音来,心中害怕,又听得仿佛有隐隐哭声,更是唬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他大气不敢喘,一步一跌,撞到后殿处,在那三道士门外,打着门叫:“师父!不好了!祸事了!”   那三个道士还未睡,房间内灯火通明,虎力大仙一手持了个酒葫芦,上前开了门:“怎地如此吵闹?”他战战兢兢回答道:“弟子方才在前殿巡逻,只听得有呼吸说话声,还有隐隐哭声,险些儿唬杀我也!”虎力大仙心中沉吟,莫非是乱入的野猫,野猫喊声近似小孩哭,还是外来的贼子?前去看一看为妙,便喊了房内两位,又令那道士:“掌灯来!看是甚么邪物?”他这一声传令,惊动两廊房内的道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着火,穿了袍子,随同前往正殿上观看。   猴子先听着了那迅速接近的脚步声,三妖相互看了一眼,便是将那三个塑像推落在地,猴子捏诀将那包裹变小,塞在怀中,他们三人坐在了宝座之上,各自姿态随意,气度不凡,那些道士们冲进正殿,先是看到三座塑像滚落在地上,而又看到宝座上三人,竟是呆了,不多时纷纷跪了下来,磕头大喊“三清爷爷”。   那三个妖怪道长半信半疑,身旁道士却都是跪了一地,猴子心中发笑,却有心要显摆显摆,他手中宝扇一摇,殿内熄灭的蜡烛尽数燃起,火光不同凡火,呈金红之色,火焰窜起三尺高,映衬着殿内神仙雕塑,道教绘图,仿佛动起来一般,仔细观那人物眼睛,反复在眨眼一般。   妖怪怎能不信,连忙跪下,口中道:“原来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   猴子学了那太上老君声音,慢悠悠道:“无妨,我等自蟠桃会上来,听得你们诵经声音,便下来一看。”   那三个妖怪又惊又喜,伏跪在下方,悄悄说道:应是我们虔心敬意,在此昼夜诵经,前后申文,感动了三清,趁他们仙从未返,不如恳求些圣水金丹,却是长生永寿,何如?他们偷偷商量罢,又是磕头道:“承蒙天尊不弃,弟子俯求垂念,仰望恩荣。只求是必留些圣水金丹,与弟子们延寿长生。”   八戒在上方偷偷捻了猴子一把,默默道:“你要不搓个泥,变个金丹与他们?”   猴子捻还于他,又开口道:“既然是我等弟子,为何供奉塑像如此不堪,面目全非?”   三个妖怪心中腹诽他们又何曾见过三清尊容,凡人也亦是不知,只往传说描绘的模样上捏,又悄悄抬头看了眼三清,心道果然是神仙人物,不同气派,连忙请罪道:“是弟子过错!弟子定为天尊重修塑像!只盼天尊看在弟子诚心诚意份上,赐予我等金丹圣水。”   红孩儿心中想了那智渊寺中某条龙还懵懵懂懂,把自己食物让给和尚们,一口未吃哩,便也捻了捻八戒:“快快给,然后速回。”   八戒捻猴子:“你想的法子,你给金丹!”   猴子寂寂道:“爷爷有法子。”他又对那三个妖怪道:“我等在仙界与那西方如来有所往来,却见你这里苛待佛子徒弟,若是给你等圣水,不好与他交代。”   虎力大仙还以为三清识破他们真身才不肯给,听闻此言心中吁了一口气,忙道:“弟子明日便安排下去,不让天尊为难。”   猴子道:“可,念你们小辈心诚,既如此,取器皿来。”   那虎力大仙率先站了起来,喜不自胜,左右看了看,便是从院子里抬了口大缸来,鹿力大仙瘦瘦小小,只拿了个砂盆,剩余那羊力大仙,看似兴趣全无,空空手,却被另两个瞪了一眼,无奈取了个花瓶,放在台前,猴子又道:“你们都出殿前,掩上格子,不可泄了天机,好留与你些圣水。”众道士一齐跪伏丹墀之下,掩了殿门。   猴子从台上跳了下来,看那大缸、砂盆与花瓶,他揉着下巴思忖片刻,便有了主意,转身看向他大侄子:“你……不如来点童子尿?”   他大侄子表情悚然:“我记得叔叔也是童子,无需谦让。”   猴子不耐烦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过来!”   他大侄子无奈,扯了衣服,只放满了花瓶,见他叔叔一脸不满意,只得道:“大侄子不中用,还请叔叔露一手。”   他叔叔再厉害也放不满一缸,而八戒推推搡搡,说自己一个文明人,不做这龌龊事,被猴子怒喝一声,也送了点圣水。   殿外道士听了这声音,说:“莫非是天尊在里面争论送我等多少圣水哩。”那鹿力大仙也怪虎力大仙:“你这般贪心,天尊若是圣水带的不够,还要责怪我等。”虎力大仙呐呐道:“这……这神仙有搬运之术,也难不倒他们。”   猴子最后捏了个口诀,搬来地下水无根水脏污水,混做一团,又将它们变了颜色,黄灿灿金橙橙,祛除异味,才整了整衣服,端坐在上方,道:“小仙领圣水。”   那些道士听闻此言,推开格子,磕头跪拜谢恩,将那缸、盆和花瓶抬将出去,总归一处。虎力大仙见那缸也被装满,满心欢喜,朝那三清又拜了一拜,吩咐身边道士:“徒弟,取个锺子来尝尝。”小道士随即便拿了一个茶钟,递与他。虎力大仙舀出一锺来,看那颜色着实如同黄金一般,闻一闻味道又有种说不出的异香,喝下口去,只情抹唇咂嘴。   鹿力大仙问道:“师兄,味道如何?”   他在那三清前,要装一装懂行,便闭着眼回味,高深莫测道:“圣水色同黄金,贵不可言,而香味奇异,似玉兰,又似丹药,青涩润泽,入口难以言说,回味无穷。”   殿上那三个维持了一本正经,实则你捻我我捻你,快要笑出声来,猴子忍不住称赞道:“妙,妙,妙,不愧为我弟子。” 第71章 见国王   虎力大仙还道自己品味非凡,受到天尊称赞,心中洋洋得意得很,又是令小道士舀了一瓢,细细品味,慢慢咂嘴,少不得又称赞了什么几句,什么“天尊这圣水定是黄金酿成,百花浸泡,才有得此番圣贵气泽”。鹿力大仙在一旁好奇得很,他由于贪恋淫/欲,虽吸食多人元阳,身形却不见长,料想这修炼法子总归不是办法,便求此圣水能助他一把。   猴子在里面一本正经道:“我徒儿!观你容貌可爱,极其肖我在天上炼丹道童,如今便再赐你金丹一粒,服之,便有功效。”   鹿力大仙喜不自胜,他身形矮小,却着实生的容貌非凡,双眼雾蒙蒙的,脸颊生红云,便朝着殿内跪拜了下来,看的虎力大仙嫉妒不已,心道:原来天尊也是喜欢脸的。   八戒捻了捻猴子:“哥哥,放了我吧,再不让我大声笑一笑,这肠子也要瘪坏了——你要怎么给他金丹?”   红孩儿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先义正言辞道:“叔叔,大侄子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求放过。”   他叔叔一脸遗憾的很,仿佛原来打得便是这主意,如今只能手上聚了一团私下里灰尘脏物虫蝇,捏成一个丸子,鹿力大仙只看得殿内忽然闪起一道金光,那金光小如丹丸,便道果然不同凡响,天尊这出手大方得很,又转念一想,心中揣测不安:为何天尊不给那头老虎,单独给了我,莫非看上了我这张脸,这该如何是好?   他扭扭捏捏进了殿去,猴子也配合的很,手中宝扇一抬,将那妖怪的下巴抬了起来,心中强忍着笑,脸上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妖怪脸蛋,才放下了扇子,将那个金丹给了鹿力大仙。   鹿力大仙跪谢了天尊,还未走出殿外,就忙不迭将金丹干咽了下去,猴子施了个法术,那丹内活物挣脱了束缚,忽然到处乱钻乱飞起来,虎力大仙问他:“感受如何?”他摸着肚腹,答道:“我才刚吞下,便觉得肚子内热烘烘的,好像妖力升腾开来,乱麻麻的一片!”   虎力大仙艳羡的很,又是心中怪他浪费,若是金丹泡到圣水之中,花开之后再食用,岂不是效果加倍,比狼吞虎咽吃了下去要好得多?又看向他一旁羊力大仙,却见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愿食那圣水,心中恼怒得很,在众弟子前也不好表现出来,右手扣住了他手腕,冷冷道:“你们舀半盆,送到我三弟房里去。”   众道士呐呐应了,猴子却只听了半盆,还以为那几个妖怪贪得无厌,他已经是掏空了殿里脏东西,再是要变出什么金丹来,却只能拔根毛充数了,但他觉得这样容易秃毛,两个师弟也是已经强忍了多时,怀中糕点也要回去带给师父师弟和那些合上门,便拉长了声音,幽幽道:“我等要法相回天庭,徒弟们退了吧。”   那些道士捧了一缸圣水,千恩万谢,连连磕头,才不舍退去,猴子见他们四下散开,终归毫无声音,才与两个师弟回去那寺庙中,才踏上了云,便是笑得快要断了气,回到寺中,红孩儿先是捧了一个馒头与小白龙,在他吃的时候讲了那事,险先没有被半个馒头糊中了脸,三藏刚刚夜跑归来,脱了上半身□□,露出了肌肉结实,汗珠滚落,见猴子一脸坏笑,便知他方才出去又没有干什么好事,才听他讲到了那道士求赐圣水,便断喝了一声,让他将那些糕点送去给寺庙里和尚。   ……这种套路,不用讲下去,他便是知道了。   剩余还有八戒,干了坏事想要同妖分享,然而队伍里就剩下个满脸僵硬木然的卷帘,还未开口就先觉得扫兴的很,坐在了地铺上,却见那卷帘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仍是没有多大表情变化,问他:“方才你们去做了什么?”   八戒满心欢喜,脸上却不表露出来,与他叽叽呱呱巴拉巴拉一番,卷帘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嘴角含着浅浅笑意望他。   八戒瞬间觉得他真是识趣得很,下次若是猴子再干这般事,将他拉上,也好看看面无表情的卷帘大将干这种事,会是如何表情。   智渊寺的和尚多是没有吃饱,又怕肚饿,只得早早入睡,便是肚子叫的朝天,也昏睡不醒,他们白日干活又累,往往一沾铺子就睡的不省人事,今夜却闻到了那香喷喷,热腾腾的馒头糕点味道,已经是数年未有这样好好吃过了,忍不住口水直流,爬起来看,却见桌上多了一盘糕饼,爬起身来往门外看时,还能见得那三藏爷爷的几个徒弟,正在一间一间分食物,不由感恩涕零,啃了馒头呜呜咽咽,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平生从来未有如此幸福,能够吃饱了入睡,纷纷去了三藏爷爷睡的祠堂中谢他。   三藏自然与他们道这并非他功劳,全是依仗了他几个徒弟心中不忍,便拿了道教祭祀贡品与他们,和尚泪汪汪道:那贡品丰盛的很,比他们平日所吃要好上多上数十倍数百倍不止,却尽数在祭祀之后扔河里喂了鱼,还要派遣道士在河边看着,不准他们跳下去抢食,那些鱼也是长得比他们要健壮的多,各个肥得很,游也是游不动。   三藏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贫僧明日便是去见那国王,不除妖怪,不保你们,便不出车迟国。”   他如今还未穿上□□,智渊寺一干瘦弱和尚羡慕地看了他身体健硕如斯,便是求三藏爷爷告诉他们如何强身健体。   三藏只让他们先回房睡了觉,第二日清晨便喊他们起来,教了一套拳脚,吩咐他们日日练习,强身健体,另有早跑夜跑,又让他们呆在智渊寺中,不外出干活,猴子思了个法子,伸长了金箍棒,他站在了半空之中,绕着智渊寺画了一道圈,金光闪闪,落下云端来,与他们道:“爷爷这个圈子能让圈外之人不得入内,只要你等在这个圈子里,便安全得很,等爷爷师傅的好消息便可!”   众和尚们又是谢过,才目送了三藏一行远去。   师徒几个径到五凤楼前,对黄门官报了姓名,言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和尚来此倒换关文。那阁门大使,进朝俯伏金阶奏曰:“外面有四个和尚,说是东土大唐取经的,欲来倒换关文,现在五凤楼前候旨。”国王闻奏,心中烦厌,道:“这和尚没处寻死,却来这里寻死!巡捕官员在何处,怎么不拿他解来?”   旁边闪过当驾的太师,启奏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和尚臣也是听说过,说是那东土大唐君王御弟,又是天生佛种,法力高强,一路除妖降魔,民间流除妖法师唐三藏,应当便是此人。”   国王听了法力便颇有兴趣,道:“竟是那个,朕也是听说过,让他们进来。”   三藏一行刚走到阶前,猴子随手甩了关文给一旁太监,那国王见他态度正要发作,忽看黄门官又来来奏:“三位国师大人来也。”慌得国王也不顾那关文与和尚,急急忙忙下了龙座,吩咐近侍的设了绣墩,躬身迎接。那三个大仙妖怪,姿态十足,虎妖领头,鹿妖中间,最后那个羊妖依旧是遮了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周围脂粉涂抹,三人摇摇摆摆,后带着三个丫髻蓬头的小童儿,往里直进。两旁文武百官控背躬身,口呼国师大人,不敢仰视。他们径直上了金銮殿,对国王也不行礼,大咧咧坐下,国王才敢坐,又悄声问他们道:“听闻昨夜三清殿天尊显灵,可否真有此事?”虎力大仙傲然开口道:“便是有此事,天尊还赐予我等圣水金丹,已留了些,令小童送到陛下处去了。”   国王一听那真有圣水金丹,心中痒搔难忍,恨不得此刻便下了朝,去喝一喝那圣水,也顾不得底下三藏,虎力大仙却看了底下三藏也站立不拜,心中大怒,脸上不表示,冷冷道:“陛下,这几个乃何人?”国王解释道:“国师兄长,这几个乃自称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在这里换关文。”   三个妖怪齐齐一凛,看向那领头的唐三藏,又看他的徒弟,怎看不出那是几个妖怪,心中颇有些畏惧,他们也听得唐三藏名声,说他双眼可看妖怪原形,禅杖可打妖怪死穴,一念经文,任你再厉害,也要被超度了,心中忌惮了万分,虎力大仙先问他道:“你等就是那个三藏法师?”   猴子却先在那边笑着开了口,喊道:“乖徒儿,怎不认识你天尊了?再喊一声听听,别说半盆圣水,一盆都给的你。”   那两个妖怪大惊,相互看了眼,心想这猴子怎知此事,莫非昨夜躲在屋上不成? 第72章 搞事情   三藏一听猴子这话,又想到他昨晚说到那求圣水,便是不让他讲下去了,却没有料到如今在殿上他又提了起来,瞬间脸色就微妙起来,脑中闪过了些不忍直视的画面,那泼猴还兴致勃勃,简直满脸写了:搞事情!搞事情!爷爷要搞事情!   小白龙恰好在一旁看了他师傅黑沉如铁的脸色,冷冷对着一旁红孩儿道:“瞧见师傅脸色否?你若是与大师兄一般搞事情,我就……”   他留着后面半句话日/后发生事情再补充,红孩儿满脸委屈得很,小声道:“我也是不想,叔叔太热情。”他身旁八戒却意兴阑珊,对着卷帘悄声道:“那猴子嘴太碎,何不等国王尝了那圣水再说,也算替和尚们报了仇……”   虎力大仙见三藏身后几个交头接耳,看向他的脸色同情中带着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中还含了表情微妙,领头的师傅也是一脸不愿再提,他心中起先还只是有了个念头泡沫,很快被他强压下去,如今那个泡沫逐渐增大了起来,噼噼啪啪压碎了其他猜想,在他脑中晃来晃去,逼迫着他直视这个最不愿意接受的猜测。   “你等几个和尚胆大得很!竟敢扮作天尊哄骗我们!那圣水是你们变的?!”   猴子一脸无辜的很:“你这道士说的倒是有趣,昨晚若不是你们求得紧,一口一个爷爷天尊,否则哪来圣水供奉?爷爷也未曾逼你喝下去,你那厢倒喝的津津有味……甚么色同黄金,香味奇异,入口回味无穷,不是你这道士所说?”   虎力大仙憋了满脸涨红,他平日里哪有如此文绉绉,昨晚也是用尽浑身学术,挤出了那么一句奉承的话,谁知今日在朝廷之上被当成了笑柄,他强撑着气势,喝问道:“那你这圣水从何变化来!河中水?”   猴子怜悯地看着他最后的挣扎:“非也,乃是爷爷胯/下水。”   朝廷上文武百官兼龙座上的皇帝解释听得目瞪口呆,百官们迅速地低下了头,生怕与国师眼神撞上,被他误认为是在偷笑,那就留糟糕的很,而国师的脸已转成了果实熟了的暗紫红色,双手捏成醋钵大的拳头,骨头咯吱作响,须发怒张,二国师那张白嫩的小脸五官扭曲,别有风情,而他们身旁一直遮了半张脸的三国师羊力大仙在这一片沉默的寂静中,忽然哈哈大笑。   他一直以来都蒙了半张脸,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就露出了一双眼睛,涂了桃花妆,眉如新月,眼角挑起,妆着桃红色泽,眼波横流,一时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透着面罩,有些低低的沉闷,虽辨认不出男女,但那话语中的幸灾乐祸之声却不会听差:“让你们别喝,还要送到我房里,欢喜了吗?”   虎力大仙怒视着他,一手提了他衣领,迫使他抬了下巴,羊力大仙双眼却垂下,冷冷地看着他,虎力大仙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他蹬蹬蹬冲下殿去,手中夺了一旁侍卫的兵器,在国王高呼国师不可和群臣惊呼声中,劈向三藏。   三藏自然正面迎上,国王起初还担心自己看见那和尚血溅当场,忽然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两人已是厮打在一起,虎力大仙刀刀带力,虎虎生风,那和尚身形灵活,手上功夫更是不凡,以巧抵力,不一会儿,便是占据了上风。   虎力大仙心中震惊,免不得也要称赞了句果然是妖魔闻风丧胆,尽管道不相同,但这份本领还是值得他称赞一番,他知晓若是这样手上功夫比较,自己定是占不到便宜,也不能在这时用了妖术,在国王前悍然杀人,便虚晃一招,躲了开来,也是腿骨上重了一记,疼的咬牙切齿。那鹿力大仙慌忙下了殿来扶住他,口里喊了声大哥,虎力大仙扭曲着表情,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妨。那鹿力大仙心生一计,他转向了殿上,朝着国王拱了拱手,道:“让陛下见笑了。我等之间佛道不可共存,昨日我徒弟对他们不恭,便是遭了他们责难,如今这般厮打也是我唐突了,先前有乡老来三清殿求我,说今年一春无雨,但恐夏月干荒,特来祈一场甘雨,普济黎民,如今口说无凭,不如由大哥与那和尚比划比划,看谁能求得雨,输者推赴杀场典刑示众——不知三藏法师敢比划否?”   他较好面容上恨意怒意恶意交织纷呈,咬出那几个字时声音阴柔的很,舌尖上含着十分的杀意,双眼专看了三藏,如同条美人蛇般,步步逼近。而殿上国王却是抚掌道:“国师这主意好,那位三藏法师,你可知唐朝僧众,而如今朕敬道灭僧为何?只因为当年天下大旱,我朝僧人建佛寺开大会,未尝求得一点雨;幸而天降三位国师,挥手成云,覆手为雨,拯援涂炭。你等今日远来,冒犯三位国师,本当即时问罪,推出斩了,如今国师为你等求情,姑且恕你,敢与我三位国师赌胜求雨么?若祈得一场甘雨,济度万民,朕即饶你罪名,倒换关文,恭恭敬敬请你们西去。若赌不过,无雨,就按国师所属,将汝等斩了。”   猴子心中发笑,想你要斩,岂是这般容易,爷爷不说,就算是和尚,也要先有人能擒住他,可笑可笑,便满口允诺下来:“笑话,我师傅除妖降魔无数,求个雨小事而已,比比比!”   国王见他如此说了,即命官仆打扫坛场,一壁厢教,道:“摆驾,寡人亲上五凤楼观看。”   那国王摆了仪仗先远去了,猴子回头见了三藏看着他,一副不谙世事天真表情问道:“师傅,你这般厉害,求雨应当不在话下哩。”   三藏冷冷道:“不会。”   猴子连忙接上:“不要紧,爷爷会,师傅可是要爷爷搭得一手?”   三藏竟然也是一副深思的表情,随后道:“不必,等妖怪先求了雨,为师直接将他们打回原形即可。”   猴子傻了眼,啊了一声,他还盘算了得意洋洋,等着三藏开口求他,却不知三藏摆的是这个念头,三藏却早就看破他心思,想这泼猴胆大妄为,却是又朝他一笑,大步走了出去。猴子方才明白自己被三藏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坑了。   佛经中有一部《佛说大方等大云请雨经》,却是冗长的很,要请四野八荒天上地下龙王,布地水风火微尘云,诵经一七二七三七日,才降甘雨,他若是有这闲工夫将经文念上数日,倒不如直接一禅杖干死妖怪来的愉快。这话也不是虚话,只看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百官拥了国王前往五凤楼,不时便有人来报坛场诸色皆备,请国师爷爷登坛,那虎力大仙下了楼,正虚情假意地邀请了三藏与他一同前往求雨,三藏却道:“一起求雨,也说不清你我,你先,我后。”   虎力大仙只当他怵了,冷笑了声,朝他拱了拱手,道:“法师这般客气,这一上坛,只看我的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此乃我道教五雷法,不知佛教如何求雨,等会还请法师让我等大开眼界。”   猴子虽说先前与三藏不悦,但怎能看妖怪在他面前冷笑,嘲笑他不济,便是笑道:“妙啊,妙啊,道长原来如此厉害,我等也要前往看看道长本领如何。”   那虎力大仙拽开大步前进,袖袍飘飘,三藏一行跟随其后,八戒偷偷扯了猴子袖子,问他道:“你又要搞事?”猴子瞥了他一眼:“不是爷爷自夸,那风婆云童、雷公电母,四海龙王皆是与爷爷有交情,若是让他们在爷爷面前与妖怪行方便,才是搞事情。”他又与那三藏悄悄道:“师傅啊,爷爷知你打算,不如你先去求了雨,当做行功德,等等再打妖怪,如何?”   三藏知他不会让妖怪称心如意求得雨,但若这番无雨,黎明百姓少不了又要受干旱之苦,便也是同意了。几人在后边打算着,已是径到了坛门外。坛场中有一座高台,约莫有三丈多高,台左右两旁插着二十八宿金织旗号,台上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有一黑沉沉香炉,炉中香烟笔直,升上了云霄直去。   虎力大仙登了台,很快有弟子捧了一器皿物体递于他,猴子在台下看不见那物体,念了个口诀,神魂出窍,升到了半空中,看那器皿中一汪蓝幽幽的水,也不知是何物,那虎力大仙双指沾了沾水,往眼里抹去。   猴子看着他的双眼沾了那水,瞳仁收缩,竟是变成了锋芒竖瞳,如同野兽一般,发着蓝幽幽的光,他又伸手在虚空之中画了一道符咒,喊着:“风起!”   一只通体蓝色的虎从那符咒中挣扎而起,张口呼啸,而底下凡人却似看不到那虎,猴子听那虎咆哮了几声,随之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   他想不到那妖怪还真有些本事,纵身上了九霄去,正要捉了那布风的风婆婆和巽二郎算账,却不见他们踪影,那风竟是汇聚了千百方流动之气,刮在车迟国上方。   猴子想那老虎定有古怪,他手中棒子变长,在那风眼处,使劲了一搅,又怕还是有些漏网的给那妖怪行了方便,便是跳了进去,闭着眼,一通乱打乱甩,将妖怪聚拢的风,给搅个稀巴烂,重复平静。   他这才跳了回去,落回到自己身体里。   妖怪竭力又喊了声起风,四周静悄悄的,猴子偏生还要在底下问候了句:“道长,风呢?”   三藏开始思考妖怪恼羞成怒抛弃道士设定,直接变回原形打下来的可能性。 第73章 求得雨   虎力大仙看了猴子满脸兴致盎然,心中狐疑,但转念一想,想那呼风唤雨之术是他原身所长,不用借助九重天上神仙力量,那猴子或那和尚纵使有通天的力量,他原身在此,怎搅得乱天上之风,便又转过身去。猴子想他第二个步骤便是生云,神魂又跳到了半空去,直径上那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闯入炼丹房,那太上老君正一下又一下地挥了扇子,忽听得周围道童惊叫连连,喊着大圣爷爷,一睁眼,便看到了那只猴子,笑容满面,两只眼睛忽地落在了他那芭蕉扇上,飞快说道:“爷爷师傅跟道士比法,老君,先借你芭蕉扇一用!快点快点!”   太上老君无奈,把手中芭蕉扇扔给了他,那猴子飞速般驾云离开他炼丹房,留下远远一句“老君多谢!”,周围道童惊魂未定,太上老君掐指一算,便知他们如今到了何处,吩咐自己大道童说:“你先前往那司风布雷处,与他们说有事,请他们在云头候着。”   大道童领旨远去。   猴子扛了芭蕉扇,落下三十三天,那云已经密布,雾气蔓延,其中隐隐可见那头蓝色老虎的瞳孔,猴子双手持起芭蕉扇,扇了九霄的风,风声咆哮入耳,扬砂走石底下虎力大仙还以为自己的风是来晚了,得意洋洋,瞥了底下三藏一眼不语,又转向五凤楼上国王,国王被左右亲仆所扶,双眼睁将不开,满心欢喜,却见那原本漫天的云雾被狂风吹散,重复光明,而这风在吹散了云雾后戛然而止,留的万里无云,晴空一片,半丁点雨意也无。   八戒在底下捻了捻猴子,见他毫无反应,便知他神魂出窍,定是在半空中尽情放飞,于是继承了猴子的事业,开口笑道:“我还以为是道长求来的风,却是将你的雾来吹散的,有趣,有趣!”   猴子为防那虎妖见他乖巧不说话,起疑心,便归了自己身体中,抚掌大笑:“乖乖,早点退下吧,让爷爷师傅给尔等展示展示呼风唤雨之术。”   三藏冷冷道:“不可无礼,道长五雷法才施展了一二,自然还求不得雨。”   猴子怎不知他言下之意,五雷法还有三道他能动点手脚,要让妖怪出糗便是要尽善尽美做到底,便满口应允了下来,请了那妖怪继续做法。   虎力大仙挥散了用水画作的符咒,他毕竟自称道士,也修得过一些道家法术,其中最为得心应手,便是那五雷法,而他那五雷法实际上既不能呼风,也不可聚云,只可召唤雷电,配上他本身擅长法术,便营造成一副呼风唤雨的道士风范。   猴子见他像模像样在符箓上写了符咒,左手双指引了火,点燃那道符箓,掷向半空之中,不多时便看得天空中隐隐有紫色雷电蛰伏,听那霹雳声响起。他正打算将那些雷电引开,翻身至云中,却见得一群熟悉的神仙在那云端上等了他,见他便忙不迭喊着大圣爷爷,便是那风婆、巽二郎、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候在云端,又有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而下,邓天君领旨,雷公左手执楔,电母右手执槌,正击了要鸣雷电,被猴子一声喝住:“你等好不懂事!爷爷奉了观音意旨前往西天取经,路遇妖怪斗法,怎地,要助那妖怪一臂之力?”   邓天君并雷公电母慌忙迎着猴子施礼,解释道:“大圣有所不知,那妖怪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   猴子应了声,手中金箍棒明晃晃地发亮,微笑问道:“如此可还要打雷?”   那半空中原本半隐半现的雷电鸣灼猛地收了回去,又是个大晴天好日子,虎力大仙心中纳闷得很,心想他五雷法学的精通,寻常终南山道士的五雷法也比不过他,以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怎如此稀奇古怪的很,而国王在身后,和尚在台下,又惧万一自己真身出窍,那*经不过和尚手中禅杖一打,好不容易修炼了如此人身,被打个稀巴烂,又要重回深山老林,还是先弃了雷电作罢,直接唤雨罢。   猴子在上方看着他这回随手装模作样化了些符咒烧了,口中一张,却喷出个蓝幽幽的虎形来,却只出了一半,心中便知这应当是那妖怪原形了,却狡诈得很,探出个脑袋,身体还不出来,也不知会不会噎住脖子,有趣得紧。只见那虎头左右咆哮,声音中仿佛也带了绵延不绝的湿意,随即便见四海龙王接踵而至,见了一群神仙围在此处,面前又是那个不好惹的猴子,便直接上前行礼,喊着大圣。   那老虎喊声未绝,空气中沉甸甸的水珠却是越来越重,龙王吃不准猴子等在这里的用意为何,却见邓天君在背后朝他们摇了摇头,心中知晓,便施了法术,将那凝结住的水又重新收到了袖袍内。   猴子见多了天庭一套布雨流程,如今好奇得很,便问邓天君:“老邓,这是什么虎?怎有布雨之力?”   邓天君解释道:“大圣不知,此乃巴山雨之虎,巴山一处先天多雨,被淹死牲畜崽子不计其数,其精魂便生出了这巴山虎,骨肉魂魄中带了雨,一吼聚风,二吼生雷,第三吼便可下雨。”   猴子道:“如此说来便是逆了你们行事?怎不捉来?”   邓天君与那雷公电母等交换了个眼色,猴子不耐烦催了他一声,才拱了拱手说道:“先前有捉过的,烦请大圣问一问你师弟便知,我等不好透露。”   他这番不好透露,是真连一个字也不愿多说,算上他大侄子,猴子一共四位师弟,三位在天庭做过,也不知该去问谁,而底下虎力大仙便是喊哑了嗓子,也不见得有半点雨滴,只得悻悻转身,朝国王道:“陛下,今日龙神不在家,因无雨也。”   虎力大仙心中疑那和尚故意捣乱,却见底下一排站着,皆是抬头看了他,也无少人,或疑其中有个魂魄出窍,在天上捣乱,又觉此借口怕是那国王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只得另寻了一个。   猴子魂魄落体,开口便是嘲道:“本领不济,也无需找龙王的茬,让你见识见识爷爷师傅的本领呗。”   他高声说完,又是悄声在三藏耳边道:“师傅,爷爷都安排好了,你上去随便念几句。”   三藏心想真要求雨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念一番经,那雨就稀里哗啦,挡也挡不住,还是应了一声,理了理袈/裟,便上了那高台去。猴子见他走上了台,又窜入到半空之中,落到那些神仙身旁,蓦地又想起什么,问他们道:“爷爷方才上来时,你等不生风,不布云,怎立在此处——太上老君让你们来的?”   他只想了去天庭见过那太上老君,前后一点便通,那风婆云童却摇了摇头,道:“老君前来请我等时,我等已在此处候着。”猴子甚是纳闷,还未理解,心中想了莫不是观音提前通知他们,而观音怎又知晓要与妖怪比法——他正苦思时,忽听佛音从底下而来,一低头就看到和尚双手合十,闭目垂脸,在那里念着佛经。那声音中带了梵音磬击,又娓娓而来,煞是动听,猴子在云端悠闲自得地听了几句,正打算等和尚多念一会儿,再呼风唤雨,却看得身边那群神仙忽然忙碌了起来。   那风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绳,推云童子双手聚云,布雾郎君口吹雾沉,雷公奋怒倒骑火兽,电母生嗔乱掣金蛇: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摧林倒树,只见得昏雾朦胧,四下里宛如混沌,不见凤楼,又见得沉雷护闪,霹雳万道自天来,又听得呼呼隐隐滚车声,山崩地裂,忙了个不亦乐乎。猴子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机会插上一句嘴,四海龙王见时机已到,施展号令,雨漫乾坤,刹那间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   三藏口中念着《佛说大方等大云请雨经》,身周泛起一层金光,竟是将那风、雷、雨皆挡开了去,他站在那里念经,经不停,雨不止,猴子终于揪住了那邓天君,将他一把拖出那忙碌碌的神仙群中,问他怎地如此配合那和尚。   他本意倒是希望听到邓天君回答他大圣在此,怎还需要号令,却听那邓天君叹了口气,道:“大圣有所不知,你师傅乃昔日佛子徒弟金蝉子转世,也是个……不逊于大圣的主,在天庭也是……颇有名气,如今虽然转世,但他一念要求雨,我等在天上感知佛意,便先出来等他,一直都是此理。”   猴子不信,转头问了那风婆云童,各个点头附和邓天君之话,雷公又道:“我这雷城中,玉枢五雷使院十八司,玉府五雷使院十八司,皆是与金蝉子大人打过交道,昔日天尊有事外出,雷兽吞噬五雷,城中大乱,金蝉子大人路过雷城,出手相助,就是用力……狠了点,但雷城上下感恩大人,纵使投胎成凡人,这份恩情也记在心中。”   猴子听了矫舌不下,见那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彀了。”三藏才停止了念经,他这一停,猴子身边也配合得紧,纷纷收了手。猴子翻下云去,看三藏下得高台来,便是不服问道:“你早知不需要爷爷助手?”   三藏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说道:“为师想要求雨,从来都是未曾失败过。”   他见猴子表情,又是补上了一句:“只是未有告诉你罢了。” 第74章 比坐禅   猴子心中不乐意的很,他上那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拦风婆云童,挡四海龙王,便是想要看了底下一直以来冷淡严肃的和尚,也有束手无措的时候,届时他在上方一呼百应,令那风雨交加,少不得也要问和尚多讨几声悟空,烦扰了,悟空,多亏你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却料不到也忘了那和尚前世。   三藏走了几步,见那只猴子有些焉了,终究还是揣着师傅的心理,安慰了他一句:“为师也只能求雨,却不能阻挡那妖怪施法。”   百官簇拥那国王从五凤楼上而下,虎力大仙满脸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一旁羊力大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伸手理了理头发,而鹿力大仙知他词穷,便上前说道:“陛下,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   国王奇道:“方才国师大人还说龙神不在家,如今雨也是下了,怎又不是和尚之功?”   鹿力大仙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涡来,他原本便生的一副少年好相貌,如今这一笑,更是如冰片梨花绽放,口齿又清晰,说道:“师兄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箓,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是别方召请,风云雷雨五司俱不在,一闻师兄号令,随赶而来,适遇着那和尚上场,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从根本算来,还是师兄请的龙,下的雨,怎么算作他的功果?”   虎力大仙心中感激他解围,也是点头赞同这番话。   那国王偏信鹿力大仙,见他这般说,便也信了,猴子上前一步,先是瞥了那妖怪一眼,随后同国王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教几位国师将龙神唤出来,问一问究竟是谁请的龙?”   那国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也未听说过有先皇见过龙,有高人召唤过龙。你两家各显法力,不论僧道,但叫得来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   那虎力大仙怎有这本事,他因自身缘记,与那天庭严谨布水流程格格不入,又是阴气所化,怎能唤的龙来,便走上前,按住了羊力大仙的肩膀,与他道:“为兄只擅长祈风求雨,并不能与龙神交流,还要请师弟来帮一帮忙。”   那羊力大仙听了个神字,双眼内满是屈辱,半分也不愿动弹,虎力大仙冷冷看了他,便是逼得他闭上了眼睛,语气生硬,道:“你要怎样便怎样,我不会。”   国王早已习惯羊力大仙这般模样,也曾听了鹿力大仙同他解释说:这原本是他们的小师妹,只因修炼道术太过急进,阴阳逆转不当,才变成了半男半女之样,平日也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面容,更是因为自己与虎力大仙救他不及时,对他们心中带了怨恨。而猴子却想起了他在云端时,听那邓天君所言,说虎力大仙与自己师弟有所牵连,如今看来,这羊妖也是稀奇古怪,倒不知那邓天君还愿不愿意多透露一句,便高声喊道:“你们请不请!不然爷爷要请那龙王了!”   虎力大仙无法,只得烧一符箓,请那龙王出来,龙王看底下猴子虎视眈眈,三藏满脸冷淡,怎敢现一条龙须,只得作罢,而猴子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何在?弟兄们都现原身来看!”   云端上龙王听了他叫唤,即忙现了本身: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上,玉爪垂钩,银鳞舞镜,在三藏身后飞腾变化,绕雾盘云,唬的那国王与百官连忙跪了下来,更有仆从焚香礼拜,国王叹道:“皆说寡人是真龙天子,如今能见得龙,也算是心满意足。”   那西海龙王口吐人言,道:“陛下客气,我等是奉西方佛祖意志,听凭三藏法师调度,如今也是因为不孝子护送法师上路,力有不逮,便下来看望一二。”   国王看向猴子几个的目光瞬间变了又变,他怎也料不到一群看起来如何也不能与和尚搭上边的人,其中竟然有一个是龙子,而他的国师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请到龙王,若是能将龙子留下来——   西海龙王怎看不出他眼中贪婪,长鸣一声,龙吟阵阵,好似要将那国王掀翻了去,四条龙又在坛场上盘旋一周,跳到半空中化为龙王原身,朝着三藏行了个礼,转身驾云而去。   受那龙王走前威胁,国王也是不敢造次,连忙要命宰相拿了御宝,敲在文书上放行,而那三个妖怪怎肯罢休,便是三藏,也是不肯就这样放了妖怪远去,那鹿力大仙随即拜倒在御驾前,才刚抬起头,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慌得国王也顾不上那宰相,连忙伸手去扶他:“国师今日行此大礼,何也?”   鹿力大仙不肯起身,他瘦瘦小小跪在那坛场上,红着眼眶,真真仿佛刚才被欺负了一般,抽噎说道:“陛下,我等兄弟三人自求得雨来,匡扶社稷,保国安民,不敢造次,苦历二十年来,今日这和尚一来,弄了法力,抓了功去,败了我们声名,陛下以一场之雨,就恕杀人之罪,可不轻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关文,让我兄弟与他再赌一赌,看是何如。”   国王哪有拒绝他的意思,正要问他国师要如何赌,却听那三藏法师抢了先,应允了下来:“好。”国王倒是未曾想到和尚如此迫不及待,那三个妖怪也未曾想道,虎力大仙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你这和尚倒是痛快!比什么?”   鹿力大仙道:“比坐禅念经。”   国王不解问道:“国师差矣,那和尚乃禅教出身,必然先会禅机,才敢奉旨求经,你怎与他赌此?”   鹿力大仙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这坐禅,比常不同,有一异名,教做云梯显圣。”   国王又问道:“何为云梯显圣?”   鹿力大仙道:“要一百张桌子,五十张作一禅台,一张一张迭将起去,不许手攀而上,亦不用梯凳而登,各驾一朵云头,上台坐下,约定几个时辰不动,只准口念经书。”   三藏还未曾说话,他背后几个徒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仿佛已经看到那个甚么鹿力大仙的悲剧下场。   国王还以为那几个和尚听了畏惧,便问他们:“那和尚,我国师要与你赌云梯显圣坐禅,那个会么?”   八戒转脸偏了猴子那方,嗤笑道:“哥哥啊,今个儿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投罗网了,原来是这个典故。”   猴子斥他:“小点声,别打扰师傅雅兴。”   八戒闭了嘴不说话,而先前小白龙因国王看他那一眼聚集了凡人无数贪婪痴念妄想,心中正不爽得很,问猴子道:“大师兄,倘若师傅先动了手,我等呢?”   猴子露出狰狞一笑:“杀了妖怪全家!”   三藏道了声可,他心中早有计划,国王见他同意,随即教传旨立禅台,不消半个时辰,就在坛场之上,设起了两座台。三藏虽有神通之力,但腾云驾雾终究还是不会,猴子神魂出窍,变作五色祥云,把三藏撮起空中,径至东边台上坐下。那鹿力大仙也将身一纵,踏一朵席云,径上西边台上坐下。   猴子将三藏送至台上,又变成一只蚊蝇,落在三藏耳旁,嗡嗡嗡问他:“师傅,你那经不会送了爷爷与师弟去西方?”   三藏理了理袈/裟坐下,口中只管轻声与他说道:“若是去了,为师在这里等你们,速速回来。”   猴子不想与他说话,并朝他的耳朵扔了一连串的嗡嗡嗡。   他落回地上,先被八戒拽住了肩膀:“师傅怎说?”猴子将他的手拉开,叹气道:“师傅说了,要我等到了西天后速速回来,不可耽误他。”八戒大惊失色:“啊?”   还未等他担心,那西边台上鹿力大仙已开始念经,声音清脆悦耳,倒不使人昏昏欲睡,反而听之精神一振,他睁眼看了三藏,却看三藏也在看他,而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对方念了那清醒无害的道德经,三藏一开口便是熟悉万分的大慈大悲超度咒,梵音端正,声音中隐隐带了肃杀意味,不可侵犯,那鹿力大仙怎知这个,还心中疑惑和尚念的这经怎听起来有兵刃朝他割过来的实质杀气,等待确实切身感受到了那刺痛,已是晚了。   三藏将那大慈大悲超度咒已是念得倒背如流,每一个字,每一句经文,都是沾染了曾经所超度妖怪的怨恨嘶鸣,又是压制了这份呐喊,一字一句,宛如刀剑相逼。鹿力大仙在台上念了一半的道德经,便是疯狂嘶叫起来,他全身泛出了点点层层的金光,从他完美的皮相上,从他皮相之下的妖物身躯上,无穷无尽地涌了出来——已经没有人能让三藏停下口中所念超度经了。   他坐在那高台上,一如坐在祥云之上,西方灵山,他口念出的经文有隐隐佛乐相随,有金石磐击,有如刀剑诛戮,有金光缓缓散开,那鹿力大仙从高台上跌了下来,在地上打滚,他疼得厉害,感觉体内吸食的所有凡人元阳都消散了开来,从他人皮下挣扎着要飞出,但挣脱不得,将那张美艳的皮相鼓起了一大块。   国王见了那鹿力大仙坠下,口中惊呼,便是要冲过去扶持,奔了几步,却看他面部浮肿,皮囊丑陋,凹凸不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下游走,吓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险先要坐倒在地,被百官扶持住。   虎力大仙那指甲是快要掐破自己人皮,强硬地命令自己不能上前,不能与那和尚硬碰硬,他要想个法子……必须想个法子……摆脱国王疑心,然后再向那和尚报仇……   鹿力大仙终于支撑不住他的人皮了,那张皮相爆裂了开来,元阳从他体内疯狂泄出,在金光中游走,而人皮下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羊,有一人多高,两只犄角尖锐的可怕,拼命冲撞金光,想要挣脱出来,最后还是全身化为了斑斑驳驳的光点,随着三藏念完最后一句,双手分开,那金光与元阳皆是升入了云霄之中,一方所佛风前往西方,一方四下散开,各自返回他们原本主人身体内。   而虎力大仙手中燃了数张符箓,火苗吞噬到了他的手指,却也不觉得疼,他符箓撒至半空,招来那五雷轰鸣,正要朝台上三藏招呼而去,口中还喊着你这妖僧对我师弟——   只可惜他这话才讲了一半,那雷便自己改了方向,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75章 虎鹿羊   猴子看了那虎力大仙自己要冲上去,拦也拦他不住,幸灾乐祸,等着他跟着那头羊之后被超度,谁知他往着作死的路上笔直奔驰,一发不可收拾,还要点燃符箓召唤雷电。   若是之前,他还要挥了棒子去替和尚顶一把雷电,如今被邓天君一说,才知那和尚前世勉强也算佛界杠把子,雷城上上下下,天尊也好,雷公电母也好,哪个敢用雷电劈和尚,那虎力大仙手中的符箓还没有燃烧殆尽,先是被砸了正着,满脸焦黑,头发根根带了雷电残留竖起,快要穿破他的皮相。   这三个妖怪中,妖力最为高强的还是要数他,那头鹿走的是歪道,还未修炼成人形前,已经是爱慕美貌,妄图用最快捷的方式,获取最纯正的人类力量,修成一张人皮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走在街上,十个容貌端正的少年,其中八个都是被那鹿吸食过元阳,鹿还采取了放养的手段,也不吸干元气,吸一点,放他们回去,养足了元气,再捉回来吸点,养得张人皮貌美异常,养得整只羊羊皮油水光滑,然后被和尚一超度,还是迅速败下阵来。   虎力大仙强撑着自己的皮相,他望向三藏时瞳孔已是变成了蓝幽幽的兽瞳,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好不容易又转化成了人类形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朝着国王高声哭喊:“陛下!我师弟命到禄绝了,如何是只鹿!这都是那和尚心肠毒辣,使的掩样法儿,将我师弟变作畜类!”   国王原先看见了那貌美少年忽然就变成了一只鹿,惊魂未定,听虎力大仙这般一说,竟是信了他,只因他与那道士相处时间甚久,心中想着若他们是妖怪,为何不早下手,定是那个三藏法师见车迟国内重道轻佛,心中不平,施展法术将鹿力大仙变成了牲畜,终究是心疼那鹿力大仙,还落下泪来,令左右扶起了虎力大仙,问他道:“那……那要如何,国师御弟可是升天了吗?”   虎力大仙朝着国王拱了拱手,声音沙哑,眼睛通红:“今晚贫道便开三清殿,念往生经,做法事,送我弟弟去东方妙严宫。”   这边君臣关怀备至,那边三藏除了一头鹿妖,猴子忙不迭又变作一朵祥云,飞到他脚下,助他安安稳稳落地,三藏听得那虎妖所言,也不辩解,心想若是这样将剩余两个妖怪超度了,说不准凡人还要念他将好人变成妖怪,便暂且放了两个,而虎力大仙又与国王道:“如今师弟落败于那和尚手下,还丧失了性命,我今定不饶他,定要与他赌那剖腹剜心!”   国王也是应允了下来,握着国师的手,走到三藏面前,说道:“法师,我大国师还要同你赌。”   三藏哪有甚么畏惧的,应了个可,便朝国王行了个佛礼,转身离去,他身后几个徒弟随之跟上,目光极其挑衅万分,望了那头虎妖,虎力大仙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卷帘挑着行李,走在最后,远远看了那一副事不关己的羊力大仙一眼,才转身离去。   他们几人重回智渊寺投宿,这鹿力大仙与和尚比本领不济而死的消息早已传的满城沸沸扬扬,智渊寺的僧人也是惶恐不安,又担心三藏一行,又怕道士们发了怒,将所有和尚统统砍了,远远看见三藏朝寺庙走来,忙不迭出门迎接。   而三清殿那边哭声震天,灯火通明,国王率领百官亲自来拜过他的二国师御弟,那鹿妖尸体早就被三藏化成了金光,如今摆在殿内的也是一具徒有衣裳的空棺,受千百位道士跪拜,口念往生咒,声音悠长,连绵不绝,如雷轰鸣,传开了几条街去,也能听得念经声。   虎力大仙也不用他人插手,他扛了那具空棺木,从殿内送到坛场之上去,一路依仗备全,行人让路,如同走在空街里一般,身后念经声不绝于耳,直到坛场中央,他才将棺木放下,坛场上早已设置水池火沼,水池盛真水,火沼置真火,又有香炉数十个,虎力大仙持香启闻三清,又念一篇往生咒,才挥起袍袖,卷起那真火,火势焚天,扑在棺木之上,将其燃成了黑色灰烬。   这燃足足燃了许久,虎力大仙看着那棺木,也无道士赶来劝他,皆是以为他悲伤过了度,而羊力大仙却留在了三清殿中,处理剩余事情,而当他返回自己居室,想要取些东西时,半路上,忽然见得一人从空中落下。   那人便是白日里看了他一眼的卷帘。   羊力大仙后退了一步,镇定自若,垂下双眸去,道:“不知大师寻小女子有何事?”   他此刻自称起小女子来,心中慌乱得很。他怎认不出卷帘,尽管没有穿戴仙人盔甲,尽管不是红发扎起,那模样外貌怎逃得过他的辨识,尽管他不愿意去认,也并不愿意被他认出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卷帘是否还能认出现在的自己。   如今他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卷帘步步相逼,看着他的双眼,低声喊他:“卫仁。”   羊力大仙觉得自己退无可退,身后已是盆景,不得不抬起了头,强压住心头惶恐:“师傅怕是认错了人吧,今日还取了我二师兄性命,如今敢胆一人闯入这里,不怕我动手?”   卷帘根本不顾他说些什么,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平日话稀少得很,如今竟是说了洋洋洒洒一篇:“卫仁,原为探子,以死效国,因修满功德入天界,在卷帘司中领了一职,喜用美人计,房内藏有无数女性衩环衣物,曾捉巴山雨之虎,后你巴山虎逃脱,他有一结拜兄弟,为楚山鹿妖,修炼妖术时被你打断,至此身形瘦弱,不得长大,虎跟鹿一起将你捉去,灌你妖气,将你变成了妖怪,是不是。”   羊力大仙攥进了衣袍,他的手指颤抖的厉害,一如他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卷帘摇头:“原来真是如此,我只知你被掳去,申请了搜谱令多次,但一直未有找到你。”   羊力大仙,昔日卷帘司卫仁幽幽叹了口气,他拉下了面罩,底下是一张涂抹妖艳的女人面孔,唇红的可怕,线条柔软,再也找不到半分男性的影子:“……不仅是变成妖怪,他们找到了一种妖术,能阴阳逆转,人妖互变……纵使我能从他们手中逃出,也不愿再回卷帘司。”   昔日卫仁纵使每次装扮成女人去靠近妖怪,完成任务,却还是直愣愣一大老爷们,除下装束还是天庭一无名小兵,与同僚探讨着今日遇到的仙女魅力的很,而那最后一次出任务,正是有了逃脱的巴山虎行踪,冒然一人前去追捕,落入了妖怪陷阱中,当场被变成了一个女人,随后又从仙体入了妖身,成为了一只雌性羊妖,再也无法从这皮囊中挣脱出来。   那鹿妖对他冷笑,嘲他昔日堂堂在上神仙,如今也尝一尝妖怪滋味,你变成女人骗了我兄长,现在让你成为了个真正的女人,欢喜吗?   妖怪往他体内输入的妖力掌握在他们手中,想逆流便逆流,想四处乱走便乱走,几乎耗尽了他们一半的妖怪修为,将他所有的仙力清空的干干净净,受他们桎梏,最后沦落到在什么车迟国内,做劳什子的道士。   虎妖与鹿妖封锁了他的信息,他一直还以为卷帘还在那卷帘司内,白日里见了他和小白龙,震惊万分,又不敢暴露自己身份,如今被卷帘一言拆穿,只得说出真话来。   “那……那如今卷帘司谁在掌管?”   “哪吒。”   “切……果然是那个莲藕精。”   羊力大仙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脸上表情扭曲地奇怪,双手指甲深深嵌入了肉内。   卷帘又问他:“你如何?”   “我?左不过是个妖怪,是个吃人的妖怪,这身体孱弱得很……什么都做不到,那巴山虎说你要扮成以色侍人的模样,倒不如自己真正体会番,好让你感受感受,连身体都背叛你的心情。”   “……我已经活够了,我与那妖怪相处了几百年……所以……别怪我。”   原本漆黑的道观内忽然灯光大作,那虎力大仙从天而降,一手揽住了羊力大仙,脸上表情阴鸷而又得意的很,右手五指狰狞,已是快要变成兽爪,卷帘一扫四周,层层叠叠的妖怪影子逐渐从殿外流入,仿佛有数不清的妖怪包围了整座三清殿。   他中埋伏了。   虎力大仙咬的每个字都含着滔天的恨意与愤怒:“被昔日手下背叛的感觉如何?你们不是很喜欢用美人计吗!如今也遭了道!感受如何啊!卷帘大将!” 第76章 巴山虎   虎力大仙原来并不是如此称呼他自己,他是一只巴山虎,巴山雨之虎,自阴雨连绵中诞生,吸取雨中哀号啼哭精魄,生得与寻常大虫不同,他通体,一双眸子也是幽蓝,在黑夜中如同鬼火摇曳,又因他所到之处,皆会带来大雨倾盆不绝,凡人被淹死、所种庄稼、所住房屋被卷走无数,此哀怨愤恨心情传到天上,便引来了卷帘司这场任务。   卫仁下凡时变成了一个女妖,容貌美丽,身姿窈窕,临走前去了趟雷城,带了一身雷电伤痕落下云端,不偏不倚,撞到了那巴山虎面前。巴山虎冒着被雷灼伤的危险将他救起,卫仁自称是一只橐蜚,只因羽毛能抗拒天雷,便遭到了道士们追捕,跌下来时刚好被一个道士掌控,九天玄雷击中了他,道士躲过了一劫,见她无用,便将她扔下云端。   巴山虎看她伤势颇重,听她这遭遇竟也是身感同受,传闻中将巴山虎活活熬成一锅汁液,只需沾了汁液,手指在空气中涂抹经咒,就可以凭空召唤风云雷雨,无需高深法力。不少修炼法术者都知巴山终于出了个千百年难遇的巴山虎,纷纷前来捕捉他。他走投无路,不得不离开巴山,幸而在楚山中与一鹿妖结识,结拜为兄弟,如今住在他洞府中,便可怜她无所依靠,将她抱了回去,安置在鹿妖洞府中。   那鹿妖对异性并不感兴趣,反而笑着劝他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不处一处,卫仁伤势也是逐渐好转,两妖日日共处一室,卫仁自称单名一个仁字,巴山虎亲昵叫她阿仁,而卫仁也替他取了名字,说我叫仁,你叫慈如何?   鹿妖说仁慈个鬼,你们走开,不要伤害我纯洁的心灵,便干脆将整座洞府交给了巴山虎,他一妖远行猎艳去了,而巴山虎对卫仁越发信任,越发爱慕,他想着要好好修炼自己的妖术,能有本领保护阿仁,但阿仁又胆小的很,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太阳,巴山虎一修炼妖术,便是要引起云雾大变,只得安慰自己说,楚山和平的很,又那么偏僻,那群天上的神仙也找不到他们,却不知神仙早就潜伏在了他身边。   他太松懈了,太爱阿仁了,直到有一夜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浑身疼得很,睁眼才发现自己被捆妖绳束缚住,绳子勒的太近,深入他的肉内,桎梏了他的妖力,而绳子的终端,牵在那双熟悉的手中。   他的阿仁和一个女孩站在了一起,感受到他的清醒,才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太冷漠。   卫仁并不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他熟能生巧地扮演着一个柔弱女妖的角,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爱慕,随后就动了手,只是恰好遇到了完成任务过来看他一眼的莲藕精。莲藕精喊了他一声姐姐,而卫仁似笑非笑,看着那莲藕身上还穿着女童的衣服,手中的绳子就疯狂抽动了起来。   他随意地看了眼自己的目标,目标一如既往的受伤而愤怒的眼神……太熟悉了。   卫仁随后将巴山虎带回了天庭,如何处置已不是他的工作范围了,巴山虎只是他完成任务中的一个,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巴山虎竟然从天庭中逃了出去,卫仁不得不又奉旨前去捉拿,他心烦得很,知道这次用不得美人计,只能硬碰硬,便踩着云到了楚山上端,直接打了进去,却恰好碰上了修炼到一半的那只鹿妖。   鹿妖正吐了妖丹,双目紧闭,以气养之,被他手中武器横扫过去,几近打碎了一半,又呛回到鹿妖体内,喷出一口鲜血来,卫仁正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先除了鹿妖,却脑后一凉,眼前突然黑暗一片。   巴山虎背后偷袭了他,又不知从何处学到了这个妖术,在天狗食月,半晖半灭之时,将妖气与妖怪血液精魄灌入他体内,使他阴阳颠倒,神妖转换,巴山虎为此硬生生折损了一半的修为,才将他体内仙骨和仙气尽数抽了出来。   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叫卫仁的神仙,只有一头雌性羊妖,手无缚鸡之力,孱弱、无能,哪个小妖都能够杀了她,只能依附这巴山虎活着。   巴山虎在天庭见到卷帘一面,原本心存疑惑,见了卫仁态度,三分就信了七分,便单独留了卫仁当做诱饵,他分身前往坛场,真身却留在了三清殿附近,等着卷帘的出现。   卷帘仿佛全然无视了巴山虎,只是看向卫仁,卫仁不敢与他对视,双眼闪躲,卷帘平静问他道:“你真如此?”   偌大的三清殿已是被妖怪包围,巴山虎心中难抑狂喜,更是终于复仇,带来无穷尽的快感战栗,不等怀中卫仁说话,便是先开口大笑:“他为何不能如此?昔日做惯了神仙高高在上,怎懂得我们这些妖怪的苦楚——”   卷帘打断了他:“我如今也是个妖怪,卫仁。”   那卫仁与巴山虎同时一怔,卫仁脸灰败望着他,怎也是不敢相信,而巴山虎一感受他身周妖气便知,嘲他道:“原来堂堂卷帘将军竟是也做了个妖怪?还是报应来的不早不晚?正好,不如投入我门下,一同在这车迟国称王称霸如何,为何要跟那个和尚到什么西方取劳什子的经?!”   卫仁呐呐问他道:“你……你为何变了妖怪?”   卷帘道:“打碎琉璃盏,被贬下凡,这般罢了。”   卫仁见卷帘脸淡漠,一如既往,毫无波动,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他从神仙变成妖怪时,一心只想求死,这从云端坠落,陷入泥潭的百年每日痛苦难耐,而如今看卷帘虽是妖怪,却与以往并非差别,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卷帘司头领一般。   他有憎恨这卷帘司,憎恨妖怪,憎恨玉帝,将卷帘司的神仙当做了棋子驱使,丝毫不管他们的生死,又憎恨自己命途多舛,那么多同僚,偏生他倒了霉,变成了妖怪,不得不依附于曾经的目标和手下败将,过着屈辱日子,但又放不下自己神仙身份,不肯修炼妖术,对那两个妖怪不假辞,冷言相对,最终还是做了回老本行,当了他最熟悉的诱饵。   巴山虎喝令手下将卫仁拖了下去,在一旁好好看管,他自己则套上了尖锐的黑玄铁爪子,朝着卷帘要扑了过去。   卷帘丝毫未有躲闪,竟是完全无视了他,对那卫仁淡淡说道:“可惜你不是我亲手所带,不知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他一个后字刚从舌尖吐出,群妖尖叫,万斤重的鎏金棒子就抵在了巴山虎的脖颈之上。   猴子从半空落下,手中金箍棒一缠,一打,将那巴山虎凭空摔了出去,巴山虎大惊失,万万没有料到他原来还是掉入了陷阱之中。猴子早就在半空中等候了多时,见他们眉来眼去,说这说那,心中不耐烦的紧,正等了卷帘这句话,猛然蹿下,便是与巴山虎厮打起来。   四周妖怪哄然大乱,又冒出了八戒、小白龙与红孩儿,水火掀天,好言软语求三藏先别往里走,万一烧到什么,既对不住叔叔,又对不住因缘的师傅。那卫仁没有了妖怪的束缚,但也束手无策,站在那里,神慌乱无助,看着卷帘朝他走来。   卷帘也不逼他太近,留了那么段距离,与他说道:“我来三清殿之前,回了趟天庭。”   卫仁瞳仁一缩,咬着下唇,看向半空之中,果然见了数个熟悉的神仙,手中持着他最为熟悉不过的捆妖绳,朝他而来。   “你助那妖怪,放纵自身,原本应不得再返回天庭去,但莲……哪吒在玉帝前求情,让你戴罪之身,重返卷帘司,好好修炼。”   卫仁耳中听着卷帘如此说道,眼中见得是莲藕落下云端来,手中绳子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他惨笑了一声,跪了下去,朝着南天门方向磕了三个头,才随着莲藕,踏上云去。   而与猴子打斗正激烈的巴山虎怒吼了声,想要甩开猴子,将卫仁重新捉回来,猴子却怎能放得他前去,手中棒子攻势越发凶狠,巴山虎看着卫仁逐渐离开地面,目眦欲裂,口中大喊了声:“阿仁!”   他的阿仁转身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太复杂,他读不懂,也茫然的很。   巴山虎朝着他的阿仁跑去,被猴子一把按在了地上,他疯狂挣扎,猴子怒喝一声,妖力威严压下,将他压制地瑟瑟发抖,却还要伸手抓向天空。   卫仁被他囹圄,他也被卫仁囹圄。   那个叫卫仁的卷帘司神仙也好,叫阿仁的柔弱女妖也好,如今每日冷嘲热讽的羊妖也罢,他身边空荡荡的一片,又是不见了阿仁的踪影。   八戒站在了巴山虎身旁,口中啧啧有声,感叹万分:“可怜啊,又是一个多情种。”...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77章 前因果   巴山虎挣扎得太厉害,猴子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迫使他安安分分呆在了地上,巴山虎眼角余光看了那群卷帘司的神仙已是身影消失在了云端中,两眼茫然,一时忘记了挣扎,过了片刻,眼角流下了泪水来。   百年之余,若说他先前对阿仁只有爱,而后便添加了种种复杂的因素,在他被卫仁捉捕的时候,在他处心积虑终于逃出天庭的时候,在他将卫仁又捉到手,不惜耗费自身妖力,将他也变成一只妖怪的时候,他憎恶、怨恨、鄙弃、蔑视,他不想要简简单单了却了这个神仙的性命,想要让他也尝一尝为妖的感觉,想把他桎梏在自己身边,随后这个念头逐渐走失了它原本该有的恨意。   八戒原先在天庭时,主业自然是天蓬元帅,空暇之余经常去那月老殿,与月老探讨探讨人间情/爱纠缠,两仙相见恨晚,月老恨不得揪了每一根缠的乱七八糟的红线,与八戒讲一讲红线背后的故事,其中人、妖、仙各有无数,缠绕纷乱,月老叹息说这红线一连,总是玉皇大帝的妹妹,也要与凡人你侬我侬,便是压到山下也不放弃,可见爱情这孽缘的复杂,更别说各种爱恨纠缠,爱之不得,恨意绵绵,最后木偶伤痕斑斑,那红线也不断裂。   方才卷帘与卫仁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差不多也算是弄清了事情的经过,可惜身旁只有不懂风情的猴子,也无月老相叹息,只得惋惜与那巴山虎说道:“凡是生得一丝半点的爱,月老手中的红线都会自动连起,只要爱不绝,红线就不断,你们之间的纠葛也不会停下,我昔日也听闻过巴山雨之虎的名头,左仙太虚真人缺了个坐骑多年,你若愿意,我可带你上天庭请罪,剪短那红线。”   左仙太虚真人便是那雨师赤松子,号左圣南极南岳真人左仙太虚真人,服水玉而成水魂,可入火*,随风雨上下,是三清那系的神仙,不与玉皇大帝为同列,若是他要坐骑,玉皇大帝也自然不会说什么,巴山雨之虎百年难得,算是卖给三清一个面子,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   巴山虎低了头,半年没有说话,忽然道:“诺。”   八戒原以为他终于死心,却不料他又补充了句:“……红线……不剪断。”   天下痴男怨女果然一般,纵使受再多的苦,也不愿意苦了自己的爱恋去,八戒朝着三藏告罪一声,那巴山虎变回原形,八戒牵了他,先往昆仑山石殿中去。赤松子曾与八戒提起过,如今终于得到手,自然喜欢这坐骑,巴山虎老实得很,也不反抗,任由赤松子抚摸着他下巴,发出呜呜声音。八戒与他告知了缘由,赤松子哼道:我便知你这天蓬元帅,哪有好事送上门来,八戒笑道:雨师昔日与我说的我都还记得,这交易也不亏,麻烦雨师担当担当。   赤松子应允了下来,他几百年前随口一句话,天蓬元帅记到了如今,这般情谊自然不能轻易抛开,便牵了巴山虎,上那凌霄殿去,果然顺顺利利便将自己的坐骑拿到了手。   八戒却是在天宫中遇到了莲藕,询问他了卫仁情况,才知玉帝说卫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有背叛之心者,不得再留在卷帘司,便寻了个借口,将他编入了戍军之中。戍军中多乃神仙罪犯,即为领头冒死者,又为殿后牺牲者,通常一去不返,只有经历万千死难,留下来的戍军,才可重返天庭。   如今卫仁入了戍军,便是匆匆启程,也不知未来如何,莲藕说小爷替他求情,是同僚之情谊,但他背叛卷帘,罪不可赦。   八戒告别了他匆匆离开,临走前又去月老殿走了番,正逢月老不在,那桌上却摆了两个木偶,上有无数刀剑砍过踪迹,红线斑驳仿佛沾染了大量鲜血,连木偶上的性命都看不清。八戒看了那两个木偶,也不拂去鲜血,心中已知这是月老留给他的事物,便转身离开天庭,重回三藏身边。   那巴山虎一直便跟随在了赤松子身旁,勤勤恳恳,一声不响,昆仑山远离三十六重天,天庭半点消息传来,也是许久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昆仑山忽然一日来了个俊美少年,表情冷淡,肩膀上坐了一只小骷髅,寻到他,与他说道:卫仁死了。   少年说了个地点,很快离开,巴山虎告了个假,朝那个地点追寻了去,便是到了个妖气弥漫之地,尸骨冷落之处,妖怪与神仙的尸体纠缠在一起,面目全非,血迹已转变成黑色,他耐心地找了许久,最终发现了一具浑身皮毛残缺凌乱的羊尸。   巴山虎此时在昆仑山居住多年,体内妖力已是一点点被净化完毕,如今将那羊的精魄抽了出来,握在了掌心,返回到昆仑山。   妖力净化过程痛苦万分,如同硬生生将其从骨髓中抽出一般,随后再填入别的东西,那精魄进了昆仑山后数日,不停燃烧缩小,直至剩余最后那么些晶亮透明的微末,才逐渐停止了*,巴山虎不知将他放到何处去,便寄存在了自己眼眶之中。   那精魄长了百年,先是在他眼眶中,后含在了嘴里,最后赤松子给他雕了一个手工差劲的木人,才有了最终的归宿,还是被巴山虎咬在嘴里,睡觉时也按在了怀中。   最后那精魄终于长出了实体,困在木人中不得动弹,巴山虎叼了木人去找他主人,赤松子却说:他妖怪精魄,虽有那么些神仙底子在,要继续做回神仙,不经历磨难,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笑话。   巴山虎总觉得这话仿佛也在说他自己,便默默地又将木人叼了回去,除了平日里要驮着赤松子外出,更多时候便是潜心修炼,与那木人一道。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某日晚上,终于天降雷劫,他脱胎换骨,浑身不再带半点妖力,纯净如同刚出生的神仙幼儿,那雷劫他躲无可躲,只得咬一咬牙,想要硬抗了过去,忽然身旁毛茸茸一坨东西挤了过来,紧紧抱住了他,那雷在他头顶四分五裂。   巴山虎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只长着两只翅膀,却只有一只脚的鸟,鸟长着人脸,口吐人语:“我的羽毛……能抗拒天雷。”   卫仁,春秋战国时期,曾为橐蜚,大蛇国亡国时泄露天机,贬为凡人,后又因为功德修满,入天庭为神仙。   而大蛇古称为巴,巴国成于天雨恩赐,亡于洪水冲塌,末代国君多次反抗秦国侵略,一日在宫殿地上看到救国之策,以为天降,率领国内百姓逃入巴山中,躲过一劫,却不料第五日暴雨连绵不绝,国君与百姓共葬巴山之中,冤魂久久不散,千百年终于修成精魄,凝聚成了巴山雨之虎。   这些都是后话了。说那八戒离开天庭,回到地面与三藏复命,如今已是半夜,坛场那边早有太监禀报国王,国师在祭奠到一半时,忽然消失,国王匆匆赶到三清殿,正是八戒从空中落下来时。八戒心想不妙,鹿超度了,羊跟虎都送去天庭了,简直死无对证,难不成师傅要打出车迟国去,而那国王正率了一帮臣子士兵,浩浩荡荡而来。   八戒落到了三藏身边,三藏显然也在考虑打出去的方法,猴子一旁埋怨了八戒一句,又问道:“师傅……观音好不好使?”八戒道:“哥哥啊……他们信道,要不你上天请一请那老君?”   猴子也正打算如此,忽然他身后殿内光芒大作,那供奉的三清像竟是自己从殿里飘了出来,泥雕塑像一落地,便化成了仙风道骨的三仙,唬的国王百官连忙就地跪拜,国王忙不迭道:“天尊在上!弟子前番是来寻国师的,若是被那和尚用计杀掉了——”   太上老君道:“你国师乃三个妖怪,分别为虎、鹿、羊,如今已被法师所除。”   国王一直以来便是被妖力所蒙蔽了头脑,如今跪在三清面前,周身妖气一除,已是想通了许多事,追悔莫及,泪流满面,朝着三清不停磕头,而三清只留下了句“佛道本无他,三教归合一”便离去,很快又恢复到了泥塑雕像,国王站起时只觉得自己混混沌沌,朝着三藏,又是要一阵大哭。   三藏经受不起这种眼泪与跪拜,一把将他拦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国王连夜颁布了圣旨,免除对国内和尚僧人的苦役虐待,重修寺庙,而三藏一行也先回到了智渊寺,休息半夜,第二日清晨便告别了寺内和尚,和尚们依依不舍,跟随在他们身后,国内和尚都知晓了是东土大唐来的法师救了他们,前来感谢法师,等三藏换了经文,又将他们送出了车迟国去,千恩万谢,磕头不止。 第78章 通天河   三藏一行离开那车迟国后,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来,又是夏秋之交,沿途皆是高山漫漫,看不着半点人家,一日入夜时,秋高气爽,月明星稀,师徒几个多走了些行程,只听得滔滔浪响,再走近些,便看到月色下白浪东流,连绵不绝。   八戒对水敏感惯了,随手捡了个石子扔了下去,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那石子沉下水底,丝毫不见踪影,他沉吟道:“师傅,依我多年经验,这水深则有妖,说不准正在底下等着我我们。”   而三藏最为头疼的便是那水底之妖,纵使他有心,凡人肉躯如何在水下也是如何都活不了片刻,而猴子早已纵筋斗云,跳在空中,定睛观看:只见那河面浸光泛月,长流贯川,往前看不到岸,往旁看不到头,茫然似海,一望无际,便按着云头跳落下来,与三藏道:“这河太宽!爷爷这火眼金睛,白日里常看千里,晓得是凶是吉,夜里也还能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见边岸,也定不了个宽阔之数,若真有妖怪,那妖怪潜在水底,我等在岸上,渡河且有风险,不如劳烦师傅在旁休息一夜,二师弟和滚滚先下去探个究竟,如何?”   八戒听了他那名字,又看那猴子义正言辞,不由冷笑道:“师兄主意打得不错,想当年师兄堂堂齐天大圣,小妖听之闻风丧胆,为何师兄不下得水去,由我陪在师傅身旁?”   猴子对齐天大圣这名号还是颇有感情,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师弟客气了,师弟天蓬元帅,掌管天庭水军,师弟如果觉得法力不济,大可赶到岸上来,爷爷一棒子解决。”   三藏听他们在那边相互争个不停,见不远处黑黝黝的仿佛有一个人,又像是一块巨大石头,下了马走过去一看究竟,却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而小白龙见师傅下马,就地一滚变成人形,忽道:“师父,你且听,哪里传来鼓钹声音?”   三藏习武之人,耳朵灵敏,便也是听到了这声音,寻着声音处遥遥望去,见了三四五点亮光,想那处定是有人家,便拄着禅杖,往那亮光处走。几个徒弟随后跟上,猴子见三藏徒步而行,担心和尚夜间视力不好,一不小心落了水坑,或是踩了石头,便在前面引路。那里有甚正路,忽高忽低,巨石堆积,他们漫过沙滩,就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倚山而建,高低错落。   猴子想着和尚虽然武力不凡,但一个凡人,怎下水超度妖去,还是先安置了他,然后再揪了师弟头发,恐吓他下水捉妖去,而自己虽说是齐天大圣不假,但不擅水战这事却是光明磊落,无需隐瞒,那河中要是妖怪强悍,两个师弟少说也能将它引上来,一到岸上,那就没有多少事情了。   几人又走了段距离,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隐隐有念经敲击之声,声音悲切,又有一老者,脖颈中挂着佛珠,口念阿弥陀佛,浑身缟素,满面愁容,从屋内走了出来。与三藏恰好打了个正面。   那老者却道三藏也是上门来念经的和尚,声音哽咽道:“你是哪家的和尚?来迟了,我舍中念经的和尚已满,赏你熟米三升,回去吧。”   八戒整了整袍子,连忙上前,朝那老者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人家,我等是从远方来的和尚,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那老者摇了摇头,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师傅啊,不是老朽不给借宿,实因今日要断子绝孙,心中难受。”   八戒一听原是死了人,又道:“若是要超度,我师傅是得道高僧,一个顶十个。”他原本想说了顶一百个,又担心凡人不知好歹,还以为在诳他,便只得勉勉强强缩小了数字。   老者却道:“还未有死去,只是先念经,做预修亡斋。”   八戒想他见识过佛家斋事颇少,只听过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有活人未死,还要先给他做预修亡斋,又想凡人国家历法,奇道:“莫非是你家小儿被征了兵?还是明日要送上去?”   他们这几个还懵懂不解,红孩儿混迹妖怪中多年,早就摸透了这法子,问道:“莫非是要送你家中小儿,予甚么大王?”   老者喟然长叹:“正是如此,想不到你们外来人,也知我这处灵感大王一事,你们还是往后头走,找一家去借宿吧。”   师徒几个交换了个眼神,三藏心想这难道不就是明晃晃的妖怪吗,如今凡人称孤道寡,只有妖怪还要叫大王,也不与时俱进,与菩萨下凡试探的手段一般,便开口问他:“我弟子也是胡乱猜测,这灵感大王是何等一事?”   老者见他们一干和尚,如今也不好与和尚发脾气,叹了口气,便与他们细细道来:   “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唤做陈家庄。眼前这河名为通天河,往上岸一直去,离那碑记只有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那庙也不知是何时搭建起,其中有个灵感大王,施甘雨,落庆云,却要我等奉献上贡品。   那贡品起初是童男童女一对,要六岁以下人家,某日忽传来旨意,说要改成八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美貌少年少女一对,这灵感大王一年一次祭祀,吃了贡品,便保佑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祀,就来降祸生灾。”   八戒听他这番言语,恍然大悟:“那就是今年轮到你家小儿?”   老者点头称是,愁容满面:“说出来怕师傅们笑话,我老来得子,幸而相貌平平,好不容易养到这般年纪,也是要寻了人家出嫁,然而村里好看些的少年少女皆是已经祭祀给了灵感大王,如今怎么说也要我家两个,迫不得已,便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   猴子啧啧两声;“老头,算你运气好,可曾听过除妖降魔三藏法师的名号?”   老者一脸纳闷:“未曾,这位师傅可是厉害得很?”   猴子下半句话便说不出来,三藏不理睬他,对那老者说道:“我徒儿胡乱言说,不过贫僧确实能除妖降魔,而几个徒弟也各有神通,愿与施主除去妖怪。”   那老者半信半疑,却还是将他们几个迎进屋去,厅中已有数十个和尚在那儿念经,灯火通明,老者回头正要与三藏说话,忽然目瞪口呆,看了他们几个,最后眼光落在了走在末尾的红孩儿身上,朝着三藏颤颤巍巍跪了下来:“师傅啊。”   红孩儿被他一看,浑身毛骨悚然,那老者抱住三藏双腿,泣不成声:“师傅原来想效仿昔日佛祖以身饲虎,要让徒弟代替我儿前去吗?”   三藏:“……也可如此理解,不过我徒儿会些法术,可擒妖怪。”   老者又偷偷看了红孩儿,红孩儿朝他一笑,露出八颗牙齿,老者心想一个稚嫩小儿,风霜露宿,看起来竟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出的少爷一般,定是有他神通在,说不准还是修炼成仙者,返老还童罢了,便起来,再三谢过,忽又愁道:“可那妖怪要的是少年少女一对,师傅这里少年有,可少女……师傅这徒弟中最年轻的也只有那位公子爷,不如打扮打扮……”   小白龙冷冷拒绝:“我排行小,不如三位师兄法力高强。”   一时猴子望蜡烛,八戒望斋食,卷帘望地,小白龙望天,气氛尴尬得很,旁边念经和尚也是听了他们交谈,一僧人忽道:“我看师傅也是相貌不凡,不如打扮打扮,勉强做个身量较高的少女,那灵感大王向来看脸,定是不会猜疑——”   八戒严肃道:“怎敢劳烦师傅,还是滚滚去吧。”   猴子附议:“滚滚平时也无多大功劳,难免以后说起来只有驮师傅的功德,这回便交于你,师弟是去,还是不去?”   小白龙心中道你分明就拿棒子架在我脖子上,问我是去,还是去,而猴子大侄子站在他身旁,笑眯眯地不说话,小白龙只得叹气道:“徒儿不才,愿替师傅分担烦扰。”   那老者迅速吩咐家中奴仆取来胭脂水粉等,小白龙也不用这,他摇身变成娇滴滴少女一个,显然熟练的很,束着纤腰,广袖流裙,顾盼生色,就是表情有些狰狞。   红孩儿也换上了凡人服装,与小白龙变的少女站在一起,双方皆是仙人之姿,一时也比不出谁上谁下。   八戒在那感叹道:“如今师弟竟然变成了师妹,也是大姑娘,该嫁,该嫁了。”   猴子顺口接上:“为何不亲上加亲,你师妹许爷爷大侄子,皆是还能去火焰山喝那喜酒,岂不快哉。”   红孩儿笑道:“叔叔客气了,喜酒自然是少不了叔叔一杯——”   小白龙冷冷一眼扫了过来,红孩儿从容无比,收了剩下半句话,朝他温柔一笑,仿佛方才那些话一句也没有说过般,小白龙不好发作,只得趁他站在身旁时,狠狠扭了他一下。   那老者令庄仆端来两个巨大红漆丹盘,让小白龙与红孩儿坐在盘内,着四个后生抬一张桌子,将他们抬起。忽然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已经拥在了门口,打开前门叫:“抬出少年少女来!”这老者原本眼泪已收,忽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几欲哭得断气,身后和尚随即念经声大作,那四个后生便将他二人抬将出去。   众人见了盘上两人,大吃一惊,捉住那老者问道:“你家何来如此貌美小儿?”   老者抽噎道:“我家小儿原本便有姿容在,只是一直往丑了抹,如今不得再推祭祀,只得将他们供奉了上去。”   众人想他一儿一女,平时穿红戴绿,颜色俗不可耐,满脸焦黑,原来竟是这般好皮相!同村中有未娶亲者,盯了小白龙看,目不转睛,捶胸蹬足,早知先将他女儿一秤金娶过来,灵感大王不吃□□,届时就是个美娇娘,可惜可惜!   小白龙对这番觊觎目光厌恶得很,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右手却被红孩儿握住。   “生不得气啊,姐姐。”   他笑容不减,缓缓说道。 第79章 灵感妖   小白龙听他喊一声姐姐,浑身一抖,他也算是经历颇多,这种包含其他意味的姐姐在别家妖怪身上也是经历过,毕竟偶尔有些妖怪的口味就是这般。   红孩儿却带着一脸茫然无辜的笑容,仿佛那句姐姐真的是入了戏,亲热喊出了口般,手握的倒是紧。   他们坐在丹盘上,被一群凡人头顶着,沿着通天河边,往那灵感大王庙中去了。夜里河风寒冷入骨,小白龙只穿了单薄衣裙,他原本修炼的便是水系法术,自然而然手心发冷,红孩儿却道他冷得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小白龙感受着他掌心内的暖意,睁眼说瞎话,哄骗他自己道,如今他们变的是那凡人的子女,牵着手作出亲人要好模样也是自然,而那掌心确实是太过暖旭。   西海三千里,白浪滔天,冷波泛光,便是太阳也照不到的水晶宫,他何曾有感受过如此的温度,仿佛火灼一般的炽热,如同他第一次跃出水面,感受到那夏日烈阳一般。   水族各个向往了岸上,偷游上去者不计其数,连那个被莲藕抽筋的倒霉亲戚三太子,也是贪图了与水底截然不同的温暖,才日日去水上游玩。   红孩儿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不动声色,握紧了他的手。   那群凡人一路喧喧嚷嚷,,将猪羊牲醴与少年少女,直抬至灵感大王庙里才排下,少年少女设在上首,猪羊牲醴在下方一字排开,小白龙回头看自己身后,却只看见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雕塑信物。   等到众信摆列停当,凡人一齐跪在下方,朝上叩头道:“灵感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少年一名陈关保,少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祝罢,又是磕了磕头,将纸马烧了,留下满庙香火味道,凡人退出灵感大王庙,合上庙门,各回本宅,暂且不题。   那门一合,庙宇里便光线暗沉的很,唯有上方窗棂格子透了些月光入内,恰好照着他们的脸。小白龙恍若只是自己手酸了般,从小白龙手中取出自己的手,他跳下丹盘,提着衣裙,在这庙里走了一番。若是按照凡人所说,那妖怪一年只来一次,其余时间便只是个空庙,但也不敢让其衰败,积满灰尘,便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他毕竟为龙,还能微弱感应些剩余妖气来,细细回想番,走到了丹盘内,又自己坐下。   “应该是个水妖。”   “恩。”   “你打算如何对付?在这庙里就解决他?”   “也可。”   “……我让你想对策,并不是让你看着我。”   “只是未曾见过你这番模样,看的新奇,觉得好看。”   小白龙觉得这对话没法再进行下去了,偏偏对方一脸陈恳,不作虚伪之色,态度殷切的很,但还是让他觉得莫名不爽,便捞起长裙,抬起绣花鞋,踹了红孩儿一脚。   红孩儿不轻不重,哎呀一声,小白龙正欲再补上一脚,忽然听得庙宇门外呼呼风响,又是破浪之声,有什么东西从通天河中出来,踏上了岸。   小白龙立刻收回了脚,做出一副虚弱神情,软倒在了丹盘中,那东西走一步路,便是蹬的一声,照入庙宇之内的月光逐渐被遮住,红孩儿抬头看着那窗棂,只见光芒愈来愈黯淡,随后忽然见了月亮换成了两个星火——他想着应该是那妖怪的招子,亮得很,透过窗棂空隙看着他们,忽然从那门后传来了沉闷声音:   “今年祭祀的是那家?”   一般凡人少年少女,见了那两个眼睛,就吓得失了三魂,再一问,六魄也丢干干净净,那灵感大王原本不抱着太大希望,他遮住了月色,又看不清里面祭品的模样,心想着以往几年,水准也是越来越低,什么货色都拿出来,涂抹一番贡给他,水一喷,便是乱七八糟七彩脸,手一抹,五官都变了形,死前吓得失禁,奇臭无比,而却听得里面有一少女声音,柔嫩万分,也不娇娇滴滴,说道:   “陈家庄祭主陈澄子女,子陈关保,女一秤金。”   这已经是稀罕万分,除了祭祀首次他遇到过活的祭品,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不断气的,灵感大王心中疑惑,便伸手去开了庙门。   庙门一开,月光泄入,他的两个祭品几乎是靠在了一起,抬头望着他。   小白龙嘴唇不动,声如蚊吶:   “他怎不动?站在那里作甚?”   红孩儿回他道:“被你容貌所摄。”   小白龙心中呸了他一声,想要夸赞也是法术变得好,而那灵感大王着实为他容貌所震惊,但又不仅仅是他一人,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们……兄妹?”   小白龙答道:“姐弟。”   “姐弟我也喜欢……不如你们先玩一玩?”   小白龙看那灵感大王在熟猪熟羊旁坐了下来,偌大的一个身躯,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地,满满当当,又看着他们,心中怒骂了声卧槽。   起初他听那老者说,灵感大王先要童男童女,后又要美貌的少年少女,就觉得这妖怪心术不正,饱暖思淫/欲,如今对方这般看着他,心中愈发不乐意,附在了红孩儿脸边,悄声问道:   “打不打?”   红孩儿有点惋惜:“其实可以先玩一玩。”   灵感大王看他们凑在一起讲悄悄话,两张脸贴在一起一般的美貌动人,咽了口口水,心想:先是与他们一起玩一玩,还是捉到水底,喂几个妖怪内丹,看能不能活下来,如此美人,吃了怪可惜的,等到年纪大了点,再吃也可以。   小白龙想还是找个借口让灵感大王先把祭祀的少年吃了,又看了眼那庙门打开,门口就是通天河,生怕自己现出原形,灵感大王掉头就跑,便寻了个理由,说道:“那……那我把门关上了,好不好?”   少女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灵感大王自然觉得可以,黑暗之中更能做点什么,还有情调,忙不迭应下来,看少女从丹盘中跳下来,身形窈窕,身姿婀娜,将那庙门合上了。   淡淡的月光,月光下的美人,还是两个,关门的美人朝他走了过来,笑容嫣然,忽然那脖子从领子中窜了出来,如同蛇一般伸到了他的面前,与他眼睛瞪着眼睛,问他道:“这样玩,喜欢不喜欢?”   那灵感大王着实被吓了一跳,浑身寒毛都耸立了一遍,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看那小美人脖子雪白一截,柔软弯曲,随后手脚都缩了回去,从衣裙中钻了出来:“……妈——妈呀!妖怪!!”   小白龙在缠上他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险先绕了个圈给自己脖子打了个结,那灵感大王身躯太大,原本已经是占了大部分的空间,他又化成了龙,在狭小庙宇中磕磕绊绊,灵感大王几乎是下意识地变成了妖怪原形,人脸变成了个巨大的鱼脸,还惊魂未定,害怕中竟是一把挣脱开了小白龙,跌跌撞撞将那门撞飞,一头钻入了水中。   红孩儿在他身后笑得快要断了气。   妖怪跑了,小白龙只得悻悻拖着个大笑不止,称我可以因为这个笑上一年的红孩儿回到那老者陈澄家中,是八戒去开的房门,见滚滚满脸阴沉,身后猴子的大侄子笑容满面,一时摸不准到底甚么情况,先将他们放了进来,随后问起了情况。   小白龙黑着脸,将事情讲了一遍。   猴子自然要帮他的大侄子,憋着笑,语调奇怪,斥责滚滚道:“你怎如此不懂事,怎么能显出原形吓唬妖怪呢,你看,妖怪跑了,如何是好?”   八戒在一旁劝道:“算了算了,滚滚也不是自愿的,毕竟大晚上见了妖怪,谁不害怕呢,体谅下人家灵感大王吧。”   小白龙不想与他们说话,要不是旁边还有无辜的凡人在,他也想将脖子凑到两个师兄面前,问他们怕不怕。   猴子取笑完毕,又转向了三藏问道:“师傅,那妖怪又回到水中,该如何处置?”   三藏原本就对自己徒弟不抱多大希望,这几个每个都不靠谱,指望他们一下子就把妖怪拎到他面前,还不如思考了佛经中有什么咒语能分河,便说:“明日一早,为师在岸上等着,你们下去将妖怪赶上来。”   八戒一听还要下水,愁眉苦脸,心疼他的头发一刻,届时又要变成乱糟糟的海草一般,湿漉漉地贴在背上,怪凉飕飕的,小白龙只觉得这般奇耻大辱,他一定要在那个倒霉妖怪灵感大王身上讨回来,一字一句道:“师傅放心,徒弟便是回去喊了大哥哥来分水,也要将那妖怪捉上来!”   而那倒霉妖怪,惊魂失措,回到水下宫中,坐在自己居室中,默默不语,水中大小眷族问题:“大王每年享祭,回来欢喜,怎么今日烦恼?”   灵感大王愁眉苦脸,他一闭眼,仿佛还能见到那个雪白脖子,一圈一圈,忽然蹿到了他面前,又不好与自己手下说被一个妖怪吓到,只得寻了个借口:“常年享用完毕,还带些余物与汝等受用,今日连我也不曾吃得。造化低,撞着一个对头,几乎伤了性命。”   ——并且被吓得当场变回了原形。   他心里默默补充道。 第80章 傻蛋鱼   灵感大王曾经也不是唤这个名字,但毕竟占据了通天河,建了自己府邸,应当有个响亮的妖怪名号,叫通天大王,未免有些太俗,手下各自想了些什么降河大王,灵威大王,他也不喜,最后从岸旁陈家村得了一本书,书中写那个秀才叫陈恩泽,进京赶考,面对着题目正才思枯竭,忽然灵感一动,下笔如有神,考上了状元,最后还做了驸马,娶了娇滴滴的美公主,他看着那公主画像确实很美,突然便想出了自己的名号。   手下水眷终于松了口气,纷纷捧道:“恩泽大王这名号真是响当当的!一听便是个厉害妖怪!”   妖怪不解道:“关恩泽什么事?从此后,便喊我灵感大王。”   水眷们心想算了算了,好歹他们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且灵感大王听起来还颇有气势,总比什么驸马大王跟状元大王来得强,再想想公主大王,已是心中安慰许多,最后齐齐改口,跪称灵感大王。   之后水眷们便看懂了他们大王比较简单的鱼脑构造,其中有一个斑衣鳜婆,原形为斑鳜,化成人形后是个貌美女子,早先在东洋大海,后到了通天河,听闻这中有个水妖强悍,便投入了他门下。斑衣鳜婆武力不高,但在一干水眷中,头脑聪慧,因而凸显而出,想着以她计策,和灵感大王力量,尚可互补,在这通天河中称王称霸。而她确实也做到了这点,帮着灵感大王出了要供奉童男童女这一计划,但那傻蛋鱼妖偏偏嫌弃小孩肉不多,又不好玩,非要擅自改成了少年少女,还要突出美貌两字,这河旁破鱼村哪里来的美貌少年少女,顶多些平凡中挑突出。   前几年,供奉的少年少女还能给他们喂了点妖力,陪傻蛋鱼玩一玩,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傻蛋鱼看着贡品,满脸愁容,与她道:“小鳜,还是你好看。”   斑衣鳜婆一袖子想要糊到那傻蛋鱼脸上:她比那傻蛋鱼大了几百年,谁是他小鳜?!   ——好看是自然,她发黑如乌云,眉如新月,唇红齿白,照铜镜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看,在通天河一干水妖中,仿佛天仙一般。   这次,原本她还在自己房间内慢悠悠地挑了衣服,却听到小妖传报大王怒气冲冲回来了,心中疑惑,想今年贡品竟然如此之差?便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去了宫中。而一见到傻蛋鱼,就看他并非满脸怒气,而是愁眉苦脸。水眷们见了她来,连忙为她让了位置,傻蛋鱼一见到她,连忙喊道:“小鳜!”   斑衣鳜婆无视了这个称呼,上前握住了傻蛋鱼的两只手,心中啧啧有声:今年的贡品是多寒碜啊,傻蛋鱼的头应该都被吓回原形了,虽然是变了回来,但鳞片还留了些呢,便问他:“怎地?不喜贡品?”   傻蛋鱼委委屈屈道:“遇上个厉害的,差点回不来了。”   斑衣鳜婆有些惊讶,要知傻蛋鱼脑子不咋样,但武力绝对数一数二,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水妖可并不是常见之辈,竟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显然不可能是这陈家村的人,莫非是他们发觉了什么,请了外人?   念及至此,斑衣鳜婆便示意左右水眷先下去,水眷们也知只有她才能规划出一二,便纷纷退下,留下个空荡荡的宫殿。   斑衣鳜婆把手抽了出来,冷冷道:“说实话!”   傻蛋鱼表情纠结,偷看了她一眼,随即把脑袋低了下去,支支吾吾:“就是遇上厉害的!打不过!”   斑衣鳜婆不为所动:“说不说?”   傻蛋鱼没辙,只好老实交代:“我……我遇上了个脖子会变成长的,很长很长的,白色妖怪,他突然变成了原形,我被吓了一跳。”   斑衣鳜婆心想没救了,她真的要严肃思考下换大王的可能性,或者她自己称王算了,让傻蛋鱼做她的侍卫,幸好宫殿内如今只有她一个,让那些水眷听到了,指不定背后还要说什么。但这话也不能说出口,傻蛋鱼对通天河一干水族都很好,从不打骂,还帮他们出头,威信极高,谁也不想换个精明难以糊弄的大王,便纷纷拥戴他。斑衣鳜婆便道:“妖怪又如何?我们皆是妖怪,大王武功高强,只要将他们弄到水上,哪里还是大王对手。”   她看那傻蛋鱼若有所思,仿佛真的是谨慎思考了她的话一般,又开口道:“小鳜说的总有道理,那就按照小鳜说的做。”   傻蛋鱼朝她嘿嘿笑了两声,憨厚极了,也不知是不是晓得他自己思忖不出方法来,干脆装傻,骗他尽心尽力。斑衣鳜婆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她从未嫁人,只有在东海时帮族人照顾了下孩子,仿佛也是这个坑妖的调调,最后还是应了下来,道:“那我先去探个究竟。”   傻蛋鱼有些依依不舍,似乎还要抓她的手,但又不敢抓,只得弱弱地说了声:“早些回来呀小鳜,我……晚上想跟你一起困觉。”   斑衣鳜婆那远去的身形遁了遁,背影苍老疲惫,抬起右手挥了挥,示意她知道了。   门口水眷见她出来,连忙上去询问情况,斑衣鳜婆一一吩咐下去,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水妖,去岸上探听情况,看究竟发生何事。   这几个水妖去的迅速,回来的也快,说在村口便看到有个老头送一些和尚离开,还说什么有了三藏法师的帮忙,定能躲过一劫,又说明日去寻船,送法师过岸。   斑衣鳜婆自然听说过这三藏法师名号,心中大惊,算了下日子,着实也确实要到他们这里。妖怪中的讯息自然是传的飞快,甚么甚么妖怪,原先在何处称王称霸,忽然就消失了踪影,派遣妖怪过去一问,都说是一个叫三藏的和尚,神通广大,和他手下几个徒弟。她并非告诉傻蛋鱼,怕他害怕,而他一害怕,晚上又要找她并排靠着睡觉——还真的是单纯睡觉,偶尔抱着她,半点多余动作也无,傻蛋鱼怕的东西总莫名其妙,自己是妖怪,还要畏惧妖怪,说甚么看了几本凡人写的志怪书,其中有无头的妖怪,跟在身后的妖怪,简直可怕得很,晚上睡不着,只能找小鳜。   如今那三藏在岸上,他动他们不得,他们也动他不得,但三藏要过通天河,机会便落到了他们头上。在水中,无人无妖是傻蛋鱼的对手,只要将那三藏弄到了水中……渡河,他们要渡河……   斑衣鳜婆嘴角露出了微笑。   她重新回到了宫殿内,那傻蛋鱼正疑神疑鬼,左看右看,见了她,喘了口气,喊着小鳜跑过来。斑衣鳜婆严肃道:“大王,请保持威严。”   傻蛋鱼哦了一声,然后岿然不动。   斑衣鳜婆问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不知可会降雪?”   傻蛋鱼脸上飞起两块红色:“尚可,小鳜过奖了。”   斑衣鳜婆冷冷将话又重复了一遍:“会降雪否?”   傻蛋鱼严肃地点了点头。   斑衣鳜婆又问道:“既会降雪,不知可会作冷结冰?”   傻蛋鱼拼命点头:“更会!”   她笑了起来,傻蛋鱼看着她目不转睛,斑衣鳜婆笑着板正了傻蛋鱼的脸:   “大王请听好,今夜有三更天气,大王不必有所迟疑,趁早作法,起一阵寒风,下一阵大雪,把通天河尽皆冻结。再派遣我等善变化者,变作几个人形,在冰面之上,背包持伞,担担推车,不住地在冰上来回行走。岸上那些和尚妖怪急着要过河,看见如此人行,定会断然踏冰而渡。大王稳坐河心,待他脚踪响处,迸裂寒冰,看他们一齐坠落水中,一鼓可得也。”   傻蛋鱼迟疑地点了点头,斑衣鳜婆趁他还未摇头前,抢先说道;“现在去岸上,下雪,让河结冰,找几个水妖变人,在河上行走,那几个到河中心,把冰弄破,然后抓住他。”   傻蛋鱼恍然大悟,鼓掌称赞道:“小鳜厉害!这法子妙!”   斑衣鳜婆满意地颔首,看那傻蛋鱼还迟迟疑疑,催促他道:“去下雪呀?”   傻蛋鱼犹豫问她道:“……那,那我下完雪,小鳜还会在这里吗?”   斑衣鳜婆应了他一声。   灵感大王欢欢喜喜出了宫殿,见了门口手下,挑了几个擅长变化的,与他们说了几句,随后便出水府,踏长空兴风作雪,结冷凝冻成冰,最后留了个洞口给自己,落到水下时,往那个洞口吹了口气,将它堵住了。   通天河上结冰,通天河下宫殿内却依旧暖和得很,斑衣鳜婆等着那傻蛋鱼一路跑了回来,得意洋洋,告诉她自己已经将整条通天河冻住了,明天就等那几个吓他的妖怪过河即可。   斑衣鳜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傻蛋鱼握着她的手,悄声喊了她。   “小鳜?”   “我睡里面。”   “上次险先被你踹下去。”   “那我下回让虾妖修个大点的床。”   ……修个屁。   她斑衣鳜婆的清白已经完蛋了。 第81章 凝风雪   傻蛋鱼睡的床其实挺大,之前因为他睡相不好,经常睡着睡着,就从人形变成了条胖头金鱼,斑衣鳜婆半夜迷迷糊糊摸到一手滑腻,猛然清醒,发现那条鱼流了满床的口水,鱼尾巴一弹一弹,差点将她弹下床去。傻蛋鱼怕她之后不肯答应在陪她睡觉,已经让虾妖修缮过一回。   水眷们虽然未说,但是也隐隐约约有所猜测,之前与她关系不错的一个蚌精,坐在贝壳里跳过来,与她恭喜道:“鳜鳜呀,虽然我们大王脑子不好,长得还勉勉强强,还算端正,但是他武力高强,脾气又好,你说是不是?”   斑衣鳜婆困惑道:“……还行吧,怎地?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夸他?”   蚌精是个成日笑嘻嘻的,这时笑得更开心了:“因为鳜鳜你总是一条鱼嘛,怪冷清的,如今跟大王喜结良缘,恭喜你啦。”   斑衣鳜婆听她讲着讲着,忽然觉得不对,连忙喝住她:“等等,什么喜结良缘?谁?”   蚌精满脸无辜:“你呀,你与大王呀。”   斑衣鳜婆心想老娘真的只跟他并排肩靠肩,她一条清清白白的鳜鱼,怎就与那傻蛋鱼成一对了,蚌精却还以为她害羞:“你不要难为情,我们做鱼的,哪有凡人那么多规矩,大王喜欢你,肯定不会纳妾,到时候你们一生一世一双鱼,多好。”   蚌精继续一跳一跳地走了,斑衣鳜婆愣愣地坐在床上反刍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她平时聪慧机智并不假,但也是首次遇上情情/爱爱这种问题,以前有倾慕于她的鱼或是虾蟹水妖,都被她嫌弃武功不行或是头脑愚笨,哪有遇上过如同傻蛋鱼这样的水妖,而等她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确定傻蛋鱼对她毫无意思,她也对傻蛋鱼无动于衷,才选择出门找蚌精说清楚。   可惜已经晚了。   通天河底大大小小的水妖皆是向她贺喜,斑衣鳜婆消受不起这般热情洋溢,她曾经在东海时,有一条鲢鱼倾慕她,被她拒绝,而喜欢那鲢鱼的一只水母妖率领了她家中全部的亲戚,堵上门来找她算账,又在外将她描述成水性杨花,专门抢别人家的鱼,斑衣鳜婆一怒之下便离开了东海,中间周转波折如此多的海域,哪有遇到过这样全心全意祝福她和那条傻蛋鱼的水眷,慌乱之下,掉头就走,逃回自己房间内,将门合住。   然后水眷可以让他们在门口不进,大王怎能让他在门口,还是听起来焦急万分的傻蛋鱼大王。斑衣鳜婆让那傻蛋鱼进来,傻蛋鱼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她:“小鳜!我刚刚看见你在跑!受伤了?”   斑衣鳜婆摇了摇头,又见他神色严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这件事纯属误会,却见傻蛋鱼纠结万分,来回走了几圈,跟她说道:“小鳜,什么叫做喜结良缘?”   灵感大王觉得自己真的是茫然不懂,他原本只是一条金鱼,住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莲花池中,某一天忽然变成了人形,照着水面,被自己吓到,还以为是莲花池底的妖怪,慌忙逃离了莲花池,在空中飞了好一阵,茫然不知去何处,落下云端来,便看到了那一条巨大的河。   通天河下原本有一只老鼋,修有一座水鼋之第,自历代以来,祖上传留到他,因省悟本根,养成灵气,在此处修行。一日阳光甚好,他浮到岸上晒一晒龟甲,然后半空中掉下一只什么玩意儿来,恰好砸中了他的龟甲。   老鼋努力地扳过脑袋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光溜溜的汉子,随后那汉子在他龟甲上迈了一步,啪叽一声摔了个脚朝天,变成了一条扑腾的胖头金鱼。   原来是个刚化形的妖怪。   老鼋无子无女,自觉年岁不多,手下一干水眷无人照顾,便有心要收了这胖头金鱼,又做徒弟,又做儿子,他教了那金鱼如何维持化形,教他这不是妖怪,而是他自己,胖头金鱼开口吐人言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还以为是妖怪,吓死我了”,老鼋宽容说道不碍事,像你这样刚化形的小妖怪,不懂事情也是自然。   而等他教完化形,教金鱼武功法术时,却发现那金鱼体内如同他一般,灵气十足,便问他原先住在何处,金鱼说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荷花池中,老鼋又问你怎知是荷花,金鱼懵懂道我听见有人这样说,老鼋结合了荷花与灵气,心中很快便得出了一个地点,而之后看金鱼对于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法术信手捏来,领悟极快,更加坚信自己猜测。   老鼋教了金鱼七八年,教他穿衣,教他说话,教他如何统领水眷,如何修炼法术,却独独没有教他任何喜欢情/爱,便撒手而去,那灵感大王今日听得水眷恭喜他喜结良缘,便是怎也不懂,回去先翻了凡人的小说话本,但只分开找到了良人、缘分等词语,心想这本不行,以后再去找一本全的,算了,还是先去问小鳜吧。   他问的很认真,然而小鳜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表情。   斑衣鳜婆没好气回答道:“就是成亲!”   傻蛋鱼哦的一声,恍然大悟,这个词他知道,话本中的秀才中了状元,一般都是要与公主成亲的,然而成亲就是穿得漂漂亮亮,与新娘子一起吃饭,然后入洞房,刚吹灭喜烛就是四五年之后,生了儿女双全。   他仔细想了想,成亲并不麻烦呀,都是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如果有小金鱼或是小鳜鱼,一定也很好玩,便欢欢喜喜问道:“那我们生小鱼如何?”   斑衣鳜婆三天没有睬他。   灵感大王可委屈了,每天来刨小鳜的门,但是小鳜就是不睬他,最后无奈找了自己手下,一只聪明的虾姑,虾姑不是姑娘,是个瘦弱的小伙子,听他说完,哎呀一声,说道:“大王您还没有求亲,就要先生娃……操之过急,操之过急,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要慢慢来的嘛。”   灵感大王引用话本中的例子回答他,虾姑也是没有去过人间,盯着那话本,两只妖怪研究了一下午,最后得出了结论:凡人可能与他们妖怪构造不同,大王还是少看凡人的书,看看有没有讲妖怪娶亲的。   这一寻妖怪娶亲的书就是寻了好久,灵感大王知道小鳜不喜欢他说生小鱼,便再也没有说过,小心翼翼,怕小鳜还如同上次那样生气。晚上入睡时,也让小鳜睡在床里面,自己窝在了床边缘,想了想,又说道:“如果……如果我晚上变成原形了,小鳜你把我踹下去就好了。”   斑衣鳜婆道:“哦,这倒不必,把你嘴闭上,不然床又要湿了。”   而且她怀疑整理床铺的虾妖每次都在怀疑,为何大王的床铺是褶皱颇多,仿佛流了水又变干,免不了要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   灵感大王欢快地应了声,一拉被褥,直挺挺躺下,心中想着虾姑还是没有找到凡人用的一熄灭就能到四五年后,有两个小孩子蹦出来的香烛,下回要催他一催,他伸手摇了摇,那蜡烛自己熄灭了。   斑衣鳜婆晚上睡得有些不踏实,她梦到了那个三藏法师,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小妖中有的说他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比妖怪还要可怕,有的说他长得俊美异常,笑一笑,便能勾人魂魄,然后她就梦到了一个三个头的和尚,左右两张脸张牙舞爪,中间那张脸迷迷糊糊,看不清楚,但下意识里觉得仿佛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忽然她又看清楚了那脸,发现竟然是傻蛋鱼的脸,猛然从梦中惊醒。   然后旁边两只极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她。   斑衣鳜婆一掀被子,将那脸捂住了,平复了下自己的心跳,问道:“怎不睡?”   傻蛋鱼唔唔唔唔说不清楚话来,斑衣鳜婆又把被子拿开,看他双眼泪汪汪的,说道:“我一睡,就看到那脖子!好长的脖子!突然凑到我面前来!”   斑衣鳜婆沉默着不说话,傻蛋鱼呜呜了几声,又在那边自言自语:“白色的脖子……这是什么妖怪呀……白色的,长长的,浑身上下都是脖子——”   “蘑菇精?”   “龙?!!”   斑衣鳜婆满脸震惊,坐了起来,那猜测了蘑菇精的傻蛋鱼不知发生何事,见她坐起来,连忙点燃了蜡烛,问她:“龙?龙是什么?小鳜你怎么了?”斑衣鳜婆没有回答他,她只打听到了三藏一点消息,对于他徒弟则是半点全无讯息,如果他手下有一个是龙的话,那么在水底,他们就毫无半点优势。   她越想,心中越乱,傻蛋鱼表情困惑地看着她,尝试地叫了声小鳜,斑衣鳜婆努力镇定下来,安抚傻蛋鱼道:“没事,就是个蘑菇精,我听你说蘑菇有些饿了,去找些吃的,你先睡。”   傻蛋鱼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裙,慌乱道:“我……我有点怕。”   斑衣鳜婆摸着他的脑袋:“不碍事,我把那虾姑叫进来。”   她匆匆离去,随后一只仍旧瘦弱的虾姑跳了进来:“大王!听说您做噩梦了!虾姑我来了!”   斑衣鳜婆变回原形连夜顺着通天河游了下去,也不知是游了多久,从底下凿了一个洞,钻了出去,急慌慌往东方去了,便是赶到了曾经滞留过一段时间的黑水河,找里面的鼍龙去,却发现底下水府中空空荡荡,竟然是没有半个水族残留,她心中一沉,那鼍龙与西海龙王还有些亲戚情分,如今果然连他也不在了。   她从水中回到岸上,忽然见得那岸边站了个小妖怪,小妖怪也是认得她,斑衣鳜婆连忙问他道:“你家大王呢?”   小妖垂泪道:“前些日子,有一个和尚和他的徒弟前来,其中有一个竟是那西海龙王三太子,表亲自然抵不过自家人,大王被捉去了。”   斑衣鳜婆心中冰凉,天下龙不多,与四海龙王直属亲戚的龙更少,偏生那三藏手下就有一个是龙子,小妖问她如何,斑衣鳜婆答道:“那和尚如今到我们这地了。”   小妖面露惊慌之色:“我听其他妖怪说,这和尚一路过来,杀得妖怪不计其数,简直是走到一处,杀一方妖王,你要小心了啊!”   斑衣鳜婆又问道:“那……假设不去招惹那和尚,他会不会除妖?”   小妖肯定道:“会!据说那和尚不管你有没有招惹他,只要是妖怪,吃过人,他都要超度!”   斑衣鳜婆告别了那小妖,心事重重,回到通天河底。   只要是吃过人的妖怪,那和尚就一定要超度,可人也吃他们水族啊,他们未有修炼成妖前,多少同族族鱼被人类吃过,凡事一报还一报,人吃鱼不算罪孽,他们吃人怎算得了罪孽呢?难不成让他们吃同类?   他们撤不撤冰,招不招惹和尚,那和尚定要来超度他们,如此没法,只能与和尚决一死战,看是和尚超度了他们,还是他们吃了和尚。   那虾姑只是坐在床边不敢睡,见她来了,慌忙起了身,斑衣鳜婆心事重重和衣睡下,忽然那傻蛋鱼的脸就凑到了她旁边。   “小鳜,你说那白脖子的是龙,是吗?”   斑衣鳜婆第一个反应便是那多嘴的虾姑唧唧歪歪又说了什么,傻蛋鱼继续说道:“虾姑跟我说了,龙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水族,正是因为如此,小鳜才睡不着觉?”   她觉得既然傻蛋鱼知道了,也无需与他隐瞒,便点了点头,傻蛋鱼将被子盖到她身上,表情认真:“小鳜放心,我一定与龙好好打架。”   而在那通天河之上,由于灵感大王施展法术,忽然天降大雪,将整条河面都封冻住,寒风阵阵,吹到屋内,衾寒枕冷。八戒先醒了,他浑身打战,咳嗽不止,手中胡乱扯了被子将自己盖住,猴子睡在他一旁,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斥道:“呆子动什么动?”   三藏也是醒了,虽说他习武之人,体内又有纯正佛力周转,不畏严寒,但还是有所感觉,下意识便披了袈/裟,起身去看窗外,只见窗外彤云密布,惨雾重浸,大雪纷飞,铺天盖地,望去白茫茫一片。可如今还是夏末秋初,怎来如此寒雪,猴子见三藏起身,便也随他站到了窗边,看到窗外景色,奇道:“爷爷睡了几个月?”   八戒只觉得那寒冷入骨,他修炼水法,从未这般畏惧过风雪,抖抖索索,扑到了小白龙身旁,小白龙一睁眼,就看到他二师兄朝他扑了过来,口中还念叨着:“滚滚,借你因缘用一用。”   滚滚此时也感受到了冷意,与他二师兄分别抱了红孩儿一只胳膊,他们身后卷帘若有所思,问道:“你们怎会畏惧凡间雪?”   八戒抱着那胳膊,感受到了三昧真火的熨帖,才缓缓回过了神:“不是凡间雪,想必定是妖怪施法作的雪,我等修炼同行,感触更深于你们——那是通天河底下的妖怪?”   屋内几妖猜测了片刻,很快那陈家老者着两个僮仆,扫开道路,又两个送出热汤洗面。须臾又送滚茶乳饼,又抬出炭火,俱到厢房,与三藏一行受用。   八戒与小白龙站在红孩儿身旁,一左一右,红孩儿受宠若惊,猴子与他说道:“大侄子,你好好表现,安抚了你二师兄,你三师兄就不在话下,由此推之,你因缘更加不在话下。”   红孩儿愈发努力,满屋凡人皆是喊了热热热,又叫僮仆撤走了炭火。   三藏却要往屋外去看个究竟,一行人来到那通天河边上,只见河面白茫茫一片,真个那路口上有人行走,背负着行李包裹,匆匆忙忙。   三藏问那陈家老者:“这些人上冰往那里去?”   陈老道:“圣僧有所不知,河那边乃西梁女国,这起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利重本轻,所以人不顾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或有遇狂风骤雨,连性命也要抛却。见如今河道冻住,故舍命而步行也。”   三藏低声吩咐猴子:“你看一看,是妖怪还是凡人?”   猴子应了声,他神魂出窍,跳到半空之中,按在云端往下一看,那些路人在他火眼金睛中,果然变成了各路水妖,一眼望去,也是有数个凡人在,但大多数皆是妖怪。   猴子心中恍然大悟,明白妖怪要用什么招数,他落下云端,凑在三藏旁嘀咕了几句:“师傅啊,果然是妖怪,这妖怪有些厉害,竟然能影响到师弟,寻常鱼妖哪来这般能力,莫不准又是哪个神仙家跑出来的。”   三藏点头赞同,寻常点的妖怪他一禅杖就打死了,大多数不寻常的妖怪皆是各有各的来源,各有各的打不得,他与那陈家老者说:贫僧在此处思忖下如何对付妖怪,看施主冷得发抖,不如先回去。   老者自然同意,先是离开,三藏遣了八戒去南海珞珈山找那观世音,小白龙留下,以防妖怪躲在通天河中不出来,又令猴子继续回到云端上,让他看到哪个是凡人,就将他连人带货拖离冰面。   猴子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三藏所说照做,那数个凡人怕他们碍事,弄了个瞌睡虫将他们放倒,然后远远抛在了岸边,再回到了三藏身旁。   三藏转身,对那红孩儿说道:“你觉得你的三昧真火与这冰雪妖术,哪个更厉害点?”   红孩儿想也不想,出口便道:“师傅小觑了我红孩儿和这三昧真火,这火是天界之火,雪只不过是妖怪法术,不如试上一试?”   他只是随口一道,却不料三藏赞许道:“尚可,你朝着冰面喷火试试?” 第82章 爱别离   红孩儿那三昧真火,承了太上老君一门,火乃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乃天界之火,若真说有克星,也偏偏是那南海珞珈山的甘露,他母亲与他再三提起过,说他如今在外,虽依仗着三昧真火,称王称霸,但若是遇上了某个穿着白衣发着金光的菩萨,千万是要避开。而他虽见过了那菩萨,却没有试过他甘露水的厉害,虽是心中仍有所忌惮,但面对这通天河,妖怪所结成的冰,自然是毫无畏惧。   他咬破了舌尖,鲜血混着一口火喷了出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火焰生生不绝,要知五行之中,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彻通灵,生生化化皆因火,五行在此诸行和合,是名三昧。若是凡间火,遇上冰层大雪,少不了要黯淡失色,但三昧真火遇上雪与冰来,便是越烧越旺,不多时,这白茫茫的冰盖就成了火燎一片,冰层融化分塌,掉落到河水之中。   红孩儿烧的兴起,对了那通天河河水一阵猛喷,凡水见了他的真火不断退避,又是无路可退,竟是沸腾起来,随着热浪滔滔,消失在半空之中,其中鱼虾被烧死熏死不可计数,通天河底下忽然大乱,水面破开,冲出那个半人半鱼的灵感大王来。   红孩儿猝不及防,两妖距离又近,他口中三昧真火还未停,那灵感大王竟是丝毫不畏惧,手中九瓣赤铜锤朝他当头砸来,口中也是喷出一股水来,与他相对峙。   两妖体型悬殊过大,力气毕竟有差异,红孩儿双手拉出□□形状,火尖枪与赤铜锤撞击时金石鸣声嘶哑不绝于耳,红孩儿竟是快要握不住火尖枪,又看那灵感大王盔甲只穿了一半,头是鱼头,鱼眼通红,被他的三昧真火烧到竟是无动于衷,心中便知这绝不是一场好拉架的活,口中喝了让小白龙与他师傅师兄们远远离开,不要被火烧到。他浑身裹袭了赤红色的火焰,从头一直烧到了脚,而那火焰一退去,握住火尖枪的,便不再是少年的手。   有些肆意妄为翘起的红发,从火焰中拔高了的身形,红孩儿一脚将灵感大王踹到了通天河中去,自己也随之跟了上去。   他变成青年模样时,便不再能恰如其分地控制体内的三昧真火,过多的力量,不够的修为,让他害怕伤到在一旁恰恰是龙的小白龙,但通天河满泼的水又怎能抵住他的火焰,灵感大王又怎会容许他在河上兴风扇火,他府邸与王国还在通天河之下!他的一干水眷还在通天河之下!他冲到通天河上来前,守了一夜的虾姑昏倒在宫殿门口,小鳜皮肤犹如在灼烧一般,火烫火燎,还要虚弱了声音,与他分析道:大王……这不是凡火……不是妖火……这应该是那天上之火,大王快走!   天上之火又如何?!他冲出宫殿之外,身上盔甲只套了一半,一路冲上水面去时,皆是大大小小,沉浮在水中,不知死活的水族,通天河的水在他身上燃烧,直至他冲出水面。   红孩儿从未遇见过有妖怪能抗衡他的三昧真火,那灵感大王手中赤铜锤一扬,天色竟是迅速黯淡了下来,凝结起厚重的浓雾,周围一片森冷,天地之间唯有他是浓墨重彩的红色,随后漫天的大雪从天而降,冰雹如同巨石砸落,朝通天河中砸了下去,红孩儿余光窥见他叔叔冲天而起,便是全神贯注,来对付鱼妖。   而鱼妖已经全然不管不顾。   寻常妖怪修炼水法或者火法,皆是凭借了他们练成了心中水亦火,终有用尽的那一刻,而红孩儿体内的火却不是来源于他,根也是种在了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炼丹房中,可谓根不断,火不灭,他才以源源不断,喷出火来,那鱼妖灵感大王口中喷水,手中唤雪,红孩儿见他连半个人形也是维持不住,盔甲或崩裂或滑落,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红色金鱼来,料想他应该是到了极限,正准备扑上去,却看他口中水一竭,中间停顿了堪指可数的几下,忽然一道水喷了他正面,浇在了他三昧真火上。   那水奇怪无比,红孩儿不知为何从鱼妖修炼的水竟然是有淡淡莲花香气,而最让他惊恐的是,他的三昧真火被扑灭在了口中,水顺着他的喉咙流了进去。   在岸上,小白龙原先受了红孩儿体内火的熨帖,已是好了许多,不再为鱼妖灵感大王的暴走而影响颇大,忽然见半空中与鱼妖厮打的红孩儿竟是掉落了下来,他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是化成了原形冲了上去,硕大龙身团团围住,将红孩儿圈在了中心。   红孩儿满脸痛苦之色,双手抓着他的喉咙,嘴角溢出无色清水来,有隐隐莲花之香,他呛了几声,那三昧真火竟然是再也喷不出来。   灵感大王怎肯放过他们,但又心系他的水族,一头又扎回通天河中去,小白龙将红孩儿运回岸上,心中旧仇新很,哪里愿意就此放过,变回人形,冲下通天河去,遥遥追着灵感大王的身影。   灵感大王沿途见了奄奄一息的水妖,皆是抄起带在怀中,或负在背上,很快便是背负了一群水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拼命往自己宫殿中游,鱼尾上下弹动,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一个停顿,水族就会死去。   而他背上终于越来越轻,痛苦声逐渐黯淡了下去,他往前游着,冰冷而又混杂滚烫的通天河水,他的眼泪留在了河水中,很快混为一体。   灵感大王最后还是游到了他的宫殿中,将他的水族带进了宫殿,封上了大门,才放了他们下来。鱼虾的尸体从他背上滑落,摔在了冰凉的宫殿之上,剩余的奄奄一息,眼前仿佛也不能见物——灵感大王知道他们已经被那三昧真火烤熟,半生不熟,仅仅依靠着体内残留的妖力所挣扎,他自己体内的妖力也剩余不多了。   驱赶火焰,重新扬起漫天风雪,几年来在通天河中修炼的妖力全部消失殆尽了,只剩下他还是一条无知的金鱼,从莲花池逃出来时,体内剩余的微末力量。   他的小鳜躺在了床上,面容沉静,这是他入通天河以来,见到了第一个,不是痛苦挣扎,不是满脸抽搐而死去的水族。小鳜又骄傲又聪明,就算是知道她要面临死亡,也不愿将她的虚弱暴露出半点来。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了小鳜的脸上,顺着她的脸,又滑落了下去。   “小鳜?”   “小鳜,你说话啊。”   她的下半身裹在了被褥中,融为了一体,仿佛一触碰,就要化成了肉酱,她的手中还握住了一块冰雹,掌心冰冷,手背滚烫。   小鳜没有说话。   整个宫殿内都没有水眷说话,虾姑靠在墙上,已经烧成了火红色,通天河一片死寂,只剩下了他,茫然从床前离开,跌跌撞撞,从宫殿内每个房间中走过。   没有水族了。   他呆呆地坐在了床前,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坐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手中还提着赤铜锤,重的发沉,灵感大王看了那赤铜锤一眼。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那和尚,找他们,打得你死我活,但打完了,又能如何?   灵感大王扔掉了赤铜锤,他动作极其轻柔,握着小鳜的手,体内还剩余了微末力量,他也不想要了,往小鳜体内输了进去。   凡人考状元,娶公主,洞房花烛,喜气洋洋,但还有话本写凡人考状元遇王孙公子舞弊,娶娇妻省亲遇山匪,才过一日洞房花烛,就要阴阳两隔,还有深爱而不得见,相爱却又不敢爱。   他曾经不愿看这些,翻了一遍,就扔在了床下。   还有那他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懂的话,有人写在了话本的最后,一字一句。   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已经将剩余的所有全部力量输入了小鳜体内。   灵感大王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趴伏在了床边,还是那副可笑的傻呆金鱼模样,鱼眼逐渐僵硬麻木,往上翻白,眼眶中的眼泪最后落了下来。   或许是最后的一口气出前,他看到了宫殿内金光亮起。   ——没准是他死前,最后的错觉。   小鳜是一条鳜鱼,自称斑衣鳜婆,自从有记忆起,下半身及尾巴就有些不好使,在莲花池里游来游去,特别费力,莲花池中所有生物都觉得那一定是一条垂老的鳜鱼,不少年轻雄鱼对她不屑一顾,直到斑衣鳜婆一日终于化成了人形。   她双腿走路依旧是有些不方便,还带了斑斑驳驳的纹络,莲花池旁是一片紫竹林,大得很,风吹竹叶飒飒作响,冷得很,她身无寸缕,只得窝在莲花池旁,扯一片叶子暂且裹裹身。   池中鱼虾纷纷跃起朝她献着殷勤,斑衣鳜婆决定无视他们,而她确实是太冷,盘算着要么结束她好不容易化成的人形,再变成一条鳜鱼回到水池内,忽然见了一个少年,穿过紫竹林朝她走来。   那个少年见了她,慌忙将身上长衫脱了下来给她披上。斑衣鳜婆裹着衣服,觉得热了许多,便开口向他致谢,并道了自己姓名。   少年恍然大悟,他的笑容有点憨,斑衣鳜婆不知怎地,心中忽然冒出傻蛋两个字来。   “你原来就是那条鳜鱼,我比你先化形,我是条金鱼,你叫我灵感吧。” 第83章 送菩萨   那小白龙见灵感大王一头扎下通天河去,便是也跟随了下去,鱼妖游得飞快,而通天河内被三昧真火烧死的水族不计其数,皆是被那鱼妖背负了去,或驮在背上,或夹在鳍下,远远望去,便是汇聚成了巨大的黑色影子,游向通天河底的宫殿。   或许是同为水族,或许也真是别人笑他心底太软,小白龙忽然停住了,他在通天河中停留了那么片刻,掉头游回岸上去,*地跃出水面,就看到猴子怀中躺着他的那个因缘,一动不动。   小白龙靠近红孩儿时再也感受不到昔日三昧真火透过他掌心散发出的暖意来,他在水面上接住的还是维持着成人体型的红孩儿,如今又恢复到了小孩模样,手指蜷曲,揪着胸前的衣服,满脸痛苦。   猴子也手足无措,三藏却闻了闻那流出来的清水,当日在五庄观,观音手扬柳枝,所挥洒出的水也是带了这莲花甘露气息,红孩儿三昧真火势不可挡,或许只有观音那甘露水才能克住他,正要喊了猴子去南海走一遭,忽然见得八戒匆匆驾云赶来,身后便是那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还跟了个模样有些熟悉的白发老者。   猴子开口先喊了菩萨,又喊老君你怎来了,那老者正是三十三离恨天上的太上老君,如今也有些火急火燎,落了云,便一手去扶起红孩儿,口中说道:“我还道今日为何火也烧不旺,后来竟是越来越弱,这普天下克我这三昧真火的便只有南海莲花池中甘露水,原来竟是这般!”   老君手掌一翻,掌心便燃起他那三昧真火,但红孩儿口中呛了鱼妖喷出的那甘露水,不得方便,只好先让那口甘露水被吸出来,再按了火进去。小白龙印的是水象,那口甘露水与他倒有进益,红孩儿慢慢咽了三昧真火,脸色也是好转了许多。   要知这昔日铁扇公主一逃,原本只存于炼丹炉下的三昧真火缺了半分,落入一个妖怪体内,至此双种根源,一根生则双生,一根灭则双灭,太上老君炼丹正忙,若灭了火,他这一炉丹可算是前功尽弃,慌忙救了红孩儿体内的火,又辞别了观音和三藏,回到他三十三离恨天上去。   猴子拉扯了小白龙一把:“小师弟,那鱼妖如何了?”   小白龙视线还停留在红孩儿脸上,听他突然一问,茫然地抬了头,却也是内心有些疲倦,回答道:“他通天河水眷老弱已死,回去处理了。”便不愿抬头再管理此事,专心看那红孩儿。   猴子倒是没有想到三昧真火威力如此巨大,只是在水面上吹上那么一片火,就烧的底下水妖尽数死亡,他昔日虽说是不吃人肉,但也与四海五山妖怪斗过,唯有不打老弱,如今恻隐心也是犯了,看向三藏。   三藏念了声阿弥陀佛,直接问向观音:“可是菩萨地方逃出来的鱼?”   观音首回与三藏解释时,少不了还要遮遮掩掩,说几个借口,如今便是直说了:“他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南海灵气所养,或聆听经文,修成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不知是那一日,海潮泛涨,走到此间。他本是灵智未开,受此处妖怪训导,才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他话音刚落,便从袖子中便出了一只竹篮,扔掷了通天河中去。那竹篮泛着金光,竟是迅速地沉了下去,观音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竹篮重新飘回到河面上,回到他手中。观音低头一看,却发现了篮子内有两条鱼,一条乃是从他南海处逃出的金鱼,另一条却是斑纹鳜鱼。   观音掐指一算,心中已有计较,三藏见他收了鱼妖,却仍是追问道:“鱼妖已收,不知那些死去的童年童女祭品,菩萨要怎等处理?”   观音念了声阿弥陀佛。   生死轮回,人食鱼虾,鱼虾化妖,妖怪食人,如今的三藏也好,曾经的金蝉子也好,法力能除妖,能超度妖,却不能破除的了轮回,金蝉子不愿凡人受尽妖怪折磨,一心念于除妖,立志除尽天下作恶妖怪,超度他们灵魂,却不知妖怪为何为妖,他们心中怨恨又来自于何处。佛子恐他入歧途,领悟不了佛理,便让他置身于轮回之中,但轮回也改不了曾经金蝉子,如今三藏心中的汲汲念头。   “三藏,因果皆有轮回,他们今生缘分已尽,你超度了他们,来世便可重新为人。”   观音柔声说道。   那童男童女怨气积聚在通天河底,若是假以时日,又要凝聚出个妖怪来。   三藏默然,他朝观音拜了拜,便头也不回走向那通天河,猴子大惊,正要上去拦了他,却见通天河为他而分开,波浪朝着两岸滚滚而去,底下水府粉身碎骨,露出累积骸骨来。他口念超度之咒,心中却念了那因果皆有轮回,那白骨随之化成了点点金光,聚在了观世音身侧。   而这金光和之前喧哗却是惊动了陈家村的老少,他们还以为那几个外来的和尚与妖怪打斗起来,正扛了锄头镰刀要过来插手时,便看见了半空中的观世音,宝象凌然,慈眉善目,也不顾泥水,都跪在里面,磕头礼拜,口中喊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可怜可怜我等,被妖怪吃干净了骨肉。   菩萨身形在半空之中,嘴唇微张,声音却能到达了村民耳中:“你等住在通天河边,吃河中鱼虾不计其数,而鱼虾之灵化成妖怪,怨恨之气不散,便寻上尔等。如今妖怪已被三藏收服超度,随我前往西方去,尔等骨肉冤魂也是一同随去,转世为人,望日后切记,万物皆有生灵,茹素为善。”   村民怎敢不信,纷纷磕头,喊着诺诺诺,菩萨在半空中,手持鱼篮,捻指微笑,那些金光其中为祭品者,纷纷化作了生前模样,簇拥在观音身侧,与他一起,往西方去了。   那西方还未消失的祥云后,幽幽落下了菩萨一句劝告,在三藏听到,却如同打雷一般,喝在他脑中。   三藏,命中之事,你不可妄为,有生皆有死,有死又有生,万物轮回之道,世界存在之理。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言说,似乎要打消他心中涌起的念头,猴子见他皱着眉,一脸厌烦之色,还以为发生何事,慌忙问他,三藏压下心中不愉悦感,又去看那红孩儿情况如何。   红孩儿被吸出了甘露水,又喂了三昧真火,体内两团火聚在一起,熊熊燃烧,他手掌又重新温热起来,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只是方才变了成人体型,又消耗了大量妖力,如今还有些虚弱,被小白龙搀扶着站了起来,倒有些受宠若惊,对着小白龙说我自己来便可以。   小白龙冷冷道要不要扶。   红孩儿沉思了约莫眨眼一瞬间,答道:要。   三藏见他们无碍,正准备了要渡河,却见那通天河中忽然钻出了一个巨大的老鼋,朝他们游来,长着张沧桑老人脸,口吐人语,与三藏道:“这位便是超度我水族的圣僧?老朽是鼋,代代死后化灵,在此处守着我一方水族。我们并非自愿为妖,不少只因年幼就被凡人吃食,剩余残骸落入河底,化作妖怪,怨气积累不散,那灵感原本只是一条金鱼精,却因老朽缘故,沾染了妖怪气息,方才成了妖怪。如今圣僧超度我等怨气,老朽见他们便是往西方去了,而老朽魂魄不散,愿驮圣僧过河。”   三藏默然片刻,忽又问道:“我徒弟火烧你通天河,此怨恨呢?”   那老鼋愕然了片刻,显然没有料到三藏会问的如此直接,忽然笑道:“圣僧多虑了。我等原本精怪,从选择成为妖怪那刻起,便是做好了不被天道所容的准备,而那些生来便是怨气化成的妖怪,他们从怨恨来,又从怨恨去,或许还能抛却怨恨,轮回做人,而带来怨恨的凡人,或许要入畜生道,体会当年施加在畜生上的痛苦——世间万物平等,生生轮回不息,老朽早已悟出这个道理,圣僧怎还不悟?”   三藏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了声惭愧,猴子扛着棒子,显然极其不信任这个自称是妖怪还不怨恨三藏的老鼋,凑在三藏旁叽叽咕咕,问他师傅你真要坐那老鼋过河?三藏颔首,他率先提了袈/裟,走到老鼋背上去。猴子半信半疑,他站在最前,紧盯了老鼋的脑袋,随后几个师弟也纷纷踩上了老鼋的脊背。   陈家村村民见了那老鼋已是战战兢兢,还以为是妖怪,又见那老鼋口吐人语,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说道:“老朽魂魄守着通天河,不涨不溢,只要尔等食素,不再吃我子孙,便保你们平安。”村民纷纷应了下来,站在河旁,看那三藏一行,踩在老鼋背上远去,逐渐化成了黑点。 第84章 角兕   三藏驾着老鼋,那消一日,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那老鼋在河中朝三藏拜了拜,身形悄无声息没入通天河中,他们继续往西上路,也不知何日是尽头,又是辞别秋霜,迎来冬日寒风连绵不绝。   三藏这几日内思虑颇重。他向佛,只因从有意识起,法意教他向佛,而法意教他武功,教他除妖为善,他本意是将这番西游取经作为了效仿法意游离除妖经历,却不料路上所遇妖怪,竟有半数仿佛为特意安排在此处,不是神仙坐骑,便是菩萨饲养,若真是为了测验他们佛性,又为何故意这般,伤害无辜凡人性命。   观音说那命中注定之事,他虽窥晓天意,却不可逆天意而为,如此说来,那妖怪下凡是天意,吃人是天意,他所能做的只剩下超度,推动那人间世世代代轮回。   猴子见三藏似乎心事重重,又想那通天河一事,还以为三藏是被老鼋那一言有所触动,可能正在领悟某种佛道,他还是不要打扰的为好,这些日子便由他在面前开路,过了一山又是一山,冬日苍茫大雪后,又是迎来冰消雪融。   三藏虽说是领了观音训诫,但心中仍是有所想法,便加快了步伐上路,想着早早结束这西游取经路为好,但又看自己几位徒弟,昔日说是妖怪而不愿他们追随,如今看来也是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苦衷,想着世间妖怪也是多为此类,有吃人的妖怪,也有因人而怨气不散的妖怪,他真要纠结起来,必要说上几百个前世,一同拎到阎王殿里去追寻,才能了解一段孽缘,便又两种观念在脑中交战起来。   而一路行来,高山不断,各路小妖过冬出来觅食不止,猴子在前探路,自然是手起棒落,某日忽然询问起三藏,说小妖还好得很,打死便是了,最可恨的便是那些有主的妖怪,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听他们一讲,又有各家理由,爷爷是烦得很,不知师傅怎想。   三藏想不愧是猴子,通晓他内心想法,也正是想一块去了,他向来严肃公正的很,谁家妖怪被打之前,不要说上七八个理由,来证明他们无辜和事出有因,偏偏那些逃出来的妖怪却就打不得,便与猴子严肃说道:“为师之前也是退让,如今先打一个试试,看如何。”   猴子自然应允下来,他虽然不吃人肉,但在花果山称王称霸时,死在他棒子下的妖怪也是不计其数,如今只不过换了个理由打,又有何种差异,三藏不愿意被拘束,他怎愿意,欺凌到他齐天大圣的头上,还要端出笑容,与这个神仙,与那个菩萨,讲一讲道理,简直是埋没了他昔日名头。   这边三藏一行加快了步伐,前方却是又遇上一座妖山,此山乃名金兜山,其中有一洞府,名金兜洞,而洞里住了个妖怪,大有来头,正是那三十三离恨天上太上老君的青牛坐骑,趁着牛童儿瞌睡之际,偷走老君的宝贝金钢琢,溜到下界来,唤名独角兕大王,在这一带山中,专怼各种妖怪不服。太上老君诸多宝物,那青牛专偷了金刚琢一件,便是昔日看了二郎神与猴子大战,太上老君从袖中掏出了那金刚琢,自天门上往下一掼,正中猴子脑门,才让二郎神捉到了猴子。   金刚琢让青牛自然是在这一带毫无妖怪敌手,青牛占据了妖王高位,自然是想起了昔日的齐天大圣,心中便想与那猴子交一交手,却又听说猴子现在有了个师傅,对他师傅言听计从,而西行路上逃亡来的妖怪一探听消息,却说是猴子师傅更为厉害。   青牛得意洋洋想着:甚么西行取经之路,让你们在这里,行无可行!   他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妙,也看着三藏一行进了他的金兜山,也不派小妖前去送死,自己提了点钢枪,叫了数个亲信,便去找那猴子和猴子师傅去,却不料一眼看向那取经队伍,里面几乎都是熟人。   昔日的天蓬元帅,昔日传闻是卷帘司的首领,但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个龙子,小孩不认识,凡人想必就是三藏,猴子已经不复当日威风,穿着凡人衣服,可笑至极。   青牛觉得自己简直不用亲自动手,来对付一群落魄神仙妖怪,几个亲信便耀武扬威地先上了场,只可惜他想得美,实际却残酷的很,那在他看到不复当日威风的猴子,棒子几下便打死了他的亲信,而那和尚还应接的快,口中念了什么东西,他亲信的尸体就化成了光点飘散——简直让他毛骨悚然!   他摸着袖中宝物,又是镇定下来,提枪上前,猴子勉强才算开了前菜,哪管几个妖怪,哪管什么妖怪,上来打了便是,青牛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打不过猴子,慌忙掏出袖子中的金刚琢,望空抛起,叫声“着!”只听唿喇一下响,金箍棒便被那圈子收做一条,套将去了。   猴子手里空荡荡的,着实有些茫然。那妖怪哈哈大笑,又举着那个圈子问他:“猴子,你还认得这个不?”   猴子心想果然又是个有主的,当年打过爷爷的多了,怎么可能什么玩意儿爷爷都记得。青牛看着猴子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心中得意,想不过也只是个毛猴罢了,依仗了个武器行事,丢了棒子,连打也不会打了,殊不知猴子只是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和尚与他初次见面时干出来的事情么!   当时他还只是一只没有见识到人间险恶的猴子,总以为凡人孱弱,不过如此,虽能对他猴子猴孙下手,但一遇到他还是乖乖怂了,而在经历过和尚的洗礼后,才逐渐成长到了现在,猴子对着妖怪狞笑了一声,卷起了袖子。   青牛觉得有些不对,可惜发觉时,已经晚了,猴子压根不在意那条金箍棒,冲上来就与他肉搏,拳脚还似乎有路子,出自行家,青牛脸上挨了好几拳,不得不继续用金刚琢来应付猴子拳脚,谁知他的金刚琢刚飞到了半空中要打那猴子,却看到另一个明晃晃的金箍,忽然从和尚袖子里飞了出来,将他的金刚琢困住收去了。   青牛目瞪口呆,浑身冷汗,他手中就一条点钢枪,根本不是猴子对手,被猴子连续揍了几十百下,整头牛都要肿胀了一圈,在那边高声喊道:“别打!别打!你可知我主人是谁!”   他不得不用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正要报出太上老君的姓名时,忽然听到那和尚冷冷说了句:“悟空,你先让开。”   青牛松了口气,心想还是这和尚懂事,知道不能得罪神仙,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和尚口中继续念了经文。他顿时心生不祥预感,想要逃脱离此地,却被猴子和他口中那些不足成为威胁的神仙妖怪挡住了去路。   三藏这番经文念得神清气爽,他体内佛力周转,袍袖飘飘,几乎要承载不住这番力量,将他衬托到了半空中去,小白龙顺势变回了原形,背负着三藏站立到了半空之中,仿佛那次与鹿力大仙对念经文一般,而这次,三藏着实将心中的所有念头全部转化成了佛经,诵了出来。   他离西方越近一步,体内前世金蝉子的力量便不可阻挡地涌了出来,更是当他的念头、他的佛法逐渐与金蝉子步向一致时。   青牛在金光中失去了意识,他心中还存有了那么一丝念头,太上老君发现了他的丢失,前来找他,可惜他失算了。三藏的经文几乎超度了整座山内的妖怪,山中的白骨,当他落到地上来时,周身金光持久不散,猴子惊恐问他:“师傅,你要变成菩萨了?”   三藏心情舒畅,脸上表情依然不变,淡淡说自然不是。   与观音所言相逆也好,与所谓天命相背也好,他还是只愿意秉持了他自己的佛法,这取经之途不是改变他,不是替换他,而是让他一路所见各人各佛各罗汉菩萨甚至道教三清的佛法道法,让他更为坚信自己所选择的那条路,才是正确方向。   妖怪是超度完毕,猴子拿着那个金刚琢,上天庭询问了下主人,果不其然找到了太上老君那里去,先是看到了个空荡荡的牛棚,看牛童子正在熟睡,猴子一手提着童子,一手拿着金刚琢,一起交给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太上老君,语重心长与他说道:“老君啊,你的牛是不是逃到凡界了?不要紧,我师傅与你超度了,还特地命我将金刚琢给你送回来——虽然这金刚琢昔日打过爷爷的脑袋,让爷爷很想一棒子砸碎,师傅还教我与你说,再去找一头不想下凡的牛来,好好管教,如今在凡间吃了那么多的凡人,师傅超度也是比较费力气的,不用送爷爷了。”   猴子走的潇洒至极,太上老君在他背后目瞪口呆,过去一看,自己的青牛果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缰绳,满脸愁苦不得,只好去找了那借牛的主,问他再去讨一头牛来。 第85章 子母河   太上老君也不是第一次被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菩萨借去点什么,曾经一借就是五个宝贝,紫金葫芦尚可,羊脂白玉瓶要是碎了,那便再也是补救不回来;那三昧真火,流落到妖怪体内,是他自己看管不严,但若被观音甘露弄灭了根,他的炼丹房就算要废弃了;如今又变成了他的青牛,说是偷溜下凡,倒不如说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观世音菩萨给牵走了。   金刚琢倒是归回到了他手中,还被猴子怼了一顿,牛是再也回不来了,虽说道佛终有隔阂,但永远不会是一头牛造成的。太上老君喊了那个看牛的童子,让他手捧了缰绳,一同到南海去。   猴子神清气爽,回到三藏身旁,与他讲述了这般经过,师徒几个过了那金兜山,又行了数日,看那时节正值春暖花开,满地落红,遍山发翠,他们正行处,路前忽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也不宽不深。三藏勒过马,驻留观看,远远便看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隐隐还露了个木船尖头。   有人家之处,自然不便让小白龙化为原形,猴子正要高声喊叫,忽然便看那船头一动,只见那柳阴里面,咿咿哑哑的,撑出一只船儿。不多时,相近这岸。   撑船的是个妇人,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容颜驳风霜,皮粗手筋硬,见了岸上三藏一行,却是抿着嘴唇笑,朝他们微微一拜。   猴子问她道:“摆渡吗?”   那妇人应了声“是”,声音娇嫩的很,浑然不似她面容衰老,猴子心生疑惑,火眼金睛一照,却未发现任何异样,便跟随在三藏身后上了船。   船不多时便靠住西岸,三藏教卷帘解开包,取几文钱钞与他。那妇人也不与他们争多寡,将缆拴在傍水的桩上,持了钱钞,笑嘻嘻径入庄屋里去了。   三藏觉得有些奇怪,猴子连忙迎上:“师傅,爷爷用火眼金睛照过,无碍。”听猴子这般说,三藏也是因为没有感受到有任何妖气,便暂且放下了疑惑,他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敛了袈/裟,取出钵盂,在河中舀了一口,喝入腹内。   这水甚是清甜,三藏约莫喝了一大半,猴子接过,将剩余的尽数喝了,八戒看他们喝的尽兴,也是舀了一大钵,正要分予卷帘,他却摇手谢绝,便与小白龙分了一钵盂的水,喂着那白龙马喝完,又继续上路。   此番行路不上半个时辰,三藏很快感觉到腹内异动。这异动着实有些奇怪,仿佛凭空多了什么血团肉块出来。他习武之人,一口真气能运行到身体各处,然而肚腹中的这块东西却是从未有碰见过,在里面翻动。   他尚且还能强行忍住,小白龙却是不行了,腿一软便坐到在了地上,三藏翻身下马,小白龙也不变回人形,侧躺在了路上,肚子鼓出硕大一块,叫声嘶哑。   八戒与猴子也是很快喊了痛,那肚子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起,将衣服顶出了个尖来,猴子还道是妖孽潜伏在水中,顺着水入了他肚子中,一不做二不休,从耳朵中掏了金箍棒,迎风变长,正要往肚子上抡下去,忽然听得一声尖叫,喊道:“打不得!”   一个浑身*的女人朝了他们跑过来,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身碧青罗衫裙,倒是跑的飞快,猴子心中大怒,心想果然是妖怪,手中金箍棒立刻改了方向,朝那女子劈了下去。   女子也不躲闪,从中间被猴子劈开,两片人影忽然软瘫了下去,化成了两道清流,又汇聚成了人形,她在脸上一搂,那美娇娘容颜瞬间就变成了面如冠玉的公子哥面貌,只是发髻和长裙还留着,有些不伦不类,他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也随之一变:“你为何要谋杀我们的孩儿!”   猴子与八戒一同在心中想了什么玩意儿,三藏脸色也不大好,小白龙终于变成了人形,神色憔悴,被红孩儿扶着,也不说话。猴子面色纠结狰狞,肚腹依旧疼得厉害,手中金箍棒握的稳稳当当:“你有本事再跟爷爷说一遍那话?”   那妖怪也是皱着眉:“都说了那是我们的孩儿,你为何要打他?再过十日,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不开心吗?”   三藏却是听懂了,还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心想这真不是观音派来坑他们的吗,他这肚腹中不知什么东西,竟然是个孩子?   八戒随即跟上了那妖怪的思维,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神情震惊万分:“我……我还是个雏妖怪,怎、怎就怀了你的孩子?”   那妖怪见他们不再打孩子,吁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多:“我是你们刚刚喝的那条河,唤名子母,无论妖怪凡人,只要喝了我,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那城外迎阳馆照胎水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十日之内,便就降生女孩儿。”   八戒问道:“若不是双影呢?”   妖怪子母道:“若不是双影,生下来的便是我同类,只要交还于我即可。”   猴子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这妖怪想的到美,这一来一往多少凡人妖怪,这样一说,你有多少孙孙辈辈?都要喊你一声娘?”   妖怪子母摇了摇头,羞涩道:“不多,千把个总有,而且,唤我爹也行,我们河流不分公母。”   猴子语塞了片刻:“……谁管你!爷爷怎可能生个孩子出来!师傅,爷爷这一棒子下去,十个孩子也是死了,师傅等着爷爷先解决了自己,再来解决你!”   三藏听着这话有点歧义,他倒是想若是妖怪,是否能够直接超度解决,在肚腹中就将他扼杀算了。小白龙捧着个大肚子,颤颤巍巍,被红孩儿扶着,险先摔倒,幸好卷帘赶忙搭了一把手,将他扶到三藏面前,他看着三藏要念经的模样,也差不多猜出个大概,便与三藏说道:“师傅……要不先在我身上试试?”   妖怪子母看着眼前这几个,一个挥了金箍棒,一个舞了九齿钉耙,剩下一个念念有词,虽然不知道他在念什么,心里还是有着不祥预感,连忙大声喝住:“没用的!喝了我,你们打也打不下来的!”   猴子怎信他,一棒子挥下,疼痛瞬间蔓延开来,他狠狠地倒吸了口冷气,快要将喉咙割伤,而这般疼痛几乎是瞬间传到了他四肢百骸,疼的连手指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金箍棒,而肚腹中几乎是只暂停了一眨眼的扭动,很快又疯狂地骨冗骨冗乱动起来。   三藏那边也是念了些经,小白龙觉得自己几百年前吃的妖怪都要从他血肉里被硬生生拖出来,化作光点,从口中涌出来,那血肉竟是毫无反应,犹自在那边。   他表情有些僵硬麻木,红孩儿不忍,安慰道:“你生了我养。”   小白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扭了回来。   养出个红孩儿第二?算了,简直与莲藕精第二一样可怕。   他堂堂龙太子,也不知道会生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妖怪子母看着猴子疯狂地殴打肚子,疼的满脸扭曲,又是不肯停下,虽然心知胎儿不会因此而受伤,但还是心疼,幽幽劝道:“别打了……我看了心疼,你们也不是第一个生孩子的妖怪了,看开点,孩子多可爱啊,跟你长得一样,又好玩。”   八戒扔掉了手中的九齿钉耙,泪流满面,“我堂堂天蓬元帅,还未近女色,心上人也未曾把到手,就要先带个拖油瓶,这是什么世道!”卷帘正要安慰他,却被八戒愤恨地瞪了一眼:“师兄弟共甘苦!你怎不喝!喝!”   卷帘:“……两个有点累,一个就好。”   猴子听了那句跟你长得一样,一时想起了他花果山的小猴子们,有些茫然地看着肚子。   如果生出来,也是这样毛茸茸的一只小猴子,尾巴耷拉,挠着脑袋,喊他大王?   他的思维无限地散发开来,又看到了三藏冷若冰霜的神情,无法抑制地想了想三藏的小孩。   白白嫩嫩,老气横秋,胳膊结实,朝着妖怪大喝一声,奶声奶气:“妖怪!受死吧!”   连他的金箍棒都打不掉,连师傅的超度经都送不走肚腹中那玩意儿,猴子还真想不出有其他办法来,找观音?算了,颜面丢不起,找老君要丹药?刚打死人家青牛,也不知道送去轮回了没有,想来想去,一时茫然没有法子。   三藏只觉得自己被观音摆了一道,如果去找那观音,定会与他说昔日佛祖被孔雀一口吞下肚内,剖开他脊背而出,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劝解,伤孔雀如伤佛母,最后封了那孔雀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如今你唐三藏孕有孩儿,且当是一团佛气吸了精魄,托你肚腹转生,应当以善为念,将他生下来。   妖怪子母见他们终于进入思考阶段,心想应当是会接受了,笑容满脸,也顾不着自己变成甚么脸,干脆一半美艳娇妍,一半俊美潇洒,对着他们温柔说道:“这就对啦,我有一住宅在山下,你们在那里呆个十日,生出小孩来,若是水妖交于我,若不是,便同你们一道上路,多好。”   八戒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声音颤抖:“那……那男妖怪,如何生孩子?”   妖怪子母迅速回答了他,显然经验充足的很:“瓜熟蒂落呀!到时候自己找个洞,就出来啦!”   八戒满脸惨不忍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问向三藏:“师傅!我听闻昔日佛祖——”   “剖开脊背出来的。”   三藏冷冷回答道。   八戒要晕厥过去了。 第86章 有亲家   只可惜晕厥归晕厥,八戒两眼一闭,一睁,还是能看到自己肚子如同熟透了的西瓜般,将衣服顶了起来。再一扫身周,拄着金箍棒沉思的大师兄,满脸绝望的小师弟,还有依旧一脸面无表情思考人生的师傅。   他看了那么多人间风花雪月,看了那么多月老手中木偶的红线纠缠,却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在自己仰慕对象面前,挺了大肚子,而他的仰慕对象,也一同挺着肚子,冷漠不说话。   这桩事情挺玄幻的,他一个曾经的神仙,如今的妖怪都快要支撑不住。   那妖怪子母忙不迭过来搀扶他们,猴子甩开了他,可手中碰到的却是一股冰凉的水流,那手还是扶在了他手臂上,可能是有孕的妖怪尤其怕凉,猴子只觉得浑身寒毛一阵抖擞。   “几位相公们,劳烦你们先在原地等等,我将这位猴相公送到宅里去,再来接你们。”   猴子怒吼道:“放开爷爷!”   妖怪子母根本不畏惧他的棒子,他身形灵活,打了一棒,化成水流分散而又聚拢,又是一个□□或是英俊公子哥,对着猴子苦口婆心劝说道:“相公啊——”   猴子:“住口!谁是你相公!爷爷是昔日齐天大圣!听说过爷爷名号吗?!”   妖怪子母:“……那,那齐天娘子?”   八戒在疼的万分的当口,忍不住笑岔了一口气,歪倒在扶他的卷帘身上,   “哎呦乖乖,齐天娘子,哥哥你这绰号好听,若是剩下个女娃,不如就叫这个称号。”   猴子正要挥了金箍棒,肚腹中又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   “这位相公啊,勿要再折腾了,孩子怕闹,还是先安安静静坐下来,好好歇息吧。”   妖怪子母继续劝道,猴子无奈,三藏此时也疼得厉害,他不想要坐下来,他只想要安安静静的一片世界,谁胆敢吵一吵,说一句话,就想把对方超度去西方极乐世界,如今忍痛对猴子说:“你快些走。”   猴子只得随了那妖怪子母,到什么山下的宅院中去,宅院中有几个婆子,先是笑嘻嘻地朝了妖怪子母行了个礼,又看着他身后的猴子:   “这位相公好生俊朗,就是毛多了些!生出的娇娇女定也是好相貌!”   猴子并不搭理他们,站在了门口,又催促妖怪子母快去接他的师傅师弟们。   那妖怪子母应了一声,飞快又往三藏那处去了,他行的飞快,仿佛是在飘一般,裙子下根本感受不到有脚的存在。那些婆子们却手脚麻利地烧了热汤,绞了毛巾,她们也不畏惧猴子,上前将毛巾递给他。   “相公,擦擦脸,去喝口热水?”   猴子顺手拿了那热毛巾,忽然觉得滚烫的握在手中,从未感觉有如此这般舒服,忍不住便是打了个哈欠,想要坐了下来。   婆子们很快搬来了藤椅若干,猴子窝了进去,晒着春日阳光,手中的热毛巾搭在了脸上,又有婆子脱掉了他的靴子,在脚下放了盆热水。   猴子觉得自己要在藤椅中化成一摊带毛的水,如果还有什么剩下来,一定是他渴望睡眠与阳光的内心。他昏昏欲睡,不多时便听到了声音从远至近。   八戒看了猴子模样,还没来得及嘲笑,手中先被塞了一块毛巾。   他登入了极乐世界。   原本对料峭春风无所畏惧的他,忽然觉得满世界都阴冷了起来,那毛巾暖的发烫,从他手心开始往外蔓延。就连三藏也接受了这一块毛巾的温度,唯有小白龙觉得还不如红孩儿抱着温暖,红孩儿受宠若惊,几乎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热度,源源不绝。   妖怪子母见了他们这般沉湎无法自拔的模样,心情喜悦,嘱咐婆子好好照顾他们,便是先离开了。八戒还在那边关心男人究竟如何将孩子生下来,询问了婆子们。   婆子们也胆大,一边笑,一边回答道:“相公们,这男人生孩子,构造与女人不同,下不去,只能往上来,如同传闻中哪吒一般,变成个肉球从口里吐出来呗!”   八戒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觉得有些不大可行:“你们见过?”   婆子们答道:“相公说笑了,这里乃是我西梁女儿国的边境,方圆百里,何来一个男人,除了偶有如同相公们这样,误食了子母河水的妖怪们,哪来男人生孩子?而妖怪们,剖个洞,也死不了,孩子就这般出来了。”   八戒正摸了自己身上肉,估算着要在哪里开一刀,三藏忽然问道:“那些误食的妖怪,皆是生下来了?”   婆子们相望了一眼,有些支支吾吾,打着马虎眼过去了:“相公怎这般问,哪有不生下来的?我给相公们添点热水吧。”   三藏听得她话里半点犹豫,他右手手指掐着自己掌心,强迫自己与痛楚相对抗:“定是有未生下来的,要如何堕胎?”   卷帘便是听懂了三藏的意思,他站起身来,那些婆子毕竟见了妖怪还是有些害怕,连连往后退着,卷帘也不往前,站定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说罢,如何堕胎?”   婆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先说出口,其中一个鼓足了勇气,劝道:“为何要堕胎,孩子们多可爱啊,相公们生一个,也算是后继有人啊。”   卷帘不为所动,他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冷淡,手中还持了半月禅杖:“如果你们选择隐瞒,那也勿怪我不客气了。”   婆子们畏惧了他,但如何也不肯说出来,便将手握在了一起,说道:“我们见过妖怪也有不少,你打吧,我们不会说的。”   卷帘奇道:“谁说我要打了?”   八戒掀开了毛巾,他意志力不如他师傅好,甚至可能连小白龙都比肩不过,该沉湎的时候绝不会强迫自我,但如今也是隐隐听到了堕胎两字,连忙睁了眼睛观看。   卷帘从行李中拿出了那个钵盂,口念了生水诀,便生出了一钵盂的清水来,装了威吓气势,就要去灌那些婆子。   婆子们大惊失色,纷纷求饶:“这位相公,使不得啊,我等已是垂老,无法再生孩子了,若要喝了水,只能将内脏血肉生下来了呀。”   卷帘一手举了那水,问道:“说不说?”   婆子们无奈,只得一一告知,原来她们这里正南方向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曾经取水容易,却如今取不得水了,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拜求于他,得他一碗儿水哩。   卷帘又问:“你们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   婆子答道:“有三十里。”   卷帘原本要一人前去,让红孩儿留在此处照顾,三藏却不肯,那热水,那毛巾,与肚腹中的血肉一起,正一点点地消瓦他的意志,让他变得慵懒沉沦,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如今便是再疼痛,也要亲自前往。   猴子见三藏起身,便也随之掀开了毛巾,将脚胡乱套进了靴子,跟了上去。   红孩儿最后与三藏、猴子一同前往那解阳山,卷帘留下照料八戒和小白龙,猴子筋斗翻不得,腾云驾雾之术尚在,唤了云低低垂拂着,将三藏扶上了云,自己也坐了上去,红孩儿脚下踩了一阵火风,在前方开路,少顷间见一座山头,阻住云角,即按云光,猴子眼尖,又只见那背阴处,有一所庄院,忽闻得犬吠之声。   他先下了云端,让大侄子护好师傅,自己前往庄院去了,不时来至门首,见一个老道人,盘坐在绿茵之上。   那老道人见了他,又看到了他肚子,便是明晓来意,开口便问:“我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的花红酒礼,都在那里?”   猴子心想爷爷从来不备这些虚的,天庭多少神仙,他名字赫然便是通行证,就与那老道人说:“爷爷名号齐天大圣孙悟空,即便是三清,也晓得爷爷姓名,你与你家道长说一说,莫说是一口水,或者连井都送爷爷也。”   老道人听他这番话,又看他着实出众,便进屋去通报,屋内那如意真仙正拂了琴,他也不敢打扰,待他琴终,方才说道:“师父,外面有个猴子,口称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欲求落胎泉水。”   那如意真仙,听了这姓名,便怒气冲天,下了琴床,脱了素服,换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钩子,跳出庵门,叫道:“孙悟空何在!”   猴子纳闷,想着怎来的如此之快,莫非那老道真认识爷爷不成,便朝他摇了摇手:“爷爷在此,你那水给爷爷一桶?”   如意真仙啐了他一口:“混账东西!你还记得那圣婴大王,红孩儿么!你们这帮和尚,看中了我侄子美色,捏造了什么天地因缘,我那可怜的侄子,年纪幼小,就被你们拐去,也不知如今怎么样!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甚么水哩!”   猴子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大侄子?原来是亲家咯?” 第87章 心中苦   如意真仙听他口喊亲家,心中勃然大怒,斥道:“谁是你亲家!不要脸的和尚!光天化日之下连妖怪都敢抢!还有没有王法!你们佛祖不管这事?”   猴子笑道:“还不曾提他,爷爷指那牛魔王,昔日也曾拜过七兄弟,他是大哥,爷爷排行最末,因为有个亲家缘分,道长倒不如看在牛魔王面子上,与些泉水?”   如意真仙听他提牛魔王,冷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喊大哥,却是干的一手好拉皮条生意,转身就把你大侄子卖给你师弟去,你这当叔叔的忒不要脸,还敢有脸提家兄?!”   三藏在那云端,听到底下隐隐绰绰争吵之声,他让红孩儿降低了云头,一看究竟,红孩儿却见那道长眼熟,嗳呀一声,便转身对三藏说:“师傅,这什么如意真仙我认得。”他便跳下了云端去。   猴子听了那拉皮条,心中自然不服,大侄子先不提,他小师弟虽说有时经常脱离情况之外,但毕竟是那西海龙王三太子,也是俊秀非凡,一身武艺,年轻了当,怎能用卖这词,贬低了他小师弟去,嘴上自然也不大客气:   “你这道长不懂事得很,爷爷喊你一声亲家,那是给你面子,这泉水你给不给,不给,休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如意真仙看他挺着肚子这番模样,大肆嗤笑:“有意思,我还会怕你一个有孕的猴子不成,看我先把你剁成肉酱,奉到家兄面前,让他尝一尝你这破猢狲!”   双方正要打将起来,忽然便见得有妖从天而降,那如意真仙一看,手中金钩一停,喜出望外,喊了声:“侄子!红孩儿!是我!”   红孩儿先是眼神示意了猴子快去作者休息,剩余之事他来搞定,转身就笑容满面,握住了如意真仙的手:“我在云上便听得叔叔声音,下来一看,果然是叔叔,叔叔曾经不还在火焰山,如今怎搬来了此处?”   如意真仙是真担心了他侄子,先前在火焰山,红孩儿还未去火云洞时,多是由他带大,从走路跌跌撞撞,打个喷嚏都带了火星的毛孩子,到走路蹦的飞快,随手一团火的熊孩子,连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胡子都被这侄子烧了不少,一直残缺不齐,忽长忽短。起初还有妖怪询问是否是换了个胡子造型,后来被红孩儿烧过几次,就默默地不说话。   牛魔王觉得极其对不起自家兄弟,回回要揍红孩儿一顿,却都被如意真仙拦下,理由大概是他还是个孩子,和烧习惯了,他一日不烧我胡子,我还要担心他是否生了病,那胡子也是等到红孩儿去了火云洞,才逐渐恢复了本样。而那如意真仙也是妖怪中一个奇特的主,他本是牛妖,一不占山为王,二不掠夺凡人村庄,却潜心修道,在带大了红孩儿之后,便游历四海,最终在这落住,也给自己取了法号唤作如意真仙,当了半个妖怪半个道士。   他无妻无儿,唯一心系的便是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侄子,尽管他侄子的传闻到他耳朵中,与乖巧二字似乎没有多大联系,几乎尽数都是今日收服了哪个妖怪,明日又占领了哪个山头,威风凛凛,打得那些妖怪屁滚尿流,苦苦哀求,一点不与他的年龄挂钩。如意真仙听得他消息,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是欢喜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作为,担心的却是担心他树大招风,沿途而来多少强大妖怪,层出不穷,又是修炼不同法术,那些妖怪老谋深算,筹划周密,不同红孩儿见识少,经验浅,中了陷阱却也不知,若是招惹上一个,父母又在千里之外的火焰山,赶也是赶不及,怎生是好。   而如意真仙还未等来红孩儿与哪个大妖怪生隔阂抢地盘的消息,却是听到了红孩儿遇到了所谓的命定因缘,那观音亲口所说,又听到红孩儿被一群和尚从火云洞带走,至此毫无消息。如意真仙先是写信给了家兄牛魔王,自己也是动身去寻过好几次,将那火云洞附近的山全部翻了一遍,多少妖怪拎出来询问了下落,都未有见到红孩儿的踪影,心中焦急不安,和尚的来龙去脉倒是摸了个清楚,却一直未有红孩儿消息,终于是今日等来了自己的侄子。   如意真仙听自己侄子发问,随口解释了几句:“我同你父母告别后,便游历世间,见此地风水不错,便居住于此处。”他朝着侄子匆匆解释完毕,便握住了他肩膀,上下打量,捏他脸蛋,看他手臂,恨不得将那衣服也脱下来,看一看是否有伤痕。   “那些该死的和尚——他们对你有做了什么吗?!有胁迫你吗?!尽是叔叔过错,没有照顾好你……让你一个在那火云洞,被和尚欺负,今日叔叔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   红孩儿心知眼前这个叔叔却是对他很好,也是好过了头,甚至不惜与他家那个臭不要脸成天绕着狐狸精转的老头吵一架,也要维护他的恶作剧,便连忙开口道:“并不是叔叔所说这般,是侄子看中了对方,才求了那观音,一同上路。”   如意真仙宁可是相信自己此时耳朵聋了,也不敢相信他侄子如今所说:“等等,你莫非是被他们妖术所惑?才说出这般话来!你看着我!”   红孩儿神容严肃,摇了摇头,又露出了笑嘻嘻的神情来,摇晃着他叔叔的胳膊:“哪里,叔叔也不是不知我,我红孩儿看上的妖怪,怎会放他走,追上都来不及;叔叔若见过他,也定会觉得侄儿眼光高,到时候就要麻烦叔叔在我娘面前美言几句,夸奖夸奖,好让我娘也安个心。”   如意真仙看了看他侄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满脸爷爷早就跟你说了的猴子,一口鲜血梗塞在喉咙。   “你,你怎能如此随便!不要像你爹这样,随便为了美色,就落到这种地步!”   红孩儿奇道:“说那挨千刀的老头作甚,叔叔是否愿意与侄儿回去,见一见你侄儿心上妖?”   猴子在不远处举了金箍棒示意:“那记得带些泉水回去,权作见面礼,爷爷就不同你计较方才那些无礼之话。”   如意真仙见了他笑容满面不容拒绝的侄子,这笑容熟悉得很,自打红孩儿会扑到他身上起,便已经是见过了无数次,每次都有不同的目的,在他那不靠谱的爹处,在他那管教过头的娘处,在无限溺爱与纵容的他这里,几乎都能达到目的,那口鲜血不得不自己咽了下去,侄子大了,就不由得他管教了,曾经还盘算着要为自己侄子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又觉得自己侄子太优秀,无论如何都是便宜了对方姑娘,便是怎样也舍不得,谁知他侄子在这方面还是同他爹一样。   当初他爹看见了那铁扇公主,一见钟情,不论族中长老如何反对,便是要移居到几乎寸草不生的火焰山,也要与铁扇公主在一道,原本夫妻恩爱美满,手下妖怪无数,随后牛魔王又不知搭错了哪条筋,竟然是喜欢上了狐狸精,竟然还是情圣一般,一心一意,对着那狐狸精专情无比,便是死也要死在狐狸精的肚皮上。   他一直以来都是觉得那和尚,那观音,定是动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念了什么迷惑经咒,才蛊惑了他的侄子,原来竟是他侄子自己主动扑了上去,追求人家姑娘——等等。   如意真仙怀着最后的微末愿望,颤颤巍巍问了那个猴子:“是与你师妹,还是与你师弟?”   猴子茫然:“自然是师弟,我小师弟!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多少妖怪神仙的追求对象!毕竟是我大侄子眼光高,动作快。”   红孩儿谦虚笑道:“叔叔过奖了,红孩儿不敢当,自然还是他生的好看。”   如意神仙绝望了,感情他侄子看上的还不是个姑娘,“那,那你们又生不出孩子来……”   红孩儿抬脸望着他,他笑的甚是灿烂,仿佛根本不将这件事情挂在心上,让如意真仙忍不住摸着他的脸蛋,心中酸苦,老泪纵横,“叔叔怎说这话,这不是有那子母河,叔叔想要抱几个小孩,就有几个。”   如意真仙想想也是,他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如今不接受,也要接受下来,便悲怆地点了点头,“那,那叔叔就去取一桶堕胎泉来……”   猴子却若有所思:“大侄子,你说这话还有些为时过早。”   如意真仙横了他一眼:“自然是早!我侄子才多大!这般年纪,还未快活够,怎就要抱小孩过日子!”   红孩儿得知猴子不是这个说法,有些不大好意思来,扯了扯如意真仙的衣角:“这不是,因为侄子还没有将对方把到手。”   如意真仙那口血不上不下,在心中憋得委屈。   而云端上的三藏却等的不耐烦了。   他肚子疼得很,半空中又冷,也不知道如何驱云,便只能在上方冷冷说道:“这生孩子与把到手的话题,是不是该等为师不在的时候,再大肆讨论?” 第88章 堕胎泉   如意真仙听了那上方的声音,抬头望了望,只看见了一朵云,和透过云层,仿佛还能看到些金红衣服颜色来:“在上面的是谁?”   猴子严肃道:“是爷爷的师傅,按照辈分的话……按照辈分的话要怎么喊?”   红孩儿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师傅如父嘛,叔叔你不妨喊亲家公?”   如意真仙倒也是未有思考如此仔细,见他们想那辈分聚精会神,也是被绕了进去,“我记得不是这般称呼,你等等,让我想想。”   三藏念了段静心咒,他念经时,极少会被外界事物所干扰,而如今实在是情况特殊,硕大的肚子,肚子里翻滚的胎儿,半空中阴冷的风,和脚下似乎逐渐稀薄的云,还有底下三个智障。   阿弥陀佛。   那云似乎确实是变稀薄了,三藏心生不祥预感,他还未有进一步采取什么措施,忽然脚下一空,直愣愣地摔了下来。   若是平时,猴子肯定赶得及,而如今怀了胎,思维也是慢了几分,随之动作更加慢了几分,便是如意真仙听到了响声,想也不想,踩云而起,将那摔下来的三藏稳稳接在了怀里,落回到地面上来。   如意真仙这才有空看他接到了什么,随后,他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俊美,苍白的一个僧人,裹在精美高贵的袈/裟中,他的双眼如同黑玉琉璃般深邃,他的嘴唇如同鬼血玛瑙般鲜艳,他面色冷淡,浑然不可侵犯,尽管如同凡人孕妇般挺着个大肚子,但丝毫不影响他冷冷如同月光般的气质。   如意真仙绞尽脑汁地为他形容出了一段极其优美的语句,甚至忘记了放手。   原来他那混账大哥说得对,世间果然有真爱,只是你还不知,只是你还未曾动容。   他如同对待珍宝般,抱着那位僧人,又怕声音太大,太威严,吓到了对方,正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发问,却见那僧人翻身落了地,身手还格外矫捷,面无表情地对他道了声谢。   天底下还有如此好听的声音,真乃泉水叮当作响,清冽如冰,不带丝毫旖旎和人间烟火味。   那僧人朝着猴子走去,如意真仙只看见了他背影,未曾见他脸色,却听着他开口道:“你要摔死为师?”   猴子目瞪口呆,他也是未料到三藏竟然会从云上摔落下来,也是根本没有想到如意真仙会行动如此迅速,毕竟他现在只是个怀了孕的猴子,罪过罪过,“这,这爷爷是无心之罪啊,师傅明鉴。”   如意真仙担心那猴子粗鲁,又听僧人自称为师,心中便是浮现出了那妖怪口中传闻的唐三藏姓名,而红孩儿也是上去劝住了三藏:“师傅,算了算了,如今您二位都是有孕在身,这等打掉了胎儿,再打一顿也不迟啊。”   三藏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不尊师的猴子,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那道士痴痴呆呆的表情,望着他——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昔日唐王水陆大会,底下黎民百姓皆是这种表情,更入骨点的他也不是未见过,仿佛要拆他骨头,饮其血肉,活生生入肚一般。   猴子也看见了如意真仙的神情,他心中想的却是咦,这老道也认得他师傅?看他神情似乎还对师傅仰慕得很,这便好办了。他开口与那如意真仙说道:“这便是爷爷师傅,尊称三藏法师,也是不巧遭遇了那妖怪子母,喝了子母河的水,便是要借你堕胎泉一用。”   如意真仙神情恍惚地,努力从三藏脸上挪开,落到了他肚子上,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事!你不早说,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就朝那泉眼处去了,不多时手中各提了一桶泉水回来,身后老道士又捧了两个琉璃碗,急匆匆地跟在了如意真仙身后。   如意真仙亲自舀了半碗堕胎泉,双手奉给了三藏,也不知该称呼什么,只能用圣僧暂且称呼之:“这堕胎泉效力极强,半碗极够,圣僧请用。”   猴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傅,自己勉强动了动身子,幸好他大侄子体恤他,给他舀了半碗。   那堕胎泉冷如冰霜,喝下去后如同一线雪落入喉中,一直凉到了四肢,很快,三藏肚腹中那团血肉,就开始疯狂地抽搐个不停。   如意真仙搀扶着三藏,还不忘解释道:“这子母河毕竟是妖怪,凡人喝了他的水,所怀出来的胎儿,多少也带了些妖怪的秉性,在肚腹中已有灵识,知道你要将她打掉,便挣扎不休,必定要痛上几个时辰,方才能排出体外去。”   三藏还能强行忍住,口中念了什么经咒,妄图将疼痛与自己清醒的意识分裂开来,猴子却忍耐不住了,他痛得在地上翻滚,打着筋斗,手中金箍棒胡乱挥舞,如意真仙怕三藏被他打到,正要劝说了三藏远离些,而三藏却挣脱了他的手。   疼痛即是他的修炼,小时候他练武不精,被妖怪抓伤,或是生生抓走了一块肉,法意哪里教于他安定心神的经咒,却只说:凡事皆为修炼,诱惑为修炼,疼痛为修炼,你经历过千万事情,度过种种诱惑,方才能视同万物于无物,视同痛苦于漠然。   他抓住了猴子的金箍棒,猴子回过首来时,双眼赤红鎏金,三昧真火在他眼瞳中燃烧,仿佛认得他,却又不认得他。   “师傅?”   三藏应了一声,猴子晃着脑袋,似乎要将那痛苦从混沌的意识中驱赶出去,三藏口中所念经咒加快,一字一句,猴子紧握着金箍棒的手逐渐放松垂下,再睁开眼睛时,已是一片清明。   如意真仙在一旁补充了一句:“刚开始着实有些疼痛,是那胎儿与堕胎泉抗争,差不多再半个时辰,胎儿便会死去,你们可以尝试将那死去的胎儿排出体外,我已经让我徒儿安排了净桶。”   红孩儿还是心系在那妖怪子母宅中的小白龙,便问如意真仙要了一桶水,他先驾云回去了,而约莫半个时辰后,三藏与猴子肚子中的血肉似乎终于停止了抗争,随之便是一阵肠鸣。   尴尬的几个时辰后,猴子先出来,如意真仙格外体贴,还令他徒儿准备了两块头巾,教猴子扎在头上。   猴子有些纳闷,如意真仙皆是道:“你们这是坐月子,需要扎在头上,怕冒风。”   那头巾还是大红之色,猴子思忖着与他眼睛倒是有些配,便戴在了头上,装模作样扎了个花,转头便看到了三藏。   三藏觉得自己有些虚脱,那肚子终于是扁了下去,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中确实有妖怪的精魄在挣扎,而出于职业习惯,他尝试着念了段经文,而门口伺候站立的老道士心中惊奇的很,想佛家果然与众不同,出恭都要念经,原来这里也有可以超度的东西,厉害厉害。   而等三藏走出来时,他忽略了老道士的惊叹神情,却无法忽略在头上绑了根头巾的猴子,有些微妙的,难以形容的熨帖感。   猴子仿佛还沾沾自喜,转了几圈,又朝他挥了挥手,“师傅,爷爷这红头巾如何?”   三藏严肃赞叹道:“不错。”   猴子满心欢喜,看他师傅仿佛眼睛里竟然带了点笑意,这笑就像冰雪融化后的星点春光,实在难得,忙不迭将另一条红头巾奉了上去,   “那是自然,爷爷也觉得不错,师傅不妨也来一条?”   三藏心想他一个光头,围着条红围巾,简直如同在脸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快来看我四个大字般,果断拒绝了,如意真仙却上前,有些紧张地说道:“圣僧莫非是嫌弃?不打紧,我此处有红黄蓝绿青靛紫七中颜色,不知圣僧喜欢哪种颜色?”   猴子想了想,建议道:“不妨师傅拼凑拼凑,围一条七彩的?”   三藏觉得他自己审美尚且有一点水平,怎带出个如此徒弟来,“为师出家人,不戴头巾,这是习惯。”   猴子有些失望,仿佛三藏否认了他的爱好一般,而如意真仙也是心中责怪自己,怎不备一些别的颜色,好让圣僧有更多的挑选。   三藏不想与他们继续毛巾和颜色话题,便一转话锋,说道:“既然我等已经解决了胎儿,便可回到你师弟那边去。”   如意真仙连忙道了好好好,猴子纵了云,又怕三藏再摔下去,便半蹲了身体,对三藏说道:“师傅若是怕一脚踩空,不妨伏在爷爷背上,好放心。”   三藏觉得没有多大必要,仿佛他真要掉下去了,猴子在他身旁,还不能掺一把手似地,如意真仙还以为他不喜这个方式,连忙接上:“那,那要不我抱着圣僧?”   猴子举了棒子,冷冷说道:“费心了哈,快去找你的侄子去。” 第89章 灵胎落   猴子驾着云,飞速地赶回了那妖怪子母山下的宅子中,却是相隔甚远就听到了那打斗之声,和应当是那几个凡人婆子的尖叫声音,从云霄之下直直穿了上来。   如意真仙心系他侄子,手中金钩一持,忙不迭从云上跳了下去,猴子怕三藏摔着,正要扶持了他,三藏却丝毫不在意,让他快点将云落到地面去,好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原本在半空中直线朝前行驶的云忽然从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猴子得意洋洋地问道:“师傅,够快了吗?”   三藏双腿撞得有些疼痛麻木,险先跪在了云上,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不得不说他的定力每次都在受到严峻的考验,恨不得一棒子打死的,如今还要勉勉强强,徒儿没有教育好的,一口血还要咽下去,不得不咬牙切齿地称赞一句:“悟空费心了。”   猴子受了他师傅一声称赞,心中舒坦,扛着棒子奔向了宅院,三藏紧随在他身后,进了院子大门,才发现那妖怪子母竟是回来了。   原来那妖怪子母回到了河中,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但恰巧有西梁女儿国的女儿家们赶来饮水,少不得要等她们喝完再走,女儿家们在河边还照了会倒影,磨磨蹭蹭,许了心愿。等她们终于离开,妖怪子母才化形而起,飞速赶回了自己宅子中,却先闻到了他死敌的气味。   堕胎泉!   妖怪子母尖叫了一声,他瞬间化成了原形,一片河水卷袭冲向了红孩儿一众,红孩儿身后是刚喝下了堕胎泉的八戒和小白龙,肚腹中胎儿挣扎大痛,他根本退无可退,只得上前。三昧真火从他口鼻之中喷出,将那妖怪子母浑身烧的通红,然而那水却也是化成了水雾,被火一激,化成了蒸汽,扑到了他的脸上。   如意真仙赶来的太晚了,他抢在了最前赶到,却还是亲眼看着他的侄子被那水雾击中,随后肚子就凸了起来。   红孩儿抱着自己肚子,坐倒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随后他叔叔就拦在了他面前,背对着那妖怪,也不管不顾,伸手将他抱起。那妖怪子母见了他们这般,放肆大笑,他一脚踹翻了剩余的堕胎泉,落在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婆子身前。   如意真仙震惊万分,不敢相信,又心如刀割,整头牛妖都在颤抖:“……都是叔叔不好,叔叔害了你啊,让你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怀孕之苦,让叔叔如何与你爹娘交代……”   他这边哭的情真意切,红孩儿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道:“叔叔,这有什么怀不得,我刚喂了他堕胎泉,我这边就生一个……岂不是完美。”   妖怪子母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就钟意你这般爽快的妖怪,生,为何不生,生育乃三界万物轮回之根本——”   他的长篇大论还未有说完,猴子终于也是冲到了宅院门口,随后跟着三藏,猴子怒喝一声朝他扑去,棒子当头打了下来。妖怪子母不躲不闪,正面迎了棒子,化成水流,分成了两片,一片为男,一片为女,在这宅院中开始旋转,包围着中间水雾弥漫。红孩儿已经是吸食了子母河,也不用在意,他高声喊道:“不要吸入那水雾!”   妖怪子母怎会放过他们,旋转的更加快了,他独独将那几个婆子放在了水雾外圈,而围着三藏一行,空气中便是水汽浓郁,快要凝结打湿了衣服,伴随着他接连不断,仿佛在耳边层层围绕的声音。   生孩子……生孩子……   三藏心想他好歹除了那么多妖怪,然而每次遇到的妖怪都是如此新鲜神奇,各有各的智障,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这又有何畏惧,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束手束脚。念及至此,他放下了衣袖,手中禅杖安置在了地上,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口念佛经。   妖怪子母逐渐觉得身上有层层阻碍,仿佛压制在了身上,让他的动作逐渐缓慢了起来,而那障碍越来越沉重,让他无法再自如旋转,最终被压倒跪在了地上,正是朝着三藏面前,口中一喷,水柱冲了他满脸。   三藏无视了他那又重新凸起的肚子,口中经咒不停,那肚子越来越大,迫使着他身体向后翻倒,他念着的佛经带了愤怒,带了不愿服输的抗争之意,这愤怒加深了他的意念,使得他力量越来越大,而心中恶意增生。   妖怪子母无计可施,口中喷水不停,三藏摔倒在了地上,几乎是浑身浸湿了那子母河的水。   “和尚你死心吧!你能缚我,却不能耐我何!”   猴子几个强忍着痛楚,上来打他,却伤不了他分毫,妖怪子母分裂成了更多的身体,双脚浸泡在了水中,千百个他从地上蔓延的水中升起,打碎了一个,又聚成了另一个,整座宅院中都是他疯狂的笑声,仿佛无处不在。   三藏吸入了子母河太多河水,他肚腹中的胎儿长得太快,已是迫不及待要从体内出来,但寻不到出口,只得左冲右撞,最后也不知是如何化成了一道水,从三藏口中喷出。   那水落在了地上,竟是随风而长,化成了个扎着小辫的女娃,而转身看向三藏时,那女娃又变成了个男孩来。   猴子手中的金箍棒落了地:“……师、师傅?生了个孩子?”   那娃娃似乎欢快得很,拍了手,忽然变男,忽然变女,忽然又变成了三藏年幼时的容貌,他在原地转了个不停,那妖怪子母见了娃娃,忽然神情就软和了下来,分/身汇聚到了他体内,子母朝着娃娃伸出了手。   “宝宝,到爹爹这里来。”   猴子怒喝一声:“妖怪!敢胆占我师傅便宜!”   妖怪子母见了孩子也不与他争执,便笑着改了口:“那到娘亲这里来。”   猴子无言以对:“……妖怪受死吧!吃爷爷一棒!”   三藏从地上挣扎着坐起,先是喝住了猴子。他的肚子又缩了回去,压制在妖怪子母身上的束缚也是随之消散,妖怪子母抱了那娃娃站起,喜不自胜,对着三藏说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竟然生了一个水妖。”   三藏是真没想到他自己竟然生出来了,还是个妖怪。他恍然看着那孩子,又看了看自己凹下去的肚腹,仿佛感受到原本充盈着他全身愤怒与抗争之意消失了。   他的心态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平和与冷漠,那些萌生的恶意仿佛从来未曾有侵占过他身体一般。三藏看着那娃娃面容又是一变,变成了他咬牙切齿的神情,双眼内杀气满满的神情——这是他年幼之时,不懂何为收敛,何为平静,何为掌控心神,不被心神所掌控。法意曾将他关于佛堂中一月,只有经书和每日定时送到的饮食,只因他带着恶念与杀意行事,恨妖怪入骨,而下手残忍。   那次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法意说人可成佛可入魔,只在一念之间,向善则为佛,向恶则为魔,他们和尚,做着除妖之事,万不可被负面情绪所影响,不然与妖怪又有何区别,以杀证道,终究不是佛家正道。   娃娃看了他最后一眼,伸手接住了妖怪子母俯下/身来的拥抱,他抱着妖怪子母的脖颈,贴着妖怪子母的脸,笑嘻嘻地凑在他耳旁,说着什么。   妖怪子母听他说完,抱着娃娃,朝三藏福了福:“那娃娃说,自己是相公所生,是相公心中恶意与愤怒所聚,如今已脱出相公体内,但毕竟佛妖有别,如今身为一介水妖,定当好好修炼,也不敢提及相公名讳,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猴子看着妖怪子母抱着三藏的娃,大摇大摆地离开,然而三藏毫无阻拦之意,心中纳闷,问道:“师傅,真不管了?”   三藏目送着他们远去,才转向了猴子:“为师觉得你先处理了肚子中的才是正事。”   猴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若是像师傅这样,喷出来个小猴子,倒也不是坏事……”   三藏冷道:“为师刚才是水妖,你若是要生个猴子,不如为师替他先剖了你肚子?”   猴子还真把三藏的话当了真,盘算了片刻,但此时心急如焚的如意真仙已是去他堕胎泉边,带着老道,提了数桶水过来,怎也不能下回见了他大哥,开口便是哥哥,你孩儿在我地方给你生了个孙子,被铁扇公主打回原形也说不准。   红孩儿倒是有些惋惜的紧,与小白龙商量道:“要不我这个留下,如何?”   小白龙心想这荒山野岭,一路有吃的没吃的,就算是个妖怪,哪里养得活,便留给他了个白眼,也不与他说话,先喝了那堕胎泉。   如意真仙听他一说有些慌张,连忙哄劝道:“乖侄子啊,说什么也不能现在生,以后大些了,再生几个,要几个,就有几个,先将这堕胎泉喝了。”   当然他这也是虚话,哄的了侄子,骗不了大嫂。 第90章 女儿国   那几个凡人婆子一开始被吓得战战兢兢,但毕竟也是见过妖怪的人,曾经也有误食的妖怪与子母大人大打出手,还不是乖乖生了孩子,或是抱着婴儿逃走,或是将水妖留给子母大人,而如今那师傅身先士卒,将孩子诞了下来,了却子母大人的心愿,那其余的孩子也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不得强求。婆子见他们也不打打杀杀,便上来伺候了他们,端净桶,绞毛巾,将那血肉完全排出了体外。   如今天色已暗,三藏一行也先在这宅院中投宿一晚,如意真仙与老道也留了下来,说是与侄子许久未见,不忍转身就走,然而他侄子早就跑去那小白龙处,问寒问暖,问他第一次怀胎是否有觉得不适,男胎好还是女胎好,根本由不到他这个做叔叔的插手。   如意真仙只能安慰他自己,侄子大了,有了喜欢的妖怪,也容不得他管了,尽管心中是又酸涩又欢喜,但他很快便给自己找到了事情来做,比如远距离看一看三藏师傅,比如与三藏师傅聊聊天。   如意真仙是极其钦佩三藏的,并不是哪个男人生了孩子后还能如此淡定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一般,原先的仰慕也更是上了一层台阶,心想不愧是传闻中圣僧,那西方佛子之徒的传闻应当也不是空穴来风。他又见了三藏晚上绕着宅院夜跑,更以为是哪种修炼的法子,便也收敛了下道袍,跟随在了三藏身后。   三藏听到跑步声音,回头看却是那红孩儿的叔叔,心中纳闷了片刻,想原来道教也有这种跑步锻炼方法,不知道教的吐纳与步伐快慢要如何掌握,或许可以届时交流一下。   他想的这般美好,却不知如意真仙跟随他跑步的念头大抵分为两种,近距离观赏与趁机搭讪,然而三藏这跑步锻炼时间太过于漫长,压根不像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男人,如意真仙很快跑的满头大汗,自觉不雅,但又自持着不愿使用妖术,最后气喘吁吁,望着三藏远去,他在原地腰酸背痛,恨不得就地躺下,化成一缕空气跟随在三藏身后。   第二日,三藏便要启程,如意真仙走一步,便是面色扭曲一分,红孩儿看的稀奇,上前关心了几句,他叔叔还要矜持着表情,将侄子的手推开。   “无碍,昨日尝试了一种新的修炼法子,稍有些不适而已。”   猴子听得屋外跑步声,也看到那如意真仙起初还神色自若,仿佛要就着月色夜风与三藏谈上几句哲理禅机,诗词歌赋,然而当他再次看向窗外时,却看着他面色虚脱,恨不得趴在了地上,心中想想也便知是何事,笑了不说话,主动上前要去扶那如意真仙。   “老道你若是身体不好——”   猴子搭上了腰间,不轻不重地一捻。   “哎呀——”   “那就不要逞强——”   猴子顺着腰间,大拇指往里一掐。   如意真仙的娇弱身躯在风中前后晃动。   “乖乖躺好,不用特意出来送我等。”   三藏已经是骑上了白马,回头看那猴子与如意真仙状若亲密,笑容可掬,皱了皱眉,也不放在了心上,朝那如意真仙拱了拱手表示道别。   “道长可先回去,我等就此别过。”   如意真仙心中千个百个不情愿,想要扑到马腿上,求他侄子的小情人将他也一并载走,宝地易寻,心上人难觅,然而还是不得不抓了把自己的胡子,维持了清风道骨的神态来,也朝着三藏拱了拱手。   “好说,他日有缘再会。”   他日便是在他兄长所居住地,火焰山,不知三藏要几时才能到达,妖怪寿命不计何时,前途遥遥漫漫无期,若是有了个期待,仿佛能捻着手指数那事情来。   “我听闻前方西梁女儿国以女子为尊,视男子为弱,便是那陈家村的男儿,有过去而无回者,皆是掳了做为男妻,法师可要提防几分。”   “多谢道长提醒,再会。”   三藏一行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便看见了路旁石碑,篆刻着红色五个大字,西梁女儿国,猴子乘了云前去先一探究竟。他飞了段路,也不知飞到女儿国何处,拨开云层往下一看,便看到那街口处人来人往,话语喧哗,所来往皆是长裙短袄,米分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或有一骑着高头大马而过,行人纷纷让路,骑马女子穿的英姿飒爽,腰间别了把青钢宝剑,忽而跳下马来,走到那后方抬着的轿上,稍微掀开了几分帘子,同轿中人对话。   猴子踩着云又降低了几分,他火眼金睛,透过凡人事物,便是看到了那轿子中所坐的是个男人,身材瘦弱,五官清秀,却穿着精致衣裙,涂了女子的胭脂。   那骑马女子同男人讲了几句话,仿佛是低语哄劝,那男人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女子笑得开怀,放下了帘子,又翻身上马,猴子看的目瞪口呆,仿佛浑身鸡皮疙瘩一阵哆嗦。   他也有扮过女子的经历,却未有用男人形态穿着女子装扮,还要作出这种娇滴滴的模样来,这比妖怪还要让他来的畏惧,若是那个和尚死活要走这西梁女儿国,他们横竖是躲不过穿女装扮女子里。   那骑马女子很快走过街道,而随着一行人远去,原本畅空的街道又拥堵了起来,卖瓜的、看热闹的、簇拥过来的,皆是议论纷纷,一个说那平西大将军怪不得要辞官,原来是找了个男妻,也不知今上如何想法,另一个又道朝中诸位大人,几位富贵炙手可热的公主,皆是孤身一人,大将军若要先成亲,怕是会引起不少愤恨,转而那话题又挪到了轿子中坐的那个男妻去,众说纷纭,有说他貌能羞花沉鱼,刚刚大将军掀起帘子时,惊鸿一瞥,看到他双眼黑白分明,如同含玉带水,又有说是个年轻的健壮男人,个头颇高,面容冷峻,英气十足。   猴子听着矫舌不下,飞快踩了云离开了这街道,回去禀报三藏。   “师傅,爷爷觉得这还是绕道而走比较便利。”   “那女儿国究竟是甚么样子?”   三藏倒是未有见过猴子如此强烈决心,就算前方有八百个白骨精等着他们,也不见得猴子会退缩半分,早便提着金箍棒劈头盖脸砸了过去,现在看来猴子脸上更多的是一种类似毛骨悚然的表情。   猴子不得不将刚才自己所见讲了一番,真诚建议师傅若真要从这女儿国中过去,不妨先让爷爷将你变成个女人,到还要方便些,以师傅这姿色,大概做个王后,还是绰绰有余,而爷爷可是一定要变成女人了,还望师傅三思。   三藏如此感受到猴子关切,内心感动,并且拒绝了他。   猴子满脸不可思议,想着这和尚怎如此顽固,难不成是春心萌动要去这女儿国内走一套?然而这个揣测却连猴子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于唐突了,他看了眼和尚身后还在纠结是变成女人还是穿女装的师弟,和自己那一本正经牵了马对着马窃窃私语说你想看我变女儿还是穿女装的大侄子,觉得前途有些灰暗,   “既然师傅如此坚决,那爷爷还剩下一个法子。”   猴子的变化术堪称精绝,他自身变过女人,熟稔万分,先是询问了三位师弟的态度,小白龙作为马匹暂且无性别考虑,二师弟纠结的很,拿不准自己是变女人漂亮,还是穿女装更美些,询问了师傅主意,最后决定变成了女人。   三师弟和大侄子也尽数变成了女人,一个身材高挑冷艳万分,一个娇小玲珑神情狡黠,坐在马匹上的二师弟双目含笑,风流倜傥,身材□□,长发挽起,大长腿横跨在了马匹两侧,而和尚跟他一同坐在了轿子中,充当那二师弟的两个相公,一是方便观察动态,二是方便隐藏自己。   猴子不知道他二师弟有过甚么经历,变成女人后竟是毫无动作阻塞感,再看看他大侄子,举手抬足快要撑破了裙子去,三师弟虽说动作没有来得多优美,但胜在步伐小,旁人也看不出他姿势奇怪,这般前面骑着马,后面轿子轱辘,朝着西梁女儿国出发。   这从东边来的马与马车很快在进入城内后受到了万众瞩目感,八戒原先做过天蓬元帅,纵使走的是浪荡子的路线,但神容冷淡时也有威严十足,两旁侍女挡住了轿子,外面恨不得长了双透视眼,却也看不到轿子内所坐何人。   八戒驱马前往那中央城楼处,在迎阳驿一衙门处落马,取出他师傅那通关文牒,交于女官查看,   “我自东方大唐来,偕家眷小仆路过此处,想要往西方而行,求为照验放行。”   那女官听了东土大唐四字,立即下来叩头道:“娘子恕罪,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上邦贵客,知当远接。”她拜毕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饮馔,先去殿中求见了女王,说了那一二事情。   那女王听得是东方而来,又说是娘子带着两位家眷男妻,好奇心大盛,心中想道原以为大唐乃男尊女卑之地,怎今日还见了如同我女儿国一般的娇客,便令那女官速速将贵客请入殿内。   八戒迎着满殿打探目光,自然不惧,领着两个师弟走到殿上来,朝着女王拜了一拜。   女王想她来自上邦,或许不愿意跪下邦小国君王,又见她眉目含笑,五官清俊,自带一段贵气,便好奇询问道,   “娘子可是来自东土大唐?却怎是有男妻?”   八戒早是想好了应对法子,从容答道,   “陛下有所不知,我等权贵之人,也可拥有三四个男人,权作三妻四妾,如今我大妻想要前往西方,便是辛苦赶了数日,如今路过此处,望陛下放行路过。”   那女王看了看她百官的神色,大抵心中都是好奇得很,不由也持着态度,想她这里没有万马也有千军,若真是要抢那男妻,对方千里迢迢也奈何不得,便道   “放行容易,只是要通行皆有规矩,不知娘子可否将两位男妻带出来,查验身份,便可放行。” 第91章 男妻   八戒心中咯噔一响。   这女王怎生如此毫无礼貌,开口就是要看人家妻眷,猴子先前还说扮成家属坐在轿子中,定让师傅不用抛头露面,安安稳稳走过这女儿国,如今看来已是纯属自我感觉良好,他迅速地清理了下紊乱的想法,而后便有了思路。   “陛下抬举,我等应不得不从,只因我那位大妻身份高贵,与唐王称兄道弟,朝廷上权贵百官都要礼让三分,平民见他更要避让下跪,只因我苦苦追求,才同意下嫁,便是违逆他心愿不得,若陛下非要查验身份,我小妾倒可带出来,请陛下恕罪则个。”   女王心中也有计较,听那娘子满口毕恭毕敬,想她大妻应当是皇亲贵胄,气度非凡,心中可惜的紧,有其他手段也不好施展出来,只能也退让了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娘子。”   那轿子停在了宫殿门口,八戒迈着女子的矜持步伐,掀开帘子,钻入轿内,对着猴子长叹一声,   “哥哥啊,对不住了,那女王想必是自出生就未有见过多少男人,非要让我带一位出来见识见识,不敢委屈师傅,那只能委屈哥哥你了。”   猴子如今收了浑身毛发与眼旁妖红印记,五官俊美,双瞳精光摄人,虽是穿着三藏的衣服,却挡不住一身精悍气息,不像和尚,更像武将,听八戒说要将他带出去,浑身寒毛先抖了一番,   “呆子你好不会做事!说爷爷得了麻风病也可!毁容了也可!怎又要出去。”   猴子口中骂骂咧咧不止,但无可奈何,还是抓住了八戒的手,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朝廷中百官所见过的男人,无非是意外进入女儿国的,长得三大五粗面目粗鄙的,或是有些姿色,学着女子化妆涂抹,最后与女子也是相差无几的,却从未有见过如此男人,皆是目瞪口呆,眼露羡慕,视线随着那男人的面容与身躯,从殿外一直走到了殿内。   女王也是看呆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女王却并非凡人,乃是十年前一只蝎子精,原本在雷音寺听佛谈经,却扎了如来一记,如来也疼难禁,即着金刚拿她。蝎子精畏惧着金刚及昴日星官,从西方逃亡至此,见下方皇宫繁华地,侍女服侍处,便慌不择食地钻入了那女儿国国王体内。   她只知自己进入的是个女子称王的身体,原本想着好好利用这享受荣华富贵的身体,也不算糟蹋了自己的花容月貌,窈窕身姿,再便可寻面容俊美无匹的男子做夫婿,填满后宫,享尽人间极乐之事,而等她精血与那女儿国国王身体交融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到了何地。   朝廷上皆是娇柔之躯,连军中也是三大五粗的女子,找遍国内男子只有屈指可数几个,还相貌粗鄙,全然入不了蝎子精的眼。蝎子精苦不堪言,原本梦想中有美少年伺候脱衣沐浴,铺上有精壮身体温床,如今全变成了美娇娥,一个赛一个身体柔软,笑容嫣然,大家能有的都有,规模还不小,蝎子精每日自觉醒来,就是要开始新一日的噩梦,最后压根没有心思压制原本身体的那个主人,西梁女儿国国王,王玲。   十年已让她无法从那个凡人身躯中脱离,不得不在这女儿国,与那女儿国国王同占据了一个身躯,活了一年又一年,到现在便是多看几眼英俊潇洒的大将军,也算是饱了眼福。   女王知她是妖怪,一开始还恐她迫害自己百姓,谁知蝎子精见不到男子,食人肉无趣,到如今越来越像个凡人,还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女王并不懂她为何汲汲于寻找男人,大胆出口安慰了她几句后,那蝎子精竟然是盯上了大将军去。   女王迅速地改了口,说那应该还是男人来的比较好。   她心惊胆战,又怕妖怪吃了自己,又怕妖怪要对大将军下手。蝎子精对大将军日渐关切,笑颜如花,恨不得大将军撤了所有脂粉,束着长发,穿着将袍,嘴角一挑杀气十足,女王无法,只得求了满天神佛,快点降下一个男人来。而大将军终于因为边境战事,带兵出征,蝎子精闷闷不乐了好久,逼迫着那女王给她讲笑话。   大将军最后还是胜利回朝,女王已是许久未有看到蝎子精这般心情愉悦,然而这愉悦很快就消失不见。大将军带回来一个涂粉的男人,娇滴滴的更不像话,在朝上下跪,说是要请陛下赐婚。   蝎子精一言不发,挥袍离开。   大将军百思不得其解,退朝后被国师提点了几句,说陛下后宫空无一人,而将军与陛下交好,却要先纳男妻,陛下心中痛苦难解,还希望将军以君臣之和为先。大将军听完国师这番话,感觉仿佛彻悟了什么,进宫去见陛下。蝎子精还以为她说不娶,却听那大将军神情痛苦但强忍着,跪下启奏道,   “臣蒙陛下厚爱,如今知陛下心中痛苦,臣也不敢冒犯——”   蝎子精原以为她要自荐枕席了,却不知大将军下一句话却是这般,她铁骨铮铮地,双手拱了拱拳,说道,   “国师说过,君臣之和最为重要,臣如今便将这男妻献给陛下,用以慰藉陛下寂寞。”   蝎子精内心拔凉拔凉,挽袖欲哭无泪,神情也不知是喜是怒,想了想殿上看到的那涂脂抹粉的一张脸,恨不得握着大将军的双手,同她说道。   爱将,朕觉得倒不如还是由你来暖床为善。   蝎子精最后婉拒了她大将军的好意,失落地坐在了自己的寝宫中,觉得一个妖精能混成她这般,也是天下奇观,只有那女王胆怯地,咬着下唇,凑上来福了一福,说道,   “要不……要不我同大王讲个笑话听听?” 第92章 见真容   女王自然是极其畏惧那个妖怪的,尽管妖怪生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软玉温香,肌香肤腻,自带一段风流韵味,当初降落在她面前时,浑然不似一个妖怪,反而像是一个仙子落凡,但也不是哪个仙子都能随随便便占据了凡人的躯壳。   女王那时见了仙子惊奇万分,又震慑于仙子美貌,但眼睛一眨,却看见自己从原本所身处的宫室中,变成了一个漆黑狭小的居室。   她还茫然不解自己发生了何事,那仙子也进入了居室,巧笑嫣然,对她说道,   “你不要怕,我占据了你的身体啦。”   女王还是首次同妖怪打交道,战战兢兢,抖着声音问道,   “敢……敢问仙子是何方——”   “蝎子精。”   仙子迅速截断了她的话语。   女王觉得自己大概要晕厥过去了,然而还是强撑着神智清醒,换了个称呼,   “那不知……不知大王有何贵干……”   蝎子精啧了一声,她刚从西方一路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接手了个温玉软香的身体,还未有接手踏实,原先那个魂魄不好驱赶出去,却又不耐同她多讲几句,便收了神魂,再睁眼时,已是通过凡人身躯,看那繁华宫室,看婢女们捧着珠修玉锦,来为她更衣。   女王惶恐不安,在那漆黑居室中走来走去,也不知那蝎子精留着她是为何,或许想要吃她?但为何不是现在便吃?正当她不知来回走了多少步,那蝎子精忽然又出现在了居室中,怒气冲冲,上来便是要揪住她的衣领,手一滑,才猛然发现女王穿的还是就寝时的纱衣,脖颈前空空荡荡,并无事物让她抓上一抓。   女王手脚冰凉,想着今日要丧命于妖怪口中,如何也躲不开了,那蝎子精却喝问她道,   “你掌管的是什么国!怎放眼望去全是女人?!”   女王的声音抖得不成体统,   “回……回……大王……是女儿……国。”   蝎子精大概是第一次觉得人生有些崩溃,她在居室内安静地站立了片刻,瞬间又消失不见。   女王还是没有被吃掉,她很快被蝎子精拉出那个居室来,仿佛游魂一样飘荡在了自己原本身体的左右,替那蝎子精讲她周围的婢女、大臣、各番国事,蝎子精原先还因摆脱了追捕,虽然未有见到男人,但总体上还是比较满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矛盾便越发地突出,导致她竟然有一日,觉得那每日朝廷中见到的大将军,竟然英俊潇洒,貌若潘安,七八百个男人都比不上。   蝎子精有心施展浑身魅力,勾搭那大将军,谁知大将军丝毫不解风情,还当君王对他欣赏,更是志满意得,举止行动越发贴近男子潇洒气概,丝毫不扭扭捏捏。蝎子精找到了新的慰藉对象,自然把女王抛在了一边,女王也一直窝在了那个居室中,游魂不用食人间烟火,她几日或是几十日未有出来,也并不觉得饿,直到有一天那蝎子精猛然将她拉扯了出来,询问她是否会讲笑话。   第二日上朝时,女王才知大将军率兵作战,蝎子精寂寞空虚冷,打发了她好好学习如何讲笑话,然而比起听笑话,蝎子精似乎更乐意看她动作扭捏地去扮鬼脸作丑,女王为了哄那个喜怒无常的妖精,不得不下了番苦功夫,飘在宫内艺人身后,模仿他们练习,而当她一天学了新的东西,正回到寝宫时,那蝎子精勃然大怒,她面前跪着那个大将军,毕恭毕敬,称可将男妻奉给陛下,聊以慰藉。   大将军最后还是被蝎子精握住了手拉了起来,蝎子精语重心长,对她说道,   “爱将,你有所误会,朕同你友谊比天地还要长久,岂是什么男人能够阻拦其中的。”   大将军感动万分,反握住了蝎子精的手,泣不成声,道臣一定为陛下斩破所有进犯者,维护陛下一世荣华。   等大将军退出寝宫内,蝎子精坐在了那张大床上,满脸失落之意不可言表,看到她时,也语气随意地说了句,   “你来了?”   女王给她表演了那段自己新学到的东西,蝎子精被她脸上表情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天生就是个艺人胚子啊,王玲。”   蝎子精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根根如同削葱雪白纤细,   “什么大将军与男妻,倒还不如你来的有趣。”   自从蝎子精进入女王身体之后,原本躯壳的面貌也是逐渐在变化,面容更美,满头秀发更缱绻黑亮,体态更为窈窕,仿佛按照着蝎子精原本的面貌在生长,如今女王看着自己原先躯壳时,恍然已有种陌生之感,美艳精致到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蝎子精笑得如盛三春之花,她披散着黑发,衬着肌肤如玉,眼睛又亮得很,仿佛夜间星辰闪烁,女王尽管还是畏惧着眼前的妖怪,然而凡人总是容易被外表所迷惑,再可怕的妖怪,只要覆盖上了一层皮囊,都仿佛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和威胁性。   女王原以为自己要与这妖怪共用一个身体很久,直到那从东方大唐来的娘子出现。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出挑的男人,宽松的衣服根本掩盖不了他结实的身材,眉飞入鬓,眼神粲然,而又带着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蝎子精大概已经是看着呆住了,维持了一个姿势许久,才猛然清醒过来。   “不愧是天国上邦的贵客,连小妾都是如此不同凡响,让朕大开眼界,与先前见过那几个庸脂俗米分截然不同,不知朕可否有这不情之请,请娘子在朕国境内多留几日,教导教导我国那几位男子。”   猴子心中喝了声你大爷的,竟然要爷爷教导那些涂米分扭捏的,然而他又不好掏出金箍棒一片打过去,带着那轿子就跑,身旁八戒显然听了这个托词有些受用,想着让那个猴子多吃点苦,到时候他在师傅那边多陪个不是,趁猴子不在时与师傅拉近拉近关系,简直妙计,便满口答应下来。   蝎子精立刻替他们安排了所要居住的宫室,令宫女将他们带过去,三藏原以为可以通行,却听那轿子才抬了一段路,又落了下来。   他掀开了帘子正要出来,忽然抬头便见那抬轿的不是红孩儿与卷帘,是两个陌生的侍女,猛觉不好,要退回帘子中去,那两个侍女已是看清楚了他的脸,一脸表情如同见了神仙下凡一般,露出痴呆向往的神色来。   八戒扭头才发现此事,慌忙将帘子盖好,却已是来不及了。   不多时,两名侍女便出现在了寝宫,跪在地上,声音激动,带着颤音,   “回陛下,那大妻果然是相貌非凡,如同天神,奴婢不敢多看一眼,怕玷污了他的美貌。”   蝎子精一听便觉得满意了。   收一个小妾算什么,要收那便要收俩。 第93章 携手游   蝎子精又细细问了那两名侍女,关于大妻究竟长得具体如何,眉毛是否入鬓,双眼是否神采炯炯,鼻梁是否高挺,嘴唇又是否红润姣好,侍女们红着脸,支支吾吾,她们也未曾见过更多的男人,书上所描绘的浊世佳公子,翩翩风度,温润如玉,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那大妻确实高贵的很,被他看一眼,就觉得要自惭形秽到了泥土中去。   等到两名侍女退下,女王觉得自己在一旁似乎已经呆滞地站立了许久了。她从年幼之时,就从未有体会到什么夫妻恩爱之事,她便是从那子母河的水中来,至于男人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同,她也并不知晓。   蝎子精满意地盘算了下日后的规划,大妻要封为皇后,小妾要宠他当贵妃,大妻暖床,小妾捶背,左拥右抱,如此想来便是先前那些年都不算白白荒废,她抬眸看了眼女王,好歹算是共用了一个身体,便是什么也没有,都培养出点感情来,更别说对方还温顺的很,要让她学笑话,便学笑话,让她唱首歌曲,便真咿咿呀呀唱给她听——蝎子精朝女王招了招手,不自觉带上了笑容来,   “杵在那边做甚么,过来呀。”   女王有些坐立不安,但还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仿佛隔了层空气,飘在了那绸缎上。   “好歹我也算是占用了你身体那么多年,你无需同我客气,如封了皇后与贵妃,定会让你也享一享人间极乐。”   蝎子精觉得自己听了那么多年的佛经,对于吃不到的凡人也是心平气和,温温柔柔,自认为已经是将最好的分享给了那凡人女王,对方却神色踌躇的很,忽然悄声说道,   “我……并不想要。”   蝎子精有些诧异,转念一想,那凡人女王难不成是自己识趣,所以不同她抢?这样一想,心中又是宽和了许多,大抵是高兴压过了所有的负面情绪,让她整只妖都透露出欢快来,   “那也不要紧,我妖力可保你容貌不老,等到数十年后,我们一道离开这国家,届时你想要什么,那便有什么。”   女王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双手在罗衫下固执地扭来扭去,忽然道,   “我唱首歌与你听听,初学的。”   这边寝宫中蝎子精只道妖生喜事快要降临,这边师徒几个却不大乐意了。   封了蜘蛛精的旨意,以朝内老太师为首,便是前来拜见唐朝来的娘子,说陛下对上邦敬仰的很,想要留娘子多住几日,探讨探讨,定好酒好菜、美人美景招待,八戒在门口面带笑容百般推脱,最后不得不还是满口应允了下来,关上门就险先被他的爱妾一棒打死。   他的爱妾满脸冷笑,金箍棒霍霍就要砸下来,他的大妻神情冷漠,看着八戒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抱着他大妻的腿,痛苦不已。   “师傅呀,我是被逼的……那群女人如同八百只鸭子,非说敬仰大唐威风,要留我等多住几日,不是徒弟不想走。”   猴子哼了一声,替他接了下去,   “实在是二师弟惜香怜玉,不肯见到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所以非要为难了爷爷去。”   八戒听罢就不大乐意了,抬了抬他那波涛壮阔的胸,站了起来,差点要挺到猴子面前去,   “我什么时候为难你了,猴子?扮女人的还不是我们三个?!”   猴子抡起一棒子就将那胸砸的瘪了下去,八戒目瞪口呆,视线从猴子脸上逐渐挪到了自己胸口,惊呼了一声妈呀,格外姿态妖娆地跪坐在了三藏腿旁,   “师傅!大师兄打我的胸!”   三藏感受到了那质感奇怪的胸抵在了他的腿上,面色不由也有几分尴尬,将腿挪了挪。   “留不留,主要看师傅态度如何,师傅你要说不留,爷爷当初砸扁了那呆子的胸,就说大妻与爱妾联手家暴,逼着他离开女儿国,师傅意下如何?”   三藏看着自己几个徒弟叹了口气,前两个压根连菩萨都救不了,卷帘眼观眼鼻观鼻,严肃站在一旁,压根不问事情,红孩儿同小白龙坐在一起,大概还在探讨着如何变女人的法术问题,只剩下他一人还在严肃地思考事物。   “不知你们察觉没有,为师方才在殿旁感受到了妖气。”   猴子听了这话,便知道三藏的意思就是要留了,他方才在殿上恨不得将脸塞到衣服内,好躲避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哪有什么时候顾及妖气不妖气的问题,这些女人对他来说皆是红米分妖怪。   八戒同样有些茫然,卷帘却终于仿佛苏醒过来般,颔了颔首。   “我也感受片刻,那妖气已经与凡人气息结合的身为密切,却并无多少恶意。”   为了探寻出这妖气究竟是来自何处,下午时分,八戒被邀去殿内,同那些官员女王聊那大唐上邦的事物,猴子与三藏一同,跟随着带领他们游览参观的婢女,在这偌大的城中,寻找那似有若无的妖气究竟在何处。   猴子天不怕地不怕,终于也有心生畏惧的时候,忍不住拽住了三藏的衣袖,三藏一如既往并不喜欢这种过于狂热的觊觎目光,反手拽住了猴子,示意他快点行走,好在这城内走完一圈,揪住妖气究竟来源何处。   而等他们走了大半片地方时,却遇上了女儿国中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正在御花园一角中练剑,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两个。   猴子迫于无奈,随手提着一把木剑,动作懒散,格挡着那几个非要同他比武的男人们,对方还时不时停下来用手绢擦拭一下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最后终于摆脱了这些人,猴子站在了三藏身旁时,是大松了一口气的,他嗅觉灵敏的很,脂米分气快要将这份嗅觉堵死在了鼻子中,此刻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方才好了些。   三藏有些忍不下心,还是勉励了一句,   “方才你都赢了,恭喜。”   猴子一口气梗塞在了喉头。   消息传到八戒那边时,八戒正滔滔不绝,面带笑容,对着女王与大臣们瞎编着唐朝的事情,此时话题一转,又落到了八戒的两名家属身上,有侍女上前报道,   “回禀陛下,娘子的大妻与爱妾正携手逛了一下午,在御花园西北角遇上了另几位男妻们,娘子的爱妾展示了下剑术,卓越超群,大妻还恭贺了他,两人又携手往前去了。”   有大臣恭喜八戒,说娘子后院亲亲美美,真是让人歆羡至极,然而八戒脸色却不大好,思绪还停留在了携手同游这方面,那侍女见几位大臣还想听,便又多说了几句,关于娘子爱妾如何撒娇,大妻如何对他微笑,两人亲密无间,说到后来便觉得有些古怪起来。   蝎子精在殿上也听出了些不对,尴尬地咳了一声,   “娘子的家属关系似乎……很好啊。”   她见那娘子神色也有些失魂落魄,不由想岔了几分,挥手示意那个侍女退下,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大妻和你爱妾,是不是……有些……”   八戒当机立断,手指藏在罗袖中捏了个诀,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有些事情……说来也是心苦,陛下还是放我等离开吧。” 第94章 羽林场   蝎子精再度回到寝宫时,又是愁眉苦脸。她方才在殿上震惊万分,险先摔落了手中的白玉盏,而看那娘子哭容又却不像假,原来这世间还真有男性同男□□好一事,一是作为一个长年呆在西方的妖怪大开了眼界,二便是犹豫着既然那两人是龙阳之好,是否还要纳为己用。   女王有些茫然,不知蝎子精为何走前还笑靥如花,回来后唉声叹气,小心上前询问,是否是那唐国来的娘子有什么地方得罪,蝎子精闷闷不乐,说倒也不是她得罪,只是心仪的佳人取向不是我,而错过了他们,又不知何时才能遇上这般的美貌,心中叹息。   蝎子精这般言语含糊,女王花了好是一番功夫,细细琢磨字句,才明白这取向不是我五个字为何意,她心底本善良的很,这些年光是担心那妖精大王会吃人,便是提心吊胆,恨不得先自荐一番,如今更是不愿拆散对方,只得斟酌了词句,去安慰那蝎子精。   “大王也无需太过烦扰,那娘子更为可怜,看着表面风光,其实内心痛楚,大王不如将心比心,体恤那娘子,将他们送出了城去……”   蝎子精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感受不到半点安慰,眉毛一挑,看着那女王,先是示意她过来,随后便捏住了她下颔,   “王玲,你方才说什么?我什么也得不到,还要安慰对方?”   “你说的倒是轻巧容易,可我好歹是个妖怪,如此轻轻松松就放过了凡人,岂不是白做了这个妖怪?”   她笑得妩媚而又杀气十足,女王心惊胆战,却被捏住了脸说不出话来,脸颊生疼,蝎子精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我想了个法子,你勿要多话,明日去西乐府听那新出的曲子,回来唱与我听。”   女王捂着自己的脸,还要说什么,却被蝎子精横了一眼,   “一句话没有唱好,我就吃一个宫女,两句话,我就吃两个。”   蝎子精见王玲低头称诺,实则双手颤抖害怕万分,心中想着自己许久未当山大王,气势还不差,便自信满满,第二日下朝时便去寻了那娘子,借口倒是简单,说宫里几位男妻昨日与娘子爱妾交手战败,今日便到朕这里,说是想要求娘子爱妾再指点一二。   八戒端着满脸为难之色,说陛下您先请回,让我劝一劝爱妾,定愿意指点一二。   蝎子精见计划通了一半,满意的很,便说那半个时辰后,朕与几位男妻在羽林场等候娘子。   八戒目送那女王远去,关上了门,回头就看到一条金箍棒对准了自己的胸部,对方端的是手又稳又快又准,恨不得一棒再戳了进去。   三藏喝住了猴子,猴子假意手抖,戳扁了八戒的左胸,才一挥棒子,朝着三藏诉苦,   “师傅!爷爷为何还要去那劳什子的羽林场!教什么男妻!一棒子就能打死的事情,何来教!”   八戒严肃劝道,“大师兄,话不能这般说,如今有你去引开视线,我同师傅可在这城内走走,寻找那妖气究竟是在何处,岂不便利得多。”   三藏表示无妨,为师一个人也可以寻那妖气,还是你等一同前去,若是猴子下手没轻没重,八戒你也可提醒一二,或红孩儿同卷帘陪为师前往亦可。   师徒几个去那羽林场时,女王和昨日几个男妻已是候在了那里,已经练上了手,八戒禀明说两个婢女陪大妻一起去城内闲逛了,蝎子精今日目标却是对准了对方爱妾,也是浑不在意。   她有心要在那爱妾面前展示一番自己武艺,表明自己也不亚于男人去,同那柔弱的娘子更是不同,好让对方感受一二,为了方便行事,羽林场附近的禁军全是先撤了下去,留下空荡荡的一个羽林场。   猴子并没有多大耐心,单手轻松拨开几个人一同的攻击,简直无趣到要发霉,随便瞥一眼,就看到那个呆子正与女王相谈甚欢,笑语嫣然,而忽然那女王站了起来,说娘子爱妾本领真是高强,朕也想领教领教看。   蝎子精特意穿了便于打斗的骑装,连满头珠翠都少带了不少,提着一柄木剑就走到台上去,看着那爱妾面容,心中便是叫了声好。   原先朝廷上相隔甚远,怎又如现在近距离观看,果然是越看越心痒,舍将不得,抬手拱了下拳,便挥起木剑冲了上去。   猴子原本想着又来一个毫无力道的家伙,却不料对方倒还有些真才实学,比方才那些家伙要来的有意思的多,尽管这种有意思也只是处于浅尝辄止。   蝎子精已是许久未有与人动武,不好施展一身妖力,只得拼着力道上,如今天色已晚,阴阴沉沉的云压将下来,而一旦离了日光,她的浑身妖力又强了几分,不自觉就要施展出了原形去,一只蝎子尾已经停留在了那娘子爱妾的胳膊上,擦破了皮又迅速收了回来。   猴子还记着三藏的话,竭力收着妖力,他只觉得手臂上仿佛被蛰了一记,瞬间就软了一条胳膊,酸麻疼痛,闷哼一声,便握不住木剑,掉落在地。   八戒在台下只看到两道黑影交织,忽然就听到猴子痛声,心中大惊,却还是冲到了台上去,那女王也是唬了一跳,慌忙喊着侍卫,又冲他解释说朕打得起兴,可能打到了他的手臂,不知道碍不碍事。   猴子觉得那女王应当是妖怪,这一下并非凡人木剑所能造成,便拉扯了八戒的衣袖,示意他先回到殿内,同师傅会合。   而等他们到了屋中,油灯一照,猴子右手已是紫黑发亮,高高肿起,臂膀上有一个小点,应当是刚才被蛰中之处,三藏令八戒变出了把银制小刀,想要割开了皮肉放血,那毒性厉害得很,刚触及皮肤,刀就变成了黑色。凡人方法用不得,三藏只能在猴子胳膊上画几道清心咒,他以佛法为刃,破开了妖气,指尖深入皮肉内,将黑色的血挤出了不少,毒性却依旧停留在了手臂内,肿胀而又疼的厉害。   蝎子精匆匆回到寝宫内,她知道自己这蝎尾毒的厉害,若是寻常凡人,蛰一下差不多便要中毒而死,那爱妾定有些本事,亦或是看他这般姿色超人,说不准也是个妖怪,方才夜色中被他双眼一看,仿佛就要显出浑身形体般,但还是先派了御医前往查看情况。   三藏不让那些御医近了伤口,这毒性太霸道,凡人一沾,说不准就要送命了去,连猴子这般,也是催动不了自己妖气,去洗那胳膊上的毒,其毒性可想而知。   “那女王定是个妖怪……只不过爷爷不知,天底下什么妖怪如此剧毒,连师傅都奈何不了。” 第95章 熬苦痛   猴子怀疑了那女王是妖怪,一旁默不作言的卷帘忽然开了口,   “若她是妖怪,那真正女王又在何处?”   他语气太过于阴森和突然,八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头怒斥他不要突然说话,好歹先咳嗽一声,示意示意,卷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而后咳嗽了一声。   八戒怒气冲冲地将脖子扭转过来,头发一甩,险先甩到了卷帘的面上去。   三藏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妖怪占据凡人身体的例子自然多,大多便是将原主吃得一干二净,而后用了原主的皮囊,要是贸然打死那妖怪,定要引起女儿国慌乱,还是要去阴曹地府走一趟,寻一寻那女儿国国王的魂魄。   而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却是如何处理猴子那中了毒的手臂。   八戒思来想去,与小白龙的想法不谋而合,便是去请那南海观世音,让他的甘露浇上那么一滴,定能消退毒性,猴子却并不愿平白无故受他恩惠,以往观世音许他一桩事情,便要用另一件来偿还,如今给了他这般人情,说不准日/后要差遣他做些什么事情来。   他自认妖力滔天,自信十足,对方无论是何等妖精,交锋时总不在话下,同等加强的便还有自尊,连三藏都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落败的模样,更何况是那南海观世音!   猴子死活不同意,三藏也不能勉强他,却见他被子一撩就扑头盖脸地倒在了床上,声音有些闷闷地从那被褥中传了出来。   “师傅不必担心,爷爷乃齐天大圣,有什么妖毒能放倒爷爷,等明日定能好了起来。”   三藏信他妖力强悍,心中却总觉得应是他在强撑,便在他床旁坐了一晚,默念了整夜的清心咒,不知猴子是否疼痛有所减弱,却将自己念得毫无睡意,越来越清醒,这清心咒本是涤荡自己心灵中不洁念头,大抵他现在心中仅剩下的不洁念头便是睡眠。   猴子原本觉得三藏可能念着念着就睡着了,凌晨掀开被子时,视线直接对上了在床边念经念到精神抖擞的三藏,大约是怔了片刻,忽然又将被子掀了回来。   他原觉得这是自己妖力压制了那份疼痛,使其不再那么钻心,而如今才发现原来是和尚念了一宿的经,和尚一停下,那疼痛又卷袭而上,搅乱了他的思绪,若非他定力好,便要滚在地上喊痛。   但这句话是不便同和尚说的。   猴子装了无事起身,皮肉已经消肿,毒性徘徊在骨子上,看起来安然无恙,实则痛麻加身,但堂堂齐天大圣曾经雷劫也挨过,三昧真火也熬过,还有什么痛忍不得,口中说着师傅多虑了,爷爷并无大碍,心中已是恨不得先宰了那妖怪。   那厢蝎子精也是睡得不好,她梦中反复看到那娘子爱妾的一双招子,金光闪闪,燃着火光,可怕的很,仿佛再多看一眼就是心惊胆战,从睡梦中挣扎醒来后,有侍女端来了雪露,服侍她喝了几口,便被蝎子精挥手让其退了下去。   女王脱离了凡人身体后,不再受困于五谷粮食与睡眠,夜里也是躺在床上却睁大了眼睛看着纱帐顶端,如今见蝎子精醒转,神色不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又辗转反侧,不得安眠。蝎子精看了她一眼,口中叹气,   “如今你倒好,脱离凡人困扰,我却越来越像个凡人,为这些俗事所困,竟然也有做恶梦的时候。”   女王嚅动了嘴唇,想问些什么,却没有问出声,蝎子精知道她要问何事,却自己先解释了起来,   “那娘子爱妾不是凡人,定是个妖怪,连我看了他眸子都要恐慌不已,而若是妖怪,我却不好下手……早知便不去招惹,果然是美色误人!”   如果是妖怪,受了她这一蛰,必定怀恨在心,势必要报复回来,之后谁伤谁死,也不好说出个一二来。蝎子精原本便是抱着从西方逃出,找个享受人间繁华身体的念头,若真爱吃人肉喝人血,早就随便找个山头,占山为王,而这好不容易维持了数年的平衡,终于要被她打破。   蝎子精心中苦思更甚,女王想要说什么,最后轻轻哼起了那乐府今日新作的歌调来。   她的声音只有蝎子精能听到,她的身影也只有蝎子精能看到能触碰到,凡人遇到妖怪总害怕万分,而妖怪一旦露出些善意来,凡人就觉得那妖怪不忍吃他,进而情感选择逐渐靠近妖怪,更何况是蝎子精这般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妖怪,连人肉也不大愿意吃,所持的观念大抵是她在西方听经学法,修炼数百年,并不是为了日后躲在山洞中啃血淋淋的人肉的。   女王的声音自然清雅而又动听,蝎子精枕着她的手臂,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上朝时,蝎子精便觉得要将那妖怪远远送走为妙,请来了娘子,摆着心痛万分的姿态,同她说道,   “昨日里是朕下手没有轻重,伤到了娘子爱妾,甚是惶恐,不知他好些没有?”   娘子回禀她说昨日陛下派遣了御医,今日已是好转了。   蝎子精心知肚明那些御医只不过是遮眼的幌子,若真是好了,对方定是妖怪无疑了,凡人怎扛得住她蝎尾一蛰,便也顺水推舟说道,   “既然伤口已好,朕也不耽误你们西行,如今已遣太师准备些盘缠包袱,好让娘子们早日上路。”   那娘子却推辞了,蝎子精听着她的话,心中慌乱得很。   “陛下多虑了,只是我爱妾身体尚未有恢复,可能需要多住几日,还请陛下留我等几日。”   ——几日。   蝎子精心中重复了一遍。   无需几日,妖怪报复心强,简直睚眦必报,大概今晚就会杀上门来,若是杀了她,王玲也要随着灰飞烟灭了,这个结局并不好,妖怪死了之后,要入阴曹地府走一遭,或许来世继续投入畜生道,或许没有来世,在地府受百般磨难的苦,无论哪种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蝎子精下朝之后留了太师,喝退了宫女,装出了一副慌张不安的模样,握着太师的手,同她说道,   “太师……朕,朕觉得那娘子爱妾……是个妖怪。”   太师大惊,询问她陛下为何出此言,蝎子精只能临时编造一个,说朕昨日与她交手,夜间看的不是很清楚,而朕的剑明明伤到了那娘子爱妾的要害,却分明见他那伤口自己痊愈了,断处又黏合了起来……心中害怕得很,今日才想要匆匆将他们送走,那妖怪可能是被朕发现了,硬是留着不肯走了。   太师听此言也害怕的很,强忍着扶住蝎子精,说陛下无需畏惧,臣这就去寻找除妖的大师来,陛下可差遣禁军候在寝宫之外。   蝎子精倒是对那什么除妖的大师不抱任何希望,厉害些的,还能看出她也是个妖怪来,不厉害的,反而要被对方也杀了干净,却不料太师行动快得很,也不知从哪处找了个尼姑来,自称说是贫尼法号慧灵,来替女王陛下分忧。   蝎子精一见那慧灵,便看出她手上的禅杖确实沾染了不少妖气和鲜血,想必是有点功夫,然而没有认出她来,却是功夫不到家,也不抱多大希望,便又扮着抖抖索索的模样,同慧灵又讲了一遍。   这边蝎子精盘算了几分,那厢三藏依旧还在思索如何处理能减少凡人惊恐,却感受到城内妖气首次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   “啧,这便按捺不住了——师傅,爷爷先去探一探?”   猴子问道。 第96章 蝎子精   对方既然不再掩藏行踪, 便是摆明了要向他们挑衅, 猴子心想了迅速麻溜地解决这桩事件, 好早点离开女儿国,他自谓厉害得紧, 纵使是右手疼痛难忍,但左手也可将金箍棒耍出一片花来, 便要领缨前去。   三藏自然不会同意猴子一个前行, 那猴子满口言语凿凿, 说是不疼,却又不肯将手臂交付于他检查一二, 更何况妖怪当前,能打的不止猴子一个,师徒几个便一同前往了宫内妖气萌发处, 他们才刚走出房外, 就看那阴郁妖气铺陈,在宫殿上方重重压下, 却是又有些奇怪,仿佛是数道妖气交织在一般。   那宫殿内,尼姑慧灵立于朝上中央,她点燃了一只妖香,周围士兵伺立,寻常人见那妖气只是仿佛阴沉沉的凉意寒气,而在蝎子精眼里,却辨认出了那一缕青烟燃起时, 其中有妖怪形体仿佛要挣脱而出。   莫不成是用妖怪尸体融成的脂膏?   蝎子精浑身抖了抖,心想这凡人也是残忍。   三藏一行进入宫殿内时,妖香已经燃烧了一小截,殿内凡人摄入了不少尸血积气,心智混乱,提着刀剑就冲向了三藏。蝎子精在王位上颇有些犹豫,她如今扮的是凡人角色,是否也要装成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然而她仅踌躇了那么片刻,那尼姑施法捏出一团火球,将妖香尽数吞没。   士兵哄哄嚷地拥挤在了殿前,或是脸上长出一只铜铃般的凶眼,或是手背上青筋荆棘暴突,指甲弯曲变黑,将三藏一行困在了中央,而那尼姑却转身走向了蝎子精。   蝎子精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奇特的一只妖怪,这种情况下,脑中率先想起的却是一句静心的佛经来,她握住了龙床边缘上刻着的一条游龙,心中却还是想着要不要显露出她也是妖怪的身份,却见那尼姑手中禅杖往地上一拄,同她说道,“陛下为何不受那妖香影响?”   还未等蝎子精编造出个谎言来,那尼姑笑颜一展,说不出的可怖,“贫尼倒是忘了,陛下也是只妖怪。”   “若是寻常妖怪,嗅那妖香也要心神大乱,陛下的妖气中却自带了段佛光,想必定是出身不凡,也不知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尼姑伸舌舔了舔唇,蝎子精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要吃妖怪,吓得险先将一条蝎子尾巴露了出来,仿佛感受到了八角麻油在自己身上走一遍的滋味,她从龙座上站起,迫不得已率先撕破了脸皮。   她活的何等安逸,许久不与人动武,手中提了把三股钢叉,就冲向了那尼姑,尼姑当头一禅杖打下,杖上终于露出那洗不掉的鲜血痕迹来,黑沉沉的,禅杖顶端是一只弯成勾的兽爪,蝎子精猝不及防被它抓破了脸,五道血痕露留在脸上心疼得很,便露出了妖怪凶相来,与那尼姑缠斗在一起。   而另一端,徒弟几个最苦手这种凡人纠缠不休,打又打不得,被砍中一刀两剑也是麻烦,只能让师傅先出手,将妖气驱散开来,猴子挥舞了几棒,右手臂上的疼痛已是蔓延上了肩膀,麻酸如蚊蚁噬咬,尖齿将软肉破开嚼碎,一个不慎就被凡人挥刀劈中了肩膀。   猴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三藏冷眼望他,随即令八戒将他提到九重天上去,扔给太上老君也好,扔给太白金星也好,实在不行南海观世音处去拐一趟也好,猴子与八戒两个一道的不情愿,八戒觉得这差事让卷帘来做比较靠谱,猴子竭力想要表示自己还能打,却被三藏呵斥道在这里毛手毛脚只会与他添乱。   首次被嫌弃只会添乱的猴子有些恍惚地被八戒拉扯走了,甚至破天荒没有去反驳八戒的埋怨。   三藏清理妖气是一把好手,他口中佛经随手捏来,一段之后又是一段,金光将那些将士震开,昏迷在地,妖气从他们口鼻处流逸,被尼姑挥手收入在袖内。   “今日真是有幸,不仅能食得几个大妖,还能遇上三藏法师。”   那尼姑慧灵却是认得三藏的,边与蝎子精缠打,边要同三藏问候。   “法师除妖之心向来为贫尼所钦慕,然而法师却不够诚心了,既然要除妖,为何不杀的痛快,为何不取妖怪精魄以增强力量,为何不取妖怪尸首以练成法器?”   “佛法不入邪门歪道。”   三藏冷眼望她,那尼姑哪里还有半分肖似人类,她吞噬了妖怪尸体,终究也要变成妖怪,杀妖怪也是开杀戒,取他人修为乃走不劳而获道路,然而佛岂又是能如此修炼,僧弥念经,自小念诵反复到老,武僧练棍,能下地时便日夜不休,三藏手捻佛礼,清喝一声阿弥陀佛,佛音震破殿内缠绕妖气,波散开去。   蝎子精感受那娘子爱妾身上佛礼,竟然觉得与昔日在雷音寺处所感受到的有七八分肖似,不由体内畅快了几分,手中三股钢叉顶着那尼姑脑袋扎下,尼姑堪堪躲开,却还是受了一遭。蝎子精正要趁胜追击,却听得纱帘后一声惊呼。   那女儿国国王不知何时绕到了正殿来,看着殿上打斗畏惧万分,蝎子精倒是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凶相,猛然回头时,女王看着她双眼瞳仁如锋芒倒竖,脚一软要坐倒在地,而尼姑却见了她大喜。   凡人灵魂也是滋补,但最能增强力量的还是凡人中的帝王,有龙凤之命者,带着运气转世,她抛却了蝎子精不顾,右手盘踞,也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将那女王灵魂吸了过来,蝎子精哪肯答应,提了剑又冲了上去。   三藏身后几个徒弟皆是纳闷的很,原先以为那女儿国国王是妖怪,却不料新来的尼姑也是个半人半妖,还在面前打斗不休,将他们师徒冷落在一旁,更想不明白的是那蝎子精竟然处处维护凡人,声音尖锐,高声喝着王玲你快逃。   女王早已是吓到手脚无法动弹,她被尼姑擒住,原本缥缈的形体仿佛具现化出结实骨肉般,挣脱不得,而尼姑袖袍中的妖风将她团团围住,逐渐目不能视,呼吸阻塞,猛然就眼前一黑,魂魄被那妖风摄入。   蝎子精的手抓了个空,神色还是怒目瞠舌的,她的手还停留在了女王原先的位置,忽然就撑破了华服,黑色骨壳取代了白皙肌肤,变回一只黑色的大蝎子,立在王座上,冲向尼姑。   她还维持人形时,就能将猴子扎到疼痛难忍,如今恢复了原形,心头之怒堙没了理智,体型越涨越大,转身就将倒马毒桩朝着尼姑扎了下去。   尼姑刚吞噬了人间龙凤之气,勉强能与蝎子精的毒克制一二,却不料那蝎子精连如来佛都扎过,区区龙凤之气也维持不了多时,便惊呼着朝三藏求救。   “法师!——你慈悲为怀!不救救我出家人吗!”   蝎子精张合着嘴,声音依旧是那美女音色,却是说不出的可怖。   “和尚,这是我同她的恩怨。”   三藏倒是哪边也没有去搭手,他放下禅杖,随地坐下,便开始双手合十念起经文来。尼姑慌不择路要往三藏那处跑,几个徒弟拦在了师傅前面,大抵也是凶神恶煞,红孩儿喷出了满手的三昧真火,一张娃娃脸狞笑着,冲着那尼姑说道,“认识这三昧真火否?敢过来,将你骨头渣子也烧了虚无去。”   尼姑听了这名讳,猛然想起仿佛是有这号人物,号圣婴大王的,据说喷的火是那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太上老君的火,一时踌躇,就被后面扑上来的蝎子精抬起蝎钳,掐住了脑袋,抓了回去。   红孩儿起初还以为三藏是要默认允许那蝎子精将尼姑吃了,却不料蝎子精掐着那尼姑,钳子逐渐收紧,却恍然从那眼睑处流下泪来。   “……入你娘的,怎又是这段经文,老娘想杀人,不想成佛啊。”   一只巨大的蝎子抽噎着,最后还是将尼姑扔在了地上。   经文太熟悉,是曾经在大雷音寺听到无数遍的味道,她身为一个妖怪都能背一段出来——清心咒强迫性质地洗刷着她内心的负面情绪,蝎子精逐渐变回了人形,跪伏在了三藏面前。   “法师……能复活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入你娘的大概就是艹你娘的……来自古人的智慧 第97章 清平调   三藏觉得自己大概要强调一遍, 自己是个和尚, 法师是个尊称, 再如何厉害也复活不了凡人,更何况那凡人先是被你这个妖怪占了身躯。然而凡人已死, 妖怪伤心欲绝,他也不好搬弄口舌, 逞一时之快。   蝎子精看他这般表情大抵也猜到了几分, 她心灰意冷极了, 原本已是打算给王玲在宫内找一具适用的身躯,然而王玲说什么也不肯占用他人的身体, 宁可这样飘来飘去,她又想那不找也罢,百年之后自己也要归隐山林, 以她妖术, 加上王玲自身带着的龙凤之气,修一具肉体几十年内应当可以做到, 最坏的打算便是先下了阴曹地府,在阎王殿前求一求还身体之事,然而哪个打算都还没有开始,王玲的魂魄已从她身边消失了。   她跪在了原地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然又问道,“法师可将送我入阴曹地府吗?”   “……贫僧只是个和尚。”   三藏不大乐意地终于强调了一遍,他确实能降服妖怪,能念咒诵佛, 但他既不能复活凡人,也不能直接将一个妖怪送到地府去。   蝎子精被他推三阻四的神情惹恼了,她瞪了眼,大抵是在震惊。   “你这和尚!莫以为老娘跪了你,就能推三阻四!你都能念出大雷音寺那经文来,为何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   红孩儿伫立在一旁,斜了眼望她,“师傅,我烧她一烧,大概也差不多就能进阴曹地府了。”   蝎子精想了那三昧真火的传言,竟然当了真,她咬了咬牙,面部表情有些扭曲,“那你烧,下手快些,我怕我还未死,王玲的魂魄就已经被带走了。”   三藏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一心求死的妖怪,照理说他现在便可将对方超度了,然而方才那妖精口中的大雷音寺并不是随口说说,猴子与八戒已是从九重天上回来,身旁还跟随了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菩萨眼尖,半空中就看到了那只蝎子精。   “原来你跑来了这里,占据凡人王将身体,怪不得金甲士寻不到。”   “……观世音,你可看到被我占据的这个凡人身体的魂魄?”   蝎子精以前喊他时,少不了还要带上个菩萨,但自她蛰了如来佛一记后,那些尊称统统抛却了,观世音也不恼,回答她道,“那魂魄自然被黑白无常拘走,她乃龙凤之命,此时福缘未消,定进入轮回道,重新挣一大富大贵之世。”   “……大富大贵?”   蝎子精听着他的话有些神色茫然,   “不是冤魂无了躯壳,哪儿都去不得?”   “黄泉路上皆是魂魄,没有躯壳,过奈何桥前一碗孟婆汤,此生因缘皆消,她不会记得你的,蝎子精。”   菩萨顺带补上了后半句话,   “而你先是蛰佛祖,后占据凡人身体,虽未曾在人间作恶,但终是犯下过错,罪不可赦,需跟我回灵山去,静心思过。”   “静心思过?她转世需多久?我思过又需多久?……我还能再见到她吗,观世音——菩萨。”   “终有殊途,不可。”   蝎子精坐倒在了地上,嘴唇半张半合,双眼有些茫然,她环顾了四周偌大的宫殿一圈,竟是找不到王玲的身影。   她已经去黄泉路上了,唱歌的王玲,努力讲出一个笑话的王玲,大概至此之后,是真正的人妖殊途。   蝎子精但还是勉强提起了神智,拒绝了呆在观音的玉净瓶中回灵山的邀请,表示老娘是只蝎子精,不是只鱼精,甘露中泡半天,甘露都要变成蝎子酒了,若是他日有缘再相逢,想必王玲认不出一只泡肿的蝎子精来。   那名尼姑慧灵犯下罪孽却太过于深重,她屠杀妖孽,私下却控住了那些冤魂,全部炼在她那柄禅杖中,地府的黑白鬼差很快便询着死亡的味道过来提魂,黑无常拘了魂魄,白无常提了禅杖,两鬼朝着殿上几人行了个礼,身形便往下消失不见。   殿内的凡人醒转了七七八八,见了观世音也辨认出来,倒头就拜,观世音现出真身飞到半空中,解释了几句原事,那些大臣将士才得知自己每日所见的陛下,竟然是妖怪所化,而那尼姑竟然也是妖怪,大惊失色,兢兢战战地送走了观世音,又拜在了三藏身旁,感激圣僧替他们除去妖孽。   猴子站在了一旁,三藏令他将袖子敛起,亲手摸过一遍确认无事,才肯信那猴子的话,又问他与八戒如何医好了手臂上的毒,八戒说道他们在去天宫路上遇上了观世音,大师兄非要装作没事离开,观世音眼尖,看出他不对,我便同观世音说了,才知道原来一物降一物,大蝎子的毒,需要昴日星官才能治,于是便又去寻了昴日星官。   猴子并不想八戒讲的如何详细,他心高气傲,求人已是极大不情愿,向来都是那些神祇地仙来求他的多,更不用说是在和尚面前讲他中了蝎子毒后疼痛难耐,还没有挨到昴日星官面前,就已经要抱头在地上打滚。他在和尚面前一口一个爷爷的,又是少不了自称齐天大圣,总是绷紧了面皮,生怕被和尚瞧不起。   然而他确实是多想了。   亲手养大的家畜,过了几年也是有些感情,更何况是每日风餐露宿相随的徒弟,八戒虽爱惹些风流事,但也归妥当,卷帘不用说,小白龙向来兢兢业业,连红孩儿也是收敛许多,唯独那个猴子,还要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表面要多风光便有多风光,一旦受了伤便要防护的比谁都严。   “以后疼便与为师说。”   三藏抬手揉了揉一头猴毛。   猴子哼哼唧唧,让他顺着摸了几下,最后不开心地避了开来。   “师傅说什么话,爷爷乃堂堂齐天大圣,什么时候怕过疼痛这事?”   “倒是师傅,一介凡人身躯,若是让那个蝎子精蛰一下,说不准也不用昴日星官,直接要爷爷去见黑白无常了。”   三藏皱了眉,心想这猴子怎么说话,摸他脑袋时,说他不耐烦,倒也是乖乖地被摸了几下,说他高兴,却也不见得,非要挤兑一句,心中才开心,仿佛这样就相互扯平。   八戒在一旁看的分明,带着猴子跑腿的是他,被猴子念叨的是他,最后被师傅摸脑袋的竟然不是他,那讨人嫌的猴子不会说甜言蜜语也罢,非要硬生生地挤出一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中喜悦罢了,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将那一张俊脸挤成了愁眉苦脸状。   另一厢,蝎子精变回了原形,又怕被观世音身上佛光弄瞎了双眼,不得不选择趴伏在了玉净瓶旁,扒拉着瓶口,把自己隐藏在杨柳枝下。观世音带她去了大雷音寺,蝎子精在佛祖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她逃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心甘情愿回到这里的一天。   逃亡的日子简直让她无法安眠,终日终夜躲避着金甲士的追捕,而占据了王玲的凡胎后,却是开始了她妖生中最为惬意的一段日子。   而如今她跪在这里,心中空落。   蝎子精最后被观世音带回了珞珈山,投放在山后竹林中,山中倒有不少妖怪,各个茹素念佛,见面交谈几句,总少不了要提到那个叫三藏的和尚。   “我是这方最早来的一个,被观音大士从三藏手中救下。”   “我也是。”   蝎子精倒是没想到那个叫三藏的和尚如此让妖怪感到可怕,其余妖怪的目光最后都停留在了她脸上,蝎子精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我想让那和尚送我去地府,被他拒绝了。”   妖怪们纷纷惊叹她与三藏的故事与众不同,蝎子精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山中的标志人物,大抵其他妖怪远远见了她,都说是那个连三藏法师都拒绝超度的妖怪。   听多了如此的赞美,蝎子精竟然觉得自己莫名骄傲了几分。   用不着你们附和,老娘本来就是只厉害的妖怪。   她与山外的讯息几乎是隔绝的,只能在山中同其他妖怪一起修炼,有修炼成小仙者,飞升出珞珈山,去寻他命中注定那人,有在莲花池中双宿双飞者,蝎子精原本便聆听佛经,又不曾吃人,心中有所念,修炼比他妖要快了不少,而当她快要修炼之际,观世音前来见了她一面。   “你潜心修炼,理当飞升上界,但近日来地府有一桩奇事,判官同我道有一魂魄,终日徘徊在奈何桥前,见了魂魄要过桥,便同对方唱歌听。”   “你要那歌,还是要一身修为?”   蝎子精原本是一边聆听了菩萨的话,一边心中不忘念了口诀,忽然是什么经文都想不起来了。   大雷音寺,六重天上,佛音仙乐再好,哪抵得过女儿国中,王玲坐在她塌前,轻轻哼唱的那首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内容是真假美猴王,说实在的,西游记这篇一直拖的原因就是真的非常难构思大纲,又要贴合原著,又要与众不同,写的时候担心写的不好,拖了又好几天,实在是对不起催文的小天使们   也算是为了督促我自己不要拖,又不乱写,文章两天更新一次,如遇卡文,会将前面部分放出来,后面部分写出来后算是免费内容补偿等文的小天使们,实在是万分抱歉_(:зゝ∠)_ 第98章 妖风侵   师徒几个在受了女儿国上下拜伏, 原本打算即可启程离开此地, 却因连绵暴雨不止阻碍了几日行程, 三日后天气复明,宫内有昔日女王姐妹服了子母河的水, 诞下女儿一个,求法师赐了名, 才送了师徒几个离开女儿国。   离了女儿国是荒山野林一片, 又早是朱明时节, 熏风送香,雨濯竹凉, 一路来平安无事,翻山越岭,过了山头, 又下西坡, 前方乃是一段平阳之地,猴子眼尖, 望见不远处有二十里向开田地,想必已是到了有人烟处。三藏松开了缰口,任由小白龙缓步前行,几人披着夕阳,朝那村落走去。   师徒几人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敲打声,从路两边闪出三十多号人。个个头带虎皮,腰系貂裙, 端的是暴睛圆眼,手中提的是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和尚!那里走!”   猴子已经有些走的乏了,恨不得教小白龙载了和尚飞到那人家住处,哪里还容得下沿路打劫者,他随手捡了根断裂的长树枝,虚晃了圈,示意几个师弟快点将师傅带走,到前方人家处等候着他。   “不会打死——师傅放心,您老赶紧先行一步。”   猴子勉强提起了一二分精神,心想着树枝总打不死人,便当头猛喝了一声,冲那三十几个土匪打去。土匪哪肯放人走,然而猴子手起人倒,手起人倒,土匪不得不暂且放过了和尚,先来照料这个长了浑身猴毛的怪人。   先行的教小白龙纵开了蹄子,走得飞快,猴子轮着树枝扫了一圈,土匪各个飞将了出去,倒是膈应着猴子手心疼,见那三十几号人全部歪歪扭扭倒在了地上,他才扔了树枝,正要追上他师傅去——   有人拽住了他的脚。   要说那三十几个土匪原本皆是凡人,也无可能挡下齐天大圣一击,但因机缘凑巧,恰逢齐天大圣劫数来临,彼时天色忽然转暗,妖风阵阵,窜入土匪体内,操纵他们低头垂手,模样奇特,又站了起来,将猴子包围在了内。   猴子辨认出情况不对,他从耳中取出了棒子,迎风长了开来,朝他扑过来的几个皆被通通扫了出去,然而一头栽在了地上,纵是面目流血,也依旧站了起来,继续将猴子包围在内,仿佛有了生命的死灵般,怎样也打不死。   猴子打得心焦,头顶阴云密闭,又不下雨,也不打雷,阴沉沉地压了下来,致使他浑身难受,身旁三十余个怪物围着他不肯松手,猴子愈发急躁,他心头恶意增生,猛然当头一棒砸了下去,荡的一棍,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唇揞土,血渗入地,再不做声。   那死者仿佛减消了他体内焦躁,然而恶意助长,猴子扛着他金箍棒,斜着一双火眼金睛,扫了周围一圈,忽然便展开棒子上幌了一幌,有井栏粗细,七八丈长短,将剩余三十几个一片抵压在了棒子上,从腰间横扫,打得土匪们腰断肠流。   他许久没有那样放肆了,金箍棒撑在了地上,嗅得满口满嘴血腥气味,那妖风不散,从尸体中爬了出来,绕在他身边,妖风中幻化出骷髅数个,阴阴直笑,最后仿佛耐不住,便冲着撞入猴子体内。   猴子在原地同妖风搏斗,他甩开了金箍棒,金光流开一片,将那妖风撕咬个稀巴烂,被打散的妖风也不聚拢,继续冲撞入了他体内。   猴子立在原地,神色变化了数道,而待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又变回了之前神情无趣的模样。   三藏已是在前方庄舍边投靠了人家,他对猴子的信任倒是不假,猴子对他承诺不杀凡人,一路来倒也是信誓旦旦,庄舍中只有一老者、一老婆婆、一年轻媳妇并个七八岁的小孩,听说是东方大唐来的和尚,便请入内住一宿。不多时,猴子也赶到了此地,对三藏言道,“师傅,那三十几个逃跑了,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去,爷爷教训了他们几句,便放他们走了。”   年轻媳妇下厨做了顿素斋,闲叙时,那老者自叹命苦,说自己小儿不中拜,专生恶念,不务本等,专好打家截道,杀人放火,又说他五日前出去,如今也没有回来。   师徒几个听得甚是耳熟,待那老者离座倒茶之际,八戒悄声对三藏说道:“师傅,大抵就是那几个被大师兄教训的。”   猴子低头吃饭,等八戒说完了,才同三藏说道:“师傅,就算他们回来了,也怕爷爷,先住宿一夜,明日立刻离开。”   师徒几个睡在了偏房,无多余被褥便拿稻草团盖了,猴子半夜睡的有些不大安稳,他梦见了自己白日打杀那些凡人场景,反复梦见,从原先的妖气附身,到最后各个皆是凡人脸面,他下手一下比一下更重,也不知何来一股戾气,堵在了他胸口处,让他见了谁都憎恶。他梦着自己掀开稻草团,提着棒子到正房,先杀了老人,再杀了那媳妇,最后满手血淋淋地提这个小孩,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三藏在他背后喊他的名字,他转身漠视了对方一眼,脑中大概只剩一个字。   杀、杀、杀!   三藏凌晨便醒了,他向来醒的早,然而身旁已经空了,原本应该是猴子睡的那处却不见了踪影,他察觉有些不对,便披衣下了床,匆匆走出了房门,却看到草堂里,猴子举着金箍棒抵在了那老者喉咙处,老者握着把菜刀,颤颤巍巍,见到三藏来,双目流泪,咬牙切齿。   “你们这群杀人的和尚!我好心留你们过夜!你们却早已杀了我的儿子!若非我儿昨夜在梦里同我抱冤,我、我——”   他不敢往前再动一步,猴子的金箍棒又往前抵了些,扼住了他的喉咙。   三藏皱眉,他依旧是相信猴子的,然而猴子此时转头望了他一眼。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猴子极其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不带半分的感情,三藏在刑场上见过这样的眼神,一个杀人如麻的犯人,由于沾染了太多条性命,对于活人已是全然麻木,杀人如同杀鸡杀鸭一般,手起刀落,擦拭血迹。   “悟空?”   三藏仍是询问的语气。   他并不相信猴子会杀人,更愿意相信的揣测是猴子中了某个咒,或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然而猴子没有看他第二眼,他手中的金箍棒往前一送,在三藏面前戳穿了那老者的喉咙。   老者口中响起了咕噜咕噜的血沫声,猴子将金箍棒拔出,鲜血伴随着尖叫声喷涌了一地,一直溅射到了三藏脚下。   房内其余几个徒弟都被惊醒了,披了件外套冲出来时,就只看到猴子身后那老者尸体倒下,金箍棒顶端血肉粘稠,猴子在老者衣服上擦拭了几下顶端,忽然便召唤了筋斗云,翻了个十万八千里的路,不知去往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真假美猴王篇章开始,小天使们情人节愉快~ 第99章 双猴迷   三藏一时怔着还未有反应过来, 他身后八戒却是被那猴子在半空甩着的一下金箍棒, 挥中了满脸血迹斑斑, 怒吼一声,也是腾云驾雾追了上去。   屋舍内老婆婆同年轻媳妇听到了那声怒吼, 急迫从里屋跑了出来,见到老者浑身鲜血躺在地上, 惊呼一声, 昏厥过去, 脑袋磕在了青石台阶上,流出一行血线来。   卷帘抢先一步, 撕了衣服同两人包扎,然而那两凡人受惊过大,又是后脑勺遭一重击, 已是魂魄昏昏沉沉, 脱出窍来。   三藏不得不先替三人超度了冤魂,那三人均是咬牙切齿, 恨不得以虚无之体捉住三藏,更是听不入佛法,待到阴曹地府的拘魂使者来时,神容惊讶,心中大抵想着怎还有三藏法师超度不了的冤魂,听了缘由之后才明白所为何事。   “阳寿未满而暴死,是有将这世福源积累入下世,这两位原本与人无害, 却因纵容溺爱,养出个儿子为盗乱民,也害了福源,而那儿子媳妇确是平白无故,阎罗殿上也会有所计较,告别圣僧。”   三藏方才明白那老者所说杀他儿子为何事,然而这一切委实发生太快,猴子跑的无影无踪,八戒不知追到了何处,眼前一地血流脏污,他想起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抢到屋舍内一看,那孩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再抚一抚鼻下,已是毫无动静,死去已久。   他不愿感情用事,却也不愿相信猴子杀了凡人逃之夭夭,猴子望他的最后那个眼神极其冰凉又麻木,甚至还比不上他与猴子在五指山初见的时候,狡猾,满怀猜测与算计,充满生气。   八戒一路追着那猴子,他比不上猴子一个筋斗云,却也是追着那云踪,先是到了东洋大海,望仙山渡过瀛洲,向东方便是直抵花果山界。他虽未参与天兵天将追捕猴子一事,却也是听说过花果山一场恶战,见过将领描绘花果山地貌图,遂便踏海风,乘水势,不多时便望见高峰如戟,峻壁似屏,想必已至峰头,便按云而落,寻那猴子所住的水帘洞。   他还未靠近那水帘洞,先是听得一派喧哗之声,应得凌然肃杀之意,远远望去便见一片猴子猴孙,穿戴盔甲,手中利器明亮,中央站在最高处的,便是那个作乱的猴子,已是拨了三藏的衣物,也穿戴着盔甲,妖气冲天,快要遮蔽了日头去。   八戒心中隐隐道了声不好,他也是怒气难捱之时,却见了那猴子仿佛丧失平日理智,如今模样更像是昔日大闹天宫般,不折不扣便是个大妖模样,果不其然顷刻间就被猴子发觉了他隐匿在此,一条如意金箍棒高高挥起,横空劈下,劈地周围石裂树倒,他抬手交架,九齿钉耙顶着那金箍棒吃力,虎口疼痛。   猴子已是冲到了他面前,望着他时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啧,天蓬元帅。”   猴子声音凉薄极了,带着漫不经心的嘲笑与杀意,下一棒又是当头砸来。   千万里云海之外,普陀云洞,落伽山前,林中池底精怪感闻妖气,一时动乱,木叉前去查看究竟发生何事,却在山前看到了从云端跳下来的那三藏大徒弟。   他将那猴子领到了观音座前,还未立定,就听那猴子开口便道,   “菩萨,爷爷体内仿佛生出了个妖怪。”   木叉险先平地摔了个跤,强硬维持了镇定神色,心中掐算了几笔,想着大抵是过了子母河的劫,卦上显示有惊无险,难不成真生了下来。   观世音也是知那子母河,他没有应话,示意猴子继续往下说。   “那妖怪黄昏而孕,半夜而生,同爷爷长得一模一样,却杀意十足,先杀了一群匪人,再是于和尚前杀了一老头,逃窜至花果山去了。”   观音听罢,抬了抬眼,望着猴子道,   “那你便来了此处?受的了这般气,倒是不像你了。”   “爷爷毕竟入了那和尚门,也懂得些分寸,怕是和尚误会我,特来请观音出面。”   “请我去解释一二?”   “正是,怕那妖怪扮作爷爷,离间了我与那和尚情感。”   木叉倒是从未见过这齐天大圣与三藏法师如此师徒情深,若换成以前,十几条金箍棒都要砸上去了,哪管三藏法师如何看他,如何想他,在一旁耐不住点了一句,   “木叉今日才知原来大圣同三藏法师如此感情深厚,实在难得可贵。”   猴子斜了他一眼,却是应了下来。   “我同和尚,自然情深。”   “大圣如此想,自然便好,可惜今日我有场佛会要前往,木叉,你便同他一起前往,与三藏解释一二。”   “诺。”   当木叉偕了猴子,腾云驾雾落到三藏面前时,八戒正跌跌撞撞从云上落下。他在花果山同猴子打了一场,完全是领教到了昔日齐天大圣的妖力与风采,占不到半点便宜,更无法分出余力呵斥那猴子,羞惭万分,不得不先回到三藏身边,却见了那泼猴正与木叉尊者一同落下。   “你这个猴子——”   “天蓬元帅!”   木叉不得不先抓棍挡住了八戒那一记九齿钉耙,他身后猴子却直接冲着三藏跪在了庭院血泊中,这架势有些颇大了,院内其他妖怪全部惊了惊,连八戒都持着九齿钉耙停留在了半空中。   猴子一跪,血又溅了开来,浇泼到三藏鞋前,三藏心中一愣,仿佛从五指山收徒后,那猴子整日骄傲自持,什么时候有这样恭恭敬敬跪过他,神色自责,双目还垂下泪来。   “怕是师傅不相信,那打死了匪人和老者的妖怪并不是爷爷。”   三藏听得爷爷两字稍微宽了宽心,想应当还是那个猴子,猴子继续道,“那妖怪是从爷爷体内脱出来的一个,模样身手同爷爷一般无二,怕是师傅与师弟们遭受了他的蒙骗,爷爷又恐解释不清,便去落伽山寻了观世音。”   木叉点头示意,朝着三藏行了个佛礼,“正是如此,我家菩萨令我前来。”   三藏还有些受不惯猴子这样直挺挺地跪着他,先令猴子起身,又询问起那妖怪来,“八戒在花果山遇到了那妖怪,你如今要怎样做?”   “自然是前去灭了他,有劳师傅在此等候爷爷讯息。”   猴子从血泊中站起了身,他一双招子在日光下温和明亮的很,小白龙与红孩儿嘀咕着,想必定是从体内脱出的那妖怪,分走了猴子的血性,才导致眼前这个看起来全然无害。   三藏允了,猴子又朝他拜了拜,才踩着云前往花果山。   他同八戒不一样,八戒看了那地貌图,生闯了正门,他却知晓水帘洞后有个密道,便是拨开丛林掩盖,找到了那密道,进入水帘洞内。   洞内那个穿戴了整齐盔甲的,同他长得出如一辙的猴子,正坐在了岩石上,抬头望着那齐天大圣的旗帜。   猴子从密道口跳下,他如今的笑容仍旧是带了些温和之意,仿佛真超度成佛了一般。   “齐天大圣?”   他呼喊着那只穿戴了盔甲的猴子。   对方持着金箍棒站了起来,手指根根捏紧,一双招子精光四射,全身泛了层暗红血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猴子在三藏面前哭了,原著里是在观音面前哭了,原文是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第100章 脱杀怒   两只猴子在水帘洞里打到天昏地暗, 金箍棒砸碎了洞内岩石山壁, 他们在瀑布口棍棒相交, 金箍棒相击时发出金铁鸣耳之声,破开了水幕, 洞外那些猢狲惊恐万分,喊着两个大王, 又是不敢靠近这凶悍的妖力, 远远地逃了开去, 看着他们两个大王厮打在一起。   原先一直坐在洞中的大王凶悍可怕,猢狲们隐隐想起了曾经天兵天将拥战花果山时, 他们大王杀红了眼,金箍棒起落挑劈,几个来回便是溅开一地血肉模糊, 而后来的那位多有隐忍, 仿似不忍伤害又不忍动手,不多时就手臂受伤, 竭力跃开。   “你是我,我也是你,何苦打成这般不堪境地?!”   后来者金棍拄地,血在手臂毛发上纠结成一团。   先前者并不应答,他持着金箍棒仍作屏气瞑神状态,两只眸子又冷又暗,沉蕴着两块血红,旋即又轮棍而上, 那一身甲衣再寻常不过,却硬生生端出了当日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亮堂光映的齐天大圣模样。   两猴在花果山水帘洞中这一打,妖气云聚,将好端端一个大晴天折腾到天昏地暗,血泼的妖气直直冲向了云霄,恰逢灌口二郎神庙二郎真君腾云驾雾,路过这一带上方。   这二郎真君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原有一段照料之情,他当日一把火毁了花果山乃奉命之事,却始终觉得屠杀老幼无辜,不仁不义,便平白替猴子担起了五百年内照料这荒山的事宜,如今见着这妖气弥漫,便按了云头,要下去看个究竟。   两个猴子仍在厮杀不停,他们从洞内打到了洞外,掀翻石凳,把洞内饮酒食肉的器皿尽情打碎,又激起水帘洞上瀑布如同大片碎玉飞溅,硬生生在白帘儿上打出一条裂缝来,先前者下手凌厉,记记棍棒按住了杀招,后来者似有不忍,不忍伤着花果山那些桃李树木,又喝令那些猴子猴孙远远躲避,被先前者一棍掀翻在了地上,金箍棒鎏金的头,抵住了那后来者的下颔。   “你是爷爷心中的杀念——”   后来者竭力抓住了那条金箍棒,他抓得极稳,五根手指捻住了那条棒子,皮肉嵌入了其上的纹络中去。   “杀,恨,嗔,痴,念,这就是给爷爷的劫数,一个不落,论现在武力,却是不如你——”   他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浑然不在意残余的血丝顺着他嘴角蜿蜒留下,而是抬头看着那先来者的面容。   隐在半空中的二郎真君也终于发现了这两个孙悟空的不同之处。   站立者是一只纯粹的妖怪,像极了南天门上一人迎百万天兵天将时的齐天大圣,浑身披血而妖气冲天,太白金星在斩妖台下,降妖柱上亲自劝降,八火煨烧,九雷轰打,炼丹炉中脚不能立,目不能视,三魂六魄中只剩余恨、杀、怒。   而被他用棍棒挑起下颔的却反而并不像二郎真君认识的那只猴子,那个齐天大圣了,跪趴者带着难以言说的神情看着站立者,像是看着过往犯了无数错误的自己,让二郎真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是,跪趴者竟然给了他一种悲天悯人的错觉。   这是种绝对不会在齐天大圣身上显露出来的错觉,那只猴子可狂傲可放肆可杀人如麻可满嘴滑溜,他永远不会像西方哪一尊菩萨罗汉一样,也永远不会像九重天上的神仙一般。   站立者冷冷朝着二郎真君身形隐遁处扫了一眼,他冷哼了声。   三尖两刃枪卷出一团银花来,带着风声呼啸架开了金箍棒的桎梏,二郎真君赫然护在了跪趴者的面前,他冷眼看着那站立者,双手紧握枪身。   “这里交于我处理,回去找你师傅。”   说罢他不再去理睬身后那只,而是将枪尖那团泠泠光芒,指向了身前者。   “齐天大圣,纳招罢!”   猴子腾云驾雾落在那座宅院时,木叉尊者依旧等候在此,三藏从未见过猴子态度如此和善,望向他的眼神如此自责,大抵是个真心爱戴师傅的徒儿。   “师傅,爷爷不中用,那妖怪从爷爷体内脱胎而出时,将血性杀意尽数分走,爷爷如今并打不过他,恰好遇二郎真君伸手援助,那妖怪已交付于他,爷爷回来同师傅认罪。”   “打不过?”   一旁的八戒确实实在震惊的很,他方才与那个疯猴子,那个妖怪实打实地交了一把手,对方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一个死人,而现在连本尊都打不过那个妖怪,交于二郎神又有何用。   猴子的态度却全然出乎他意料了,或许对方说的没错,那个妖怪分走了猴子体内的杀意,导致眼前这个态度安然婉和,像是要成佛一般,连师傅都比他有杀气。   “二师弟说得有理,爷爷确实打不过,他如今是巅峰状态,大约是当日大闹天宫时的杀气与恶念,如此在花果山无休止的鏖战,不如还是交于天庭之人比较容易处事,爷爷暂且回来先陪师傅前去取经。”   在场所有的人与妖怪与神仙看待猴子的眼神都变了。   木叉更来的震惊,要不是菩萨默许了他将眼前这个猴子送回来,他更觉得眼前这个才是个冒牌货,如今看来只能说天生异象,齐天大圣都有乖巧听话的时候。   然而猴子觉得木叉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妙,他手中的金箍棒还未有塞回到耳朵去,拎在手中就朝着木叉尊者,噙着笑容说道,“似乎木叉尊者要与爷爷比较一二?”   果然即便是丧失了恨、杀、怒,猴子依旧是那个好斗的猴子。   木叉朝着三藏行了一礼,说自己已按照菩萨所托,阐明真相,如今师徒团聚,妖怪由二郎真君控制,他也就先回珞珈山奉命。   师徒几个送去了木叉,在宅院内收拾一番,便继续往前赶路,如今恰是秋风季节,却是在翻过一座山后,忽然如同消暑般热气蒸人,原先几人还在绕着猴子,讨论他性格突变和那只脱身离去的妖怪的事情,消除了恨、杀、怒的猴子显然比师傅还要更靠近菩萨些,望着他们的眼神皆是柔和,尤其是对着师傅,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柔和来。而在感受到这份酷热气息时,红孩儿脸色刹那间变了。   他按着手指算了算,又让猴子上去腾云驾雾观测一番,猴子下来时说见到大片连绵不绝的红色土地,气雾缭绕,似有烟火蒸腾,红孩儿叹了口气,说道,“叔叔,这就到你兄弟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来诈尸………………………… 第101章 牛魔王   红孩儿自幼在这火焰山长大, 说起这山乃如数家珍, 这火焰山恰在去西方必经之路上, 却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这火乃三十三天上太上老君炼丹炉下之火, 乃三昧真火,若过得山, 就是铜脑盖, 铁身躯, 也要化成汁。   他娘亲便是住在火焰山的西南方,唤名翠云山芭蕉洞, 山乃嵯峨势耸山,洞乃幽静宿润洞,风光秀丽而静谧, 恰好与他娘亲相称。   他娘亲貌美而性子古怪, 对丈夫不闻不问,敬重如冰, 比起夫妻伴侣,更像是两件相互面对面摆放的家俱一般,红孩儿天生聪慧,而或又是因为三昧真火的缘故,开智远远早于一般幼儿,小时被他爹抱在怀里,左看右看,一边还要嘀咕着怎个没有小角角。   没有小角角就不像是他爹一样, 尽管现在红孩儿对他爹嗤之以鼻,提起时少不了要说一句,在狐狸精的肚皮上,但小时候,他还是对某个游戏乐此不彼,便是让他爹化为原形,而他骑在他爹背上,手舞足蹈。   牛魔王一心想要让红孩儿化出牛的原形,然而这个努力最后化成了失败,他在被三昧真火喷了一脸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像他娘亲。   然而红孩儿却记下了这个他爹耿耿于怀的小角角,蹒跚着跑去问他娘亲为什么自己没有小角角。   红孩儿聪慧,听过一遍流言就记得清楚,再揪住几个小妖问一问,就知道那几句并不是牛魔王的种是何等意思,他坐在了他娘亲腿上,伸长了胳膊去搂他娘亲,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香香软软的娘亲怀中,咬字不准地提问着。   他娘亲确实是性子古怪的很,寻常妇人,若是听了这般流言,少不得要将自己儿子斥责一番,让他别道听途说,或者要将自己丈夫喊入房内,扯着白绫大吵一架,无非是些什么我哪里对不住你们牛家,然而他娘亲认真思考了番,然后找出了针线,给他做了一对小角角。   牛魔王当时惶恐的很,他如何追到红孩儿娘亲,所有跟随他的妖怪几乎是一清二楚心知肚明,而且他本人还当做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件,跟红孩儿描述过不止一二三四五六次。   想当年。   牛魔王总是这样开口说道。   你爹爹我要去西北方会一个妖怪,去的时候是另一条路,而回来却走了这条,就见得这火焰山,漫无边际,好似有八百里远,八百里宽,周围寸草不生,岩石火烤,然而你爹爹当时是天大的勇士,哪个妖怪见了不毕恭毕敬喊一声牛魔王大人,这区区火焰虽然可怖,但你爹爹也决心要闯一闯,结果这一闯,就闯出了个你来。   红孩儿第一次听这故事时,听到这里,不免要纳闷一句,那爹爹,孩儿是从火焰山里被你捞出来的吗?   牛魔王正讲到兴头上,却被儿子打断了,正想要不轻不重拍下他脑袋,却看到了他娘亲给他做的小角角,顿时心如绕指柔,再也拍不下去。   是捞出了你娘亲来。   红孩儿当时并不能看懂牛魔王那一脸带着怀念或是其他各种复杂表情的甜蜜笑容,他只是惊讶像他爹爹这样粗矿的一头牛,也能显露出如此酸腻的表情来。   当时牛魔王用尽全身妖力与那火焰山抗衡,妖气冲天,却惊动了火焰山旁的一位姑娘,姑娘乘风而来,衣袂飘飘,立于火焰山旁,便从樱桃小口中取出了一把小扇子,扇子迎风而长,只那么轻飘飘一扇,那火焰山平平息焰,寂寂除光。   牛魔王倾尽浑身力气,身上被烧出血口不计其数,然而他眼中却只留下了那位姑娘的倩影。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或许对方是一位仙子,她穿着纳锦云袍,牛魔王在对着他儿子讲述时,闭起眼似乎还能清楚记得云袍上的纹络,一笔一横,清清楚楚。   姑娘却望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妖怪要与这火焰山的三昧真火抗衡。”   姑娘的声音也是那么动听,宛如碎玉击雪,清脆娇柔,但仿佛少了那么几丝烟火人情味。   牛魔王自谓也是个大妖怪,打下山头无数,身后小妖不计其数,还有七位响当当的结义兄弟,无数女妖前赴后继与他示好,然而都未有眼前这个姑娘让他心中浑然三颤。   这第一颤,颤姑娘容貌娇美体态轻盈,美如九天仙娥,凉如繁星碎月。   这第二颤,颤他自行惭秽,怨自己三大五粗,笨嘴笨舌,怎与眼前姑娘开□□谈。   而第三颤,也是最后一颤,却让他下了决心。   他牛魔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现在这般动心过,让他动心的姑娘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施展浑身解数,都要将这位姑娘追到手。   姑娘扫了一扇,替他熄灭了这火焰山的火就要离去,牛魔王鼓足了几乎毕生的勇气,开口喊住了她,询问她的芳名。   姑娘的芳名果然别具一格,她这样美的女子,取了个罗刹的名字,牛魔王心心所念,目送姑娘远去,又寻了几个当地的凡人,问罗刹女的事迹。   凡人对着妖怪又是磕头又是求饶,说这位奶奶在翠云山芭蕉洞住,又喊铁扇仙,或是铁扇公主,她一记芭蕉扇可熄灭这漫天烈火,让他们能有所耕种。牛魔王最后放了那几个凡人,心想这姑娘不知是妖,亦或是仙,原来心肠这般善良,更是又爱慕又敬重,他便在这翠云山旁的小山头住了下来,先说是养伤,而随后前来探望的妖怪不计其数,七大圣中的六个结拜弟弟,除了被压制在五指山下的齐天大圣,其余五位都纳闷为何大哥要在这破山头久住。   然而他们见到牛魔王时,几乎就明白了事情缘由,养伤的牛魔王根本不是一个受了伤的妖怪,更像是一个每日傻笑思春的妖怪,五个结拜弟弟开始给大哥出馊主意,有说演一场苦肉计,有说演一场英雄救美,最后尽数被牛魔王赶走,留下他自己一个苦苦思索该如何去搭讪另个山头的姑娘。   结果姑娘却在一日自己走了过来。她手里持了个篮子,篮子里是那群凡人做的粉糕,印上了小花小草的样式,姑娘飞过山头时恰好看到了那个被她觉得有趣的牛妖,就下了云,前来探一探妖怪。   牛魔王恰好跟自己手下虚心学到了厨艺这一块,姑娘按着云头落在了洞府门口,看见了牛魔王尽心尽力地炒菜。   “你做的这菜,是什么?”   教牛魔王厨艺的那个手下最后升了头领暂且不提,牛魔王几乎拿出了浑身解数来做了一桌的菜,姑娘坐在石凳上,看起来竟像是颇为乖巧地等候着牛魔王将菜一盘又一盘地端上来。   “你……你尝尝。”   牛魔王有些心虚,有些菜他放多了盐,有些菜看起来乱糟糟的一片,他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妖吃不吃人肉,或是担心姑娘根本不吃肉,干脆全部做了素菜。   姑娘执起了筷著,试着吃了一口菜。   “嗯。”   牛魔王觉得自己大概就像是那火焰山,内心燃起了无数火炎,噼里啪啦,将他整个妖的理智差不多就焚烧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写的晚了一些,表明下我今天确实有在努力更新_(:зゝ∠)_   铁扇公主性格有改,MARK 第102章 有菜焦   姑娘每盘菜都吃了不少, 她吃的格外认真, 像是全然没有察觉这些菜做的口味淡咸不一, 有些烧焦了,有些糊了奇怪的油与颜色, 牛魔王坐在了石桌的另一侧,紧张地在桌下来回搓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下都远远地避开了, 谁都不敢来打搅他们的大王搭讪貌美姑娘, 也不敢来看一眼姑娘究竟是有多貌美。当牛魔王开始第六遍搓揉自己手背时, 姑娘终于放下了筷著。   “很特别的味道。”   姑娘开口说了话,牛魔王从原本紧张不安地搓手状态, 陡然进入了认真倾听的角色,恨不得找根炭条,在地上记录下来。   然而姑娘似乎有点想竭力找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这一桌菜, 但是她失败了, 牛魔王无端从她脸上察觉到了落寞的情绪。   “这些送于你。”   姑娘站起了身,她将那一篮子粉糕递了过去, 嫣然一笑,转身又踩着云朵离开,牛魔王提着那一篮子粉糕,怔怔地看着云中倩影离去,下意识地去拿篮子里的粉糕。   那糕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滚烫黏手,牛魔王低哼了一声, 险先将粉糕扔在了地上,忽然又将糕紧紧按在了手心中。   那一篮子的糕吃的牛魔王病情加剧,肠胃如火烧火燎,一直从舌头上烫起了燎泡。五兄弟感叹他们大哥简直为了姑娘傻到了阴曹地府去,粉糕放凉不吃,非要滚烫的时候吃下去,姑娘又没见到你是热的时候吃,亦或是凉的时候吃。   五兄弟中以蛟魔王为最大,他看不得自家大哥成天痴痴呆呆,看不到姑娘就看这个篮子,或是也不操练妖兵,不修炼妖术,反而抓着一把铲子,提着一个锅子,开始折腾起菜肴来,还让小妖捉了几个凡人厨师上门,学做那些菜肴。   然而五兄弟觉得牛魔王痴心一片,牛魔王却心疼起那姑娘来,他上回做的那些糟粕,自己一吃简直难以入口,也不知姑娘如何咽下肚去,这其中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姑娘是器物化灵而成,并非仙也并非妖,器灵不知凡人食物为何滋味,亦不知要如何形容这些酸甜苦辣咸,想必姑娘这些年来,大约食些凡人供奉,喝些露水溪流,真是要心疼煞他也。   蛟魔王并不知他哥哥心中所念何事,他素来直言快语,想说便说,想做便做,就寻了这翠云山附近土地,喝问他这姑娘的来历。这土地却也是来历不凡,他与那姑娘罗刹一同来到火焰山,下凡前被交代过一二,也顺水推舟与蛟魔王讲了些话。   这姑娘罗刹本体为一把芭蕉扇,乃天上仙物,下凡落在此地,小仙是奉命来护着她的,而下凡前,月老曾同小仙说过,罗刹女与一牛妖有些姻缘,特意让小仙留意,如今既然你家长兄是牛妖,这番话就暂且告诉你。   蛟魔王听着半信半疑,却心花怒放,想自家大哥竟然撞上了仙人定的姻缘,说来这妖怪也是有趣,一是厌恶那些神仙菩萨,却又对这月老深信不疑,快快回去告诉了他大哥听。   牛魔王听闻此言,更是信心百倍,全然没有蛟魔王所料想般放弃厨艺这些不入流的事情,反而更全身心投入了进去,而由于这一层姻缘所联系,几乎隔了几日,都要让小妖们提了几篮子的菜,装作路过人家姑娘家山洞门口。   红孩儿每每听到此处,总觉得他爹爹这段故事中有猫腻,他爹爹的手艺凄惨无比,还不如他叔叔来的好,连盘简单的炒青菜都做总要焦几分,然而却不知他娘亲就喜欢这个味道。   牛魔王也是经历了几次才发现姑娘竟然喜欢有些焦的菜,恨不得是每碗菜里面都带了半分的焦意,到最后他洞府内大摆盛宴,凡是牛魔王面前的菜,都要有些焦黑,才能让他入口。   五个弟弟觉得他们大哥应该是没救了,眼看着姑娘与他们大哥关系融洽,往往提着凡人精心制作的贡品前来吃他们大哥做的狗屁不通的焦菜焦饭,心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老天瞎眼,天生一对,也就纷纷告辞离开,并殷切嘱咐若是成了,定要请弟弟们吃饭,焦的不吃。   牛魔王是妖生得意,姑娘也逐渐学会了不少凡人夸赞菜肴的话语,例如你今天的菜又焦了,焦的都有些苦了,真是一流的水准呀,一旁凡人厨子听到脸色麻木,想妖怪的口味也真真是独特了。   他与姑娘终于能随意地称呼对方名字,姑娘并不介意牛魔王喊她什么,罗刹也好,铁扇也好,你也好,诶也好,牛魔王挖空心思想了个独独就她能喊的称呼,最后脸皮一厚,说你可喊我牛牛。   而一段时间之后,驻扎在山洞附近的妖兵们也麻木了,听着貌美姑娘从天上降落,声音淡漠,却喊着无比亲昵的牛牛,牛魔王也时常差遣小妖们将他做的菜肴送过去,而正当牛魔王思虑着如何再进一步发展时,姑娘一边吃着菜肴,一边忽然说道。   “昨日想吃的不得了,你却要今日才来,不如你就住在这里可好。”   牛魔王顿时什么都不想了。   之后的发展几乎是顺理成章,只不过牛魔王第一次追求器灵化成的妖,也不懂得对方是否了解所谓的嗔痴念爱,罗刹对其余人或妖都是态度冷淡,却唯独对他有些和颜悦色的冷淡,牛魔王食之若甘,带着他那些锅碗瓢盆就入住了罗刹的洞府,那些小妖也自动护在翠云山附近,在某日饭时,牛魔王带着些试探与侥幸,询问罗刹,你愿意嫁我否。   罗刹并不是懂得嫁与不嫁的区别,牛魔王比划了几句,最后说若是你嫁我,我这辈子便只能与你做菜,不能做于其他女子吃。   只这一句,牛魔王就将红孩儿他娘亲终于拐到了手。   红孩儿如今想起这段故事来,已是有些麻木的凄凉。   他娘亲如今仍习惯吃着有些焦黑的菜肴,红孩儿猜想是因为她体内带着三昧真火的缘故,亦或是器灵口味不同,然而牛魔王的誓言早已经化成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自打他见到他爹趴伏在狐狸精身上时,剩余些的感情已经全部消失干净了。   红孩儿仍然记得他娘有些迟疑地询问过他,或是在自言自语。   昨日想吃那菜想吃的不得了,然而他为什么昨天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罗刹性格大约设定是这样的:她并不懂得婚姻跟鱼水之乐,也不懂得要怎么跟牛魔王进行婚后的相处,性格冷淡,但她仍然记得牛魔王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第103章 狐狸精   红孩儿极想对着他娘亲喊道,那头牛昨日应该也是同这过去一段时间内的无数天一样, 在狐狸精的肚皮上, 他有甚么好处优点,只不过是会做一手乱七八糟的菜, 说几句不着边的话, 哄他娘亲罢了。   然而他却没有说。   他娘亲似乎对万事都漠不关心, 除了他以外, 牛魔王曾经试图同他进行过一场交流, 红孩儿当时听完了那一段话, 很冷静地掀翻了石桌,掉头离开, 之后他告别了叔叔如意真仙,独自一个去了号山,在枯松涧火云洞自立了个圣婴大王。   他的爹,那头牛说的半点儿也没错,尽管红孩儿不想承认, 他娘亲一丝半分都没有产生过凡人的感情。   罗刹之所以扇了那一扇,是因为她觉得牛魔王有趣,同牛魔王成亲,是想着那些菜肴, 对红孩儿好, 只不过是红孩儿体内的三昧真火让她感到熟悉罢了。   “你娘亲,半点都没有喜欢过我,爱过我, 她看我就像看菜肴一般,每日都要想吃,却从不牵挂过半分,她看你就如同看三昧真火,同胞同体,却不曾想要养育过你!”   红孩儿想起了他有一个小柜子,柜子里一层都是牛魔王与如意真仙给他买的做的抢来的玩意,珍奇稀巧,另一层放着他娘亲给他做的小角角。   她想要养育过我的,她爱我,她给我做了小角角,她生怕我被别人抢走,有个她不认识的玩伴,她就会收起那些和颜悦色的冷漠来,变成彻头彻尾的冷漠。   翠云山是红孩儿那遥不可及的童年,充盈着他娘亲的冷漠,爹爹的夜不归宿,如意真仙哄着他抱着他任由他烧胡子的记忆,和那一对小角角。   他立在了原地,望着远处酷热气息缭绕的那一带,那里有连绵不绝的红色土地与火焰。   “八百里火焰山,四周围寸草不生,如要去西方,先要过这火焰山,而能有神通扇灭火焰的,只有我娘亲铁扇公主。”   红孩儿显露的太过于沉稳了,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年幼的妖怪,倒有着与他身旁小白龙般相仿的年纪,而提及他生亲时,语气也是一般淡漠。   小白龙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却闭口没有询问什么。   每人家中都有一本难理清的帐,九重天上当数三太子哪吒,莲藕割肉剔骨,自此情感封闭,而他,也因打碎夜明珠,同父亲产生隔阂,想必年幼却成熟至此的红孩儿,也并非是什么幸福美满的家庭。   “八百里火焰山?”   三藏沉吟了片刻,他还未说什么,就感受到了猴子的眼光殷切。   这点让他并不是,特别不习惯。   猴子从未有将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的举止,那种热切的目光,毫不隐瞒的,比在长安水陆大会时的那些妖怪更直白的目光,仿佛按照猴子自己所说,剥离出了一个恨杀怒的人格,留下的尽是真善美的一个猴子。   “师傅,爷爷与那铁扇公主的相公牛魔王是结拜兄弟,可前去借扇子,师傅现在此处找一人家,稍后片刻。”   “可。”   三藏同意了。   在他们往前不远的距离,便见着一座庄院,乃是红瓦盖的房舍,红砖砌的垣墙,红油门扇,红漆板榻,一片都是红艳艳,有拄杖的老者开了门,听闻他们乃去西方的取经者,便同意留他们歇息,猴子辞别了三藏,踏着云朵,直直往火焰山飞去。   他并不知牛魔王如今住在此处,但凡是一方土地,总有土地神,火焰山虽炙热,也有能够管辖它的土地神在,控背躬身,朝着猴子微微一笑。   “原来是大圣爷。”   猴子也不与他多言,直问牛魔王所在何处。   土地遥遥指了正南方。   “原先牛魔王是在西南方翠云山芭蕉洞,早些年撇了铁扇公主,现在居于正南方积雷山摩云洞,同万岁狐王之女玉面公主一道。”   猴子朝着正南方飞了约莫半个时辰,早见一座高山凌汉,他按落云头,停立巅峰,又步下尖峰,入深山,找寻路径,却在松阴下,见了一位女子,手中折了半支香兰花,款款而来。   女子生的极美,貌娇而有倾国倾城之色,她松松地穿着条罗织裙,腰间一握,因举手而袖子下滑,露出了半截肌肤细腻的小臂来。   猴子猜测那或许是土地所说的玉面公主,他拨开桠杈,从松树上跳落了下去,立在对方面前。   女子忽见一陌生男子,虽长了毛但面容英俊,但带了抹让人并不很舒服的笑容,有些虚伪和假意地挂在嘴角,对方文质彬彬地询问她道,“这里可是积雷山?”   “正是。”   “积雷山中可有摩云洞,牛魔王可是居住于此?”   “是。”   女子也不畏惧,她抬手将香兰插在了鬓发之中,迎了上来,笑语晏晏,一时竟比不出是人美还是花美。   “你是我家大王旧识?怎的好生无礼,一直盯着我看。”   女子声音又脆又甜,双眼却如同两把小钩子一般,那个陌生男子仍然没有去掉他讨厌的笑容,但女子很快把目光从笑容上挪开了,落在了对方双眼上。   那双眼睛委实亮的很,但是似乎缺了些什么,应该更精光夺人些,它的棱角应该再犀利些,而不是如同现在一般,柔和的有些过分了。   再犀利些,眼角的一抹暗红就如同鲜血般妖异,而不是现在这样,有些诡异的艳丽美感。   “你有什么可让爷爷盯着看?”   陌生男子语气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怎么动听。   “这样俗气平淡的皮相?”   男子的视线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和半露的一截酥胸上游走了一瞬,仿佛是半点也瞧不上眼。   狐狸精忽然觉得有趣了起来,她故意摆出了个更美妙的姿势,能将她的腿显露出来的好姿势,那个陌生男子看起来很好相处,仿佛天生带着所谓的爱与怜悯,狐狸精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对方对于她幻化出来的皮相不屑一顾,大概是心中已经有了更为刻骨铭心的存在,还是或许对方并不喜欢女子?   狐狸精提着罗裙,她转了个圈,在激起的一片香风中,裹着云纹长袍落了地。   “这样还俗气平淡?”   云纹长袍几乎半敞,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膛,狐狸精挑眉看向对方,原本柔软的女子身躯忽然拔高了,变成修长的男性躯体,他的眉目五官棱角分明,鼻峰嘴唇如同一刀一凿刻出来的精致锋利,而甜脆的嗓音更是被深邃雌性的男声所取代。   猴子开始怀疑起牛魔王的私人爱好来。   狐狸精逼近了一步,他幻化的身形过分高了,猴子需要将视线上移,才能对上他的双眼,狐狸精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伸手想要去搭猴子的下颔,然而被对方覆上了手。   猴子自然不是去抚摸对方的手背,他加大了手劲,将整只手掌捏到了骨骼粉碎,皮肉破绽,才像是要抛弃什么恶心的事物般,将狐狸精的手扔了开来。   他踩过大片香兰花丛,扬长而去,留下狐狸精在他身后,双眼化成了狐狸的竖瞳,兴致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要道个歉,为什么家教那篇更得多,西游更的少,是因为家教比较好写,半小时两千字很快,然而西游要一边看原著,一边修改文风,所以写的非常慢_(:зゝ∠)_但是我会努力保持日更,尽管字数非常少 第104章 谋计划   穿过松阴之处,却便是到了那摩云洞, 只见那树林森密, 崖削崚嶒,岩壁上金钩铁划, 摩云洞三字一列而下, 洞口有小妖出入, 猴子捉了一个, 却是让他去洞中请那牛魔王出来叙旧。   倘若是原先那猴子, 那齐天大圣, 少不得要金箍棒敲着洞门,高声喝问长兄可是在此处, 然而如今猴子却持的一副好耐心,等着牛魔王取了披挂,拿了混铁棍,步出洞口,才迎了上去。   牛魔王见到这面容就认出是昔日七大圣结义时, 排行最小的齐天大圣来,他当时长的一副黑粗壮模样,即便是金甲穿戴,也难离蛮牛模样, 而猴子天生一副倜佻好容貌, 尤其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邪气十足, 引得那些女妖前赴后继,如今他韬光养晦,也算是一个健壮模样的中年汉子,而猴子却摇身一变,截然相反了起来,这神态这笑容让他看了不大愉快,反而有些生疏的亲和了,那一双眸子竟也是柔和了许多。   “长兄,可还记得小弟?一向久别未拜,却不知长兄在此火焰山定居。”   牛魔王看着眼前猴子的眼猴子的笑,这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齐天大圣了,这一路传闻沸沸扬扬果真没错,东方来的和尚五大三粗,武艺惊人,又是通晓佛道,怕是连齐天大圣都不敌他手,被驯服成个家猴模样,他又记起那极可恶的命定之事,便冲着猴子怒吼了一声。   “你这泼恼猴子!且休巧嘴簧舌!我闻你闹了天宫,被佛祖降压在五行山下,近日解脱天灾,跟随那三藏法师西天见佛求经,怎么在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把我小儿害了?!什么天命因缘!我小儿如今是在何处!?”   猴子也不慌不忙,好言好语同他解释道。   “小弟知是长兄之子,自然是随我等一路前行,侄儿乖巧,如今已到火焰山,正同我师父一起候着。”   牛魔王半信半疑,他只知如意真仙同他写信,说在火云洞一带寻不到红孩儿踪迹,怕是被三藏一行捆住了,又追问道,“你这猢狲说的轻巧,那命定一事又如何解释?与你哪个师兄弟命中注定因缘难拆?”   “我小师弟,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说来也是凑巧,侄儿爱慕我小师弟不可得,愿与我等一同上路。”   牛魔王尽管见了猴子笑容,极大不舒服,但毕竟有昔日兄弟情谊在,听了这一番解释,倒觉得像是自己的种,也是头脑冲动为了情感做出些抛弃理智的事情来。   他拄着混铁棍,看猴子对他彬彬有礼又是恭敬,忽然心中一动,“你怎变成了这副德性,昔日打杀十万天兵天将的齐天大圣又去了何处?”   “好说,小弟也不知长兄如今竟然爱慕这个性别不定的狐狸精来,方才见了一面,倒是没什么意思。”   “你这个乖嘴的猢狲,笑得倒是一脸正经,嘴上倒是半点也不干净——伫在这里说话也没什么意思,进洞饮他个痛快。”   有小妖整理了盘碗杯著,狐狸精重新乔装打扮,变成了个二八少妇,整理妆容,亲自端着酒菜而来,只不过放于两人面前的菜肴不同,牛魔王面前的菜肴显然是焦黑异常。   “老习惯——你吃不吃人肉?”   牛魔王瞪着猴子看,猴子避开了那盘肉腥,夹了一筷著的素菜,放入了嘴中。   “跟随师父,师父不食荤腥,我也不食。”   “你莫非是被那和尚迷糊了心智?妖怪哪有不食荤腥,你昔日——”   “长兄怕是认错了猴子,小弟向来不食荤腥,花果山时也如此,如今亦是这般。”   牛魔王这番试探折到了硬头上,他总觉得有些不对,眼前的猴子并非是他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但对方回答的滴水不漏,言语嚣张之处,同昔日猴子倒也差别无二。   “如此听来,你对那和尚倒是爱戴的很。”   牛魔王转换了个话题。   他心中早有一个计较,也听闻过那领头的猴子就是昔日的齐天大圣,正盘算着要将对方一把套入网内,那和尚过的了千山万水,却定过不了他八百里火焰山。   “自然如此。”   “那对你其余几个师弟如何?”   牛魔王放下了筷著,他看着猴子,猴子仿佛没有听到他这番话,咽下了一筷著的菜后,才缓缓抬起头来,仍是笑得这样神态柔和。   “小弟只关心师父,不知有其他师弟。”   牛魔王朝他笑着咧开了嘴,仿佛听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从石凳上起身,去拍他的肩膀。   “有趣有趣,想不到你对那和尚执念如此之深,想必堂堂齐天大圣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你长兄替你出气,和尚归你,其余归我,这样如何?”   猴子被他拍着肩膀,仿佛沉吟片刻,也觉得是个极好的主意,抚掌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等长兄,这主意不错,小弟正嫌弃那几个吵闹的很,不如交给长兄处理,如今一一作分,师父归我,其余归你。”   “弟弟想的透彻,来,将我的酒酿取出来,供我二个享用!”   猴子在这摩云洞内细嚼慢咽吃了顿素斋,牛魔王解释为玉面狐狸不愿吃荤腥污了口气,反而喜爱些素菜,洞内倒是有大把的素菜候着,他又说起了红孩儿生母铁扇公主,免不了叹了口气,同猴子交心起来。   “我歆慕她,爱慕她,兢兢战战,恨不得将全身心付于她,然而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弹指一瞬间,她仍对我冷淡如初,视我如同菜肴,每日要享用,却别无其他用处,我恼怒离开,也毫无反应,却只惦记了那些菜肴,仿佛我可以随时随地离开,只要她想吃了,我在即可,这日子还有甚么意义?!”   猴子若有所思,看着牛魔王身旁那个狐狸精。   “怪不得长兄你喜欢这种调调来,行床帏之事时捏诀变个身躯?”   狐狸精笑得花枝乱颤,恨不得当场逮了个石凳,让猴子也感受把变个身躯。   “叔叔莫要多想。”   狐狸精瞬间变换了声音,顶着二八佳人的娇柔面孔,口中吐出的却是男性声音,   “我同牛魔王,也是各取所需。” 第105章 定情缘   牛魔王觉得这个解释纯粹是多余了,或许又没有, 因为他终于在猴子脸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 震惊?诧异?感叹?大概皆有之,都并不是些什么好的形容词, 猴子伸手想要来拍他的肩, 手落在了他肩上, 忽又拍不下去了。   猴子叹了口气。   “小弟能理解你, 昔日长兄你处处被女妖所拒, 如今拥有一个, 恍若拥有千百个,变幻不同面貌不同体态, 连男女都可变,怪不得不要山妻要美人……”   牛魔王看着猴子那一脸小弟能理解你的笑容,觉得怎么看怎么憎恶,但两妖刚达成了统一目标,久别重逢的兄弟感情仍需培养, 被齐天大圣反水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搞定的事情,牛魔王甚至觉得他亲生儿子都要时刻反水他。   “……好说。”   牛魔王有些咬牙切齿地回应着。   两妖盘算了下计划,大多数为牛魔王提议,猴子挑出了几个点来, 首先是分成, 这点极为明确,和尚归猴子,其余归牛魔王, 然而牛魔王心中却想着仍要将和尚也拿到手——他这七兄弟的感情坚固时坚固,脆弱时就如同眼前这猴子,在三藏肉面前脆弱到不值一提,但他并不会表现出来,如今对方窝里反是个好兆头,傻子才将这兆头掐死在面前。   随后便是如何拿下和尚及猴子的一群师弟,牛魔王则提议了个宴会,权说先佯怒一把,因为红孩儿与命定之事,随后猴子劝说,牛魔王装作息怒,为自己儿子举办宴会,届时宴会上在菜肴中放些难以察觉的毒,便能不知不觉放倒这一群取经者。   这个计划听起来周全得很,但需要猴子在其中插针引线,父子生隔阂,兄弟闹矛盾,随后父子谅解,兄弟团圆,心情放松之时,最好一网打尽。   两妖这就谈罢,牛魔王重新整理披挂,头戴水磨银亮熟铁盔,身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踏卷尖粉底麂皮靴,腰束攒丝三股狮蛮带,喝尽了杯中的酒,操起那明晃晃的混铁棍,一棍打向猴子去。   猴子虚晃了几招,两妖从洞内被狐狸精赶到了洞外,狐狸精生怕他们打碎了什么石凳石桌,二八佳人掐着细腰,彪着一声粗亮嗓音,将那两妖赶了出去,牛魔王骂骂咧咧,一边斥责猴子害我小儿牛圣婴,一边又喝猴子调戏我爱妾,他爱妾正倚在了洞口,朝着牛魔王挥了挥手绢。   两妖从积雷山摩云洞一直打到了天上去,又在天上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最后猴子败逃,牛魔王心中纳闷着是这猴子佯装打不过,还是真武艺衰退,在猴子身后紧追不舍,很快就赶到三藏所暂时停留的那庄院去。   那庄院老者听闻半天中妖怪打斗之声,险先被唬的四肢发软,等到那妖怪真落在了他面前时,一口气未有提上,晕死过去。   三藏一行人从内屋走出,红孩儿还未有见到来者,便先从妖气中感受到了倪端。   牛魔王也有心来看一看,自己孩儿所谓的命定之人到底为哪个,曾经二弟蛟魔王也说土地告知他,那罗刹女与自己有一段天上注定姻缘,妖怪不信神仙,却也信命中注定,天赐良缘,他双眼煌煌,瞪着那从内屋出来的几个。   领头的那一个光头和尚让他瞬间产生了种微妙的感觉,大抵是雄性见到了比他更为出色的雄性,而产生的下意识抗拒感——这位应该就是那大名鼎鼎,除妖降魔不在话下,连眼也不会多眨一下的三藏法师,一路来众小妖又兢兢战战传闻他为三藏魔头,乃西方如来佛也镇压不住的恶魔转世,长相果然出众,气质非凡,光是站立在原地,便有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气质。   牛魔王忽然庆幸他小儿并非迷恋上这个和尚,对方看来就不是那种和尚中的善茬,自家小儿即便是一路送他送到西天,估计也不见得会被多看重一些。   而在那个和尚身后,另有几位,说是出家人取经者,看起来浑然不似。   一位穿着件深蓝衣袍,身形挺拔,也不束冠,黑发披散,嘴角笑容慵懒至极,似乎连眼底都含着笑,只不过眼神大多落在了他身前的和尚背影上,撇过牛魔王一眼时,恍若看到了一头寻常的哞哞叫的牛。   一位红发烈如灼烧,只留短短一寸,穿着件黑袍,表情漠然,身形挺拔,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将领或是打手,与和尚沾不了半分干系。   而最后那一位却是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马是好马,毛亮,顺,体态优美,连着双眼也炯炯有神,他的儿子就站在马旁,牵着马缰绳,活脱脱一个马夫。   牛魔王觉得那猴子在诳他。   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莫非是那个看起来像多情种的男人?还是那个冷面无心的男人?后者与太子这一称呼实在搭不上边,那应该便是那个多情种,粗粗看来,就觉得并非什么良善人。   红孩儿并不待见在狐狸精肚皮上的他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牛魔王率先做出了反应,他从云端上降落,直直冲向了那个多情种,横在了他面前,倒眉竖目,吹毛求疵。   “你就是那个家伙?!什么命定的情缘,就是你?就是以这相貌迷惑我小儿圣婴?!”   大概以八戒为首,这师徒几个齐齐心中感叹了句,妈的智障。   猴子一脸古怪笑容,他持着金箍棒在云端看戏,牛魔王哼了一声,围着八戒四下打量,极为不满。   自己儿子什么眼光,千挑万挑,竟然挑中了个风流情种,看起来就手段多端,怕是情场老手,哄着自己儿子不着东不着西,或许这皮肉吃起来还不错,白白嫩嫩——   那被判断为风流情种的男人抽了抽嘴角,他反手按住了那匹好马,言语恳切,对着牛魔王解释道,“非也非也,这才是你儿子的命定情缘。” 第106章 圣婴儿   牛魔王听了想杀人。   他山妻,尽管本体是一把芭蕉扇, 但好歹已经修炼成形, 容貌体态无一不娇美,当初若那蛟魔王告知他, 他的命定情缘是一把芭蕉扇, 少说也要将那把扇子折断。   被他拦住的那个风流情种又言语恳切地解释了一句, 顺带提了提身份。   “我堂堂天蓬元帅, 三藏法师爱徒, 定不会诳你。”   牛魔王想着对方口齿不清, 方才那句话硬是没有听清楚是二徒还是爱徒,然而这并不打紧, 重点依旧落在那匹马上,他还在心中称赞了一句马不错,并非寻常凡马,但无论是仙家的马也好,还是凡人的马也好, 怎能配他堂堂圣婴儿?!   “圣婴,到你爹爹这处来,可是他们诳着你,让你同一匹马说甚么劳什子的姻缘?!”   牛魔王怒气勃发, 然而红孩儿半点也不理睬他, 反而是冷冷看他一眼,还要出口嘲弄一句,“马?同你那狐狸精怎比较。”   “马又如何, 命定姻缘又如何,我心中所向便是他,眼中汲汲所求便是他,他是马也好,是人也好,都是我红孩儿需敬之重之,哪得你来指点一二!”   牛魔王心中一怔,他想着这话真是耳熟啊,仿佛数百年前,他也是这样豪气万丈,同着蛟魔王一干说道,说罗刹性子冷也好,性子古怪也好,都是我心中仰慕之人,听不得任何闲言碎语。   他的儿子果然还是像他的,尽管在外面上半点不像,那俊俏的模样与他娘亲出如一辙,但这性子果然还是他一脉的火爆脾气,劝不得,说不得,动不得。   他在原地心中柔肠百段,但看着那三藏法师,又硬下心来,纵使猴子诳他,那只不过是还未有化形的一匹马,他也能灌输点妖力,让其化形出来,而唐三藏确是必须要拿下!   三藏看着半空中的猴子,心中料想应是对方搞不定,又多说了几句关于命定这事,才导致牛魔王怒气冲冲,提着棍子就杀将过来,而那牛魔王才说了几句,忽然转身,提着混铁棍就朝他砸下。   牛魔王原本算着擒贼先擒王,哪料眼前这个和尚筋力十足,一杆禅杖舞的虎虎生风,那几个徒弟让了开来,还要称赞叫好,这让牛魔王不得不收了轻佻心理,双手握住混铁棍,同和尚面对面硬杠上,和尚衲衣滑落袖子,露出了一截结实的小臂来,肌肉线条蔓延而上,内在身躯的硬朗可想而知。   如此坚硬的肌肉,那要放一锅浓汤,八角五香,好好炖一炖,才能让肉汁四溢,肌肉散而不柴,最后放些菌子收汤,不知臀部处的肉是肥是瘦,若是肥,可与蒜薹一起煎炒,炒出些人油来,拌着其他小食吃,若是胸部那些的肉,腰腹间的,连片切下来,裹些料,放入汤内快速洗一洗,大概薄如纸韧如丝,半点也不得浪费。   至于耳朵嘴唇舌头手指,可煮熟后切了凉拌人油,放些酸味的汁,夏日同小酒一起,别有些风味,只可惜舌头不大,不然用人油煎一煎,倒也是风味十足。   或许是多年来的习惯,牛魔王已经盘算出了那和尚身上每一块肉的最终下落,这三藏全身肉都是宝,一口肉汁都不能浪费,届时先倒掉了放血,热气腾腾全部喝下,而后再炖煮,至于他的那几个徒弟,猴子有所忌惮,剩余两个不知什么妖怪,也全部作为配菜,挨个吃掉了事。   三藏觉得那牛魔王望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不像是看仇人,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美人,要一口一口吞下去的感觉,尤其是望着露出来的肉,眼神中带了刀,要将它剜下来。他有些毛骨悚然,想着对方是妖怪,或许就喜欢这种吃人的调调,大抵他以前寺庙中看着那满地绿油油蔬菜,也是这种心情。   牛魔王觉得自己与那个筋肉和尚打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猴子救场了,然而猴子却在半空中冷了一脸笑容,提着金箍棒冲了下来,悍然立在了他的面前,将三藏护在了身后,二话不说,就上前开打。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牛魔王忽然被猴子吃了一记,那棍棒打着生疼,他倒吸了口冷气,看着猴子步步逼近,脸色阴沉,反而与他记忆中的那猴子肖似了。   “大哥,你说要和解,我才由你来,你盯着我师傅不放,却又为何?”   牛魔王不得不改了眼神与口风,那个和尚在战利品规划上,确实是先属于猴子的,他要动手,也不能在结盟刚开始,就因为抢夺战利品规划,而导致整个计划落空。   “……是我的过错,刚刚惦记小儿,一怒之下,动了些其他念头,还请圣僧饶过。”   牛魔王扔了混铁棍,诚心诚意道歉说道,猴子这才收缓了冷淡脸色,将金箍棒横在一旁。   演戏同样要演到底,儿子尽管不屑于他,但毕竟血溶于水,他又怎会对儿子凶狠溢于表,一匹马也就是一匹马,儿子还是他的儿子,他的牛圣婴。   “你记恨你爹,我知晓,你若喜欢,我同意,你要随圣僧上路,我也同意,只不过切莫学你爹这般浪荡模样,好生对待你命中之人。”   牛魔王或许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无比,他自谓将生命一大段的时光投在了罗刹女身上,无论对方待他如何,结果又如何,他总在这段感情中先感动了他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罗刹女,却又在现实中,恼怒对方仍旧是冷冷淡淡,不得不在狐狸精身上找那段需要慰藉的情感。   儿子决不可走他的老路,那匹马无论如何他都会留下,等待儿子自己想通的一天,他牛魔王或许被情感耽误了些时光,沦落到现在有家难回,有儿子不认的地步,但他儿子绝对不会。   “圣僧或许不知,我同你那大徒弟孙悟空原本是结拜兄弟,我为大哥,他为七弟,如今我儿又要随圣僧上路,这前方火焰山也只有我山妻芭蕉扇能解,我山妻器灵化身,常年茹素,不如圣僧随我去,在我山妻处宴请圣僧,取芭蕉扇灭八百里火焰山。”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已经随手乱取了。。。词穷的我,哪天取名标题名为:取不出,也请不要打我。。。 第107章 黄雀后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牛魔王与猴子设了计划,要请三藏师徒赴宴……   仍旧是火焰山+真假美猴王   另,如后面有进度同原著小说不同,绝非我加快,而真的是写不出大纲,跪   玉面狐狸翻过了山头。   她提着罗织裙, 仿佛是在山间错步飞跃一般, 裙摆从山间盛开的花上碾压过, 留下斑驳零星的花苞汁液。   从积雷山摩云洞到翠云山芭蕉洞有些距离,玉面狐狸原本是不知晓这段距离的,然而此时她心中有种强烈的悸动在召唤她。   感受到了……这种从胸腔内快要跳跃而出的情感。   玉面狐狸第一次迎接这种情感, 她有些懵懂不知所悟, 一边飞快行走时, 一边纤纤素手捂住了胸腔,在娇软之处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心跳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变了方向,她知道有某位在前方等着她,是这段感情的起源与宿命,玉面狐狸提着裙子从山涧上一跃而下,她赤着双脚落地到了溪水之中, 溪水之凉, 竟是不能改变她心窍中的火热。   玉面狐狸跑了几个山头, 她远远见到了那写着芭蕉洞,便立住了脚步, 仿佛有潺潺溪水流入了她的心窍中。   若有他人在一旁,定会感叹于这貌美女子眼中的痴痴情意,她翘着螓首, 蹙着蛾眉, 望着那芭蕉洞三字,红唇半开半合,约莫是有大段的甜言蜜语和无限回念要同这芭蕉洞述说。   玉面狐狸同那牛魔王确实各有所需, 牛魔王索取他在铁扇公主身上得不到的慰藉与柔情,而玉面狐狸索求的却是大妖的情感,妖怪但凡未有开窍,懵懵懂懂,即便是妖力高强,也是粗浑一个。然而牛魔王不同,他与玉面狐狸撞见那刹,玉面狐狸便感受到了对方眉眼中展露无遗的忧愁。   爱恨嗔痴怒,牛魔王一个不落,玉面狐狸以色相与身段授之,取之以点点滴滴情感,其中以爱为最盛,牛魔王恍恍惚惚只觉自己对于铁扇公主并非那么情种深种,却不知枕旁妖怪开始日日夜夜入梦相会那穿着纳锦云袍的仙子姑娘。   玉面狐狸摇身一变,他变幻成了山中与那猴子见过的皮相,又不知怎地给自己加上了一对角,前挪后移总觉得貌丑,最后越调越小,如同顶着一对猫耳般,才敛一敛长袍,拾级而上,去那芭蕉洞见梦中仙子。   仙子姑娘应当是独自在洞府内,整座翠云山静谧的很,只剩余微末鸟呼水盈之声,玉面狐狸在洞府门口咳嗽了几声,却没有哪个搭理他。   他左思右想,给自己变出了一篮酒食,便提着那酒食往洞府内走,才走了约莫十五二十步,就见到了坐在石凳上的那个仙子姑娘,与他梦中一模一样的纳锦云袍,仙子姑娘趴在了石桌上,她侧脸熨帖着冰凉石头,手指摆弄着桌上的花朵。   玉面狐狸大概是被九重雷劫刹那间劈中了,从牛魔王身上汲取多日的爱意如同山洪崩裂般爆发,篮子从他手中摔落,他兢兢战战地喊了声,“仙……仙子?”   仙子姑娘给了他一个与看石桌没有任何分别的眼神,然而玉面狐狸却看到了诸多画面,从他脑海内一闪而过。   从天而降的仙子,挥着芭蕉扇扇灭火焰,臂弯内挎着一篮糕点的仙子,从山间缓缓步行而来,玉面狐狸平生第一次感受这种开智大妖才会拥有的强烈情感,仿佛情感在催生他的妖力,而妖力又推波助澜,让他心跳砰砰加速。   他强按镇定,又变出了些花儿与糕点酒菜,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牛魔王此时自然不知晓他的后宫着了火,小妾正在想方设法如何搭讪他的正妻,三藏所停留处同积雷山摩云洞有些距离,猴子腾云驾雾尚且要半个时辰,更何况三藏是骑马而行,尽快那马匹宣称自己也可半个时辰抵达。   他们停停走走约莫三个多时辰,路上大抵包括了牛魔王同猴子叙旧,牛魔王同猴子拌嘴,猴子微笑不语牛魔王咬牙切齿,以及牛魔王将注意力转回他儿子的姻缘上,但无论怎么观察都只看出确实是一匹好马,至于猴子信誓旦旦说的我小师弟相貌俊美,身形挺拔,出身高贵,举止自然流露出风雅气质,那是半点都没有发觉。偏生他儿子还同马说说笑笑,他儿子说,他儿子笑,马负责从鼻子中往外喷点儿气,表示他听到了。   三个多时辰足够玉面狐狸将自己激动的小心情重组一遍了。这是第一次情感大爆发,瞬间冲破阻碍,一泻千里不带停顿片刻,玉面狐狸在汲取那些情感时确实骄纵任性过了头,爱是鲜艳的红色,时而转成些粉嘟嘟的胭脂,时而转成心脏般的绛色,怒是偏向了紫的红,有殷红与茜色,嗔是橘黄,是橙黄,带了些酸溜溜的滋味,却溢出甜蜜的汁水,痴是赤金,光芒夺目,想要追逐着那光芒移不开视线,而最后的恨是鸦青调藏蓝,百味复杂,在爱嗔痴与怒之后最后的情感。   玉面狐狸喜红,他喜胭脂,喜绛色,将爱便吸取的多一些,将怒与恨分文不动,大抵是又欢喜又伤感,心脏酸胀,觉得自己仿佛命不长久了。   “仙子,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他捂着胸口同仙子痴痴说道。   牛魔王对铁扇公主这份情感实在属于复杂至极,岂是玉面狐狸能够同时又体会爱又体会痴,他在这石桌旁脸热如同发烧,仙子却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了自己的芭蕉扇。   玉面狐狸总觉得仙子大抵是要给他扇扇风,他幸福地合上了眼,准备迎接这爱之风,然而他耳中只听风声凄厉,猛然像是从面前推来,将他推出这芭蕉洞,不知飞往何处。   他同仙子见面不过半个时辰,剩余两个半几乎用在了从莫名的山头回到积雷山摩云洞,刚化成女形,将这炽热爱情好好收藏下时,小妖就汇报大王爷爷回洞府了。   这牛魔王,心心所想想要吃什么唐僧肉,还同她规划,说甚么要分她一块肉,玉面狐狸看着自己被蔻汁染红的十指,来回翻看。   然而她只想要大妖的情感,情感让她活的像个真正的妖怪,而不是只会变弄色相与身段的无知狐狸,牛魔王想要黄雀捕蝉,就别怪她螳螂在后。 第108章 鸿门宴   她的十指涂得极为漂亮, 手指纤长白嫩, 蔻汁是婢女挑选了四五种花朵, 裹在麻布内,碾碎收汁,用鸟羽沾了些, 细细涂到她的指甲上。   牛魔王从未与人涂过指甲, 一时好奇便接过了羽毛, 白羽沾染了胭脂色,又比胭脂更鲜艳更馥郁。玉面狐狸仔细养了指甲,粉红圆润,牛魔王捏着那羽毛,看胭脂色在指甲上覆过,一刷又是一层。   玉面狐狸知道对方在想甚么, 那些满溢而出的爱带着粉嘟嘟的泡沫, 牛魔王捧着手, 未曾抬头看过玉面狐狸一眼,而玉面狐狸仰脸望着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爱”。   “爱”里面是穿着纳锦云袍的仙子。   如今她看着自己指甲, 对着那仙子姑娘的爱意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牛魔王将那几位贵客迎进了洞府中,这倒是极其稀罕的了,很少有凡人是用脚走进来, 多半是血淋淋地被抬进来, 或者已经是化作了几大块肉。玉面公主茹素,牛魔王嚼肉,小妖原是以为他们大王爷爷嫌弃人肉不够新鲜, 直接迷惑了凡人入洞,却被他们大王爷爷一声喝住,吩咐去做一桌上好素斋来。   最珍贵瞩目的目标,和尚三藏法师被迎到案首坐下,牛魔王见着他的好兄弟顺势贴着他师傅坐下了,玉面公主理了理衣裙,坐在牛魔王身旁当个陪衬——她环视了一圈石桌周围客人,一圈皆乃妖怪,唯独那个又白又俊的和尚是凡人。说来也是有趣,牛魔王努力捡拾几个话题同和尚交流,例如他曾经吃,不对去过哪个寺庙,其中有道素菜做的堪称天下一绝,又例如他先前见过几个也途径此处的和尚,大概不知在哪个山头就被吃——咳咳,玉面公主捂着袖子娇笑了一声,牛魔王面露尴尬之色,将话题挪到了他结拜兄弟身上。   小妖们很快整治了桌素菜,捧着盘著端了上来,无非是各种菜蔬、萝卜、茄子之类,牛魔王借题同三藏攀谈,三藏平生同妖怪谈论素菜与佛法的机会不多,纵是性情冷淡,也有种稀罕之感,不由多讲了几句。牛魔王心想着心情愉悦的食材吃起来也总是美味的多,可参考平日狐狸精常去哼几句的那块菜地,蔬菜长势更为喜人些,便听着那和尚讲些佛法,倘若和尚身边的猴子未有这样虎视眈眈的话。   牛魔王总觉得那猴子性情大变,昔日七兄弟结拜,尽管美猴王位列最小,但性子却是最要强那个,他受不得别人欺侮,尤其是欺侮他那些弱小的猴子猴孙。先前几兄弟再为非作歹,可有谁敢踏凌霄,闯南天,那猴子说做便做,头也不回。   而如今在他面前的猴子是笑着的,猴子总有望着和尚的时候,无论是和尚讲佛法的时候,还是一脸冷漠的时候,牛魔王怀疑和尚掌握了某种迷惑妖心的法术,又觉得猴子的眼神竟是如此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他仿佛很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桌上其他妖怪皆是各自聊各自,和尚带的另两个徒弟不谈,他儿子牵了那匹马,牛魔王原本想着马匹不易入座,想要让小妖找些草料,谁知那匹马摇身一变,忽然就变成一浊世佳公子,黑发束冠,白衣抚扇,面容稍为稚嫩,却精神昂然,如玉,如冰下涌动之水。   猴子用筷著敲着桌面笑道:“长兄,我同你说过,我小师弟一表人才,相貌出众,你小儿爱慕我小师弟并非虚假之言。”   牛魔王这才信了,他悄声同猴子说:“马精?不对,你说的是——”   “金鳞池中龙,为修功德化马,驮我师傅前行。”   牛魔王觉得这留给他儿子倒也不亏。他令小妖在每道菜里都放置了微末迷药,他自称所喝的酒乃人骨酿造成,其中却放了解药,菜肴越叠越高,迷药在石桌旁妖怪们的肚内越来越多,而等到某大碗汤呈上时,他同猴子使了个飞快的眼色。   “师傅讲了如此多佛法,想必也是口渴了,喝汤,喝汤。”   牛魔王满是殷勤,三藏疑心有诈,但猴子却先站起来替他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笑容可掬,“师傅,喝汤。”   ——毕竟这是他劣徒难得的孝心之举,三藏不信任牛魔王,却信任他徒弟,他舀汤喝了大半,在座其余几妖也是喝了不少,忽然便歪歪扭扭,相互靠着倒了下去。   桌旁还站立着三妖,牛魔王,猴子,同玉面狐狸,玉面狐狸喝了牛魔王那酒,安然无恙,猴子伸手扶住了三藏,让他师傅在石凳上坐稳,牛魔王看着他那眼神同笑容,真真毛骨悚然,幸好他早已想要将猴子一步打尽。   多余的情感会消磨猴子原本的警惕心,猴子将注意力几乎投在了他师傅身上,连吃了些什么菜肴几乎都忘记了。   “对不住了弟弟。”   牛魔王话音刚落,便见猴子也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倒在了他师傅脊背上,却还未有失去笑容,瞪着双眼看向他。   猴子那被三昧真火烤过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牛魔王纵使一心再多,也无法怀疑还有其他妖怪能造出这双瞳孔来,他想着将这猴子也干脆收了尸,用来增进妖力,便喝令小妖先将红孩儿并那小白龙抬到他房间内,其余几妖抬入厨房,洗净放血吊起,猴子先用热水煮一煮,去毛上锅蒸熟,而这和尚——   他正盘算着要想个法子,忽然便听得洞府门口一声惊呼,牛魔王看头一看,却发现是个道人,再仔细一望,却是他阿弟,号如意真仙四处修炼的那头牛精。   牛魔王上前迎接他弟弟,大笑感叹道:“阿弟你运气好,哥哥正要想法子如何煮那三藏法师,恰好你来了,阿哥定会分你条胳膊大腿,说,想如何吃?”   如意真仙风尘仆仆赶来,却没有想到见到心上和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同他大哥商谈如何吃对方,他惊恐拒绝道:“阿哥不可!弟弟仰慕那三藏法师已久,法师并非寻常凡人,若用来食用真乃可惜,不如——”   他话音未落,便被牛魔王一掌切在了后颈,歪歪斜斜倒了下去,被小妖扶住抬走。   “看来你这和尚倒是真有迷魂之术,专门迷惑妖怪,如此才杀了这般多的妖怪?”   他伸手要去捏那和尚下颔,却被旁边挣扎着伸开五指的猴子按住了。   猴子虚弱的很,牛魔王这迷药专门配制了针对妖怪,他食用了不少,全部在五脏六腑内催生萌发,然而他还是将自己的手动了起来,按在了牛魔王的手上,仿佛已经挣扎着使出了全身力气。   “……不准动我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写的很多是跟情感有关的,比如写那些未开智的妖怪并不懂凡人爱恨嗔痴怒,猴子其实也是不懂的,但是他会就会领悟到这点了 第109章 真假美猴王   牛魔王已是许久没有见过猴子这般眼神了。   昔日猴子无法无天, 哪知礼教是什么, 他不曾真正喜爱过某样事物, 也不曾为某样事物真正愤怒悲伤过,猴子得意猖狂,一杆如意金箍棒能碾平所有对他桎梏与异议, 除了天兵天将围攻花果山。   结拜七兄弟要为了这份情义同天庭神仙对抗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牛魔王听那些魑魅鬼魉描述打将上天庭的齐天大圣,听猴子从炼丹炉里跳出来后,一路杀到凌霄殿,其中双眼精光四射,虽饱蕴血红,但冷如冰霜, 怒如山倒。   现在的猴子也是这般。   牛魔王领教过他自己配的药, 十指散软, 浑身不得动弹,仿佛一身妖力倾泻而去, 然而猴子却挪动了他自己的手掌,像濒死的老者,缓慢又缓慢, 抽搐着手指, 按在了牛魔王的手背上。   猴子想必是极为困难地动弹以及说话,他已经无法抬起嘴角露出牛魔王并不熟悉的笑容来,牛魔王心惊胆战, 他以为那只猴子变了,被和尚迷惑了,失去了胆魄,但猴子的眼睛仍然精光四射,让他不由缩回手去,撞落了酒壶。   猴子定是在强撑,牛魔王心中这样想着,或许是五百年前的雷电与三昧真火让猴子更为顽固了些,他令小妖喝了口酒,含着些药粉,一口酒水喷向了猴子。   猴子被浇了满头满脸,仿佛刚生出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他趴伏在桌子上,两眼似睁非睁,浑身虚软,整只猴歪歪倒在了三藏身旁,一人一猴一同摔倒在地上。   牛魔王示意几个小妖去拖三藏,那猴子竟然又动了,双眼慢慢睁开,小妖们顶着他的注视不敢上前,唯唯诺诺,一方听着牛魔王呵斥,一方你推我搡。   “大……大王爷爷,这这猴子不对啊……”   牛魔王怒斥着挥手训开那些小妖,他亲自动手,一把拎起了身形高挑的和尚,猴子犹自挣扎着要来抓住他的脚。   牛魔王不怒反笑,他高声喝道:“汝等去提一大锅,放柴烧水!今日爷爷就要在你猴子面前吃唐僧肉!”   小妖们手脚麻利地抬来一锅,约莫有一人多高,架起,锅里盛着冷水,锅下放着新柴,依旧昏迷的三藏被小妖们扔入水中,袈/裟在水面上飘浮,露着一个脑袋,双眼紧闭。   牛魔王那药过于霸道了,三藏纵使金蝉子转世,又有佛器护身,但这药一入肚腹内,便是化作血肉同道,流遍全身,纵你是大罗神仙,也少不了要脚软身虚。   牛魔王在他结拜兄弟前蹲了下来,示意猴子看着那大锅。   “弟弟对不住了,阿哥今天要尝一尝这转世佛子的肉,瞧起来白白嫩嫩,不知这味道该是有多好。”   他说了一半,忽然提高了声音对小妖说,   “去翠云山芭蕉洞,把你家奶奶请来。”   他身旁玉面狐狸仍旧站着,也不说二话,笑吟吟地望着他。牛魔王总觉得自己那一往不知所终的情深在遇到玉面狐狸后有了排解,他不再是心心所念铁扇公主,在从爱情中挣脱出来后,他能更深入地思虑某件大事,例如吃唐僧肉以获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是所有妖怪的毕生追求,要如何如何修炼,如何如何茹素,如今吃一块肉便可解决,天大的好事,他牛魔王为何不敢,为何不做?   铁扇公主已经去请了,唐三藏已经入了锅,猴子倒在他身旁,看起来奄奄一息动弹不得,牛魔王令小妖将薪柴点燃,却又故意令小妖持着火在柴旁晃来晃去。   猴子的手还在动,一点一点,从石板上抠出血迹来,牛魔王那卷尖粉底麂皮靴便是碾在了猴子手背上,来回反复。   他怎会三言两语就原谅了猴子对他小儿做的一切,他要让猴子亲眼看着那和尚被火包围,被沸腾的水煮熟,看那凡人半昏半醒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最后被放在盘里呈上来,半滴血都不浪费。   小妖来回的动作终于一不小心将火星洒落到了薪柴上,干熟的柴最容易燃,恰又放在洞口,风助火势,忽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一旁鼓风者、喷酒者忙的不亦乐乎,眼看这火越燃越烈,意欲将三藏同石锅全部吞没,猴子却动了。   “……这是什么?为何爷爷如此心痛?!”   “这是情,心酸如汁爆,愤怒如雷裂,痛堪比千刀剐肉,万刀加身,凡人口中七情六欲,佛经言中情劫,就乃此物。”   “菩萨妄言,爷爷乃石头缝中蹦出来无父无母无情无爱石猴一个,为何会有这情劫?”   “那你现在在度何物?”   积雷山上,九重云霄之外,观音坐莲,端瓶,笼一圈佛光,身旁便是那个冷面冷目凶神恶煞的猴子。   “这难道不是妖怪?与爷爷生的一模一样的妖怪?”   “若真生的一样,孰真孰假?他为假你为真?亦或他为真你为假?你乃杀劫,他乃情劫,你有杀妖除魔之心,却空荡荡无爱人之能,他徒有满腔爱意,却无一口怒意,去!”   猴子只觉得自己恍若大梦一场,梦中他心绪烦乱,被妖怪附身,见谁便杀,见了和尚逃窜,却在花果山与冒牌货大战一场时,被三只眼带走。   三只眼称是奉菩萨之令,助尔度劫,猴子便随着那观世音,看着法术凝成的水镜。   这是他做的一个梦。   他做的第二个梦,便是妖怪强占了他的身体,在和尚面前大开杀戒,他一路追随前往,妖怪被三只眼带走,他又在火焰山中了牛魔王的道,苦苦挣扎不得动弹。   那妖怪,那冒牌货,原来并非假,对方亦不是假,原来是他本尊。   他跟随了三藏后,再不是无父无母无情无爱的石猴,他有师兄弟,他有和尚,他全心全意想着便是跟随那和尚西行,取经是劳什子,和尚往哪边走,他就打出一条路来。   佛祖要他身感同受一把冷漠,看同个面孔的他对和尚百般殷勤,以及和尚辨认不出究竟哪个猴子是原来那个猴子,让他心生妒忌,心生酸辣滚烫,万种情感,最后化作一声怒吼,双手持着金箍棒甩下。   牛魔王见他脚下那猴子忽然化作了一道金光而起,冲向洞顶,将摩云洞冲出一个巨洞来,两道金光在半空相聚,左方猴子为杀,右方猴子为情,两只猴子同时望着那观音的杨柳叶,摇摇晃晃将和尚从锅里捞了上来。   三藏看着面目一致,而又情绪不同的两只猴子,他心中却是隐隐约约知晓发生了何事。他岂会认不出相随多年的猴子,尽管性情大变,但却还是那只猴子,并非其他妖怪或某某。   两个猴子同时望着他,同时朝他伸出手去,口中念得是一模一样的三藏,三藏心叹一口气,虽想着孽徒此时也不肯规规矩矩喊一声师傅,反要直呼师傅大名,但也无可奈何,只认这缘分原来如此复杂,便伸出了双手,握住了猴子。   眼前景象忽然又变了。   两道金光凝聚成了一体,云霄上方传来的便是观自在菩萨的声音。   “三藏,你的金箍呢?”   金光仍旧闪烁不定,三藏不知菩萨此用意在何处,或许是要他用金箍锢住猴子的形体与魂魄,他从袈/裟袖中取出了那金箍,套到了金光上方。   “三藏?三藏?”   “三藏?我在这里?”   那金箍一带上,不仅没有桎梏住猴子,反而见那金光流窜,在三藏身旁大呼小叫。   “爷爷乃何名讳?喊爷爷一声?”   “三藏?!”   三藏皱了眉,想这甚么破徒儿,最后还是耐耐心心地喊了一声孙悟空。   金光落在了他面前的云上。   只看那猴子叼着一凤羽,发须齐整,披金带甲,脚蹬云履,眉眼中是说不出的得意张狂,双瞳精光闪闪如有雷火电,在三藏面前甩着那金箍玄铁,高声喊道:“和尚,你看这是什么?!”   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并那如意金箍棒,与意气风发、端着放肆、不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猴子一个,这才乃当日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原来菩萨倒是没有骗猴,这些真在你处,走吧和尚,师弟在等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的是写了好久啊……哇,跪   真假美猴王,两只都是真的猴,一个会表达爱意不会打,一个光会打,二合一才是真的猴 第110章 齐天姿   三藏从未见猴子这般欣喜若狂、神采飞扬过。   自他从那五指山下掘出这个满嘴爷爷的猴子后, 猴子便是带了些不着边际的调调, 言语中涉及过往时, 总有漫不经心不愿再提及感。任何妖怪都能以这幢事情来嘲讽猴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提他学得七十二般变化神通,不提他独身入阴曹地府撕毁生死簿, 单单就说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毛猴子, 一只猴子也敢胆闯到凌霄殿去, 最后还不是落得这样下场。   猴子是怎般回应的,他手中一杆金箍棒便能让多数妖怪闭嘴,但金箍棒却闭不了他自己的想法。他挥动金箍棒时想要寻觅五百年前的心境,然而身上半点盔甲也无,披着凡人衣衫,腰束猛虎大虫皮毛, 堂堂齐天大圣原来已经落魄至这境地。   他与那白骨精打斗, 与奎木狼, 与巴山虎,又与和尚打斗, 旁妖例如那不知好歹的呆子,笑话他身手不济,然而却不知他心中丧勇丧烈, 丧昔日一口怒气提到胸口, 熬过四十九天,冲上凌霄宝殿的一股气势。   这股气势久经波折,又重新回复到他体内, 便是那只懂得痴痴爱爱度情劫的猴,因见着三藏被石锅火焰包围,猛然杀气腾腾,想要将那牛魔王一棒子斩下。   猴子化作一道金光继续冲下,从那积雷山的上空冲下,摩云洞的洞顶炸裂开来,牛魔王正提着他混铁棍,忽然就见猴子从金光里走出。   三藏坐那摇摇晃晃杨柳叶抵达地面时,两妖正贴身打斗,棍棒将石洞内桌碗椅凳都砸的粉碎,小妖敢胆贴近的,便是同那些石物一起,粉身碎骨,剩余皆是逃得飞快,不敢逗留片刻。   玉面狐狸化作一道妖风逃离,三藏也不管她,先弄醒了那被牛魔王劈昏过去的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双眼迷离,晕头转向,睁眼便先见到自己心上和尚,再定睛一看,自己大哥同猴子打得难舍难分。   “这……这……法师你……?”   如意真仙矫舌难言,三藏一把提起了他,却先问他道:“这洞内剩余还有此处?你侄儿也被下了药。”   如意真仙心中一捋,已是恍然大悟,想他大哥估计心心所念这传闻有长生不老功效的唐僧肉,不惜下药放到自己亲生儿子,又肯对弟弟痛下杀手,心中又是埋怨又是责非。他大哥近年来亲玉面狐狸,远铁扇公主,放置至亲而不顾,如意真仙心中长叹,便是先领着三藏法师,去寻他的侄儿,和法师的几个徒弟。   洞中还有顽固残留小妖,如意真仙还未训斥他等,却见法师手中禅杖不停,金光流溢,□□虽湿,却仿佛散发氤氲白气而上,似有百般内力回转,小妖遇杖而倒,皆是被打晕了过去。   三藏如入无人之境,在前方一人一禅杖,就破了小妖包围,拎出了他几个徒弟,如意真仙绕道去了其他几个石室搜寻,再出来时,手中抱着他侄儿,怀中揣着一瓶解药。   “这药性霸道,极其毒辣,乃我大哥数年前,用火焰山之三昧真火,与铁扇公主那芭蕉扇之风共同练成,解药却是火焰山下三昧真火燃烧殆尽的石粉,与芭蕉扇上的滴露混合而成。大哥曾也要赠我半瓶,却被我阻拦不要,若是被不慎吞服,怕是无药可解。”   待到药性被解,这摩云洞也是毁了七七八八,石壁破裂,轰然倒下,牛魔王同猴子飞起在半空中厮打。牛魔王全然失了心智,化出了半牛身形,犄角尖锐弯曲,牛身健硕庞大,冲向猴子。   猴子在半空中哈哈一笑,他晃动红色披风,像是逗弄这牛魔王,极为大胆,等着牛魔王双角刺入他披风,忽然又身体一斜,持着金箍棒,朝着那硕大牛身砸下。   两大妖相互冲撞,万里天空云雾皆被驱散,而妖气阵阵,其中唯一可见便是猴子那金身闪烁,金箍棒宛如从天际劈下,声如雷霆轰动,将那牛魔王从半空打落到地面上,山崩地裂,砸出个巨坑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万妖之王,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果然有此勇猛,不愧是千百万年来妖怪们的谈资,不,是敬仰,那些宵小之辈只敢听这段血流成河的描绘,借他们千个胆子,也不敢踏入南天门一步。”   如意真仙看的心神激荡,口中称赞连连不绝。   他虽自称道人,却也是妖怪,普天之下妖怪哪个不晓九重天上掀起波澜,斩妖台上抗住刀砍斧剁的齐天大圣,向来天地分明,神仙居天,妖怪入地,这从地打下阴曹地府,又打上天的妖怪堪堪就这样一个。五百年可磨掉凌霄殿与南天门之间的血流成河,却磨不掉代代相讲的传说。这世间强大妖怪层出不穷,但若是非要说出个万妖之王,谁还能强的过齐天大圣去。   猴子并没有就此收手。   他一直束缚自己性子,束缚自己放肆杀意,如今尽数流露出来,自然是不管不顾,拎着金箍棒从云端跳下,便是要取牛魔王性命,如意真仙急呼求大圣饶命,猴子充耳不闻,双手举起那金箍棒就要劈下,忽然听得天地间一声阿弥陀佛。   金箍在猴子额头上显了形状,闪闪烁烁,金光在毛发间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圈,猴子拎着金箍棒忽然就止住了手。   “……啧,爷爷知晓了。”   牛魔王意欲再度起身,猴子却收起了金箍棒,挟持一身霸烈妖气,自上而下,朝他怒吼了一声。   这是上位者的威严,强大的妖力让牛魔王不得不继续跪伏了下来。他清楚认识到,齐天大圣确实是他们七大圣中最微末,最野不入流的那个,然而这个名讳永远是跳脱出了他们七大圣的排行。   猴子落回到了地面,他头上金箍闪动了最后几下光芒,金光四下游走,消失不见。   如意真仙喊的心魂俱灭,他膝盖一软,瘫在原地,双眼视线却从那金箍上落下。   金箍象征着禁锢,意味着便是束缚与掌控。   号称齐天之姿,却也有心甘情愿,低头臣服之人。 第111章 火焰山   三藏还记得那时观音同他说的话。彼时黎山老母、普贤菩萨、文殊菩萨, 和一位观世音常客与座下木叉同化成红粉来试探师徒几个凡心, 三藏曾问菩萨猴子盔甲是在何处, 菩萨却道:那衣物不在我地方,却是在你地方。   俗话说的妙,便是佛家禅言处处有真机。三藏对观世音这句话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心想他两袖清风, 若非那猴子盔甲化成了他袈/裟, 便是变不出第二件衣服来,而哪里会参悟这金箍便是盔甲。   他如今细细想来,观音这金箍与盔甲设计的甚是精妙。   盔甲所系乃猴子往日无法无天全凭性子乱搅的想念,金箍却是用来束缚猴子,猴子不愿戴上金箍,不听束缚管教时, 便收了盔甲, 只留光秃秃猴子一个, 如今猴子愿聆听佛法,愿戴上金箍束缚自己, 那盔甲自然也还给了其。   三藏喝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金箍戴在三藏手腕上时,束缚的是三藏五百年前身为佛子徒弟时一身法力,如今金箍离他而去, 那一声佛号, 自然是带着中气十足,浑厚之音,响彻天地之内, 三界之外,八方妖魔无不听闻这佛号,战战兢兢。   猴子持着金箍棒落地,啧啧有声;“爷爷打那牛头劲道不小,却还抵不上师傅一声吼,真是天可怜见,这齐天大圣名号应当送给师傅才是。”   牛魔王如今跪伏在他们面前,犄角触底,浑身皮毛血肉虬结,看起来委实狼狈的很,如意真仙双腿战战,先是领教齐天大圣这般妖力,又被佛号当头一喝,险先也要恢复成牛样来。   那几个服了解药的横七竖八坐在一旁,牛魔王所贮藏的解药有限,大家各自分了点,自然恢复的慢了些,红孩儿靠着石壁,看着他爹,又看看他叔叔,面无表情。   他想不到的是他那爹为了万全之策,竟然连亲生儿子也下得了手去。他离开火焰山便是受不了他爹在外莺莺燕燕,同狐狸精厮混,若说这是他爹对不起他娘亲,而现在,便是连他也不要了。   他觉得自己应当学些凡人情态,喝问他爹为何要这般行为,为何要这样对他娘亲,对他小儿,然而如今却半句话也不愿说,在察觉妖力恢复七七八八后,站了起来。   “师傅,我想回去看我娘亲。”   牛魔王听得那娘亲两字,铜铃般的牛眼内,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娘亲……娘亲?罗刹?”   红孩儿他的小儿立在他面前,白生生的腿像极了他娘亲,依旧是那样面容俊秀,浑然不似他,像他娘亲。   “抛妻,弃子,你我父子之情,今日恩断义绝。”   声音也与他娘亲一般。   牛魔王有些恍惚。   他多久没有听得罗刹声音了,询问他菜肴如何如何,红儿如何如何,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也从来不会跨出这两个话题。寻常妖怪大妻,对着相公三妻四妾要破口大骂,怒从心起,然而他的大妻却不闻不问,压根不关心自己相公今日是宿在了狐狸精处,还是其他哪个女妖精的床上。他那结拜的七大圣中,蛟魔王尤其歆羡他这点,回回被抓的满脸血痕时,总在摩云洞内长吁感叹,说他芭蕉洞与摩云洞并驾齐驱,有妻有妾,妻不恼妾,妾不怨妻,简直乃多少雄妖的向往之处。   然而这些予他妖歆羡万分,与他又何来更多欢喜?他的妻子每日冷冷淡淡,唯独对着儿子才有些好颜色,牛魔王思来想去便是只能用红孩儿体内三昧真火与罗刹成一脉来解释。他的小妾意有所图,性子是柔顺,容貌也是美丽,狐狸一族原本便可男可女,他也不甚在意,在摩云洞的时光,他越来越鲜于牵挂罗刹,觉得自己不再爱她,不再念她,仿佛这些便是对于罗刹的极佳回应。   如今连他的儿子也要与他恩断义绝了。   他见着那白生生的小腿跪了下去,趴伏在他的面前,朝着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的猴子与和尚。   “师傅,今此这场,我父诚悔之晚矣,如今已被打出真身,他也不敢妄作,只求师傅绕得他一场性命,愿归顺佛家。”   原来他如今,还要依仗着他的小儿与他人磕头,方能饶他性命。   红孩儿先行离去,去那翠云山芭蕉洞,猴子怕再生旁支,小白龙此时已恢复大半,起身同红孩儿一并离开。猴子念起上次将太上老君那牛活活超度一事,便一路向上,直径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先看那空荡荡的牛栏,再对老君拱了拱手。   “爷爷今日有一喜事要与老君讲哩。”   猴子说的诚恳无比,满脸笑意,太上老君见他这一身盔甲,活脱脱当日大闹天宫所见,心中一凛,甚至第一个举止便是捂紧自己藏丹药的葫芦,才问猴子:“何等喜事?”   而后他便同着猴子下了三十三天,进入火焰山地界,越是靠近火焰山,越是心凉。   早年放的债,如今哭号着都要自己收回。   他当然知晓雌芭蕉扇同那牛妖的一场孽缘,观音趁此做了文章,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牛妖体魄不差,也有修炼,同芭蕉扇这数年也是茹素,又是他三昧真火的肉身父亲,算是百般缘分都归结到此处。   而当猴子与太上老君正落到地面时,却见那莲藕不知何时从何地而来,举着金刚琢,吹口真火便是焰焰烘烘,莲藕骑着牛背,手起金刚琢落,并着一个牛头。   那牛魔王腔子里又钻出一个头来,口吐黑气,眼放金光,被莲藕又是一记,头落处,又钻出一个头来,一连长出十数个头。   太上老君遥遥喊着且慢且慢,从袖袍中拿出一面定妖镜来,寒光一闪,便将那一头牛定在了原地。   他取了幌金绳,牵了牛鼻,牛魔王还要反抗,却被他弟弟一把抱住牛首,泣不成声。   “大哥,红儿已经跪过一次,你要他跪着千千万万次,你才肯收手吗?”   牛魔王垂着牛首,半晌不语,似颓唐至极。   积雷山摩云洞已在两妖打斗时被掀个底朝天,昔日玉面狐狸种些花花草草处,土下皆是累累白骨,长短不一。   不一会儿,红孩儿、小白龙同铁扇公主而至,还拎着那玉面狐狸。玉面狐狸显然是被三昧真火烤了一顿,皮毛发黑,神色萎靡,显出原形来,四肢抽搐。   红孩儿抵达芭蕉洞时正听着那玉面狐狸对他娘亲述衷肠,言语恶心犯腻,又随即提及他同牛魔王这场交换,他予牛魔王所取,从牛魔王处得到切切深情,如今已是无法自拔,只愿与汝白首偕老。红孩儿真真是火冒三丈,旋即冲进洞去,一口三昧真火喷着那玉面狐狸满地打滚。   他娘亲依旧是坐在石桌旁,见着儿子来,那冷淡神色忽然间便有了些凡人神色的活络,露出笑颜来。   芭蕉扇助那火烧的旺了些,烧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狐狸,如今被扔在地上,妖力溃散,同那些吸取多日的爱。   牛魔王见那些溃散妖力中仿佛有极熟悉的,牛鼻一吸,却是吸入了大段回忆想念。   他山妻,曾经提着篮子落在他面前的时候,展颜一笑的时候,那些过往的画面便与现在的罗刹重合,牵着他们的儿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低下了牛首。   “求神仙莫伤我妻儿弟弟命!情愿归顺佛家!”   太上老君怎舍得伤他自己三昧真火的根,伤独二无三的芭蕉扇。   “我这处恰巧缺一个看炉的,一个扇风的,罗刹,你下凡多日,也该回去了。”   牛魔王呜呜作啼,牛蹄在原地焦急刨来刨去,铁扇公主牵过了牛绳,牛魔王凑过脸去,用鼻子去蹭她的掌心。   红孩儿一直没有言语,他静默地站在原地,看他娘亲取出芭蕉扇,一身锦衣腾空,衣袂飘飘,行近山边,尽气力挥了一扇,那火焰山平平息焰,寂寂除光;又搧一扇,只闻得习习潇潇,清风微动;第三扇,满天云漠漠,细雨落霏霏,至此八百里火焰山已被除根。   太上老君同三藏一行拜过,启程回他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身后一头牛,一道人,一女子。临走前,罗刹忽然从衣袖中找出一对甚么东西来,塞在红孩儿手中,才踏云离去。   红孩儿低头一看,便是那梦中念过无数次的小角角。   小角角是真小,放在他掌心如同三四岁儿童的玩物般,颜色有些斑驳了,仿佛多年间被摩挲过无数次,不知道摩挲那人是否也如同他现在这般,垂着首,忽然间,就有眼泪落了下来。   他这些年来的想念,仿佛全部化成了泡影。   “啊————!!”   没有了火焰山,没有他父母舅舅,他再也无法被揪着耳朵拖回芭蕉洞去,芭蕉洞已是空空荡荡了。   猴子挺心疼他大侄子,尽管难生这般心理,也要体恤把,张开双臂,示意大侄子可以扑到他怀里痛哭一把。   然而大侄子并不领情,抹了把眼泪,就抱住了神色难忍的小白龙。   小白龙着实是第一回见红孩儿这般伤痛,心中也揪的难受,任由他抱着,还要安慰他道:“等你随师傅到了西天,修成正果,可在我司寻个职位,届时也能见到你爹娘舅舅。”   猴子垂下了没人投入的双臂,他转身想找三藏,然而和尚正在询问他几个师弟如今状况如何,全然没有顾忌到他。   等到到了西天吗……   若是抵达那大雷音寺,封佛的封佛,回家的回家,他又要作何?回花果山当那山大王?偶尔等和尚路过花果山,百年见得一面?   他便是想想这百年,自觉怎能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家里有老人入重症病房了,状况不好,因此更新晚了,抱歉   猴子开始思考取完西经后,他要何去何从 第112章 雷音寺   但若不忍得, 他又可如何?   和尚前世是那金蝉子,是成佛之人, 现世也是将要成佛之人,佛音寺庙与他花果山格格不入,半分也不相容,金蝉子或是三藏与他齐天大圣也是南是北, 离开取经这渠道, 彼此谁也不认识谁。   他若是要留着那和尚,便只有两种计较:一是委屈伏底,等和尚成佛后, 在他座下当个舞棍弄枪的随从,二便是再肆意妄为一回, 将和尚抢回花果山。前不合他性子, 后不合和尚性子,怕是他还未将和尚从西天抢回来,和尚先要与他在如来佛面前干一架, 看看谁的本事更大点。   猴子陷入了迷茫。   阻拦在他们面前的八百里火焰山终于同主人一起消逝, 露出大片枣红色土地来。红孩儿便是无论如何, 也要同他们一起上路前行, 按照小白龙的话, 便是要修出些什么正果来。他一个妖怪, 纵使再大本领,也无法日日上三十三天离恨天,去兜率宫见他父母舅舅。   师徒几个走的飞快, 尤其是红孩儿打头,闷声不语,牵扯马匹,恨不得一路拖着三藏前行,不一日行过了八百之程。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时序,野菊残落,新梅嫩蕊,翻山越岭时见霜浓露重,夜间又多几个同三藏一起跑步打拳者。这般行彀三日,前又遇城池相近。   三藏是更乐意在山间多走几日。如今妖怪也是娇生惯养,各个不愿风餐露宿,爱好摇身一变,去繁华城池中着罗缎,饮美酒,享用凡人供奉。而往往这般妖怪更难纠缠,若是碰到一两个有些来头,三藏恨不得掉头就走,让猴子去满天神佛处喊一喊,哪个坐骑麾从又逃到了凡间。   不过猴子近几日内仿佛提不起精神,懒洋洋地混在队伍中走,看他几眼却欲言又止。三藏自夸有一柄禅杖普度众生,但不能揣摩心理分析一二,例如这猴子是没有桃子吃馋了,还是走的累了,或还是因为他兄弟牛魔王的遭遇,心灰意冷,但总归是他亲手从五指山下拽出的猴,与别猴不同,要安抚顺毛,夸赞几句。   “悟空。”   三藏经深思熟虑后开口,   “你看那厢楼阁峥嵘,是个甚么去处?”   猴子或又是没精打采地望了他一眼,全无先前活蹦乱跳的精力,随随便便纵身一跃,仿佛连云端都未坐上,半空中眨巴几下眼睛,就下来禀报道:“爷爷一眼就看见是寺庙,和尚你眼不舒服?”   三藏觉得这猴子真是不上道极了,这般简简单单敷衍至极的回答,让他如何违心称赞徒儿辛苦了?是他三藏的禅杖不够狠了,还是这猴子越来越飘了?   三藏还未说话,八戒先冷笑接了话茬:“师傅明明要问前方有无妖怪,是否可行路,大师兄近日来是怎了?”   然而猴子却是连挑衅也不管不顾了,他望着八戒,心中想的却是天庭诸多神仙,倒是还没有出过一个猪妖做水军元帅,猪妖口口声声对和尚心生爱慕与敬重,届时不知是回去做他的神仙,还是先去结束猪妖这番轮回。   八戒见他毫无反应,甚至还应了一声,有些诧异,凑着三藏身旁嘀咕道:“师傅啊,这猴子有些不对,莫非是被其他妖怪上了身?还是观音未曾还他全部魂魄?”   三藏也心中纳闷,却不说出,令小白龙加快脚步,前往那楼台殿阁去。却刚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就见祥光蔼蔼,彩雾纷纷,映着其中珍楼宝座,禅光中金碧辉煌,似有磐音缭绕。   这一路来,师徒几个从未见过如此寺庙,端庄肃穆,三藏对于灵山大雷音寺的记忆存留不多,印象中仿佛前世身为金蝉子时,也是在这般楼阁中,听如来讲经。可他们未曾至灵山,怎又先抵达大雷音寺?   八戒却先望见了山门上那四个字,从右往左,便是小雷音寺。   “小雷音寺?小雷音寺是哪位的道场?”   八戒左右一看,猴子散漫,小白龙刨蹄子,红孩儿牵绳,他只得与卷帘交流道:“我只听过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你可知道?”   卷帘摇了摇头,几个一同看向三藏。三藏见了雷音寺这三个字已是有些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仿佛有大段大段的记忆要从这三个字剥离出来,那个小字几近可忽略不计。   “既然已抵达山门,便进去一看。”   他们刚踏入山门,就有一声音从殿内传来,雄浑厚重,随着磐音飘至耳中。   “前来者可是昔日佛子徒弟,金蝉子?”   三藏翻身下马,禅杖交于八戒,先朝着山门内双手合十先行了个礼,唱了声诺。那声音又说道:“进来。”   几个走入山门,拾级而上,到二层门时已仿佛入云中,见上方还有一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祥云缭绕,四面八方皆有罗汉揭谛、金刚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面容模糊,一声又一声传入大殿之中。   “来者金蝉子。”   “金蝉子。”   满天神佛微微颔首,从云端上俯瞰三藏一行,三藏一手禅杖,一手佛礼,进入那大殿内,看灵台上坐的佛祖身高千尺,身如阎浮檀金色,却袒胸露乳,佛相舒泰带笑,开口便喊金蝉子。   “此非灵山雷音寺,此地乃我小雷音寺。”   三藏辨认出这佛相为弥勒佛,他在这声音中又是眼涩又是头疼,周围神佛仿佛皆为重重叠叠幻影,只看见辨认不出的僧佛面容,一模一样的端庄神相。而他身后几个徒弟也非胆怯之妖,见了弥勒并不拜,或许是头一回见到佛相,皆是抬起头好奇张望,私下议论。   “我倒是第一次见弥勒,先前如来有远远见过一次,原来是这般模样。”   “你们佛祖这般……穿袈/裟?”   灵台上的弥勒并未理会那些窃窃私语,他含笑看了三藏说道:   “如来让我在此等候,说有经书传授于你,如今魑魅魍魉层出不穷,灵山路远,传经为重,你且拿了经书,回大唐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顺序有颠倒,小雷音寺提到前面,万圣公主改成后面   正式进入无业养身体状态,恢复更新 第113章 困布包   猴子心中咯噔一响, 这浩浩荡荡取经之旅,终于要提前散场了么。   他心中是做了千百个计量的, 却未有计量到今日弥勒登场,替如来交付经书,硬生生将他们师徒浅薄缘分拆的干净。弥勒唤和尚取经书回大唐,保不定喊几个菩萨罗汉送经书与和尚回大唐, 而后封佛的封佛, 分家的分家,叶落果子散。   身前的和尚还未有说话。几个徒弟哗然作响,八戒与卷帘商讨着彼此妖身如何再回天庭, 又说若不能回天庭也亦可,在师傅麾下做个罗汉也挺好, 小白龙同红孩儿计较红孩儿此后之事, 是去卷帘司当个打手,亦或是同莲藕他哥哥般,毛遂自荐, 在观音身旁扮个金身, 不知师傅出面, 观音肯不肯收。   三藏此时算是真真体会到被佛光蒙蔽了眼, 他头晕耳响, 口干舌燥, 双眼如蒙雾,满脑子磐音进磐音出,还剩下弥勒那回荡大殿的声音, 全部搅乱组合成一声又一声的金蝉子——这莫非就是在唤起他前世的记忆?还是佛家圣地与如今凡人躯体的他格格不入?   弥勒坐在灵台上,笑容不变,双目和蔼望下,他身旁有罗汉从云端降落,双手合十,走到他面前,示意道:“金蝉子,随我来取经书。”   这声音极不容易地钻入三藏耳内,他定了定神,口中默念了清心咒,随着那罗汉一步一步,正要往偏殿门入,忽听得半空中叮狢一声,撇下一副金铙来。那金铙迎风而长,竟是铺天盖地,将三藏几个徒儿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咣当一声砸在大殿上。   满天神佛开始大笑,毫无掩饰,拍手叫好。   “金蝉子,取不到经书不碍事,日/后你魂魄同如来禀报一声,就说在小雷音寺这,被爷爷吃掉了。”   弥勒弯下身来,硕大身躯咯吱作响,伸出一只金手来,要捉三藏。   三藏身后那罗汉化出妖怪面容,堵住了侧门,金手从天而降,带着虎虎风声,仿佛无处可躲,罗汉妖怪还正要出言提醒他们大王手下留情,和尚肉泥可没有新鲜水煮那样好吃,忽见得那和尚舞起了禅杖。   九环锡杖环环作响,顶在了弥勒掌心中央。三藏硬生生撑起了那只铺天盖地的金手,他的双臂肌肉咬紧,浑身骨骼都要怒吼,内衣寸寸裂开,而袈/裟流光溢彩,红气盈庭,龙影延经纬而上,衣袂明珠佛宝晃动,仿佛将力量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   殿上金铙也在疯狂晃动。猴子在被困禁入黑暗前伸出了他的棒子,金箍棒遽然蹿出,在金铙上下层中间卡住了一条缝隙,仍在不断变长,却是无法再粗一分。猴子搅着金箍棒在金铙内翻腾,他像是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妖怪的圈套。   三藏挥舞着禅杖,从掌心下晃开,猴子的金箍棒恰好挥到他身旁,便踩了上去,跃到那假弥勒的身上,提起禅杖,朝着裸/露的肚腹狠狠戳了下去。   妖怪吃痛,收了变化,偌大的佛相变成一和尚模样,两道黄眉浓密,簇的竖起,立在灵台上,手持狼牙棒,要冲将过来,与三藏大战几百回合。而满天神佛也逐渐消失匿了影子,落下无数小妖怪来,要将金铙收拢。   三藏耳目口齿又清灵了几分,仿佛漫天佛光磐音消失时,他金蝉子的记忆又被压回到三藏的凡人躯体内,此时揉身上前,记记禅杖要将灵台砸出窟窿来。黄眉和尚倒是没有充分准备好与三藏来了肉搏,或许大家毕竟都是和尚,相互面对面念念经扔扔法术已是标准打架模式,何来狼牙棒与禅杖对打。   黄眉和尚意欲松开一只手去取甚么事物,然而三藏压根不给他松开手的机会。猴子的棒子仍旧在肆意乱长,突破了大殿顶部,落下阵阵土木灰尘来,又是石块木头,砸在大殿地面上,有小妖想要来搭一把手,从背后将三藏束缚,却被一脚踹落灵台,滚在地面上,被金铙压过,留下满地血迹来。   黄眉和尚觉有机可乘,示意七八个小妖一起扑上,四面八方挡住三藏视线,而一只手去腰间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滑的一声响亮,布包张开口,将七八个小妖同三藏一并吸入了包内,通装将去,被他挎在肩上。   三藏只觉得眼前一暗,飓风刮过,他身处一漆黑地里,忽然眼前又亮了起来,明亮处深入一棒子,仔细一看却是猴子的金箍棒,顷刻之后,猴子连猴带棒一起被吸入内来。   三藏想着自己看到一个白布包,想必又是哪位菩萨神仙的法器,与紫金葫芦一般,不过这布包更为法力高强,连名字也不用喊。猴子进入布包内,先挨个打死了小妖,又听着布包外有火焰呼啸声而过,或许是红孩儿三昧真火喷出,接而便是金铙重重咬合声音,不多不少,刚刚正好,一网打尽。   猴子扔了金箍棒,一屁股坐倒在布包内,毫无干劲,他抬脸看了眼三藏,又低下头去。   这布包炼化的功效自然也不比紫金葫芦差,三藏摸着他自己手背逐渐皮肤窊皱,骨头酥软,也握不住禅杖,双腿抽筋,坐在布包内。   黑洞洞布包内,只听着两道呼吸,忽然三藏声音响起,波澜不惊:“你是否不想同贫僧一道取经?”   猴子自恃妖怪躯体,布包还未对他如何,摸一摸手臂猴毛还正常挺拔,听三藏声音也不像个濒死的凡人,却不知三藏为何要与他谈论这话题,丝毫不关心他们困在布包内的和困在金铙内的。   然后猴子半天才挤出了个没。   三藏声音再度响起。   “那近日来种种缘由又是为何?”   猴子没有应答,他踢了脚布包,软绵绵的又反弹回来,让他浑身一哆嗦,心里反而更烦躁了。   “在想取完经后,如来老儿要如何封赏爷爷。”   “想爷爷届时是回花果山,亦或是去天庭继续当个神仙玩玩。”   猴子镇定回答道。   三藏倒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缘由。   “你想要如何?为师可帮你完成心愿。”   黑暗中有声音摩挲着,然后猴子就感觉自己被摸了头,这种忽然被摸头的刹那,浑身猴毛倒着排了一遍,又顺着排了回来。   “你呢?”   猴子反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去看了医生,晚上还要去看医生,今天估计只能写一章了,抱歉,明日应该可以多写点   好像中秋跟国庆快到了,先提前祝大家身体健康,感恩比心 第114章 寿数约   猴子听得三藏呼吸有些逐渐微弱了下去, 随后声音又响了起来。   “为师从长安出发之时,许愿过要效仿法意师傅, 云游天下,降妖除魔,待取到那大乘佛法,返回长安宣扬经书, 之后也应当是继续云游, 妖魔作恶不尽,为师责任不止。”   猴子倒未有想到三藏给出的是这般答案。他原以为和尚会回答他到灵山,修成正果, 返仙位,继续做他的金蝉子。或许如来老儿与观音秉持的都是这样念头, 但是和尚并不乐衷与此。   或许该说, 不愧是那个硬生生将齐天大圣肉搏打倒在地,一路能依仗自己禅杖,绝不依仗徒弟的三藏法师?   “有趣极了。”   猴子捻一根猴毛变成了草茎, 咬在牙齿间反复碾压, 忽然说道:   “和尚, 你真乃奇人, 爷爷千百年间未见过第二个你这般的凡人, 既然你心愿如此, 爷爷就陪你到凡人寿数尽头,看看你是要当个快活自在菩萨,还是翻山越岭和尚。”   “……叫师傅, 这便是你最后心愿?”   “自然。”猴子将草茎咬成了两段吐出,“爷爷堂堂齐天大圣,说到做到,之前是爷爷一时迷茫,现在一言既出,和尚你大可放心前去西天取经,不过现在这般模样,你凡人身躯能撑多久?”   猴子爬起了身,正要念些咒语,拘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前来护和尚的架,却听到布包外一阵躁动,妖怪们尖叫声、逃窜声,狼牙棒挥舞声,随后又有人将布包提起,声音颇有些熟悉。   “……三昧真火在何处?”   三藏声音缓缓响起。   “徒儿不急,三昧真火被困,老君岂会袖手旁观。”   猴子只感觉有道雷从九重天上雷城劈下,直直打在他的天灵盖上——和尚甚么时候变成了这般坐等援救的懒散性子?他不应当同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才放纵菩萨神仙自救坐骑?   黑暗中猴子看不清三藏表情,三藏也看不清他大徒弟这般被雷劈中的表情,还以为这布包终于开始祸害到妖怪身体,开口宽慰道:“莫怕,那些法宝为师斗不过,只得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君若要救他三昧真火的根,必要出手对付那黄眉妖怪,因而静等在此,与徒儿谈心片刻。”   布包外不知来了几个神仙,几位菩萨,各展神通,要替老君来收他的麻烦。不过片刻,金铙内的几个先是被放出,随后布包一抖,张开光亮亮的口,将三藏与猴子放出了包外。   正主提着那布包,执着磬槌,黄眉妖怪跪在他腿边,泪眼汪汪,磕头撞脑,只叫:“主人公!饶我命罢,饶我命罢!再不敢了!”随后便被弥勒收入布包内,搭在肩上,那金铙却在打开之际,被八戒同卷帘从内部合力,火烤水蒸,裂成金渣一堆。弥勒也不恼,将金收攒一处,吹口仙气,念声咒语,即时返本还原,复得金铙一副。他别了三藏一行与老君,驾祥云,径转极乐世界。   猴子笑嘻嘻同太上老君招呼:“久别重逢啊老君,近日还好?炼丹炉别来无恙?”   老君长叹一声,见着自己三昧真火的根安然无恙,完完整整,招呼坐骑落下云端,待叙旧几句,骑牛离开。   这殿内前后的妖怪皆数被超度完毕,后殿有厨房,备有些大米蔬菜,三藏忙碌超度时,徒弟几个齐心协力烧了饭,脸上沾了不少焦黑,将大锅搬到正殿。师徒用了饭,看那珍宝楼阁失去妖力支撑,逐渐化成光点消散,露出真实面貌来,山门后空荡荡半点也无,只余一条上山下山的崎岖路。   猴子虽觉被和尚摆了一道,但毕竟是亲口说出寿数之约,堂堂齐天大圣不好反悔,又因心中竟然窃喜取经结束并不能让和尚按步就序做个无趣的佛,原本那些提不起精神也被抛到了脑后,继续提着金箍棒跟在白龙马左右。   他们又是行将数日,待秋末的风刮得愈发冷了,终于见着前方有城池一字列开,有十数座门,周围有百十余里,楼台高耸,云雾缤纷,有帝王之都征象。师徒过护城河,进城门观看,只见六街三市,货殖通财,又见衣冠隆盛,人物繁华不可计数。八戒沿街买了数条厚重披风,强行解释说我等一看就与他人格格不入,穿的又少,冬日里还只套一件,怕是要被侍卫盯着看。他却未说那披风领子边滚着一圈白毛,又衬着三藏身形颀长,面如冠玉,怕是出家人也有出家人的风姿。   果不其然,城内侍卫未有虎视眈眈上前盘问,却有路人搭讪,询问大师是否远方而来,一看就风姿难抑,与本地那些做贼和尚截然不同。路人手指向后方,那里果然有十数个和尚,一个个披枷戴锁,沿门乞化,着实的蓝缕不堪。   先前例子让三藏一行很难不设想到妖怪作乱,或是化成道士,祸害和尚。他这一路来也是见过多次,便询问那路人,你们君王可是重道?   路人摇了摇手,却见那些和尚蹒跚着往这里来了,连声喊着晦气,竟是提着衣衫,转身离开,附近过路人皆是如此,像是躲着何种瘟神一般。   那些和尚有些不敢靠近三藏,小心翼翼打量他面容一番,猛然跪在了三藏面前,五六七八个凑成一堆,哆哆嗦嗦,朝着三藏便拜。   “这位可是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   三藏又想起了那入梦而来的故事。   他心中叹了口气,着实有些恼怒,不知是哪个天神不愿搭手相救,却又要入梦告知这些和尚们,见了三藏就求他,有求必应,定援助你等。一路而来这般替他搭桥做功勋的事例源源不断,或许佛经传记上要写金蝉子化成凡人渡劫时某日某时某地做过何等善事,为当地百姓和尚所惦记,却未有记载那些百姓和尚为等一个金蝉子搭救,需要度几日几月几年之苦。   “贫僧便是,请起身说罢,是何等事情?” 第115章 金光寺   众和尚群聚在街头, 路过之人也不敢靠近,掩口鼻而走, 和尚中领头的主哀求法师老爷请到荒山,具说苦楚。三藏一行随他们前往西门,彼时寒风瑟瑟,和尚身上袈/裟破烂不堪, 皮破肉绽, 青红交加,十指蜷缩肿大,大的搂着小的, 畏缩取暖,三藏不忍, 心中难受, 脱下斗篷披风赠予他们。   一共六件披风,大的让给小的,小的又脱了一半盖住大和尚的肩膀, 还剩余两三件被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抱着披风的和尚同三藏解释道:“法师老爷们善良, 不是我等不穿, 是寺庙内还有年幼者, 需给他们先穿。”   西门之后乃是山脉, 同至山门,只见门上横写七个金字:“敕建护国金光寺”,金漆却已是有些剥落了。等进门, 但见满地落花败叶,檐前蛛网攀笼,方丈檐柱上还锁了七八个年幼小子,皆是枷锁赋身。   寺庙里未有接待客人香茶与糕点,大殿那门已是合不紧了,呼啸冷风从窗棱门缝而入。和尚捡树枝生了火,红孩儿咂了点火星入内,三昧真火随即燃起,将个大雄宝殿烘的暖热。领头和尚坐在三藏面前,愁眉苦脸,同三藏讲道:   “爷爷,我乃金光寺内最年长的和尚了,方丈三年前已经圆寂。此城名唤祭赛国,乃西邦大去处。我这金光寺,自来宝塔上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昼喷彩气,万里有人曾见,四国无不同瞻。故此以为天府神京,四夷朝贡。天子甚乐,奉我金光寺为护国寺。   谁知三年之前,孟秋朔日,夜半子时下了一场血雨。天明时,血流不止,宝塔上彩光消失,众公卿奏上国王。当时延请道士打醮,和尚看经,却毫无法子。谁都晓得我这寺里黄金宝塔污了,这两年外国不来朝贡。众臣却谏于国王道:“那金光寺寺里僧人偷了塔上宝贝,所以无祥云瑞霭,外国不朝。”便将我僧众拿了去,千般拷打,万样追问。当时我这里有三辈和尚,前一辈已受不住死了,如今又捉我辈与小辈问罪枷锁。佛祖在上,我等怎敢欺心盗取塔中之宝!万望爷爷怜念,舍大慈大悲,广施法力,拯救我等性命!”   领头和尚说到此处泣不成声,身后两辈和尚抱头哭泣。三藏听到血雨时便心有计量,大概是哪个妖怪强行夺了人宝,便询问道:“那塔在何处?”   和尚以为三藏法师要拾级而上,去塔内找佛宝。金光寺内这座塔唤名五色琉璃塔,又叫千金舍利峰,共一十三层,平日里只有方丈能进入塔内,而三年前那场血雨之后,方丈正是从塔里摔落致死,僧人们兢兢战战,门上的铜锁也生锈变形,钥匙更是不知所处,无人敢也无法进入琉璃塔内。   和尚正要劝法师,却看着他身旁那脸生猴毛的家伙,轻轻一纵,便是离地而起,再抬头往上眯眼一看,那人已是立在了檐下白玉栏上,至下往上数,恰好是第十三层。   猴子跳入塔内,见第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怪,面前放一盘下饭,一只碗,一把壶,在那里猜拳吃酒哩。猴子冷笑两声,想着爷爷还未用饭呢,好好走路又是要遇到妖怪,便掣出金箍棒,拦住塔门喝道:“认得爷爷是谁吗?”   两个妖怪慌了,急起身拿壶拿碗乱掼,被猴子横铁棒拦住。猴子想着若是打死了,就没人供状,只把棒逼将去,喝令那两个妖怪贴在塔壁上,莫想挣扎得动。   妖怪口里只叫:“爷爷饶命饶命!不干我事!自有偷宝贝的在那里也。”   猴子收了棒子,使展个拿法,一只手抓将过来,径拿了跳下琉璃塔,与三藏报道:“和尚,拿住偷宝贝之贼了!”   那两妖怪浑身抖索落地,在猴子手下动也不敢动弹,围观和尚们大惊失色,见了妖怪人身鱼头,还有两胡须耷拉,拥簇在一起,哆哆嗦嗦看着三藏法师审问那妖怪。   三藏还未有动口与动手,他手中那九环禅杖往地上一拄,两个鱼妖的心理防线就此崩塌,猴子抓也抓不住,只觉得手中突然滑腻了起来,再一看,两个鱼妖已是伸出鱼鳍,求着三藏法师饶命。   “法师饶命啊,我俩只是被差遣来看守这塔,我俩都是年幼鱼妖,还未曾作害,但求法师饶命啊!”   猴子从背后踹了那两只鱼妖,喝令他不要对法师勾三搭四,先痛痛快快交代背后主谋是谁。   红孩儿本想着他在这取经队伍内,少说歹说也要做点贡献出来,便手指沾了些火星,要凑到两个鱼妖前逼供他们。然而这两鱼妖,因僧人从未反抗,也从未有碍事的人,在塔内镇守的时候平安无事,根本未有动手打架,只谈谈逸闻,聊聊食物,忽然间就看着近几年来最大的逸闻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我我我……他叫做奔波儿灞,我叫做灞波儿奔,他是鲇鱼怪,我是黑鱼精。我等是万圣龙王手下探路前锋。三年前,因龙王女儿万圣公主自行招得一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神通广大。他要送公主法宝作聘礼,便前年与龙王来此,显法力下了一阵血雨,污了宝塔,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   鱼妖招到最后,连下半身也变成了鱼尾模样,两条鱼鳍搭在一起,在盔甲中弹弹索索,抬起硕大鱼眼偷偷去瞅三藏法师的脸色。   三藏法师居高而下,由于背光,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看不清法师脸色如何,是打算宰了他们做鱼汤,还是要红烧,就听着法师说了一句:“带路。”   两妖心中一凉:完了。   这边三藏想着若是要捉水妖,他凡人身躯派不上多少用场,猴子也不善水性,只能让八戒、卷帘与小白龙前往,而他身后,小白龙却听着这万圣龙王耳熟,怕是哪里有听到过这名号,却是时间久远,潭江龙王不少,光凭借名号,他又想不起来。   猴子变出了铁索一条,将两妖琵琶骨穿了,交给卷帘手中。卷帘同八戒一道,又带了个自告奋勇小白龙,说这名字听得熟悉,莫非有些偏远亲属关系,三个挟小妖,驾风头,使个摄法,径上东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喝了两包中药狗带的作者……sad   今天更得晚了 第116章 碧波潭   两鱼妖被铁索穿了琵琶骨, 不能再施展变化,如今赫然是鲶鱼黑鱼模样, 在云端上一弹一弹,一说爷爷们啊大家都是妖怪,能否与三藏法师求个情,绕我等一命, 又说我俩初来乍到, 刚化成人形,还未沾过人血,天真无邪, 望爷爷们下手轻点。   他俩这边求饶着,指路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不多时八戒便看见云下有一山, 山旁有冷冷一大潭。其中奔波儿灞解释说道:“这山是乱石山,潭是碧波潭,潭下为万圣龙王所居住龙宫所在。”   八戒三个落下云端, 正要盘算着是直接拎着两条鱼进入碧波潭找那万圣龙王, 还是先让这两鱼妖去警示万圣龙王, 乖乖交出佛宝来, 忽然见着西方有腾云穿雾者来, 身躯蜿蜒, 一头扎落云端,在潭水边化成人形。   那人双眼只看了碧波潭,露出个侧面来, 颇为俊秀;穿黑底白纹衫,原头顶一精美包裹落入手中,嘴角含笑,心情颇悦。他正要踏入潭水之中,在八戒卷帘身后的小白龙突然开口喊道:“敖望?”   小白龙终于想起那万圣名号为何这般熟悉。他们四兄弟中最小者敖望,先有心仪之龙,女方是一条蛟龙,父亲为某地潭龙王,名号不大,配龙子还是有些高攀了。故龙宫里提起时,皆用那条蛟龙代称。他离开龙宫前,敖望还与他心上龙关系融洽的很,而如今这万圣公主先有了夫婿?   敖望朝着他三哥问好,笑容不改,整条龙看起来欢快可掬。他原是四兄弟中最随遇而安一位,无肖想王位之念,更无嫡庶观念之锢。小白龙曾笑他有了那条蛟龙,浑身便都要一刻不停冒出泡泡来。   “原来三哥就在此处,我临走前,大哥还嘱咐我若是路上发现了三哥,定要看三哥有未清瘦,是否疲倦,三哥近来可是安好?这几位师傅可是同我三哥去西天取经者?在下敖望,方才未加注意,失礼失礼。”   敖望扬着喜和和的笑容,又是问好,又是行礼,他心情愈佳,小白龙愈发担心。他与两位师兄交换了个眼色,尽管两位师兄一脸茫然,敖望也发现了那两条被穿了琵琶骨的鱼妖,开口询问道:“三哥,这是发生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倒是敖望,你怎来此?”   “三哥忘了我与那万圣公主有婚约之事?”   敖望的注意力被拉扯回来。他此刻着实是浑身散发着喜悦的,嘴角上扬,语调轻快,小白龙在龙宫还未曾见过他这般出奇喜悦的模样。   “三年前,她同我说她志向高远,不想要夫君碌碌无为,只做一个太子私军账下军师,便同我定了三年之约,约三年后的今日来寻她。如今三年已到,我已成为整个西海水军的军师,父王允了我几日假期,我便过来寻她。”   小白龙再次与两个恍然大悟的师兄们交换了个眼神。   这乱石山碧波潭,与西海相差岂是数千数万里,这边万圣公主自招驸马,那厢他四弟还在苦苦等候一个未有结果的约定。   “可是……”   小白龙犹豫着要如何与他四弟说出这桩事情来,却被八戒拦住了。   “年轻妖怪,总会遇到有些过不去的事情。”   他风轻云淡地描述着,   “你师兄在猴子被压山下五百年内,也是度过了不少情劫,有些事情,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八戒示意了那其中一个不知是叫奔波儿灞亦或是灞波儿奔的鱼妖,将在金光寺内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鱼妖又增补了万圣公主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滋养那舍利子一事。   小白龙亲眼见着他四弟的神容一点点平静下来,瞳仁中所含及的闪闪发亮的喜悦,因嘴角上扬而隆起的脸颊,甚至还有一左一右两个酒窝,左边明显点,右边小小一个。他四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手指攥紧了包裹,看了看八戒,又是看向卷帘,两个鱼妖背上血流如注,哀声发誓自己所说一切是真,最后视线落到了小白龙的脸上。   小白龙不忍地点了点头。   敖望无助地看向了他,酒窝消失了,他嚅动了几下嘴唇,像是要反驳,却说不出半点话来,呆滞站在原地,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落寞。   “那……那敢问师傅们……要如何处置?”   “处置我不敢当,要看罪名如河,盗佛宝嫁祸和尚是凡人之罪,而盗九叶灵芝草之罪却要归王母娘娘处置。”   八戒娓娓道来,而哪个结果都不是敖望想要听到的。他脑子乱的很,所有思绪如同翻滚不停的海浪,从悬崖上摔下,亦或是撞击礁石,结局都是一样的粉身碎骨。他踌躇着,犹豫万分地,最后还是鬼迷心窍般开了口:   “能让我带着那两条鱼妖,去见万圣公主,劝说她交还佛宝与九叶灵芝草,前来向三藏法师请罪吗?”   小白龙原以为八戒会出口拒绝,或是若他二师兄同意了,三师兄于情于理也要婉拒下,然而两位师兄竟然不约而同地允许了他四弟这般做法。二师兄甚至一手将铁索交于他四弟,一边搭着他四弟肩膀,形态亲密,走到一旁与他四弟悄悄说话。   他四弟敖望牵着铁索,与他们告别,那碧波潭的水在龙子身侧分开,随着敖望踏入潭水之中,又逐渐淹没合拢。   卷帘先行回去禀告三藏发生例事,八戒同小白龙便坐于碧波潭旁等候敖望讯息。小白龙望着潭水,又后悔放他四弟一条龙前去,他好说歹说也应该随同。那万圣公主与九头虫怕不是甚么好招惹的主,四弟敖望又是近文远武。又一想这种情感私事,怕是他前往了,敖望更不好说话。   他心里反复纠结,忽然又好奇于他二师兄与他四弟究竟说了甚么,他二师兄在被贬下凡间那五百年内又经历了甚么,还未有开口,先被他二师兄看出了所然来。   二师兄一手揉着龙首,一边幽幽说道:“你可听过天庭有种惩罚,月老领的头,童子加的班,叫百世情劫?”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并没有小白龙与万圣公主这段,电视剧里有,然而情节一样就没有意思啦,所以悄咪咪改了改   敖望在之前黑水河鼍龙那段情节内有出现过,排行第四,由于原著没啥切身描写,本文中内容由作者瞎扯   日常晚更,中午发了点烧,现在好多了,给宽容的小天使们比心 第117章 四太子   小白龙诚实摇头:“未曾。”   八戒答道:“此桩事情也是我要被贬下凡间时, 月老突然与我说起。那日在天庭牢狱内,月老来探望我, 说由于元帅这调戏罪名独特,要如何惩罚尚未有前例,故他殿前进贡了个法子,唤名百世情劫。这百世情劫听起来容易, 说要经历百世, 每一世都要禁受感情之苦,因爱而死,然而真度这情劫时, 却要连三灾九难一起度。”   小白龙不解:“为何?情情爱爱之事,不出院子便可体会, 为何要如此多般劫数?”   八戒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当月老能凭空编出这百世情劫的故事来?全依仗百般偷工减料, 天灾横祸。如刚出生,抱你者乃貌美表姐,忽然发病, 双手一抖, 将你掼在床下, 当场摔死;又例如你是大将军, 战胜回国, 同你有婚约的公主站于城门之上, 朝你摇手示意,忽然脚一滑,摔下城楼去, 血溅三尺,你痛哭流涕,当场撞城门而死;还有更为伤感之事,便是你乃土豆精,她乃茄子精,上午刚亲亲密密许下爱意,下午就被主人家拔走炖了吃,同煮一锅菜……”   小白龙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想着却是怪不得二师兄为猪倜傥万分,虽对师傅心有仰慕,却不曾真正有进一步表露,原来内心这般沧桑。   “待我轮回到第七十八世,在阴间奈何桥旁我遇到那月老,笑眯眯同我讲,元帅啊,小老儿这故事不够用,旁边是我新收的童子,剩余那些劫难,便由他来负责。当时我心凉的很,恨不得拽住那月老,让他将前面劫难中随便挑二十二世,再重复经历一边。”   “那童子又写了甚么故事?”   “那童子曾是凡人间写戏本的,本子与众不同,胆大妄为,早早被割了脑袋,却因有些福源功德,刚入阴世就被月老挑走。他替我写了些皇帝与太监,皇帝与倡优,皇帝与侍从等等分桃断袖情节,至此起,我就并不大喜欢皇帝这职业……”   这边岸上,两师兄弟正探讨百世情劫话题,那厢敖望入了碧波潭,让那两鱼妖领头,先是朝着万圣公主的寝殿去了,远远就让鱼妖先进去禀报。   他心中却还抱着仅存一丝希望,想莫非是那九头虫胆大妄为,要知万圣龙王从不生事,怎又会纵容女儿盗佛宝偷仙草,或是九头虫胁迫父女二龙。他正想着,其中一条鱼妖恰被踹出寝殿来,连打几个滚,翻到他面前。   “公主说,不认识这名字。”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昔日万圣公主还是一条犄角也未长开的幼小蛟龙时,被父亲送往西海内某老龙处修炼,在此遇上西海龙王四太子。四太子敖望为妾出,母亲并不深受龙王喜爱,龙王要带他长子与三子,便让敖望在此私塾学习。私塾内幼龙姓名多未取,随着父母名号而喊,唯独敖望有名有姓,格外出挑,便有其他龙出言欺侮。而万圣公主却是性子要强又独立的主,她看不惯那些龙,但同样也未给敖望有多优待,一面斥责那些龙欺负同学,转头又不要敖望感恩涕零。   她年纪虽小,但生的美貌,又聪慧,很快同敖望一起成为私塾内的焦点,只不过一个被仰慕,一个被排挤,一个意气飞扬,一个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是敖望的天性,他仿佛与生俱来就不想要争宠争王位,安安静静读书,与兄长们友好和睦,似乎平生所做过最不随遇而安的事情,就是在去私塾路上,拦住万圣公主,结结巴巴与她表白。   万圣公主觉得有趣极了。   她太不安分了,甚至能替敖望想出一套如何除掉他上面三个兄长,成为下一代西海龙王的主意来,然而在言语表达上,却只指明我万圣公主并不喜欢畏畏缩缩毫无功绩名声之龙。敖望以为她是要高位功绩,恰好他父王此时正想起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乖巧无争的四儿子,将他丢给了大太子摩昂。   万圣公主以为敖望有所想通,要先从太子身旁下手。她接受了敖望的爱意,或许那段时间内,她着实有心心念念爱着敖望,替他翻看书籍,摘录笔记,做成厚厚一叠于他。龙王虽不喜万圣公主身份,但听大儿子说那万圣公主着实有些内才,便默认了这段姻缘。   之后便是又发生了诸多事情,他三哥敖烈被缚去了天庭,二哥敖荣登了仙班,做了个修书的官职,太子大哥摩昂亲临水军,他身为账下记事前往。五湖四海相隔千万里,唯有家书源源不断寄往,直至他返回西海,万圣公主终于明白四太子毫无心系王位,只想辅君。   “我给你三年之约,三年之后你再来寻我,若你还是这般模样……敖望,我两之间一刀两断!”   敖望一步一步踏上那寝宫台阶,寝宫里又响起了什么被踹倒声音,之后又是脚步声,珠帘拨动之声,长裙拖曳之声,万圣公主聘聘婷婷,姿态袅娜,从寝宫内走出,立在台阶最上方,看向敖望。   “四太子别来无恙?”   “我现在已是西海水军军师了,万圣。”   “那又如何?是需要我替你抚掌叫好么,四太子?”   “如果这你也不满意,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想要我以何等身份,才能来见你?”   “西海龙王。”   万圣公主轻蔑吐出这四字来,她提着长裙,不顾身后侍女劝阻,风风火火冲下台阶来,一脚先是踹在了敖望膝盖之处。敖望并未有后退,双目与她相对,带着困惑之情。   “龙王?你在说甚么?我父王早就立过王储,我长兄更是出众,有皇帝之姿,我……”   “你也可以的,敖望,只不过你根本不想!根本不听从我劝!按照我的想法来!我万圣公主并不会要一个毫无想法的无用四太子当夫婿!”   万圣公主提着那领口将敖望揪起,忽然又松手撤开。   “请走吧,四太子,我已经找了个野心勃勃又听从我话的夫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谈恋爱的话,性格相和真的很重要啊…… 第118章 九头虫   敖望跌跌撞撞从台阶上摔了几步。他是学兵法的料, 却对武艺并不擅长。太子摩昂教授他法术与枪剑,敖望尽心而学,却总不得要领。当日太子见他舞枪弄剑, 又搬弄翻转海水之术,不忍笑出声来, 上前搭搂住他。   “看来四弟是真不擅于此,不打紧,你随兄长我行军, 哪有一军之中,军师亲自动手杀敌之理。”   之后他太子大哥率水军去讨伐那西海偏远之境鸟妖作乱,他随同前往, 战役持续数久,他并未受过半点严重伤口。   或许凡人间皇位有争夺纷乱, 但他敖望并未有遇到此事, 上方三个兄长皆是和和睦睦。二哥爱书, 想要去天庭做个修书的小官,也是由父王多次带入天庭, 拜会同僚, 最后登仙班列仙位;他爱好兵法,父王鼓舞他好好与摩昂一道,操练西海水军。四兄弟中受苦最多怕还是三哥, 但绝非他敖望。   有人从他身后游弋而来,巨大龙身蜿蜒落地,鳞片分散, 化出个人身来,轻轻巧巧托住了敖望往后摔的身体。   “四海龙王此位,并非你父亲般占据某潭水,便可自称龙王。其乃天帝所封,挑子裔中嫡长者为先,又着重考量其才能人品,目的便是要让四海龙王子女不如同凡人般为王位厮杀:此乃其一。”   敖望轻声喊了句三哥,小白龙朝他温和一笑,反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其二,我四弟虽不擅武艺但擅绝妙兵法,是将师之才,在我父王让位之后,西海龙王与水军副统帅之间差距并未有你这般设想不堪——万圣公主,你自觉是聪慧过我四弟,却怎这般不了解他?”   万圣公主方才言辞羞辱他四弟,小白龙却只觉得那女人可笑极了,枉她还自称公主,野心勃勃,寻了个夫婿还要盗佛宝,行偷窃之事,若是这般性子与他四弟在一起,定要在西海折腾出一番风浪来。   “我师傅三藏法师已在金光寺,速速归还你所盗佛宝与灵芝草。”   小白龙说罢便牵着他四弟离开,留着万圣公主在台阶上摔落了甚么重物,怒喊着你敖望今日瞎眼瞎心,兄弟争夺王位岂有这般简单道理,怕是表面兄友弟恭,背后巴不得你浪荡如此。   两龙未有回头睬她,并肩水中行了一段距离,气氛略有尴尬,只听小白龙忽然松了一口气,撇开手来,双手搭住他四弟肩膀。敖望与他三个双目对视,有些不知所措与表情茫然:“怎、怎了?三哥?”   “无事,你三哥好久没有这样正经说话,有些不适应——倒是你,你现在还可好?甚么心情?心如死灰?心灰意冷?千万莫要寻短见回去让父王替你介绍些良配以四弟你这般良姿哪还愁——”   “停停停。”   敖望哭笑不得,才见了他三哥冷淡又高傲的模样,走了不过几步,就变回日常与大哥顶嘴反抗模样。   “三哥多虑了,我虽望起来傻,却也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她亲口对我说出,除了死心我别无他法……只……只愿她所受罪罚能轻些。”   “嗯,走吧。”   然而两龙还未多行一步,便看着珊瑚礁后有小孩摇摇晃晃朝他们走过来,头上生两犄角,脸蛋胖乎乎的,穿着肚兜,像藕节一般,话语奶声奶气,询问他们道:“你们,你们是被姐姐赶出来了吗?”   小白龙并不清楚万圣龙王一家家谱,侧脸去询问敖望,敖望三年未见万圣,也不知她是否多了个弟弟。那小孩啪嗒啪嗒走到敖望腿前,伸出双手示意要抱。   敖望对万圣公主情感复杂,却不会因而牵连到个无辜孩子,便俯下/身去,将小孩抱起。小孩勾住他脖子,将身体软软依偎过去。敖望想着或许是宫内无人管他,才看着陌生人便想要求抱,又将他抱的紧了些。   “你是要抱着这孩子——小心四弟!!”   小白龙话语未落,却看着那孩子肚兜内猛然伸出一条脖子来,鳞片似黑非黑,脖子上顶着个鸟首,尖喙颀长,朝着敖望脸部冲了过去。   八戒在岸旁等着无聊。他只是与小白龙讲了些昔日度过些千奇百怪的情节,忽然小白龙就面带忧容,说自己放心不下弟弟,干脆利落化龙跳下碧波潭去。他等着两龙上来与他汇报讯息,却先看着碧波潭水面翻腾,水花四溅,有龙蹿了上来,身躯被一怪物咬住——那怪物长着一条身子,却有九个脑袋,各个龇牙咧嘴,瞳仁血红,凶神恶煞。随后又是一条龙从碧波潭底蹿出,去咬着那九头怪物的脖颈。   小白龙伸爪按住了那九头虫,然而他咬的用力,他四弟同样也被咬住。或许常妖破开不了龙鳞,但恰恰遇上这该死的九头虫,鬼车,传闻中九凤神鸟的后裔,三妖在半空中纠缠难舍,一个咬住了一个。   八戒情急之下,抄起一掌潭水,施展他那控水法术。九头虫见着了岸上还有一个,但相隔甚远,也不惧他扑将过来,却未料到对方妖未至,水却先至,铺天盖地潭水朝他脑袋冲来,竟似乎有意识一般,将他包裹起来,硬生生将两颗带血牙齿从龙身中拔了出来。   敖望在半空中哀鸣一声,血顺着他身躯留下,来不及落地就收了神通,显出面貌摔落地,被八戒一把抱起。小白龙依旧盘旋在半空中,咧出牙齿来,凶狠狠地与那九头虫对峙。   “你莫非以为打得过我?能打得过我一个脑袋,却打不过我九个脑袋!”   九头虫讥笑道,吐掉了口中一块鳞片。   “甚么西海龙子,也不过是个容易咬死的玩意,做龙都如此无用,岂不是我都能做太子?还是因为,你只是个杂种?”   “你又是甚么玩意?区区九头虫也敢如此放肆?”   一道身影从云端闪下,九头虫竟是猝不及防,说话的那个脑袋猛然落入碧波潭中,飞溅出大片鲜血来。   乱石山碧波潭上方不知何时起,竟是乌云密布,那云端上密密麻麻裂开千百名士兵将领,征旗飘动,画戟列霞,刀光剑影,直逼当中日。八戒抬首观看,士兵将领数量较之前他们第一次见到西海龙太子,却又是翻了十倍之余。而眼前那个,带着金盔,穿着云纹锦甲,腰束三玉宝带的,不是太子摩昂又是谁?   太子摩昂立在半空中,他身旁却又多立一个穿着官服,衣冠整齐者,面容与太子和小白龙有四五分相似,不苟言笑,手中还持着笏板。   “大哥。”   他慢里斯条地说道,   “九头虫九头虫,自然是所有脑袋都要在一起,整整齐齐,那才能算九头虫。”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生病晚更1/1   今天凌晨开始右手小臂抽筋【服了我自己系列】   抽了一天,小臂基本瘫痪,搓揉后发烫发红,晚上终于好点,抓紧写出一更来   给小天使们比心 第119章 二太子   西海龙王家中, 除末子敖望外,其余三个哥哥皆是能搬弄些武艺。太子不需说,小白龙亦是昔日天庭卷帘司麾下, 就连二哥敖荣,也是要修炼仙术, 累积功德方才能登仙班,尽管几兄弟鲜有看到敖荣动手。家中会武的多,不会武的那个自然备受注目, 更何况是最小,还热爱读书,乖巧懂事, 在外怕被旁人欺侮了,怕自己不在时被打了。敖望与摩昂说要离开西海外出寻万圣公主谈三年之约时, 后者起初并不支持, 但还是松口同意了, 等小孩子一走,转身就喝令下属去调查那万圣公主一事。   乱石山碧波潭偏远, 调查下属一来一去, 急急汇报此事,摩昂顷刻率军驾云前往——率军驾云却是他习惯作风,仿佛给哪个弟弟前去撑腰都要带上一般, 在前往途中却遇到了二弟敖荣。   敖荣说他片刻前刚听一消息,有上天庭述事的土地见了他家小孩匆匆飞过,看方向是往万圣公主那边去的, 想到万圣公主与她夫婿盗取舍利一事,立刻前来与他说上一句。敖荣掼了书籍,正要去找他兄弟,却恰好遇上了大哥。   九头虫被摩昂削了一个脑袋,浑身鳞片都张立了开来,发出车轮滚动般的嘶叫声。他断首处血流不止,其余八个脑袋一致对准了最近的小白龙,不等对方说话,先是冲了上去。   摩昂提着三棱锏加入战场,企图将九头虫的攻击引到他身上来。哪个弟弟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除了最为冷静的敖荣,敖望已经被咬伤,可不能再多一个敖烈。敖荣却是下落云端,从怀中掏出一锦盒,打开盖子后是粒乌沉沉的药,扶着他四弟脸,喂他将药含入口中。   敖望剧烈咳嗽了几声,药入口随即化开,凝成馥郁郁的汁,流入咽喉之中,腰腹间的伤口随即逐渐停止了流血。敖荣又将锦盒塞回怀内,对着八戒彬彬有礼说道:“我弟弟就有劳元帅了,方才援助,感激不尽。”   他站起朝八戒行了一大礼,随后转身,身躯在衣物中拉长,顷刻化成一条龙,扑向九头虫。   纵使摩昂带的那些水军不出手,只乌压压站在云端,三条龙也能够包围住九头虫将他脑袋收拾干净。八戒在底下看的矫舌,或许是敖荣那文官模样与他印象太过于深刻,又或许天庭不少文官皆是嘴皮子厉害,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半句话不多说就变龙的二王子,咬起脑袋来一个挨着一个准,牙齿缝间流淌着血液与碎肉,狰狞无比,顺着龙身流了下来,那龙爪还嵌入九头虫的皮肉内,捏着并不松开。   “……二哥鲜有动手吧……怎地变成这样了……真是越来越让我害怕。”   小白龙瑟瑟发抖,凑着他大哥耳旁说话。   “你当时打碎夜明珠要被缚走那刻,你二哥原本也是打算着将你这样叼回来。”   摩昂补充道。   小白龙浑身一哆嗦。   万圣龙王的一干水眷是在他女婿被咬掉第三个脑袋后出现的,彼时血水混杂潭水,发出刺鼻腥味。水眷们从潭底游出,见了此景此象惊恐尖叫,万圣龙王恰被浇了满头满脸的血,胡须颤抖,说不出话来,只有万圣公主提了双剑,一咬牙冲了上去。   三藏此时缺少消息来龙去脉,差遣了卷帘过去看个究竟,红孩儿担忧也随后去了,猴子不甘寂寞,招呼筋斗云,求着和尚坐一会儿云,届时再将师傅您送回金光寺,保证去西天路上届时一脚一印。而等他们齐齐汇聚乱石山碧波潭旁,天庭那二郎神率梅山六兄弟与哮天犬,正与摩昂太子说话。   “这老龙平时并不生事,我等接到汇报时也是出乎意料。”   “嗯,这事与他倒无多少关系,他女儿自己找了个好夫婿,干出些事情来。敖荣心疼他弟弟被咬伤,一时难免有些冲动,也望二郎真君禀报时多有担待,感激不尽。”   小白龙蹲在八戒身侧,伸手去抚摸敖望伤口处,那边已经结了浅浅一层痂,可见敖荣这药来的难得神速。他二哥化成人形落在他身旁,也看了眼伤口,说了句“如今已经不碍事了”。   碧波潭被浇灌鸟妖血液,已是玷污大片,万圣龙王与余下水眷同二郎神一起,前往天庭听令。万圣公主被捉,九头虫被咬掉七个脑袋,却还要意欲反抗,哮天犬猛然冲起,咬住第八个,叼着那圆溜溜脑袋,扔在河滩旁。   敖荣又谢过八戒,随二郎神返回天庭,摩昂带着他四弟返回西海,三藏带着那佛宝舍利子,坐筋斗云再次回到金光寺,将舍利子放入琉璃塔第十三层内宝瓶之中。舍利子重温浩荡佛力,这才是整旧如新,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离开城池之前,国王仍心有犹豫,想要挽留三藏做他一国国师,看护舍利子永远存留,三藏同那国王说道:“宝物并非长久之计,佛宝易损易夺,也可被收回,若要成为永久成为上邦,强盛国力,爱惜子民才是道理,望陛下用能人,养百姓,阿弥陀佛。”   国王略有所悟,远远送三藏离开。待三藏行到那乱石山时,却又见了二郎真君,同万圣龙王及一干水眷。二郎真君与他问好,说玉帝已了解此桩事情,万圣公主因偷盗王母九叶灵芝草而被囚入牢内,事后由王母自行处置;九头虫肆意伤害龙眷,又盗窃凡人舍利佛宝,致使无辜和尚受难,亦押入牢内,罪名已定,罪罚仍未决定;而万圣龙王及剩余水族,由于碧波潭遭受血污不可居住,安排迁往其他水域,有连坐之名,望自我审视修炼。   “此番有劳圣僧,告辞。”   二郎真君转身离开,龙王水眷拖家带口,背负行李,颓唐不已,跟在二郎真君之后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最后万圣龙王一家子以及所有碧波潭里的水妖都被打死了,龙婆【大概是万圣龙王的妻子】被铁索穿了琵琶骨去看守琉璃塔 第120章 论佛法   且不说玉帝如何安置万圣龙王一族, 二郎真君又要将其带到何处落脚,却说师徒几个离开乱石山,走上大路, 一直西去。此去又是度隆冬数月,依仗红孩儿弹指点出几个火星来, 将封路的大雪燃尽,显出一条路来。   此时正是时序易迁,又早冬残春至, 不暖不寒,正好逍遥行路。某日临近晌午,探路的猴子报道前方是一条长岭, 路在岭顶之上。三藏牵马走近一看,那岭上荆棘丫叉, 薜萝牵绕, 虽说是有道路的痕迹, 左右却都是荆刺棘针。   小白龙维持着马身,开口吐人言道:“哥哥啊, 你莫非是觉得我马形不够硬挺, 才要让我走这般荆棘路,考验考验我蹄子厚度。”   猴子极不要脸,就地一滚变成白马一匹, 率先走上那荆棘路,又走了回来,恢复猴子面貌, 说道:“你瞧,这如何走不得?娇生惯养使不得啊滚滚。”   滚滚气得用蹄子蹬了几下地面,三藏却翻身下了马,整理袈/裟,说道:“那你变回人形便是,为师可走得,不过这点荆棘。”   猴子这里就显示出他虚伪与两幅面孔来,阻挡着三藏,恨不得让他一步也不要迈出去:“师傅啊,这路痕在下,荆棘在上,下有蛇虫伏地而游,上有腰肢难以伸直,滚滚既然走不得,那不如由爷爷背负你前行,这般如何?”   八戒在白龙马后嗤笑一声,同着卷帘轻声说道:“春日将近,这猴子怕是要簪花了。”   红孩儿听不懂他们成年人的典故,凑上前去询问,八戒与他低声解释说道:“这便是个风俗:春日花开,男男女女若有心思寻夫君觅爱妻,便在额旁簪一朵花,他人便知你同这花一般,开着等候关注了。”   说罢,八戒直起腰来,高声说道:“师傅,这不可行,猴子虽背负你,师傅也免不了腿部受荆棘之苦,且等我使出钯柴手来,把钉钯分开荆棘,莫说乘马,就抬轿也包师傅你过去。”   猴子冷笑三声:“有趣,爷爷方才在上头,见这匝地远天,一望无际,似有千里之远。不如师弟你在前面砍,师兄在后面背负着师傅走,如何?”   红孩儿在其后,看的津津有味,这要簪花之妖,似乎也不止猴子一个。   三藏最后做了决定,猴子与八戒因强烈要求,两妖一同在前方砍荆棘,小白龙马形不胜,化成人形在之后走路,而他并未如此娇弱,何处都走得,这山岭也走得。   猴子与八戒相互怒目而视,一个想着这遭打的猪妖,好死不死抢爷爷的生意,一个又想着这瘟倒的猢狲,春天到了泛滥成这副德性。两妖一左一右,齐齐捻个诀,念个咒语,把腰往前一躬躬,口中叫了声“长”!便就长了有二十丈高下的身躯,猴子取出金箍棒,八戒挥动着九齿钉耙,教声“变”!两妖武器就变了有三十丈长短。各自握在手中,拽开步,双手使力,便将荆棘左右搂开。   这一搂竟是搂了一日,两妖未曾住手,行有百十里,将次天晚。忽见前方有一块空阔之处,当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个大字,乃“荆棘岭”;下有两行十四个小字,乃“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   三藏止住了他俩,说在此住过今宵,明日天光再走。猴子翻上云端,想要在这八百里内找出些吃食,却是困难得紧,早春连花骨朵都未有盛开。八戒说着自己并未有疲累,先挥着九齿钉耙又去搂荆棘,卷帘提他半月禅杖随后跟上。小白龙搜了些树枝草叶,红孩儿点火,燃起篝火一堆,烟一道直上,远远飘开了去。   三藏这夜睡的格外沉,或许是初春之夜寒冷,篝火烧的旺盛,让他麻痹了起来,待他清醒之际,却发现自己坐在石凳上,手肘倚着一张石桌,而身旁却又有一座烟霞石屋。他站起了身,如今仍是夜间,月明星朗,石屋伫立于翠岩之上,他站立于翠岩旁往下看,却只见漠漠烟云烟,清清仙境。又有人语声而至,三藏回头观望,便是看见四位老者,沿着山路拾级而来。   那四位老者却不像吃人的妖精了,虽鬓发霜白,面容依旧年轻俊朗,走到三藏面前立定,拱了拱手。   三藏亦拱了拱手,说道:“贫僧三藏,敢问此处何地,四位何人?”   左方老者先道:“我号孤直公。”   左方排行第二老者:“我号凌空子。”   中间那位老者:“我号拂云叟。”   右方老者:“老拙号曰劲节十八公,我乃兄弟四个,三藏法师有礼,请坐。”   五人在石桌旁坐下,那石桌与旁桌子不同,恰好留了五个位置,四个老者将三藏围在中央。   三藏观着对方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或许是修炼登位者,又或许是吃素的妖精,便开口询问四位寿数如何,孤直公道岁经前年,凌空子道千载寒霜,拂云叟称虚度千秋,而劲节十八公亦称自己千年有余。   三藏点头示意,心中想着:原来是一群树妖。   那四个树妖谈完寿数,随即要与他谈论佛法,三藏心中觉得有趣,想他经书读得不少,然而几个徒弟并未有一个擅长于此,取经多年以来也尚为遗憾此事,若是要谈佛法,怕要聊到明年后月去。又或许在一路取经以来,要与三藏正经谈论佛法的妖怪少之又少,三藏颇为珍惜,便与他们从禅法开始。   当年教授三藏武力乃法意,传授佛经是方丈法明,方丈岂有不通晓佛经之理。三藏从禅法切入,扩展静与度二方面,又深入浅出,细细划开,听得那四个树妖笑容僵硬,想要切入几句又不可得,只能等着和尚口渴闭嘴。然而昔日三藏在水陆大会讲经时从未停歇,一本禅法他能讲上三天三夜,附加无数生动例子,能让妖怪们切身体会佛教文化的厚重。   山路上又来两道声音,前者身姿窈窕,貌若天仙,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手中持一枝杏花,她身后乃一青脸獠牙、红须赤身鬼使,提着轻纱灯笼。女子款款走来,眼神却先是落在三藏身上。   三藏正讲到了精彩处,怕是观音前来都无法将他从禅法中拔/出来,而那几个树妖意欲插上几句,将话题不露痕迹转移到女子身上,却看见了三藏法师冷如寒冬的眼神。   ——感觉会死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三藏:你们是要打断贫僧吗【举禅杖】   妖怪们瑟瑟发抖:不敢不敢   今天真的真的是最近一个多月来状态最好的一天啦~\(≧▽≦)/~没有什么感冒啊哪里哪里疼啊,也没有旧毛病复发,下午还突然想出了个梗,写了两千字左右,给小天使们瞅瞅   ————————————————————————————————————————————————   狭下镇位于宣城最边缘地带。镇上唯一的公园是个废弃工程,中央的水池已经干涸见底,景观灯灯泡碎裂,偌大的公园内只有寥寥数盏路灯亮着,大多数路段皆是覆盖漆黑树影。   更何况今晚没有月亮。   陈昀已经绕着公园跑了四圈,呼吸依旧平稳,胸膛起伏极为规律。他是这里中老年夜跑队中的佼佼者,谁都认识这个自带毛巾擦汗的小伙子。有人站在路灯下向他打招呼,询问他跑了几圈,陈昀伸出四根手指,晃晃手又跑远了。   他跑完最后一圈,从公园北门离开。北门与他所住的小弄堂隔着一条坑坑洼洼的马路,路旁的鸡排店准备要打烊,等着陈昀去拿他跑步前买好的夜宵。三袋炸物滚烫,孜然粉混着肉香热气,绕到他鼻子下慢里斯条折腾。陈昀不得不加快脚步,百米冲刺跑入小弄堂内。   这里的小弄堂纵六条,横三条,其中隔阂约莫只能容纳一人半,都是密密麻麻排列的二楼小复式房。房子已有四十多年房龄,老而破旧,大多数低收入打工者与流莺们拼房,六七个人一同分担房租。打工者日出而起,日落而归,而流莺们在晚上六七点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房门口,挥扇子扑打蚊子,也不招揽,有人过来了,低声交谈了几句,就领着往屋子内走。   陈昀侧身让开了几个坐在门槛旁的流莺。   他住在纵四横二,左手旁那家是这里流莺们妈妈的房子。妈妈姓张,弓长张,全名张爱红,约莫五十岁,丈夫生前是这一带混混的头,绰号小黄龙,随后做生意做到大,买下这里七八间房子。夫妻两人还没有来得及生孩子,小黄龙就被以前道上的仇人劈死,他临死前还假装丧命,趁对方转身,拔出腰间菜刀砍了那仇人,双双致命,留下张爱红一人和八套房子。   张爱红先前靠出租房子为生,近十年来这里流莺越来越多,她干脆自己招了一班人,在这三不管地带做起了皮肉生意。流莺们喊她红姨,每月上交房租与揽客百分之十的收成,外来流莺完全不敢在此抢生意,纵四横一第一家房门外还有被菜刀劈过痕迹,谁都不敢来惹她。   陈昀深吸了口气。他有些紧张地敲了敲房门,牙齿紧咬,张爱红亲自扭着腰来接过其中一袋,借着门口的灯泡亮光往袋子里瞅了一眼。   “鸡爪跟鸡翅——小帅哥你真懂阿姨。”   张爱红朝他丢了个飞吻,将门别上。   陈昀心中吁了一口气。他掏出钥匙开了自家房门,抹黑将夜宵扔在桌上,再去墙壁上摩挲,点亮了灯。   “老头——吃夜宵了!”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楼梯一阵吱呀作响,像是要断裂一般。同陈昀住在一起的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姓王,人叫王和尚,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结实魁梧,剃着寸头,今天破天荒在洗完澡后穿了他的僧袍,一屁股坐在桌边,示意陈昀给他拿罐冰啤酒。   冰箱第二层都是啤酒,陈昀够着最里面的一瓶,拿出来看了看保质期,拧开易拉罐递给他监护人。王和尚可不管日期,还没有吃肉,先喝了大半瓶啤酒,猛地打出一个酒嗝来。   陈昀笔直站在了餐桌旁,准备例行每晚事情,然而王和尚先喊住了他:“晚上去给隔壁送过夜宵了?”   陈昀:“嗯。”   王和尚:“什么感想?”   陈昀:“……害怕。”   王和尚:“讲过话没有?”   陈昀:“她讲了,我没有。”   王和尚:“把衣服脱了。”   陈昀先扒掉了T恤,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是球鞋,运动袜,短裤。他光脚踩在了地上,身上还剩下一件内裤。王和尚还在啃鸡腿,眼神从陈昀的胳膊一直看到八块腹肌,又喝了口啤酒。   “继续啊。”   陈昀转过身去,背对着王和尚脱下了内裤。他身材着实不错,每日跑步带给他的是匀称而结实的肌肉,腰背上每一块肉都紧致的很。   他站在原地开始用力憋气,一秒,两秒,似乎憋气还不够,陈昀捏紧了拳头,手臂上肌肉隆了起来,抵着已经脱裂的墙壁喘气。   王和尚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老子鸡腿都吃完了,你丫小子磨蹭什么呢。”   “马上就好!”   陈昀咕哝一声。他闭上了眼睛,试图去领会王和尚曾经讲过的每一个要点:这时候先要当做自己并不是一个人,首先要从生殖器官开始,想象着操纵器官缩回去(王和尚原话是:先从你那小鸡儿开始,把它往回缩)——   王和尚在抹布上擦了插手,离开凳子,走到陈昀身后,一把将他转了过来,陈昀刚好猛吸了口冷气,他突然睁开眼睛,低头一看。   “不错,已经缩回去了,继续。”   陈昀咧了咧嘴,还没有笑出来,王和尚先在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笑嘛笑,继续啊。”   然后是膨胀。   陈昀想着自己嘴里塞了个房间后头扔着的打气筒,王和尚蹬着那打气筒,一脚一脚把气全往他嘴里塞。他慢慢膨胀起来了,首先是脑袋,随后顺着脖子往下,就像是烤鸭店内被吹涨起来的烤鸭一样。   气最后渗透到了他的脚趾。陈昀已经是累的两眼发黑,他睁开双眼,虚弱地靠在墙壁上。   “我,我现在什么样子?”   王和尚走入了后屋,扛着一把立地镜出来了,放在陈昀面前。   陈昀勉强支撑起了他的身体,看着斑驳的镜面倒映出了他现在模样。   一个奇怪的圆球体生物,上小下大,嵌着两颗眼球鼓溜溜的转,颜色大概是时下最流行的斑纹,紫色与土黄色搭配。   王和尚此时开了冰箱,又拿了罐啤酒,看着陈昀唉声叹气。   “你丫真是奇才,奇才啊陈昀,十多年有了吧,他妈自己是茄子精还是土豆精呢都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算啥,杂交茄土豆吧?”   陈昀咬了咬牙,那两粒眼球缩了回去,等到再从皮上跳出来时,王和尚一口啤酒喷在了他身上。   “我去他妈厉害了,你丫绝对是老子见过最牛叉的妖精,没别的了。”   镜子中,圆球体生物那应该算腰腹间一圈的正面,赫然多了八块腹肌。   没错,他,陈昀,是一只有八块腹肌的,土豆或茄子精,种类并不重要,大家都是隶属茄科。   ——————————————————————————————————————————————   给小天使们比心~ 第121章 六树妖   女子姿态袅娜, 走到石桌旁,在劲节十八公身后站立,鬼使放下手中灯笼, 进屋搬出了一只石凳来。女子坐在石凳上,恰好三藏刚讲述完一个事例,其中有稍息停顿者, 女子突然插口道:“师傅所言甚是。”   随后她便在三藏与其他四个树妖转移过来的视线中讲了一大段, 口齿伶俐,声音娇嫩, 三藏颔首, 总结道:“女施主此言乃一知半解。”   女子笑容一僵,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那四个树妖中乃历数劲节十八公最为不知趣, 跟了一言道:“三藏法师,此乃杏仙, 杏仙素日里高冷得很,唯独今日见了法师, 情不自禁,觉得亲近的很, 想来也有仰高之情。”   被称为杏仙的女子重敛了笑靥, 挨挨轧轧,渐近坐于三藏手边,低声悄语呼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 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几何?我有仰高你之意,法师是否也有俯就之心?”   孤直公趁热打铁,却要先抑后扬:“杏仙,诸位兄弟,三藏法师乃有道有名之士,决不苟且行事。如此样举措,是我等取罪过了。污人名,坏人德,非远达也。果是杏仙有意,可教拂云叟与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此姻眷,何不美哉!且问三藏法师意下如何?”   三藏不闻不问,却问他们:“方才那禅法,你们理解到何处了?”   拂云叟抚掌直叹:“法师啊法师,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美事,法师如此固执于佛经,岂不是少缺了许多乐趣?”   三藏心中其实是可惜的很,四个树妖若是识趣些,大家谈论谈论佛法,这般一段也可算过去了,然而他们非要设美人局,摆仙人跳,弄出个什么杏妖来,这便不好搪塞结局了。   那鬼使看他毫无半点反应,暴躁如雷,瞠目瞪眼道:“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姐姐,那些儿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质娇姿,配得过你。你怎么这等推辞!休错过了!孤直公之言甚当,如果不可苟合,待我再与你主婚,绑了你这和尚,送到我姐姐床上去!”   四树妖咬指担惊,还想着方才三藏法师那眼神,鬼使见三藏不说话,上来就要推搡他,却被三藏抡起了禅杖打在腰间,在半空中朝着茅屋飞将出去,砸着茅草石头纷纷落地。   “保亲无需有,念汝等已是千年树木,成妖不易,为何不能平心静气,坐下来听贫僧好好说佛经?”   三藏禅杖落地,和颜悦色,道了声阿弥陀佛。   杏仙见了那鬼使气息奄奄,倒在废墟之中,连神色都变了,双腿一软,跌回石凳上去。   “是是是……这便听了师傅……”   猴子半夜第一个醒来,他今日有些奇怪,睡着便不想醒,偶尔半眯了眼,就见着妖怪群中少了个和尚,这下睡意全无,遽然跳了起来,朝着四面八方喊了声师傅。其余几妖纷纷被猴子这一喊吵醒,见三藏消失,便是魂也要丢了去。   魂一丢就容易做出些胆大事情来,例如教着红孩儿朝着八百里荆棘岭上喷了些火,将那些树木杂草,云云雾雾的扫的一干二净,露出大片土地来。他们边烧边往前,百余里只听得一声声师傅,和火苗噼里啪啦焚烧声音。   三藏对着那五个垂头丧气的树妖又讲了些例如妖怪化作美女勾搭书生被和尚发现打死,妖怪化作俊俏小哥勾搭姑娘被和尚发现打死,妖怪企图仙人跳富翁被和尚发现打死,大约不管妖怪化成谁要去谋害谁,最终结局免不了被和尚发现,一阵乱棒打死。这些故事大抵都是法意教他的,说日后你要教化妖怪时,可用得着这些故事。   三藏对于打妖怪经验丰富,手法老道,一路而来又有更加具体的实践经验,听着那五个妖怪浑身发抖,对于血腥场面完全无法接受,又回头看看那个半残不残的鬼使,更加坚信了凡人可怕。   或许三藏觉得这番例子只能引起树妖们对于他的畏惧,难以保证日/后有肆意妄为,勾搭闯入境的凡人,便思忖了个法子,开始讲农民开荒。   要问这农民开荒与树妖有何干系,三藏讲的故事就具体切入到了农民如何放火烧树,如何砍树,如何挖根,正讲的传神,那几个树妖纷纷尖叫了起来,浑身冒烟,从石凳上摔落,痛哭流涕喊着求法师老爷搭救。   云雾逐渐散开,烟霞石屋化成灰烬,树妖们在火红光芒时显出了原形,搭攀悬崖。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鬼使乃枫树,杏仙即杏树,惨叫声从树干上发出,不绝于耳,根下被三昧真火炙烤,鲜血淋漓。那树妖们苦苦哀求着求三藏法师饶命,我等有贼心没贼胆,今日也是首次搭讪得道高僧,若是烧死,可惜了我们千年修炼。   三藏仍旧坐在悬崖上石凳上,猴子怕他一个不慎摔下来,先是飞上悬崖,扶着他落地。红孩儿收回了火,几个树妖已是被烧的奄奄一息,树叶纷落,树枝焦黑。   “为师无事,只不过与他们讲授佛法讲了一个通宵,看他们颇有所悟。”   树妖们挨个交代了作案手法,先是在小白龙捡的柴火附近放了不少安眠木,夜间燃火,三昧真火一催,再是半夜掠走。十八公谈佛法,杏仙随后接上,要让目标和尚刮目相看,进而迷惑于美貌,若是和尚不肯还有鬼使发怒,随后半推半就,做成第一桩生意来。   他们法子不错,可惜找错了人,找了个一禅杖就能把他们根都挖掘起来的和尚,如今后悔已晚,只得咬住自己未有伤人,已深刻铭记法师所讲的佛法与故事,祈求法师饶过一命,大恩大德永世难忘,甚至愿意把这木仙庵改成三藏庵。   三藏念他们初犯,又能虚心悔改,加上三昧真火已经架烤掉这几个树妖半成性命,便放过了他们,喝令树妖潜心修聊,莫要再动害人想法。   树妖们千恩万谢,看着三藏一行离开此地,还要扭动着树枝挥手示意。   三藏自觉不动武力就能解决一桩事情,也算法明所说以理服妖,正心中宽慰,却听着猴子嘀咕道:“讲了一个通宵?爷爷怎不知和尚你如此能讲。这般说起来,到底是甚么佛法,同爷爷讲不得,却与那几个树妖讲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了一个梗系列   猴子在五行山下不愿意跟三藏前去   三藏坐在猴子脸旁开始与他讲佛法   N日后   猴子:求求你放我出来吧…… 第122章 比丘国   猴子是一种意思, 三藏却想的是另种意思,既然徒弟如此殷切诚恳,身为师傅怎能不爱护教导下徒弟, 于是便应允下来。   猴子有些喜出望外,想这和尚今日怎忽然懂了些风情,还未做甚, 就看着三藏让所有徒弟围绕他坐下, 他自己坐在中央,说道:“既然悟空提出了要讲佛法, 如今与西方雷音寺也是步步接近, 恰若如来临时要考你等佛法,我这做师傅的也不是未有尽到职责。”   八戒心生不祥预感, 一句死猴子还没有说出口, 就看着三藏理了理袈/裟,姿态一如当日在车迟国与那鹿力大仙对坐比念经。三藏当然不会念出一段大慈大悲超度咒来, 先将自己几个徒弟送往西天去,他与徒弟们讲坐禅, 讲心为善,如何向佛, 如何礼佛, 讲到八戒恨不得提起一九齿钉耙,凿在猴子脑门上,看那堆猴毛下都是甚么玩意儿。   在座几位妖怪中,猴子满脸麻木, 八戒咬牙切齿,卷帘面无表情,小白龙双眼茫然,偶尔与同样茫然的红孩儿对上眼。大约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日,或许是几月,或许几年都快去了,三藏终于在某个事例结束后,询问他们:“有领悟了吗?”   “有有有,只可惜或许我等是妖怪,多听佛法,有种要被超度之感,师傅我们上路吧。”   八戒重振精神,从地上蹿了起来,果不其然双腿一软,被一旁卷帘眼疾手快架住。小白龙就地一滚,白龙马趴伏在地上,等着三藏坐上去。猴子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手中金箍棒险先滑落在地,三藏还要在一旁说:“这就是我同树妖讲的佛法,与你们当然也讲得。”   猴子怒气冲冲在前方带路,过了那八百里荆棘地,又西行将段路,眼看着前方又是一座城池。师徒几个入三层门里,到通衢大市观看,只见城内看不尽繁华气概,然而街上行彀路人,无一不挺着肚子,男女老少皆有之。   猴子生疑,火眼金睛扫视一周,未发现行人有甚么异样,先让三藏及师弟们退到弄堂内,他见城角下有一老军,鼓着肚子打瞌睡,便近前摇他一下,叫声:“老头。”   老军猛然惊觉,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爬将起来:“何事?”   猴子问道:“你怎地回事?一个汉子却显孕象?”   老军见了他双眼精光四射般妖孽模样,又低头一看他未有肚腹挺起,料想应是过路人,连忙拉扯着他到弄堂内。又看到三藏众人,连忙悄声说道:“师傅几位可是外地来?此处不宜久留,最好连城都别踏入,赶快离开吧。”   八戒纳闷的很,他比猴子斯文的多,先上前行了个礼,再问道:“老丈,此处可是有某种疫病流传?怎男男女女都挺着肚子?”   老军先未应答,他站在弄堂口往外瞥了一瞥,确保安全无事,才走了回来,长叹道:“师傅们不知,这并非我等所愿。我地原名比丘国,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样,携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岁。其女形容娇俊,貌若观音,进贡与当今陛下。陛下恍若失神一般,爱其色美,宠幸在宫,不分昼夜,贪欢不已;又号她为美后,把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全无正眼相觑,关在后宫。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体尪羸,饮食少进,命在须臾。太医院检尽良方,不能疗治,却有那进女子的国长道人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寿,前者去十洲、三岛,采将药来,俱已完备。但只是药引子利害:需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   “若要取心肝,怎会有孕?若要真取出了心肝,你等不是就一命呜呼?”   “那国丈说体恤我等百姓,令羽林卫挨家挨户监视每人服一药,服下去后自行会长出另外一颗心肝来,要三十三天为限,到时候剖开肚腹,取完心肝,无碍事务。”   老军惶惶急急,又跑去弄堂口望了一眼:“师傅们还是赶紧走吧,国丈说取到心肝还要分优良好坏,这三十三天还剩下五日期限,而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数目还未凑足,羽林卫每日巡查是否有百姓未有服药,若是让他们抓到,师傅们也保不准要吃这趟苦。”   他见三藏几个并不听劝,仍岿然不动,老军心想这外地和尚怎半分也不害怕,他却不愿再管闲事,又跑回城角下歇息。   这老军哪知这几个外地和尚不仅不惧怕,更要想了法子去除掉那国丈美后。他不想趟这水,却有好事者看见了三藏几个身形正常,气不过自己要挖心肝,也想着祸害他人,便去向羽林卫举报,说某地有几个外人入城,还未有服药。   羽林卫便浩浩荡荡往那个方向去了,三藏正与他徒弟们盘算着如何先擒下国丈,再让国丈拿出解药,最好法子便是在朝廷之上,当着那国王面前,正思虑到觐见国王时,弄堂两头只听得锣鼓齐鸣,又见那枪刀簇拥,原来是羽林卫官领三千兵把弄堂围了。又见一个锦衣官走进弄堂内,上下扫视他们几眼,开口询问道:“可是别处来?”   锦衣官旁有侍卫开口道:“大人,无需问,这几个皆未有孕象,不如线捉了喂药,以免国丈大人又怪罪下来。”   锦衣官觉得尚有道理,他身后士兵们拥挤上来,一把扯住三藏几个,拉拉扯扯,要带到馆驿内服药去。   三藏突然开口朝那锦衣官说道:“我等是外乡人不差,却是听闻此处需要心肝才来此。”   锦衣官手按住了刀柄,还以为三藏意欲反抗,却不料他说出这番话来,奇问道:“为何?莫非你等和尚要效仿你们佛祖,以身饲虎?”   几个徒弟张大了嘴,看着他们师傅一本正经,信口雌黄。   三藏:“我这几个徒弟,皆是患有心肝多增症,常人长一副心肝,他们要长上个五六七八副,且取了又长,源源不断。医师尚且要为难。我带他们游历各地,想要找一行药方,却恰好听闻比丘国需要心肝,便前来此处,替我徒弟排忧解难。”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八戒&卷帘&小白龙&红孩儿:不……我们没有……   师傅终于学会如何坑徒弟了   开始比丘国剧情,会混杂其他剧情   昨天手指指腹被烫伤了……真的是一言难尽,敷了好长时间的药,昨天还肿起来了,幸好今天就好了,给大家安利一款很有效的药,叫□□人,这个蚊子咬了涂着也很好的 第123章 药引子   锦衣官听此瞠目结舌, 恨不得伸手往猴子几个胸前摸上一摸,看长五六七八副心肝是何等感受。他定了定神,喝令士兵先将这几个外乡人带往馆驿, 他去禀报国王及国丈,等候两位处置。   士兵们一路浩浩荡荡拥挤着外来人路过街道,两旁众人围观, 有耳尖已听闻消息者, 说那几个患了多心病,来我比丘国求取心。天下之大, 多心病倒是首次听闻。众人一想着这几人多心, 恰好拯救他们正常心脏者,又好奇多心病究竟是怎般模样, 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士兵左右堵拦, 先将这几个外乡人送到馆驿,令馆驿内奴仆先备一桌素菜, 让外乡人好生歇息,他们守在门口。   三藏想着他那几个徒弟天资聪慧, 应当了解他未有说出口的全盘计划,馆驿内又有奴仆下人, 怕隔墙有耳, 未曾多说。猴子思索着三藏有何用意,剖腹取心对他来说并未有甚么大不了,既然和尚要求,那他就变出七八个假心来给妖怪, 或许还可趁机飞入妖怪肚腹中,抓住他命府。八戒则想的悲壮起来,他不知如今这个猪妖身体,能否承受住这般取心,若是被妖怪吱嘎吱嘎嚼了,只希望师傅能在死前领悟到他的心意,将他这身躯带到如来前,求赐一命。   卷帘思忖不过片刻,就与三藏心领神会,吃着素菜不做声,却还要看八戒的神色点点恍惚了起来。小白龙想前方三个师兄,要取心应当也暂时轮不到他,他这龙心岂是凡人妖怪能吞落下去,怕是要身体爆裂而死,或许师傅是要让他舍身取义的意思?   红孩儿并未有甚么好想的,别说让他取心,就算吞了整个他,最后也会被三昧真火吞噬而死。   一和尚与五个妖怪各怀心思,将一桌素菜吃了个七七八八,那锦衣官果然来请,与羽林军围围绕绕,直至朝门外,对黄门官言:“我等已请外乡人到此,烦为转奏。”黄门官急进朝,依言奏上君王,遂请进去。   众官都在阶下跪拜,惟三藏一行挺立阶心。比丘王见着这几个外乡人,外貌各有各的俊美,有挺拔成熟者,也有稚气年少者,心中宽慰,想朕虽得怪疾,却也恰遇这几个怪疾者。此乃老天有眼,又是庇护于朕,也不怪罪其不下跪,笑道:“朕得一疾,缠绵日久不愈。幸国丈赐得一方,药饵俱已完备,只少一味引子。如今听闻诸位恰也有此心病,朕无良方,却急需心肝,特请诸位求些药引。若得病愈,与诸位修建祠堂,四时奉祭,永为传国之香火。”   三藏回道:“陛下好说,我这边四位徒弟皆是苦于此病多时,以我大徒弟为魁首,若陛下急需,可让我大徒弟当场取出心肝,赠予陛下。”   那比丘王喜笑颜开,正要令当驾官取一把牛耳短刀,忽然听得当驾官奏道:“国丈爷爷来矣。”   比丘王即扶着近侍小宦,挣下龙床,躬身迎接,百官无不躬腰拱接,不敢直视,齐呼国丈进王朝。一个老道者自玉阶前摇摇摆摆而进,头戴云锦纱巾,身穿绵丝鹤氅,腰系攒绒带,足踏云头履,履上宝珠光亮,手中亦要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端的是仙风道骨,长目过眉,玉面光润,苍髯三尺。   阶下众官簇拥那国丈到宝殿前,国丈更不行礼,昂昂烈烈径到殿上,端然高坐于比丘王左手绣墩上。比丘王欠身道:“国丈仙踪不定,今喜早降,朕恰好有一事要寻国丈,万喜万喜。”   那国丈亦不回礼,转面向比丘王道:“我今日一算,陛下有事寻我,便驾云而归,如今可有何等万喜之事?”   比丘王将三藏一行事情复述于国丈听,国丈才转过身来,看着玉阶下那几个,猛然心中一惊,险先要跳出喉咙来。   他强遏制下心恶惧怕感,开口问三藏:“你这僧人从何处来?姓甚名谁?怎得了这般毛病?”   三藏道:“贫僧来自东土大唐,出家人无姓名,以大唐为姓,喊唐僧便是(他想自己那法号三藏若一说出去,引得妖怪警惕,先勿用为好),这四位乃贫僧路上收的徒弟,分别唤名阿空,阿戒,阿帘,阿白以及阿红。他们自小便有这等毛病,贫僧也不知为何。”   比丘王却已经按捺不住,与国丈说道:“国丈啊,你这药引子着实难寻,如今有药引子自己送上门来,为何不先用一番?”   国丈却是背上汗涔淋淋,他要做大事,又要怕凶煞,只得先下手为强,怕五百年过往,这几位凶煞法力减弱,也变不出这般多心脏来。他扫视这五个一圈,前四个或有耳闻,或亲眼目睹,唯有最后一个,眼生的很,看他年幼,恐怕是个小妖怪,便凑到国王耳边道:“陛下,我观其面相,皆可作药引子,不过其中两人心肝最为佳。”   “哪两位?”   “那着红的稚儿,以及那唐僧。”   比丘王似乎察觉何处不对,刚张了嘴,却又嗅到了国丈腰间挂着那锦囊香气,眼神恍惚:“为何那唐僧也要?”   “我观他器宇清净,容颜齐整,乃是个十世修行的真体。自幼为僧,元阳未泄,比那小儿更强万倍,若得他的心肝煎汤,服我的仙药,足保万年之寿,而那小的孩子,灵气十足,比他几个哥哥都要强上许多,只不过需我先服下,随后以灵气哺喂陛下,可让陛下强身健体,重复青春。”   比丘王听此,欢欣至此,忍不住抚掌叫好,便与玉阶下三藏说道:“朕国丈方才说,药引也需要分好次,如今诸六位心肝皆是上等好物,烦扰请赐予朕。”   猴子听那数目不对,插嘴问道:“我兄弟只有五个,不知何来六位?”   “你等六人,包括那唐僧心肝,皆是上佳药引子,来人,取牛耳短刀于师傅们!”   作者有话要说:  把昨天的补完啦~撒花 第124章 取心肝   那国丈存了侥幸, 仍窃于比丘王耳边怂恿道:“陛下,新鲜人肝需尽快食用,取出身体后, 久而久之便丧失药性。不如转于后殿,撇除百官,令当驾官抬一锅热水入内, 煮了吃为妙。”   比丘王望着国丈双眼, 双眼瞳仁内深不可及,仿佛与他说着这般也好, 如此也好。比丘王恍然点了点头, 起身转入后殿,令羽林卫牵引三藏一行入内, 又唤人去请美后。   当驾官几个抬来一锅热水, 又有牛耳短刀数把,在一旁候着, 羽林卫皆闭门退下不谈。又有数十个奴婢簇拥那美后,进入后殿, 美后容貌艳丽,云鬓如雾, 身姿娇柔依偎着坐于比丘王怀中。   “那你们兄弟几个, 谁先来剖?”   猴子料到今天免不了有剖心这劫难,他只做出个假象来,亦不是剖真实心脏,但若要剖真实也无妨, 奈何桥后阎罗殿上生死簿内早已无他齐天大圣姓名,与天地共寿,千百年未曾老去,又何必忌惮这小小剖心?   他自告奋勇,先执起了那牛耳短刀,立于热锅前,先要解开众盔甲,露出毛绒绒的胸膛来,将那锋利短刀对准了锁骨之间,一刀往下。   三藏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实乃有些愧疚的很。他知晓自己大徒弟本领最大,如此一计谋却也只能靠他来完成,其中有种种伤害过错隐瞒,实在是与他自己良心说不过去,只希望日/后猴子并不气恼他,他亦要与猴子真情实意道个歉,才算了事。   只听那唿喇的响一声,牛耳短刀将腹皮剖开,露出个血淋淋的胸腔来,血流顺着那裂口往下流,猴子伸手抹了一把,也不知念了甚么咒,那血止住了,只在腹腔内蓄积着,那里头就骨都都的滚出一堆心来。唬得那当驾官失色,众婢女身麻,亦有昏厥过去者。那比丘王唬得呆呆挣挣,口不能言,战兢兢与国丈道:“国丈啊,这人肝,这真要真吃了下去吗?”   国丈与美后却面不改色,美后执起了比丘王手,将两人手背并贴一道,娇嗔道:“陛下今日若服得我父亲灵药,也要与臣妾一般,双十年华,返老还童噫。”比丘王看着他美后手背细腻,毫无皱纹,又见他自己手背上已是皱纹重生,又见那国丈仙风道骨模样,心中一横,又坐正了些。国丈见了那堆心,在殿上道:“这是个多心的和尚!”   猴子将刀放置一旁,蹲下来将那些心捡拾起来,当驾官双股战战,捧着一琉璃盏,上前与猴子盛放心脏。那些心血淋淋的,猴子一个个捡开,与殿上观看,却还要评论几句:“陛下,这些心乃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暗之心、种种不善之心,所有多增之心,尽数在此,奉给陛下。 ”   那比丘王指挥了当驾官将心穿上签,挨个扔入沸水之中。白水滚烫,血水很快泛出肉色泡沫来,心脏变色紧实,当驾官连汆三次,将那些心切成片花,令奴仆盛了上去。   猴子此时自己变出针线来,正要连着破裂处缝上一圈,国丈却忽然道:“那里面还有一颗心,是什么心?”   破裂血肉中还有最后一颗心正在跳动。   “此乃本心。”   “那这颗心,不如也取了吧。”   三藏色变,他握紧了禅杖,却看着猴子回头朝他一笑,再回过去时,那颗正中央的心已是握在了手中。   当驾官从他手中接过心脏,只觉得手指冰凉,再一触碰,猴子轰然倒地,血从腹腔中流出,在地面上汇聚横流,再也无半点气息。   “死——死人啦!”   当驾官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勉强支撑着往后爬了几步,手中还攥着那银盘,婢女们缩在一团,恨不得自己从未进入过这个大殿。而美后敛了敛长裙,袅袅从台上走下,接过那银盘,将其中一颗兀自跳动的心奉给国丈。   “陛下,此心需我父亲生食,食用完后法力大增,能炼出更有增益于陛下的丹来,而陛下只需先食这些煮熟的心,让臣妾来喂陛下吧。”   台上那国丈吞了猴子一颗本心,嚼的吱唔作响,血线顺着他须髯流下。比丘王昏昏沉沉,张开了嘴吞食那心片花,美后哄着那比丘王吃下,自己也吃了不少,双眼摄出精光来。   玉阶下,八戒要抢上去,却被卷帘拦住,朝他示意了眼神。三藏放下禅杖,将猴子尸首抱起——他原本身上盔甲金光灼灼,如今一死,连光芒也黯淡了下去,更是血流满身,猴毛纠结。血将三藏那袈/裟染得浑身皆是,其上佛印受污,色损神灭。   国丈嚼着那猴子心脏,吞咽落肚,只觉肚腹内暖意融融,等不得要张狂大笑起来:曾经齐天大圣,如今落得这番模样,还不是被他吃下肚去,增补妖力,只不过猴子心脏已食,那些肉也不可浪费,待他占据这比丘国,坐上王位,建起万妖之国,也可将这剩下几位天蓬元帅卷帘将军的肉,与同盟分享。   “羽林卫何在?将这几人带回馆驿!”   三藏信了猴子回头时朝他一笑,抱着那凉去的尸首回到馆驿。体内的血差不多已流尽,渗透着三藏的袈/裟沉甸甸的,行走时在路上踩下一行血色脚印来。待到馆驿,三藏将猴子尸首放于床铺上,他几个徒弟围着那尸首,虽知猴子并未就这般死去,心中还是怪异的很,情绪说不出的难受。   几人就靠着墙过了一夜,第二日,便有羽林卫前来请三藏,说国丈在御花园等候。   三藏那袈/裟昨日还饱渗了鲜血,今日却是全然正常,毫无异样,他持着禅杖前往,羽林卫将他引到御花园处,远远退开。三藏行走片刻,便在花架下遇见那国丈,捋着胡须,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圣僧别来无恙啊。”   国丈朝他走来,笑容满面,   “老道孤陋寡闻,昨日不知唐僧竟就是大名鼎鼎的三藏法师,今日方知。”   三藏应了一声。   国丈见他并不回话,又继续道:“昨日让法师损失一名徒弟,实在是过意不去,只可惜那比丘王的药引仍然未够,加上法师诸位多心的徒弟们,亦要城内百姓的心肝。但老道有一法子,不知法师是否愿闻其详?”   三藏没有接话,国丈以为他兀自伤心难忍,心中愉快,将自己话柄接了下去:“法师是佛教中人,想必对你们佛祖的以身饲虎熟悉的很,若法师能一心换天下百姓之心,不知是否愿不愿意》如此这般做,算不算以身饲君,拯救天下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亲戚第一天,码字进度拖得跟狗一样   汪汪   太阳穴跟肚子疼到死,怀疑自己是个怀孕三个月的肚子   无论原著还是其他小说,猴子都完美贯彻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国丈要被记仇了 第125章 金箍棒   三藏略有疲倦地叹了口气。他昨夜并未入眠, 满身腥气十足而又冰凉的血液在袈/裟上凝固,似乎只要转过身去,就能看到猴子那还没有闭上的双眼。他超度过无数妖怪, 也见过法意将顽固者打到脑浆迸出的场面,却没有任何一次比昨日要来的惊心动魄,让他忏悔如此已久。   若是昨日, 他便是持了这般想法。   佛家也要忌讳口戒, 说出冠冕堂皇话来,却让别人出生入死, 取西经于他而言并非目的, 要超度寻常百姓的和尚多得是,而他三藏此生所愿便是超度妖怪, 如妖怪吞服了他的心, 忽然向善起来,那便也是超度。   只是当今眼前, 三藏并非能如此平静设想这个可能,他默念了句清心咒, 发现自己怒意难以遏止。   国丈妖怪仍在喋喋不休,摸着须髯微笑看着三藏, 仿佛他再多磨几句嘴皮子, 就能哄着三藏剖开心交付于他,然而他未有想到的是,三藏下一刻便舞起了禅杖,虎虎生风。   ——等等??   “兀那和尚!住手!!啊——”   国丈猝不及防, 挨了种种几下,那张仙风道骨脸先被打歪到一旁去,随后是手臂,他伸出手臂格挡了下,就见着小臂软软垂了下来。   这和尚莫非是疯魔了?可天地间哪有一个和尚如此英勇骁战??   国丈心惊肉跳,惊恐之间又是几处受伤,和尚简直跟吃错药一般,那柄禅杖生硬结实,砸着他额头正中央,皮肉凹陷,却将他砸的清醒过来。   他是妖怪,怎在这里给一个凡人和尚如此挞打,眼看着禅杖又朝他打过来,国丈眼疾手快抓住了杖身。他对着那和尚狰狞一笑,额角破裂处张出峥嵘鹿角来,将人皮撕开。和尚似乎有些畏惧,连禅杖都松了些,国丈正打算就地将那和尚吞食落肚时,只见和尚猛然抽出禅杖,上方九曲环铃铛作响,与他鹿角激烈冲撞,那力道之大,让国丈一声尖叫喊出喉咙来,再去摸左方犄角时,已经是断裂了一截。   国丈按着那犄角断裂处,浑身发抖,说不出是身为妖怪的愤怒,还是被挨揍后的心有余悸,他这边心痛难忍,三藏那边却丝毫未停,怎样的妖怪他没有见过,怎样的妖怪他没有打过,眼前这只不过是一只鹿而已!   那只鹿妖终于忍无可忍,逐渐拉长身躯,显露出四只蹄子来,将人皮撕破了大半,一张口要咧到了脖颈处,露出两排尖利牙齿来,要扑向三藏。三藏已做好迎接准备,鹿妖却忽然在半空中止住了动作,牙齿摩挲,忽然就地一滚,又变回原来道士模样。   御花园外镇守的羽林卫却是远远听到了棍棒敲打声以及国丈急呼声,忙忙跑了过来,等到他们抵达时,国丈挥起袍袖捂了面孔,仓皇离开,那和尚恍若无事发生,伫立在原地念了声佛号。   国丈匆忙跑了段路,也不知自己往哪个方向去,见到御花园内河流,忙凑上去照了眼,确保自己那些被撕破的人皮已经恢复。他的鹿角疼的厉害,心中又是恼羞成怒,又是有所不甘。   “你为何要阻拦我!”   他盘腿坐在河流边,闭上双眼,元神很快落入体内,寻到那一根直愣愣横在他体内的棒子,朝着那棒子大喊。   “出来!”   那根身度血色,顶晕鎏金的碗口粗棍棒赫然便是金箍棒,骤然化成人形,却生着一副不长猴毛的猴子模样,双手环胸,眉眼上挑,望着那鹿妖冷笑。   “说你傻,你也是真傻,你以为化为原形就打得过那三藏?假如今日你打过了三藏,你要如何应付他那几个徒弟?”   鹿妖扶着他那犄角断裂处,怒不敢言。   眼前这个是他吞食了猴子本心后,出现在他体内的事物。他对猴子了解并不多,只看过数眼,确切消息来源于昔日蟠桃宴会上有听闻一个来自下界的猴子偷王母蟠桃,窃老君丹药,一把瞌睡虫将那些守值神仙迷得七晕八素,又有托塔李天王率天兵下凡捉拿,随后便是猴子大闹天宫又被压于五指山下一事。那些蓬莱岛的小妖将整桩事情描绘到天花乱坠,说那猴子如何神勇,如何妖力高强,双眼金光,手持金箍棒,身披金甲,打得天庭诸多天兵天将不能自理。   而眼前这个事物,占据了他半个意识的,便是自称金箍棒的家伙。   金箍棒自言猴子本心被谁吞食,他就会落入那人手中,但他自己性子桀骜,若是持有他的弱小不堪,他绝不会认同。   鹿妖想要得到这件神器,便汲汲询问如何才能得到他的认可,金箍棒便问他占据此处有何打算,鹿妖一五一十交代了算盘。   “那你说我该如何下手?”   “你要打过那三藏剩余几个徒弟,自身妖力还差劲的很。”   金箍棒轻蔑看了鹿妖一眼,   “当年齐天大圣降服爷爷后,先是杀尽妖怪,让那四海千山拱伏,随后又是大闹天宫,吸附天兵天将身上神血法力,才这般英勇难当,如今你要增强法力,自然先要杀几个妖怪,让爷爷吸点血沫,清醒清醒。”   随后鹿妖就被踢出了意识,险先腿一软,滚落到溪流中去。   他鬼迷心窍,一心想着这金箍棒原来如此厉害,即便是武器,也能在他意识内胡作非为,甚至要强过于他去,如果真按着那金箍棒所说,祭些妖怪血肉于他,保不准自己日/后也如同那猴子般厉害,亦或又可以闯到天庭去,实在不济,也能在这比丘国建万妖国,不再听从另几个妖怪驱赶。   然而这比丘国内,算上他打得过的妖怪,那个穿着红色的小妖怪可以下手一试,还有便是除了美色之外别无是处的玉面狐狸。   比丘王那厢已是毫无用处,留着玉面狐狸与不留玉面狐狸,似乎也于他进程,并没有什么大碍。   鹿妖站了起来。 第126章 猴子策   那玉面狐狸服用了些猴子心肝, 仿佛察觉有妖力增进, 心中大喜,差遣婢女,独自一个坐在寝宫中修炼。她妖力着实低微的很, 不得不低伏做小, 先以美色哀求那蓬莱岛的鹿妖,再以容貌迷惑比丘王, 平日里根本得不到任何增进妖力的机会,如今心肝一落肚,便有了些引子。   鹿妖让我莫在宫中吞食婢女,以免引起流言蜚语,可如今机会便在眼前,他不让我修炼,我岂难道就不能修炼了?   玉面狐狸嘀嘀咕咕盘算着,她今日要是进食一名婢女, 应当能增进数十年妖力, 若是进食两个——   “皇后娘娘,国丈大人前来。”   门口婢女娇柔声音响起,随后是那鹿妖的声音:“我同你们娘娘谈些事, 下去吧。”   “是。”   他来找我做甚么?种在比丘王身上的迷惑术又弱了?亦或是他又要对其他人下手?保准没有多少好事。   玉面狐狸从御座上跳落,也不着履, 满头乌云披落,风情万种,去迎接进来的鹿妖国丈。   “今日不知国丈来找臣妾何事?”   “无他事, 来见见我乖女儿。”   鹿妖伸手拦住她细腰,玉面狐狸顺势依靠在他怀中,看鹿妖袍袖一挥,变出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只是神色呆滞了些,眼珠木讷,伫立在原地。   “你瞧瞧,与你有何处不同?”   鹿妖语气亲昵地很,玉面狐狸以为他又要捏造一个美人送去祸害邻国那玉华国——她在鹿妖与那几个妖怪商量间听到过这国家,便细细查看鹿妖变出的女子,指出约莫几点不同后,再也找不出何处不一样了。   “这般便与我相差无几啦,不知国丈造出这个美人来,是有甚么用途,与我孰美呢——唔!”   鹿妖一手捂住了玉面狐狸的嘴,一手从身后插/入了玉面狐狸的胸膛,轻轻松松捏住了那颗心脏,原以为玉面狐狸这般就要死在他手上,然而狐狸精却是危急时妖力迸发,挣脱了开去,强撑着半身鲜血,露出狐狸面目来。   “啧,打一只狐狸而已,放松意识!”   鹿妖只听着他脑内那只金箍棒妖嗤笑一声,下一刻便占据了他的神魂。他双眼看着自己手中浮现出那鎏金铁棒来,双手握及的触感是滚烫坚硬,又沉重难当,对准了那玉面狐狸当头劈下,只一棒,就将她打到神魂俱灭,血溅当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那番力道顷刻而来,又是迅速收回,鹿妖踉跄跪倒在地上,手掌间似乎还残留余力,那是被强大妖力冲击过后全身的酥麻与战栗感,忍不住要为之跪倒,连头颅也不敢再抬起。鹿妖将脸埋在双袖内,脊背抽搐,五官扭曲,双眼确是明亮的很。   那就金箍棒才借了他的身,就能施展出如此大的力量——这法子可行,这法子能行!他能吞食另外几个妖怪,成为真正一方妖王!   鹿妖匆匆处理完了寝宫内血迹,将玉面狐狸的妖丹吞下,尸体裹布包带走,那个变出的美后坐于御座上,乍看有十分像,若是要细细看了眼睛,才能发现诡异之处。然而婢女们向来不敢抬头看美后,美后又谎称自己重病,干脆闭眼卧床不起。   鹿妖回到自己府内,他头回接触强悍力量,忍不禁瑟瑟发抖,满脑子想着皆是要寻找下一个目标,而那金箍棒妖却阻止了他。   “你还有那几个同伙,若是知道你私自先吃了个妖怪,又会如何?不如先喊他们来,届时在酒食中下毒,然后爷爷一棒打尽,岂不快哉?”   鹿妖被他一嘲,冷静下来,想那小妖与三藏住一起,又是怕三藏禅杖,便应允下来。他写了封书信,自称愚兄不才,幸得仙姑妹妹们的药,恰捉住了那东土大唐来的三藏与他徒弟几个,请七位仙姑妹妹先来尝一尝滋味,因未晓得百眼师兄住处,若是仙姑妹妹们便利,烦扰请上一请,愚兄在比丘国等候。   他将信藏于蜡丸中封好,等着夜黑,披了斗笠匆匆出城,找了个送信小妖,喝令他连夜送到那盘丝岭盘丝洞中去,小妖听命,速速去了。   这边鹿妖又是写信又是送信,体内金箍棒妖说尝了玉面狐狸的血与妖丹,先要修炼一番,让他小子不得打扰,却是猴子化出神识,一缕飘飘荡荡,往那馆驿去了。   这金箍棒与吸食妖怪血沫全乃猴子灵机一动。他凭借这落肚本事,诈过不少妖怪,如今扮了金箍棒,横亘在那鹿妖肚腹中,谅他也不敢不信,再放出妖力激荡,鹿妖便兢兢战战全听他指挥。然而这法子却未与三藏先行沟通,怕是那几个守着他变化出来的死去肉身,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势必要过去探一探究竟,同三藏说几句现况。   那鹿妖交代了飞快。他从蓬莱岛逃出,能力尚可,野心却大的很,想要占据一国,自己做那万妖之王,正寻着合适地点时,遇到一只金毛吼。那金毛吼与他说道,他知有个比丘国,比丘国王早年与菩萨有点纠葛,命中披字拆凤三年,身耽啾疾,金毛吼恰好见过那皇后,心生爱慕,想要与鹿妖盘算盘算。   鹿妖自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寻了只妖力浅薄的玉面狐狸精,又上门拜访了盘丝洞的七只女蜘蛛精,女蜘蛛精存有一毒/药,凡人若是吞下,三十三天后,便要与被蜘蛛精吃空的食物般,外壳仍在,内部化成毒水去。鹿妖讨了药,许诺若是占据了比丘国,定自己做小,让七只蜘蛛精共为女王,享凡人荣华富贵,日日吃人肉食人脑。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假扮道士,进贡美人,玉面狐狸迷惑比丘王,让他对后宫不管不顾,金毛吼趁机掠夺走皇后。比丘王受狐妖迷惑,身体逐渐虚弱,鹿妖又称他有仙丹,需要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心肝做药引,比丘王便令羽林卫监视百姓服下蜘蛛精那毒/药,就等第三十三天,全城皆乃蜘蛛精食物。   猴子怕那鹿妖急忙忙去吃了红孩儿,三十三天上太上老君又匆匆下凡,届时跑了另几个妖怪,也不知要去何处寻找,便喝令住了鹿妖,让他先哄那些妖怪入城来。   至于三藏这厢。   猴子那一缕神识轻飘飘地穿过半个皇宫,穿入门缝,落在了三藏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结合了比丘国,盘丝洞,黄花观蜈蚣精,还有朱紫国赛太岁金毛吼,还有玉华国这几个一同的剧情   其中论武力,玉面狐狸最低,白鹿倒数第二,金毛吼依仗有神器,原著八戒打不过蜘蛛精,而蜈蚣精应该最厉害 第127章 梦中会   守住馆驿的羽林卫自然是不敢亏待这几个于国王和国师还有用的和尚, 每日少说也要奉出素斋来, 亦不敢去收尸体,怕几人暴起作乱。馆驿内的奴仆怕他们,走了个七七八八, 偌大一地方只留着三藏一行。   猴子那变化出来的肉身被放在床铺上, 或许是怕他还要使用这具肉身,肚腹裂开处被针线缝上了。床铺下散发着幽幽凉气, 猴子低头一看,怕是八戒或是小白龙用搬运之术,弄来极川之水暗涌流动,防止肉身腐坏变色。   如此一段阴冷水流,致使整个屋内都有些说不出的凉意,红孩儿遇着凉意入骨有些不适,紧紧靠着小白龙睡了。八戒与卷帘坐靠在墙边,三藏却靠在床前, 如此近在咫尺, 猴子倒是怕自己肉身还未有发臭,和尚先凉意入骨生一场重病。   三藏此时恍恍惚惚正在做梦。他梦到自己终于抵达西天大雷音寺,佛光笼罩天地, 四周祥云交织,宝音幽幽, 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渐显真身,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 罗列铺陈,而佛祖位居正中,金身光芒夺目。三藏看不清佛祖面容,只隐隐约约觉得熟悉万分。随后佛祖与他说了甚么,他飞将起来,身上衣物改变,也修成金身,与他几个徒弟遥遥相立。   仿佛有何处并不对劲。   三藏侧立于佛祖身旁,大雄宝殿上几个徒弟抬头望他,身形小的很,一如他跪在地上时抬头望漫天神佛菩萨般。徒弟们挨个受封,各得其所,八戒卷帘恢复真身,小白龙官复其职,红孩儿随小白龙而去,离他越来越远。   ——他大徒弟呢?   三藏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个白茫茫境地,身周空荡荡,想着或许自己是来了个梦中梦,就看到白雾中他大徒弟朝他走来。   猴子算是第一次进入三藏神识,浑身不自在,这里听到几声阿弥陀佛,那里响起几句大慈大悲超度咒,好不容易逮到了本体,本体竟然在打瞌睡,他喊了几句和尚,才算把本体意识喊醒。   “和尚,你听爷爷说,那鹿妖另有其他妖怪相助,分别是一只金毛吼,七个蜘蛛精与一个被称为百目的妖怪,玉面狐狸已经被他打死,到时候等那几个妖怪云集比丘国,再同爷爷一起,一网打尽。”   猴子讲得飞快,他怕那鹿妖临时起意,喊他没有反应,遂起疑心,三藏像是听明白了,或许是还未有从刚才梦中清醒过来,有些迟缓地颔了颔首,突然开口与他致歉。   “这次是为师过错,要害你剖腹刎心,贫僧自称为师,却未尽到师傅之责,还望悟空不要心生疙瘩,若有何处不满,与为师说便是。”   猴子倒是被这诚挚道歉先愣了愣,一时半会不知该说甚么,竟然也张口结舌,说了句爷爷知晓了,转身就走。   他思绪慌乱,急急回到那鹿妖体内,收回自己的金箍棒幻象,盘腿坐着发呆。   鹿妖早已呼呼睡去,猴子抓耳挠腮,对着三藏这段话竟然是不知该有何等反应,心中焦急,在鹿妖意识里打了几个滚,又拿头乱撞。   他习惯了身为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时,身为齐天大圣时,底下诸多小妖对他的依仗,向来只有求他庇护者,指责他无法无天者,却未有诚心诚意与他致歉,说自己未尽到保护责任的,还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个凡人,他一棍子下去能打死千百个的凡人。   剖腹刎心也是他思忖出的方法,假装死去更是他的临时发挥,与和尚并无半点关系,若是出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同和尚没有一点干系,和尚只需安安全全呆在他的馆驿内,听从他指挥,最后扫荡干净了事。   却又为何与他致歉?   就算与他致歉,他为何又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跑?难道不是应反问一句你该如何致歉,或是说些爷爷此番辛苦得很?   抱头鼠窜,这可一点都不像他齐天大圣干出的事情来。   哦,他忘了一事,让和尚别靠着床铺如此近,保不准要大病一场。   猴子继续以头抢地。   鹿妖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抽出意识进入身体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不少地方怎红肿起来,仿佛被碾压过,而那金箍棒从横亘改成了平躺,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这九尾狐狸的妖丹着实过于平庸,你让爷爷如何下咽?!那几个蜘蛛精金毛吼来了否?”   原来是这般。   鹿妖宽心下来,连忙表示之后那几个妖怪定让金箍棒爷爷表示满意,九尾狐狸只不过是他们这边最微末的小妖而已。   安抚了金箍棒,鹿妖起身,穿戴好衣冠,昨日送信的小妖钻入城内,说几位奶奶爷爷顷刻抵达。果然不过片刻,整个比丘国上空妖气沉沉,乌云凝重,遮天蔽日,鹿妖显出原形,在半空之中等候其他妖怪莅临。   他原身是一头白鹿,其中一只犄角被三藏打掉半个,不得不化形一段修补上去。在那乌云之后,有轿子劈开乌云前来,按着红橙黄绿蓝紫粉的颜色顺序,挨个在他面前落下。后又有一人,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面如瓜铁硬朗,目若朗星闪闪,便是那蜘蛛精的师兄们,号百目魔君者。   蜘蛛精七姐妹收敛衣裳,化出道姑衣裙,珠佩闪灼,从云中降下,百目魔君随后跟上,羽林卫见着他们国丈从半空降落,身后又有数人,也不敢问,只敢躬身问好。   鹿妖简单解释一句,说这是我同门中人,羽林卫讷讷回应,有胆大者悄悄抬了头,见了那几个道姑却似嫦娥临下界,仙子落凡尘,便是连身也忘了直起来,被同僚一推搡,呆呆坐在了地上。   “那个人有些意思,大姐,我能将他摄过来嘛?”   “摄一个有甚么意思,要我说,先一个也别动,届时让他们在这皇宫内逃,捉到一个,就吸食一个,那才有趣哩。”   蜘蛛精们凑在一起,咯咯直笑,声音娇柔,谈的却是些如何食人的玩意,只有那最小的蜘蛛精,着粉色,色容稚嫩,身形也未有她姐姐们这般袅娜,凑在百目魔君身旁,拉着他胳膊撒娇。   百目魔君自云端下来,便未有表情,冷若冰霜,被她摇的不耐烦了,眼角露出些丝丝笑意来,很快又隐了回去。   “别闹。”   他声音也是这般冷淡,小蜘蛛精却不听,兀自拉扯着他的胳膊。一行人松松散散,毫无道门模样,走入宫殿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完成两更。yeah 第128章 蜘蛛精   鹿妖颇有些头大。   那七个蜘蛛精凑在一起简直好比二十八个鸭子精,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穿着也不伦不类,身上披着道姑衣袍, 发间金钗玉珠一个不少, 摇摇晃晃。寻常姑娘家温温和和地笑,羞涩地笑, 她们七个倒是用袍袖捂着脸,笑得花枝乱颤,眼带风情媚意。那些羽林卫,路过王公贵胄无一不目瞪口呆,寻常凡人怎见过妖精这般美貌,只道这番仙姿浑然天成,恍若姑射真人,便去暗中打听这几位仙子来历。   而鹿妖刚带着这群喧闹的蜘蛛精们和一个不说话的百目魔君抵达府内, 便有当驾官前来上门扣问, 说陛下已听闻国丈师兄妹前来,不知远客是否愿意被君王召见,一睹尊容。他身后又有数十位婢女捧着衣物前来, 金丝搂造,玉扁编织, 说此乃宫廷敕造物,若仙人贵客愿享,实属他比丘王的荣幸。   蜘蛛精们早不耐烦穿些灰扑扑的道姑衣袍, 当驾官前还能用袍袖掩脸,以示不愿以真面目见凡人,还要矜持一番,让鹿妖语气温和,劝说几句,例如凡人君王亦是真龙天子,师妹们还是烦扰换上这些衣物。待那率着奴仆的造衣监臣子回去复命,当驾官在大厅等候,蜘蛛精们早已迫不及待,捧着衣服,欢欢喜喜去换了,剩下一个他与那百目魔君并当驾官三个。当驾官不敢坐着,侧立一旁,鹿妖毕恭毕敬,不敢造次,双眼游离,那百目魔君神色冷淡,身形站的笔直,不怒自威,然而很快跑来个步伐阑珊的小蜘蛛精,才跑了几步,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裙下两只粉色的翘头履,却是有丝线缠在了一起。   小蜘蛛精坐在厅堂地面上,云鬓散落,噘着嘴欲哭未哭,泪眼汪汪,虽说是未长成形,但足有一段娇憨韵味。当驾官恨不得将视线戳到地毯里去,仿佛自己未曾看到仙子摔跤时露出那一截小腿来,鹿妖假装自己对墙壁上的书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双眼紧盯那副雨夜钓鱼图,视线余光瞥到百目魔君大步走了过去,乌皂服一揽,将那小蜘蛛精抱了起来,走入后厅去。   小蜘蛛精用袖子捂着嘴,吸吸鼻子,说自己最近练习又偷懒了,刚才没控制好,两只脚伸了出来,将翘头履戳破了,怕被姐姐们嘲笑,才偷偷摸摸溜出来,想着来找师兄。   她伸出三根手指,悄咪咪地拉着她师兄的内衫。   后殿内的蜘蛛精们都换好了衣裳,对镜梳妆打扮,执着炭笔相互画眉点妆,抿一抿胭脂纸,嘴唇艳红欲滴。见了百目魔君将小蜘蛛精抱回来,又是用乌皂服裹着她,笑着簇拥上去,仍免不了戳她额头,取笑几句。   “你呀,多大一只,平时掼懒散漫,一到要紧时就泪眼汪汪去求师兄,怎地,走路都要摔一跤吗?”   小蜘蛛精挣扎落地,被六个姐姐围在中央,替她贴花描眉,敷粉涂唇,又怕她走路不慎,两个姐姐一手一个牵着她走。   当驾官迟迟终于归来,比丘王已是等到心急如焚,台下诸位臣子亦是,听闻那呼风唤雨的道长有师兄师妹前来,恨不得往前挤一些,沾一下仙人的光。只听得那当驾官忙不迭一路小跑进入朝堂内,三跪六伏,说仙子仙长们已过金玉桥。   鹿妖同百目魔君并肩而行,他是仙风道骨玉面光润,而魔君乃俊朗挺拔气态不凡,即便一身道袍,也有凌然之风,身后七个蜘蛛精用绣帕遮了面,只露出一双双眼睛来。朝堂上有阵风吹过,带动香气四溢,袍袖舞动,或有绣帕翻飞,露出姣好五官与一抹红唇来,真真恍如在仙界一般。   比丘王连忙赐座,怕是怠慢仙人,又令当驾官准备御膳,整理宫殿。凡人心目中的神仙大多脾气古怪,一言不发,但往往这般,凡人也要拼了命去见上一面,大抵觉得心中殊荣。那百目魔君未曾褪去冷淡神容,七个蜘蛛精也罕有说话,倒是鹿妖自谦这里他功力最为低末,入凡世,不受他们师傅器重。   御膳很快就流水般奉上来。蜘蛛精们平日里吃的皆是人油炒炼,人肉煎熬,人脑汆水,何曾吃过些凡人膳食,却要小口吞咽,茹素远荤,这一顿下来并不吃的舒畅,很快借口各种修炼理由,辞了君王,离开朝堂,向那备好的宫殿前去了。   待到入了宫殿,撇去服侍婢女小子,锁了门,鹿妖施展番搬运大法,运来御膳房那些驼峰炙、脍鲤鱼、鸳鸯红肉、赤蟹毕罗、浑羊殁忽之类,盛在金盘内,供蜘蛛精享用,又取来自己珍藏,一罐乾和葡萄酒,用玉杯盛上,递给百目魔君。   他这番作小,跑动跑西,蜘蛛精为首几个却并不大满意,依旧心心所念那凡人肉滋味,仿佛猎人进入猎物群中,看着鲜美可口,哪有不吃之理。   “鹿先生,我姐妹昔日也商讨过那玉华国,说那国王有三世之德,有修德之人不仅食用更为美味,对妖力也大有长进,如今你掌控那比丘王,不如让他请那玉华国国王前来做客,如何?”   却有蜘蛛精并不满意。   “姐姐,那玉华国国王,少说也有半百,一个糟老头子又有甚么美味,我听闻他有三子,皆是相貌堂堂,不如请那三个王子……?”   “呀,你这个小妮子,那是想吃了,还是动了春心了?”   蜘蛛精们你抓我胳膊,我挠你花黄,气喘吁吁,却一口咬定要喊那玉华国王子来,尝一口痛快。百目魔君未有反对,也未有开口,他仔细哄着那小蜘蛛精喝一口乾和葡萄酒。鹿妖不得不应允下来。   蜘蛛精抵达比丘国时,因妖气弥漫,乌云密闭,如今收了妖象,这云又缓缓退散开来,日光透漏,斜着窗棱照射入内,小蜘蛛精挪了又挪,她并不喜阳光。鹿妖用布匹盖住了窗棱,百目魔君却起身,化作一阵风飘出窗棱去,不过片刻,就听豆大雨声落地,阳光尽散,气流阴凉。   鹿妖心中惧怕那百目魔君妖力,询问金箍棒妖要如何对付他。猴子先说若是要让那玉华国王子来,必先恢复百姓,若进城就起疑心,怕是到不了宫殿内,再笑那鹿妖大惊小怪,求雨而已,爷爷一根棍子捅到天上,连天幕都能捅破了去,有何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驼峰炙:烤骆驼峰   赤蟹毕罗:把赤蟹的膏黄和肉填在壳中,浇上调料汁,再用面裹在外面   浑羊殁忽:先将鹅洗净,用五味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掉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缝合妥当,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   写着写着就想吃 第129章 第三日   鹿妖方才安心下来, 却听着身后一阵闷响, 赶赶忙忙回头,见着那小蜘蛛精打了个酒嗝,半眯着眼。她坐在原地, 前后左右摇摇晃晃, 猛地轰然倒下。   百目魔君恰时正在饮酒,猝不及防, 待到反应过来,一把揽起时,小蜘蛛精已经抱着后脑勺流出两行泪来,抽抽噎噎。   “疼……嗝。”   小蜘蛛精委屈地又打了个嗝。   她那六个姐姐嘻嘻哈哈笑了她几句,说她连葡萄美酒也不能胜。这倒不能怪她,百目魔君尚以为她姐姐们能喝酒水,她也能喝,却不知她其实并不会喝。   她姐姐们向来当她小孩子般, 若说是长姐如母, 这六位长姐压根不知如何为母,毕竟她们已能化形成人,勾搭凡人做上门美食时, 小蜘蛛精还是个躺在网里乖巧爬来爬去的蜘蛛。不知道小蜘蛛精吃些甚么,就喂她剁成泥的人肉, 或是人脑人肝,硬生生先将她妖力增强,能化成个稚气女童出来, 其余常识半点也无。   姐姐们从洞外回来,往往开了石门,就见着小蜘蛛精半身是人,半身是蜘蛛,极不协调从石壁顶上爬下来迎接她们,首先要自己妖怪被其他妖怪吓着一大跳。如此极不熟练地带孩子一段时间后,她们的师兄,号为百目魔君的前来探望她们。   六个蜘蛛精们显然是很放心将自己小妹交给她们最为成熟的师兄,自己出去寻欢作乐。师兄是远远超脱了她们的厉害妖精,常说寻常妖怪修妖术,厉害妖怪修道法,她们师兄便是修炼道法卓有成效,如此看来,带个孩子也应当不在话下,其余例如她们师兄面无表情,小妹话都说不好这般事情全无考虑。   那百目魔君进能震慑诸妖,退能炼丹摆药,又是相貌堂堂,多少女妖爱慕不已,却是首次带个小蜘蛛精,变成原形时连翻身都困难的那种。他虽冷若冰霜,但对几个师妹却是不错,接而对还未有拜入门下的小师妹也爱屋及乌,随手带了起来。先教她说话吃饭,又教她穿戴衣服,教她如何控制妖力,变成人形,可谓无所不及,无所不能,致使小蜘蛛精怕姐姐们羞她,却不怕百目魔君。   鹿妖赶忙去调一杯糖水,递于百目魔君,百目魔君揽着那小蜘蛛精,半哄半劝,看着她小口小口饮下糖水,终于不复打嗝。   六位蜘蛛精们却又开始商量那玉华国的三位王子。一说那大王子样貌出挑,言语温和,一说那二王子工于技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说三王子也年轻可爱,三位王子各有各的好,定要一网打尽,先把玩几天,再分食落肚,简直美哉,便与鹿妖商量此事。   鹿妖听金箍棒妖的说法,便与那六个蜘蛛精商量道:“此事我自能办妥,今日就让比丘王派使者前去邀请,只不过若是那三个王子入城,见着城里百姓挺着肚子,少说也要打听一二。这城池已在我等掌控之下,不如先喂了他们解药,先吃王子,再吃三藏一行,最后挨个食用城中百姓,这样可行?”   蜘蛛精们嘀嘀咕咕片刻,觉得尚有道理,那些凡人是小食,而三个王子却是当下心头爱,哪个先哪个后一目了然。大姐便从怀中取出解药来,同鹿妖说:“此乃解药,服用时一分药配百分水,不过半日就可消除鼓胀症状。”   鹿妖接过那药,先行告退,道自己与比丘王去说这番事宜,又叮嘱那些蜘蛛精们,先千万不可乱食凡人,待他这边尽数处理完毕,宫内多少婢女侍卫,皆可享用,但最妙食用方法,还是留着肚腹,等那三个王子来,与三藏一众一起烹煮,享用美味,以免先吃撑了去。   这法子是猴子与他说,猴子警告他千万不可让蜘蛛精先吃凡人,吃一个便是增长一分功力,这是与他自己不便。鹿妖觉之讲的有理,编了个法子同蜘蛛精说。   鹿妖先化成了道妖风,吹入比丘王寝宫内。比丘王此时正坐于御座上批改政务,这一妖风从大堂而来,直愣愣扑在了他脸上,将那堂堂国王陛下,吹得脸歪嘴斜,浑身抖颤,笔不能握,口不能说,倒在御座上手脚抽搐。   下有臣子慌张,连忙喊了御医前来,御医搭脉,只道邪病来的突然,又不知是何等毛病,只得先缓缓医着。主事的臣子自作主张,喊了当驾官去请国丈大人来。   鹿妖收回那妖风,假意从府内走出,半路见了当驾官屁滚尿流一路跑到他面前,掐指一算说大事不好,卷起一道风来,直径落在寝宫前。   那当驾官首次腾云驾雾,战战兢兢,趴伏落地,看着国丈双袖生风,走入殿内。御医束手无策,见国丈取药同比丘王服下,尽管四肢仍不能勤,但口能说出些话来。   殿内臣子跪了一地,听比丘王谕旨:近日朝廷事务,无论大小,皆交于国丈处理,劳烦国丈暂临摄政王一位,替朕下旨意。   鹿妖领了谕旨,比丘王附在他耳边与他说,鹿妖执笔,写完交于比丘王阅览,再盖上玉玺,这头一件事便是通告城内百姓,国王意欲祈福上天,心肝之事暂先不提,羽林卫会挨家挨户发放国丈仙药,服后一切如初;第二件事便是因要祈福,特派使者速速前往玉华国,邀请三位王子贵客,比丘国内诸多百姓王公听闻王子名气甚久,已久等大驾光临。   虽说多了那甚么玉华国三位王子,其余事宜皆还是在猴子规划之下。他捏了个诀,化风而出,前去找三藏商量之后步骤。   鹿妖好对付,蜘蛛精看起来也不过是几棒子就能打死的主,那百目魔君是个难糊弄的主,要好好想个法子将他擒住,或是打死,或是直接超度,只剩下那最终还未有出场的金毛吼,还需编造另个理由,哄鹿妖将金毛吼也带入比丘国内,一网打尽。   此时已是他们入比丘国内第三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国庆啦   最近几天都有些失眠,干脆起来二更   明日早上十点开茄子那篇新文,新文两章放出,切换着口味写写,先更西游为主,会先在本文文案放出地址,有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下感激不尽么么哒~ 第130章 火中生   第三日末申时, 猴子那一缕神思轻轻巧巧落在馆驿门口, 他正要穿过那些守门的羽林卫去见三藏,猛然想起自己那尴尬逃走的情形,又犹豫了起来, 徘徊在馆驿门口。   这番要是进去, 怎地先开口?若和尚询问他是否置气,他又该如何回答?可他确实未有置气, 和尚怎将他想的这般委委屈屈?早知今日这样困扰,上次就该先抓住和尚与他解释一二,说爷爷性子就是如此,未有委屈,也未有心不甘情不愿,掉头就走反而显得他扭扭捏捏起来。   馆驿外的雨仍旧下个不停,铺天盖地,搅得他思绪烦乱。猴子刚飘入馆驿, 先看到的便是睡的昏昏沉沉的他大侄子。   他大侄子或许是不大适应这屋内寒气逼妖, 窗外阴雨连绵的天气,皮肤竟然出现了块状皲裂,皲裂之下不知是血亦或是火, 细细蜿蜒流在脸上。   其余等人皆是不在,猴子跳入他大侄子的意识中, 在无穷火焰中找到了本体。   “师傅他们被比丘王召见,却未有召见我,师傅说是妖怪计策, 要让我落单,便让我警惕几分,没想到却是叔叔来找我。”   猴子震惊发现他大侄子意识本体的脸上也出现了皲裂,一直延伸到胸前。   “那些妖怪认定你妖力最弱,是要吃你不假,但——”   “嘘,叔叔且听我说。”   不消片刻,馆驿门口有当驾官前来传旨意,说国丈大人口谕,要将里面那剩余的小子带去府上。   红孩儿用衣袍裹了脸,羽林卫看不出他脸上是何等情况,却见着他走路蹒跚,一手一边拖了他行走,直直送到国丈府邸大堂上,方才告辞。   原来是那几个蜘蛛精得知从玉华国到比丘国,虽说近为邻国,但马匹也要行驶上大半天,她们想吃人肉想的发昏,在府邸内发威撒泼。鹿妖无奈,只得先岔开了三藏几个,让那小妖怪落单,又令羽林卫去捉了前来。   他原以为金箍棒妖在修炼,然而那家伙却格外兴致盎然,蹿出来说这个不是那些妖怪留存着的口粮,怎地被你们捉了过来,又说我听他们说年幼妖怪需用刚入秋的荷叶裹了,扎好,放入火堆中炙烤,等到荷叶变为黑色才取出来,此时肉质格外清甜,保留全部口味。   鹿妖听之心生佩服,想不愧是昔日齐天大圣的金箍棒,便是如何吃妖怪,都说的头头是道,就将这法子与蜘蛛精们分享。   蜘蛛精觉得尚有道理,挨个对着红孩儿手臂小腿又捏又摸,确认是个稚嫩小妖。鹿妖施展搬运大法,搬运来大片深绿荷叶,亲手将红孩儿包裹在内,又撕下荷叶捏成条,将荷叶包固定。   蜘蛛精去央求他们师兄放火,鹿妖也看不见百目魔君有甚么动作,就见着大堂中央火焰无根升起,熊熊燃烧,他将荷叶包扔入火焰内,静等荷叶变绿。   架不住蜘蛛精们一个个声称饿得发慌,百目魔君催动妖力,反复用火烘烤那荷叶包,不过片刻,就听荷叶噼啪裂开声,一阵肉香传来。   向来随意下锅炒几下的蜘蛛精们还是第一次这般食用,怕烫亦要去匆匆解开荷叶,露出里面白生生滚烫烫的那小妖来,末了还要咽着口水,让出力最大的百目魔君先享用。   鹿妖也吃了不少,九个妖怪将那小妖分食干净,连些骨头渣子都吱嘎吱嘎啃咽落肚,蜘蛛精们只觉越吃越饿,恨不得再去捉七八个来,通通这般烤了吃,正要起身,却听着府邸门口一阵巨响。   有道是人未至,声先至,如今却是喷涌不断翻天覆地海浪先至,从门口一路高涨涌进,又有白龙掀翻了府邸屋顶,凌在半空之中,张牙舞爪,龙须呼起,龙爪尖锐,朝着那几个妖怪抓了下来。   蜘蛛精们仓皇显出原形,却是被海浪卷袭,各个站立不稳,那百目魔君掀下身上乌皂服,在半空中燃烧起熊熊火焰,意欲和小白龙的海水一较高下,又是脱了上衣,把手一齐抬起,只见那两胁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金光,千只眼睛一同放火,森森黄光遮天蔽日,齐齐对准了小白龙双眼。   小白龙双眼遇强光所刺,痛楚难忍,却被身后同样擅长操控水的八戒接上,将变回原形的小白龙一把扔给卷帘。   百目魔君高声让那七个蜘蛛精先离开,自己源源不断催生出火焰来要阻挡滔天水势,火焰似越生越多,仿佛从丹田七窍内开始灼灼燃烧,裹着浑身疼痛。   他急惶回头,蜘蛛精们妖力未有他这般高,先是倒地,四肢关节冒出缕缕白烟来,惨叫声连绵不绝,而小蜘蛛精却是妖力最为低末,从体内催生出的火焰包裹了她,百目魔君隔着万重火焰与她相视了最后一眼,眼睁睁见着她被火炎焚烧成一堆黑灰。   “啊——”   百目魔君显形了原身,一条百丈高的火红蜈蚣从府邸废墟中而起,两侧约莫有千百条腿,而每条腿之间的身体上有一只眼睛,他越攀升的高,火焰催动的越旺,那些火焰不再随他如意控制,反而攀援着他身体而上,往下的眼睛一触及火焰,就被烧的焦黑,流出血泪来。   “这是——莫非他未死?”   小白龙瞠目结舌,讷讷问道,却看着那鹿妖忽然倒地,连带着五脏六腑一同被扯出口来,血淋淋地半死不活,从他口中飘出一缕白烟,落地就显出了他大师兄的模样。   “滚滚莫慌,先生风哩。”   底下几妖一同鼓风,火仗风高,将那火红蜈蚣真包裹成一团火,底下食用了红孩儿的鹿妖及蜘蛛精们已是自燃成黑灰,火焰从他们身体内蹿出,旋转缠绕住百目魔君。   百目魔君已是无法睁开所有眼睛,他自觉落了奸计中,却见着小蜘蛛精在他面前死去,自己浑身妖力空虚,已是毫无挣扎力气。他升的太高,方才吃力睁开最顶上的双眼,就见着太阳当日,正是蜈蚣遇到太阳,见了克星,双眼发黑,落了下去。   小白龙支撑着站起,看那团火焰摔落在地,蜈蚣精的尸首翻滚到一侧,随后火焰逐渐聚拢。   这一幕仿佛熟悉的很。   小白龙朝那火焰走近。   火焰中很快伸出一只手来,将其拨开,手掌又是一翻,将火焰尽数纳入掌心之中。立在小白龙面前的却不再是那个比他矮上些个头的孩子了,红孩儿身形拉长,眉目五官逐渐显出少年肆意来,脸颊略有瘦削,却是线条清俊,双眼更是灼灼然,望着小白龙。   猴子在一旁还要解释道:“爷爷去找大侄子时,大侄子说自己仿佛到了要长个头的时候,他是三昧真火,自然要从火焰中灭,火焰中生,干脆想了这一招,让那几个妖怪自焚而死。”   “所以说,别担心哈,我又不会死。”   红孩儿伸手将小白龙拉住,却又皱起了眉,   “我怎现在还是比你矮?”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有一天事情,估计要晚上更文了,不知道晚上来不来得及,先跟小天使们么么么 第131章 金圣宫   皇宫附近的人都见着了国丈府邸中异象迭起, 先是巨大蜘蛛爬出,随后又是火红蜈蚣冲上天去。蜈蚣精摆弄出的乌云阴雨被驱散,日光道道射下, 百姓又见着那可怖妖怪从天际倒下,砸落一带府邸道路。   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猴子变作金台, 让三藏坐于他身上,金台拔地而起, 御风而长,三藏不断诵出佛经,百姓遥遥看那蜈蚣精的尸首化成了光点, 飘向西方而去。而城内笼罩的妖气,也逐渐退散,不复存在。   如此这般,猴子亦要顺手牵了个羽林卫, 喝令他在城内传播国丈美后皆是妖怪,但被东土大唐来的圣僧打死超度的讯息。三藏只觉得出家人不打诳语, 事情全是徒弟所做, 他除了揍过鹿妖一顿,也只做了超度这般削小的事情, 不值一提。然而猴子非要这般行事, 三藏拗扭不过,只得嘱咐那羽林卫一句:圣僧后需着重提起他五个徒弟们。   朝廷里以宰相命官为首,前来请圣僧,说比丘王还中了那妖精的毒, 不省人事,三藏以清心咒念于水,让婢女们服侍比丘王喝下水,不多时,比丘王咳出邪风,双眼逐渐明亮起来。   他将手伸给侍从,有些蹒跚地下了床,望着三藏却满脸茫然。   “朕究竟发生何事?恍若做了一场大梦!”   猴子善意提醒他这并非梦境,在这段时间内,他的皇后被妖怪拐跑,他对一个狐狸精爱到发疯,立一只白鹿为国丈,还为了服仙丹,想要吃三千三百三十三个心肝——别人心肝吃没吃爷爷不晓得,不过爷爷的心肝你倒是吃了不少。   比丘王呆滞了片刻,他猛然跌回到御床旁,婢女们来不及扶住他,他倒是先吐了一地。   食活人心肝这事任凭谁都不敢想象,比丘王几乎要将心肺都吐出来,直到脸色发红,气喘吁吁,再也不能吐出些甚么来。   “多谢师傅,朕实在是惭愧至此,不知朕的皇后,如今……”   猴子啊了一声,猛然想起他似乎忘了一只金毛吼,还未让鹿妖把金毛吼一同邀请来,就先放火烧了妖怪全家。   不过猴子近日里潜伏于鹿妖肚腹中,知道他有差遣城外小妖送信,便自告奋勇,去城外找到了那小妖,凶神恶煞恐吓他道:“你去找那只金毛吼,说自己听闻消息,鹿妖与蜘蛛精蜈蚣精一行都被关在皇宫内,自己是逃了出来,让金毛吼赶紧来救鹿妖。”   小妖兢兢战战离开,他原本想着先逃离这个凶神身旁,而后去找金毛吼,让他也快些离开。却不料猴子变成了蚊蚋,一路与他同行,去找那金毛吼与皇后去。   比丘王在寝殿内,一一回想起自己所做事情,饶是一国之君都要捶手顿足,不顾龙颜,握住宰相双手,痛哭流涕,称朕有甚么脸面面对百姓与父皇,妖怪当朝,皇后被掠,简直颜面无存,说罢就要去寻剑自刎,慌的宰相连忙跪地,道皆是那妖怪的错,错不在陛下。   比丘王舞剑挥了几下,随后扔了剑,扶宰相起身,不说前朝,却道起后宫私事来。   “还有件事,却关系后宫,寡人心中烦恼。”   “陛下所忧心何事?”   “便是那皇后之事。寡人虽与她年幼相伴,琴瑟和睦,但毕竟皇后如今被妖怪掠去三年,三年时光,妖怪亦不知做出何等伤害凤体之事……虽朕有心护她,但恐朝内不服。”   比丘王握着宰相手,语气恳切,忧心忡忡,听得那宰相心中发凉。   他比丘国远离东土大国,在贞德一事上,已是未有中原人这般耿耿于怀。此事于皇后何其无辜!被掳走的是皇后,与妖怪生死不明共处三年的亦是皇后,如今狐狸精一死,陛下可像无事人般,却要口口声声非难皇后,怕是就算找了回来,也要寻个理由弄死罢了。   好一个年幼相伴,琴瑟和睦,他比丘王委曲求全,仿佛不深明大义的,只剩下皇后,剩下萍萍一个。   皇后是先皇特意挑的父母双亡被收养的贵族子女,要防国戚,却生生断了远远仰慕着金家小姐的他的路。皇后闺名乃上圣下萍,全名金圣萍,他写过无数被火焚烧的信,开头便是见字如见面,萍萍。   他怎敌得过太子,敌得过一朝之君。皇帝能以皇后闺名建造宫殿,富丽堂皇一座殿,取名金圣宫,又喊皇后金圣宫娘娘,他只能装作不曾有这份心思,俯首称臣。   三年前皇后被锁冷宫,婢女传闻偌大一个金圣宫内,竟某日突如其来无了人影,皇后娘娘无影无踪。他不敢大肆声张,只得偷偷派人去找,一找便是三年,毫无音讯。   “寡人想了一法子。那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差遣他的徒弟去找皇后了,若是带回一具尸首,便以皇后之礼厚葬,若带回来的是皇后本人,你且暗自传讯,让朝中大臣命妇上书金圣宫,求娘娘自缢,以保贞洁,若她肯了……便依然以皇后之礼厚葬。”   若她不肯呢?   宰相不敢再问太多,他兢兢战战磕了头,弯身退出了寝殿。   萍萍她亦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为君王,为君夫,三年之苦半点不思,就要先想如何置她于死地,保全无谓名声。   宰相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暗自差遣了个下仆,去找那东土大唐来的和尚,也不知和尚是否迂腐如此。   猴子随那小妖前去,行了几个时辰,却见前方一座高山阻住雾角,即翻身上云端,按云头,立在那巅峰之上,仔细观看,小妖直径往着山凹中去了。   山凹处,洞府门口,把门的却有约莫五百名大小头目,虎将熊师,豹头彪帅,更有黄旗铜锣,敲得喧闹。一旁有个座八窗明亮的亭子,亭子中间有一张戗金的交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穿戴整齐盔甲的红发妖怪,小妖便朝着他去了,边跑,边高声喊着大王不好了。   那红发妖怪站了起来,身形高大,杀气肃然,先认出那小妖是鹿妖传信所用,便问他究竟何事。   小妖气喘吁吁,禀报道:“大王!鹿先生、七仙姑与百目魔君在比丘国城内被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杀了!他们现在正在寻找大王您的下落,您要不先避上一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概五天都有比较麻烦的事情……哎   大概会在信号比较差的岛上呆五天,实在是推不掉,更新估计要推一推了,sad   等到国庆结束后补回来   跟小天使们说声万分抱歉,么么哒 第132章 金毛吼   鹿妖未有那金毛吼落入凡间早, 又在比丘国不闻不问其他事务, 自然未有金毛吼知晓三藏多。金毛吼听是来自东土大唐的和尚,天下英勇骁战的和尚不多, 从东西征的和尚更不多, 便知道是那三藏法师。   他与鹿妖、蜘蛛精,与蜈蚣精皆是不同, 那群妖怪念着以比丘国为根基,建一个万妖之国,而他就想在此处,不招惹麻烦,安安稳稳守着他的金圣宫娘娘。   “勿要慌张。”   金毛吼安慰那小妖道。   “你且呆在这里,我此处百名精兵, 也不惧他三藏,等他上门,恰好临这山势, 与那和尚干一架, 好好日他爷爷,挖出心来祭奠你家鹿先生。”   他方语毕,麾下五百名大小头目声如雷鸣,皆是举起手中剽枪月铲,弓箭刀枪, 并身上盔甲一道轰动作响,在亭外喊着打和尚。   古往今来也只有凡人惧怕妖怪,要成群结队之势, 去围攻妖怪,何曾有妖怪纠结一队,以打败凡人为荣。猴子在半空中盘旋,心中想着却是此事,想三藏着实厉害得很,不愧是爷爷的师傅。当年那观世音苦口婆心劝他保护一凡人上路取经,猴子是连连嗤笑几日,一路妖怪何其多,别说西行中所遇到妖怪,就连他也能一棒子打得那和尚不能自理,幸而和尚又有本事,态度也不差,否则则能让他心甘情愿,一路从东陪到西?   金毛吼抚慰了几句那小妖,又号令手下将领近几日严加盘守麒麟山,遇到可疑人士一干打尽,他则整理盔甲,走下亭子,转过角门,穿过厅堂,往里边去了。   猴子一路跟上。那石洞后却尽都是高堂大厦,更不似前边的模样,直到后面宫里,远见彩门壮丽,香气弥漫。金毛吼令小妖服侍他脱了盔甲,里衬是整整齐齐长袍衣冠,又将满头红毛梳了又梳,扎起一绺小辫子,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看到猴子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只马蜂,冲下去蛰那金毛吼一脸包,两旁小妖堆起满脸笑容,纷纷称道大王真乃英雄人物,天神下凡,怪不得娘娘每日越看越欢喜,金毛吼才作罢,大步朝后宫走去。   后宫里帐幔飘袅,地毯铺开,两旁清一色乃妖鹿妖狐妆成的美女,身姿婀娜,侍立左右,围着中心那娘娘,与她投骰子玩,正中间坐着那个娘娘,云鬓堆鸦,钗环灼灼,手托着香腮,玉容娇嫩,美貌妖娆,一双星目正望着那骰子目不转睛,又有狐狸凑趣说了几个笑话,逗着那娘娘咯咯直笑,软坐在宝座上。   金毛吼在门口静静呆了会儿,猴子盘腿坐在窗棱上发呆,这个姿势对于一只蚊子来说可能有些高难度了。金毛吼终于大步踏入内,有妖鹿先望见了他,连声喊着大王来了,一声声大王穿入后宫内,那娘娘也不玩骰子了,赤着脚从宝座上跳下,扑下那金毛吼。   猴子换了个盘腿的姿势,开始深刻思考。   二师弟呆子曾经言过,拆人/妖姻缘,是会遭马蹄的,尽管他压根不在乎这个,但那皇后似乎一丁半点都没有愁容满脸与妖怪貌合神离。他一个打出洞去容易,打出去再打进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如何单手掠个哭哭啼啼不肯走的女人打出洞去。猴子挠了下自己的蚊子脑袋,然后变出了一只瞌睡虫,朝着那娘娘方向吹了口气。   娘娘吸入了瞌睡虫,很快便睡眼惺忪,哈欠连天,金毛吼连忙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后方寝宫,不多时一群妖怪婢女退了出来,随后金毛吼也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合上了寝宫的门。   猴子抖了抖翅膀,飞入寝宫内。   他一头载入了那皇后的梦境中,变换成比丘王模样,先是调整了下嗓子,用着极为恶心的语气,亲昵喊着皇后。   皇后,寡人在此。   那皇后正梦到自己在后山采花,漫山遍野全是花,她赤脚踏入,自由烂漫,忽然听着有人喊了她一声皇后。   这个称呼已是有两年左右未曾响起,最后一次她听到时,是那妖怪金毛吼带着她,施展隐身法术,落在比丘国皇宫后殿里。她亲眼看着比丘王与一陌生女子相互嬉戏,不堪入目,口中喊那女子为皇后,金毛吼又带她去看了那金圣宫,宫殿冷落,花木憔悴,器物蒙尘,已是许久未有人光顾。   金圣萍回去大病一场,她梦中有无数人在喊她,有她年幼时的玩伴,如今的宰相,也有与她一同长大,自道琴瑟和睦的比丘王,领养她的父母,端着笑容和蔼告诉她陛下想要娶你为皇后的父母,随后她醒来了,眼前只有那妖怪,小心翼翼替她擦着额头的红毛妖怪。   红毛妖怪自称名为金毛吼,不肯显出原形来,说是怕吓着她。金圣萍喝着妖怪从山下凡人处捉来的药,破天荒与他开了个玩笑,问他明明是红头发,为何不叫红毛吼。金毛吼显然被问倒了,支支吾吾,急的满头流汗,又极力挽回,说如果娘子喜欢,叫红毛吼也不是不可。   金毛吼替她在山凹内建造了豪华宫殿,差遣奴仆无数,处处金镶玉嵌,豪华不输她昔日金圣宫,又信誓旦旦许诺说他金毛吼并不会如同凡人男子薄幸,今生今世都不会有第三人或妖,只有她一个。金毛吼待她此般真心,金圣萍本乃心软善良,亦要用真心回报,将昔日金圣宫娘娘一事抛在脑后,不去思索,却不料今日猛然听到皇后这一声,浑身毛骨悚然起来。   “何人!”   她撒掉了手中的花,高声询问道。   猴子假模假样又喊了一句,显出身来。   猴子原意是打算傍着比丘王这个躯壳,套出些话来,比如皇后是与金毛吼假意曲迎,心中还有那比丘王在,然而眼前皇后咬着嘴唇,浑身发抖,双眼要挤出泪来,忽然冲将上来,厮打那猴子假扮的比丘王。   “滚!”   女人的牙齿与指甲也是锋利的很,猴子猝不及防挨了一顿揍,又不好与她动真格,慌忙逃出梦里,扑棱着小翅膀,回去与三藏禀报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去玩五天结果烧到三十八度好不容易挣扎两天回到家里……   今天依旧37.8的我,努力更新   给小天使们道歉…………   极力抢救下我的信誉,虽然这个作者看起来经常以生病当做理由似乎不大可靠,但是每次生病是真生病了〒▽〒   而且这回还得了个新教训,就是不能空腹打青霉素,不然就会出现越打越晕,甚至想吐…… 第133章 玉华国   猴子飞回比丘国, 三藏一行暂被安置在原先馆驿内。猴子从鹿妖体内脱出, 重塑身体后,原来一具肉身自然也灰飞烟灭, 也无需极川之水供奉。馆驿内那些奴仆纷纷就位, 他们皆是有家人在宫外,挺着肚子需给比丘王献心肝的, 如今妖孽已除,自然是对三藏一行感恩涕零。   他落在房内,显出原形,与三藏一五一十说出情况来,说他先是见那皇后与金毛吼感情亲密,又是假扮比丘王与皇后交谈, 然而被怒打一顿,怕是其中有点缘由,才话音刚落, 门口就有奴仆敲门, 说有侍卫求见三藏大人。   猴子继续变成蚊蚋,三藏应声,侍卫推门而入,进屋先窥探全屋,确保只有三藏一人, 才关门,跪下,求道:“法师大人, 我乃当朝宰相亲信,想来求问法师一事,万分急切。”   三藏:“但说无妨,请起身说吧。”   那侍卫不起身:“我家老爷想问,陛下是否有托师傅去找皇后娘娘?”   三藏心中想起猴子所说那缘由,怕是皇帝与皇后有些过节,答道:“确是如此,敢问是何事?”   侍卫:“陛下不久前与我家老爷说,皇后被妖怪所掠,已失贞洁,想要借法师及我家老爷之手,让皇后娘娘为自保名声而死,我家老爷与皇后娘娘年幼相识,不忍做出此事,又无可奈何,只得让我来请求法师一二。此事只有法师一人得知,事关重大,请法师体恤性命!”   三藏心中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贫僧知晓了,如今贫僧大徒弟已前去一探究竟,若有消息,定会与你家老爷知晓。”   那侍卫千恩万谢,磕了几个头,匆匆离开。   猴子落地,他盘腿坐在了地上,着实有些苦恼。   “和尚,爷爷要如何处理?超度了那金毛吼,皇后要送往何处?送到这比丘国内还不是死路一条。”   三藏想着他一个出家人,西行一路上都免不了遇到各种各式为情所困的妖怪或人,皆是一个比一个棘手麻烦,都要摆在他面前让他处理,想来这所谓考验也不是那么容易,若天下所有纠葛皆是一句经文能够超度,哪又来尘世如此多烦恼?   “为师……为师一时也思忖不出甚么办法。”   倘若那皇后,届时一心寻死,要与那金毛吼共赴黄泉,他又要如何处置?   三藏只觉得自己有些头大。   “要不……要不爷爷吧那头猪喊进来?与他商量商量?”   猴子破天荒这般建议道。   那侍卫得了三藏的话,急忙跑回去禀报他老爷,宰相见三藏愿助他一臂之力,心中稍有宽慰,又听着当驾官前来宣道:“玉华国三位王子入宫,陛下宣百官入朝。”   这玉华国与他比丘国不同,玉华国乃天竺国下郡,地名玉华县。县中城主,就是天竺皇帝之宗室,封为玉华王。此王甚贤,专敬僧道,重爱黎民,附近国内闻名远扬,而玉华国三位王子,更是各有各出挑。   宰相心中盼着陛下与那三位王子多多交流,暂先忘却皇后一事,而他能与法师内外合谋,寻一人代替皇后尸体送入宫内,而让真皇后掩埋姓名,安安稳稳活下去。   朝堂内百官汇聚,齐呼陛下,当驾官引那三位王子入宫,众人一看,果是相貌堂堂,玉质秉材,大王子形容温和,二王子神采熠熠,三王子天真可爱。三人拜见君王,感谢邀请之意,几番交谈之后,大王子躬身道:“其实今日来不仅我兄弟三人。”   “哦?可还有谁前来?快快请进。”   “回禀陛下,前来者还有我等父王新认的一位御妹殿下,我等唤姑姑者。御妹姑姑乃修炼佛法之人,也是久不出门,听闻陛下此番要祈福,我等擅作主张,请了姑姑出门,前来替陛下祈福。”   比丘王刚经历一劫,听闻修炼一事有些心悸,忽然转念一想,那鹿妖是化作了道士,然而对方确是修炼佛法,恰好城内还有一位三藏法师在,大家都是佛门中人,若是妖怪,三藏法师应能一目了然,便令那当驾官,将玉华国国王的御妹殿下请入。   那玉华国国王的御妹穿的着实很清醒脱俗,身上罩一件宽松僧袍,僧袍外一揽五彩斑斓袈/裟,手腕一缠佛珠,唯独发盘云髻,面若银盆,唇若朱樱,貌美异常,也不惧,走到比丘王面前行一礼,更不跪下。   “陛下,我等出家人,跪神跪佛,不跪凡人,请多见谅。”   比丘王被那美貌所摄,有些浑不在意,挥手让美人随意,又与那大王子说道:“扰烦玉华王如此心思,还要特请殿下同朕祈福,此恩此德,朕铭记在心。”   大王子说声不敢,又说父皇让我等三人前行,还有特殊事情交代我等,不知是否方便单独禀告陛下,实乃与我等家事有关。   比丘王见了美人,还有什么不肯答应,连说好好,先退了朝。群臣各自退下,连侍从奴仆也纷纷驱散,留下比丘王与几个心腹奴仆。   大王子道:“其实此事已瞒御妹姑姑很久,姑姑实乃我等亲生姑姑,非父皇一时起意所封,我父皇心心所念,便是替我姑姑寻个好人家,不再是红颜对烛老去。如今这附近一带国内,我父皇唯独欣赏乃陛下,便令我等先隐瞒此事,将姑姑先带往陛下面前,再全盘托出——”   那御妹姑姑满脸惊愕,瞪着那大王子。   “我甚么时候——”   “姑姑,您皇亲国戚,皇家血脉,怎能如同个比丘尼般,整日对佛念经。”   大王子苦口婆心劝道,   “更何况您面对的是比丘王,是我们那几个妹妹求不来的福分,是堂堂一国之王。”   比丘王看着那被喊为姑姑的女子,也看不出多大年龄,只觉得越看越觉得她容颜娇俏,宛若少女般娇靥生花,心中满意的很,想他若是娶了这女子为皇后,便是与玉华国结了亲,其中要有多少好处,是说也说不尽,恰好他皇后之位如今空缺,简直上天造就这段缘分。   大王子依旧在劝那女子,比丘王咳嗽了声,道:“此事不急,你等先在宫内住下,慢慢商量,来日方长。”   此事确实不急,但金圣宫那事,可要去请三藏法师上点心,速速解决微妙,不然出现两个皇后,那与他比丘王名声,着实来的不大妙。   三位王子与御妹殿下被请入宫内,大王子口口声声说是要好好再规劝姑姑,差开奴仆,然而等人一散,宫门一关,三个王子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脸上脖子上逐渐露出黄棕棕的毛来。   那御妹念一句阿弥陀佛,给个王子大巴掌,怒气冲冲,完了还要挨个踹一脚。   “说!老娘甚么时候让你们擅自做主,跟那啥比丘王成亲?!”   三个妖怪王子鬼哭狼嚎,又不敢大声,只能咬着手背偷偷哭。   “姑姑息怒啊,实在是我们不了解凡人戏文,只晓得成亲这一码,姑姑要是不满意,大不了找到人后就走,保那比丘王会被打得不敢生事!”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丘王真的是……承受了好几个国王的悲催事迹   继续更 第134章 老鼠精   “姑姑, 姑姑, 姑姑是你们叫的吗,叫姑奶奶!”   御妹揪住了那大王子的触须, 揪着他泪流成河, 旁边两个狮子精更是不敢造次,又不敢上前挡一把, 怕自己的胡须也要被揪掉,只得战战兢兢劝道:“姑、姑奶奶息怒啊,我等知道了……”   “知道有个奶奶用,话已经说出来了,现在要如何,同那比丘王如何解释你们自己去说, 姑奶奶要去会会那个三藏法师了!”   御妹松开了手,大王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摸着脸上残留胡须, 御妹整理衣袍, 对着铜镜平复心境,挤出一个慈眉善目的微笑来,大步走出门去。   三个狮子精变化成的王子小心翼翼等她出了门,才凑在一起嘀咕。   “现在如何是好?”   “现在半点也不好,惹上这样个姑奶奶, 是我们三兄弟倒大霉了!那还能如何处理!人肉还吃不吃了!还要不要将三藏送给老祖了?!”   “送啊,怎么不送……兄弟十个就我三不送,真是要让另七个嗤笑到脱毛了!”   “但如今姑奶奶指名要三藏, 我等又打不过她……”   “诶,大哥莫慌,你想,那姑奶奶,与那三藏和尚,哪个更好打些?”   狮子精大哥二哥顿时一起语塞,竟然一时想不出哪位凶神更好招惹些,无奈之下先揍了小狮子一巴掌。   “就你话多!”   “你去试试!”   他们所住宫殿出门不远便是那御花园,前些日子蜈蚣精作乱,也是殃及到了些,正差遣了能工巧匠修缮。御妹一路询问那得道法师所住何处,她态度彬彬有礼,又是穿着僧袍袈/裟,看起来貌美又端庄肃穆,与方才动怒爆粗的模样赫然判若两妖。   “前方便是了吗,感激不尽,阿弥陀佛。”   有路过御花园的奴仆替她指了路,御妹双手合十,行礼答谢,奴仆着实有些吃惊,连忙避开,说着贵人不用不用,御妹还是朝她行完一礼,微笑离开。   馆驿内师徒几个都在,猴子又去探那金毛吼的情形,奴仆禀告三藏,说是邻国玉华国的御妹殿下,想要拜见三藏法师。房间内几个妖怪的眼神刷的一下边扫射过来,盯着入口,三藏也不知来者何意,说了句那就劳烦将女施主带入。   八戒等妖怪早已练成了对其他妖怪们的防范之心,例如那些假意化成美貌女子者,对三藏耿耿于怀,轻者摄元阳,重者吞肉身,来者先是要求见三藏,一露面又是聘聘婷婷姑娘一个,袅娜如月,香飘兰麝,徒弟几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等那妖怪显出原形来。   只不过这妖怪仿佛有些标新立异,与众不同,打这东从西来,师徒几个仿佛就未有见过穿着僧袍袈/裟的妖怪,还捻着佛珠,怕是担忧三藏法师超度她忘带武器,自身还附赠一个。由于猴子那火眼金睛不在,从八戒起,就开始对先前判断产生了怀疑。   “或许是我等师兄弟混淆了?”   他往后仰了些身体,嘀咕道。   “或许,毕竟鲜有妖怪这样明目张胆。”   小白龙判断道。   “并非如此,小爷见过最胆大妖怪乃我等几个,光天化日议论人家是否妖怪。”   红孩儿搭着他肩膀插嘴。   众妖怪一阵沉默,改用眼神威胁小白龙,小白龙对空翻了个白眼,反手按住了红孩儿脑袋,低声训斥:“话多!”   三藏不管自己徒弟在那厢窃窃私语,他本就不惧妖怪,先站了起来。双方十分讲究礼仪地走完了相互对行佛礼,礼貌寒嘘,各自介绍的流程。   “贫僧正是三藏,敢问女施主法号如何,怎般称呼?”   御妹:“三藏法师客气了,吾法号地涌,此番从玉华国前来,正是因为听闻除妖降魔三藏法师威名,因有一事困扰多时,想单独求助于法师。”   八戒抬肘撞击于卷帘腰侧:“她要单独跟师傅说话!放不放?!”   卷帘顺势握住了他手腕,往外挪了挪,“还未确认有妖气,看师傅眼色行事。”   三藏自然是颔首同意,两人进入房内,剩下徒弟几个眼巴巴地贴在门缝上偷听,怕大师兄回来时,见着他们几个放女妖怪与师傅共处一房,届时暴跳如雷,大打出手,还要责怪他们未有尽到看守职责。   那御妹见三藏合上了门,盘腿坐于地上,请三藏也坐。两人面面相望,御妹松懈了几分表情,露出个盈盈笑容来。   “法师,我近日遇到一事。”   “请讲。”   “实不相瞒,我住于陷空山无底洞,实乃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三百年前,因缘之下吞食了如来佛祖的香花宝烛,佛祖饶我性命,放我归山。这三百年内,因我性子孤僻,不愿与外界来往,一直呆在无底洞。原本平安无事,可近几段时间来,每夜都有一怪声入梦,各种方式引诱威逼我,喊我出洞,说有个和尚唤名三藏,从东土大唐而来,食之可长生不老,妖力入臻。我实属毫无兴趣,不愿掺杂此事,可这声音日渐频繁,从五日前起,每日缠绕于我脑中,呼我喊我,让我出洞。   法师饱读佛经,也知这妖怪若不吃人,便可修炼得道,然而那声音却哄劝我去吃人,破我修炼,我迫不得已离开山洞,靠法师越近,那声音就越轻,仿佛得逞般。我仔细思忖,却想到一事:我们妖怪越吃人越恶,法师却是越超度越善,越想越觉心惊胆战。此番前来只想询问一事,这声音乃何人何妖何仙?是与我有仇,亦或是与法师有善?”   老鼠精双手撑在了地面上,身体前倾,看着三藏。   三藏听毕最后一句,低头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这一路上,他所遇那些妖怪中,私自逃脱下凡者,偷窃神仙菩萨宝物者,亦有太上老君曾云那金角银角乃海上观世音菩萨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若真如那老鼠精所说,她不愿吃人,却有声音要她如此,这是逼她为恶,给自己做一番好大的道场,送上几十年的功勋来。   三藏不敢再想,背后冷汗涔涔如雨下。   他一心向佛,向超度妖怪,拯救苍生免于被吃之苦,今日却要陷入苍生因他而被吃之局,一时动了心念,眉眼垂的愈发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藏到目前为止,在快要接近灵山的时候,还是困惑于观世音为何要到处借宝物化作妖怪伤害到当地百姓,并且非常不愿意因为除去这样的妖怪,而自身功勋增加。   观音做法是西游记原著的选择   三藏的做法不是原著唐僧的选择,他依靠自身努力除去的妖怪,自然要脚踏实地,连受着徒弟的功劳都会有些愧疚 第135章 恶观音   老鼠精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   “敢问法师, 我一弱女子, 一向佛妖怪,要如何是好?”   “这一日日, 一声声, 逼我念佛不得,向善不能, 心乱如麻。我的佛教妖怪茹素,法师的佛却教我杀人,时至今日,我是否要为法师这一功德,割舍我的佛?”   三藏道:“无论如何,贫僧决计不杀无辜妖怪。”   老鼠精冷笑一声:“可法师怎知我是否被迫无奈?若没有这声音, 我连我的无底洞都不会出,又怎会眼巴巴来贴上法师?法师怎又敢确保,一路以来所杀妖怪中, 没有我这般被迫成妖者?”   “法师, 你的佛呢?为你指点迷津的佛先又在何处?”   门外几个徒弟皆是听着他们师傅声音逐渐低沉消失,那御妹笑声愈发尖锐,最后大笑着开门而出,望了他们一眼。   “三藏。”   老鼠精嗤笑道,   “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徒儿们, 哪几个没有杀过人,吃过人肉,大家都是妖怪, 凭什么有些妖怪就要被超度,而有些妖怪反而能登仙!”   老鼠精扬长而去,八戒等妖冲入三藏房内,却见三藏神思恍惚,眉间忧愁更盛。   “你们先出去吧,让为师一个人静静。”   三藏自小在寺庙内长大,接受方丈法明教诲,学的是纯正佛经,又随法意学武,外是练家子弟浑厚结实,内是菩萨佛祖慈悲为怀,一如在书院中习得四书五经,以忠臣为信仰的书生。书生考上状元,意气奋发,入朝为官,却在朝廷中日日所见上欺下瞒,为君不君,为臣不臣,甚至教他也这般做。他可不学手段谋权谋利,却不得不为保护性命而随波逐流。昔日痛恨贪官污吏的书生,某一日被新晋状元痛斥,才恍然发现自己也为那贪官污吏之流。   原来他一日日中,这般身不由己,逐渐改变。   三藏并不喜那饱读佛经而别无其他长处者,要知让百姓从善向佛,光有经书并不足够。为何从善?为何向佛?只因人与人之间要无缺,互爱,少冤魂化鬼,少妖怪结仇。而若要凡世间真正和宁无忧,他三藏必定要启程,降妖除魔,庇护凡人。   寻常僧人读佛经,以求佛临,赐他们机遇因缘,修德修法,成一代名僧,炼化舍利子,最后入西天登灵山踏大雄宝殿,这是其一。其二便如法意三藏,超度妖怪,驱散冤魂,他为天下百姓练武除妖,却不为那功德佛缘除妖。如今发生种种事件,先是与三藏目的不符,又损他个人信仰。或许会有僧人乐意坐享其成,但三藏一想及路上多少要是专门为他而设,为他争取功德,残害百姓,就开始要怀疑他这西行取经,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   房内静谧,三藏终于放下双手,睁开双眼。   “南无千手千眼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他念道。   “阿弥陀佛,金蝉子。”   在老鼠精原先所坐之处,观音现身,莲花座垂入地面,金光退散,身旁无童子龙女,他盘腿而坐,朝三藏行了个佛礼。   “金蝉子不是我,我是三藏。”   观音笑而不语。   “三藏,此番唤我何事?”   “我遇一老鼠精,说她日日头疼,有人喊她来吃我,她不动,便扰他清修,敢问菩萨可有此事?”   “可是那金鼻白毛老鼠精?三藏有所不知,她在三百年前偷吃佛祖香烛,被托塔天王所捕获,佛祖念她年幼,饶她性命,责她清修。我算她几日前打死三位凡人王子,来到此处,三藏可是询问此事?”   “不是,我询问乃,是否有人,喊她来吃我?”   观音逐渐收敛了笑容,与三藏冷眼相对。   “三藏,你怎还如此冥顽不灵?昔日我说过,那些凡人之所以被妖怪吞食,只因他们与妖怪结仇,并非我等推动所致。你修佛之道原本即乃修罗之道,如要重返金蝉子之位,亟需更多功德,若非我悉心替你安排,何来你顺顺利利一路往西?”   三藏有些愕然,今日的观音仿佛有些与以往不同,像是褪去莲花佛光,也是一名普通僧人般,更是从未与他说过这些话,仿佛要全盘托出。   “更甚者还有,你这般西行不仅为你自身,更有为你几个徒弟。你以为天庭培养一个卷帘大将,一个天蓬元帅这般容易?不与你一同西行,天蓬与卷帘怎能返天庭,龙子怎能登仙班,三昧真火如何上离恨天,而齐天大圣又如何掌控?三藏,你以为那些妖怪与凡人,换来的是什么?”   “你不是观音,你是何人?!”   “我是观音。”   观音嘴角挽起笑容,笑容慈眉善目,而他身上白纱逐渐转黑,额头中心那一点红印,也是变得漆黑无比,   “佛也有恶念,我也有,佛也要盘算,要动用手段,世人皆云善恶佛,就是如此。”   在三藏震惊目光中,观音全身黑色又逐渐剥离,黑印转红。   “阿弥陀佛,三藏,今日这些话语只说于你听,愿你能知晓我等心意,知这功德修的辛苦,往后不再质疑佛。前方那麒麟山獬豸洞中的金毛吼,便是我坐骑,我晓得你不愿伤害无辜凡人,暂教你逼跑金毛吼,让其背负凡人女子往西跑,之后便教于我处理。麒麟山后往西,不远便是灵山,我在那处等候你。”   观音被莲座托起,他全身金光大作,三藏挥袖遮眼,放下袖子时,观音已是不见。   三藏站起时只觉腿软,仿佛与诸多妖怪轮战,都未有觉得这般冷汗涔涔。他推开门去,猴子恰好回来,满脸苦恼。三藏一问,才知道猴子原来跑到人家金毛吼洞门口,一屁股坐下,喊那金毛吼出来说话。   金毛吼听闻说是个妖怪喊他,心中诧异,出门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那个大闹天宫的猴子,刚生了七八分警惕心,只见猴子把棍棒一扔,说爷爷不与你打架,先来聊上几句。   于是一排妖怪守着洞门,金毛吼与猴子坐在洞门前,猴子开口就问他你要咋办。   金毛吼满脸懵逼,想我要咋办,然后想起那猴子似乎跟了三藏西行取经,恍然大悟,又心中纳闷,想莫非是一群智障,哪有跑到敌人洞门前问人家如何处理,他说我不知,你们要如何。   猴子拍了拍他肩,说你若识相的,就先把你那娘娘交出来,师傅不愿意误伤她,才有所顾忌。   金毛吼一把掀翻了他的手,喝道别妄想!就算踏平我麒麟山,我也不会交出她!她与我情投意合,恩爱无比——   停停停。   猴子不耐烦说道,谁管你们恩爱不恩爱,爷爷是说,如果你不识相,师傅或许是不愿意下手,但随后而来,下手处理你们的,爷爷可就难说是谁了,你好好想想。   然后猴子就回来馆驿禀报师傅。   三藏道:“此事方才观音与我说过,暂先逼跑金毛吼,让其背负凡人女子往西跑,之后观音便会处理此事,那金毛吼乃其坐骑,这事就让他自行解决。”   猴子哦了一声,八戒却问道:“师傅,那刚才那个自称御妹的妖怪呢?”   猴子瞬间暴起:“又来个妖怪?!你们怎么看的师傅?!”   三藏头疼欲裂,他是真脑袋发疼,方才恶观音的话还在他脑中回旋打转,将他取西经,与几个徒弟重新拿回昔日职位荣耀牵连在了一起,他若要三思而行,不仅要顾自己佛法,还要顾徒弟们前程未来。   “这个特殊对待,为师有了法子,八戒,去将她请来吧。”   猴子扔掉了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三藏想要中止这一切,但是他发现他没有办法这样做,因为他可以选择放弃,但是辛辛苦苦陪同他的几个徒弟们意味着也被放弃了。   很快就要到灵山入西天了【意味着作者已经舍弃了些类似重复又没啥意义为了凑九九八十一难大家还可能不大知道的和知道的章节】,最后是灵山见真心   猴子:爷爷不在乱放女妖怪进来!什么!和尚你还要去找那个女妖怪?!!?!!【扔棒子】爷爷不干了!! 第136章 吞入肚   老鼠精还走的不远。前去请她的八戒沿路喊了人问那玉华国的御妹往何处走了, 随后就在御花园内拦住了她。   那老鼠精原是怀了腔怒意来寻三藏的, 大抵有我没法好过,让你也不得开心的意味在里头, 见三藏喊徒弟来请她, 一是想着那三藏怎被虐上瘾了,忽又想那三藏毕竟是堂堂得道高僧, 或许真有法子,让那声音别再看她出洞吃人,便随着八戒往回走。   她刚与八戒一道回到馆驿门口,就见一猴子愤恨不平蹲在门口,背上扛着棍子,两眼灼灼, 金光流溢,朝她望了眼。   “呵,老鼠精。”   老鼠精心中明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有那火眼金睛的齐天大圣了, 脾气不大好果然也不是虚传。几百年前齐天大圣被压于山下,然而关于齐天大圣的传闻并未有消失,甚至还有妖怪以自己与他交过手而高谈阔论,形容自己妖力也是例如不济大圣三分,而两分总有这般。   她踏入门去, 三藏果然在馆驿内等她,地上放置两张蒲团,三藏已坐了一张, 示意她坐于另一上。   “不知法师唤我回来所为何事?”   老鼠精彬彬有礼问道。   三藏颔首:“贫僧方才猛然想出了个法子,不知女施主现在脑中是否还有声音哄劝?”   老鼠精:“现在未有,因为离法师近。”   三藏:“贫僧明了,现问题皆由女施主脑中声音而起,不知女施主可否听过善恶佛?”   老鼠精:“未曾,法师请讲。”   三藏:“所谓善恶佛,便是佛也有一念为恶,贫僧大胆揣测,那声音或许是女施主心中的一念恶。如今等那声音发出,确认它到底需要甚么,贫僧再对症下药,一了百了,不再烦扰女施主清修。”   老鼠精见他信誓旦旦,心想你总有离开这比丘国时,我现在没有听到声音,届时你一走,声音又至,我该去找谁?一路寻你上西天?但与三藏死磕总归不是她的目的,老鼠精的目的便是解决那声音,安安心心回无底洞,便应允下来。   “可,我一听到那声音,便来找法师。”   老鼠精朝三藏行了一礼,正要离开馆驿时,忽然回头说道:“与我同行那三位王子实乃三头黄狮精,半路拦截吃掉三位原主,化身而成,他们共有十头狮子,其老祖乃九头狮子。我套出他们话来,说那九头狮子上界下凡而来,号九灵元圣。我听他们话,说是要捉了法师,去替那九灵元圣祝寿。”   猴子听之猛然精神抖擞。   “说吧,和尚,打不打?”   三藏心中想的却又是另一回事。老鼠精口中那上界下凡而来,却又不是寻常妖怪,说不准亦是何神何仙坐骑一名,借着与他做大好功勋;或又是睁眼闭眼放下界来,菩萨未曾开口,大家心知肚明,各做文章。   “和尚?”   猴子又问了遍。   “这般,八戒,你同卷帘一道,将那十头狮子精捕捉回来,为师随后超度,留那九头狮子,悟空,你牵那九头狮子,去驱赶那金毛吼,让他骑那九头狮子,与皇后一道,往西方跑,交于观音处置。为师与小白龙红孩儿在此,处理那老鼠精一事。”   那三头黄狮精兀自在宫殿内商量如何捕捉三藏喋喋不休,未料到姑奶奶没有回来,来的是三藏麾下两个徒弟。三头黄狮精被当场打死了俩,一头被铁索囚住脖颈,往竹节山九曲盘桓洞那九灵元圣住处去了。   宫女听闻打斗声,前来一探究竟,远远见着那王子脖颈里长出狮子脑袋,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传二,二传百,待比丘王闻之赶到时,宫殿内只余两头狮子精尸首,三藏伫立在那超度。比丘王见着玉华国两位王子从狮子精尸首中拔起,自半空中伫立片刻,朝三藏行了一礼,往西方去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哪知走了两个妖怪,又迎来三个,忙问那御妹是否也是妖怪。三藏答道:“是也,不过并非食人妖怪,她与贫僧通风报信,贫僧才知,前来除妖。”   不是食人妖怪,却也是妖怪,比丘王见了那御妹也朝他行礼,如今美貌却未有这般勾人了,他立刻摆驾回宫,夜晚连做几夜噩梦,需羽林卫守在宫门口,方才罢休。   剩余七头狮子精无非乃抟象狮、伏狸、猱狮、雪狮之辈,携子孙带美人,在九曲盘桓洞替老祖祝寿。八戒与卷帘变作小妖混入内,听那几个有说到黄狮精,说那黄狮精要带三藏给老祖祝寿,话音未落,就看着一个硕大血淋淋狮子头,滚落在石桌上,掀翻菜肴。   狮子精们各自操起兵器,却不知敌手在哪,八戒口中呼啸,唤水先淹了那狮子洞,将些徒子徒孙冲出洞口去。   洞内先淹死了几个,八戒向来熟知水性,卷帘哪处未有去过,如今还是投胎做了水妖,在洞里黑沉沉水浪中,赫然是占了上风。那九灵元圣显出原形,九头狮子踏莲花破水,八戒直其定不凡,他在前方做引诱,卷帘在后方,见着九头狮子冲过来,变出仙索,骑上狮子背脊,将那脖颈套住,穿在琵琶骨内。   他们这厢解决了一窝狮子精,卷帘带了那些狮子精尸首回去找三藏,八戒牵着九头狮子去找猴子。猴子方才与那金毛吼好说歹说,让他自己选择,是要美人还是手下,见着八戒终于来了,便让金毛吼带皇后,骑着九头狮子往西方跑。   “爷爷知道你与观音有些渊源,故不来打你,你若要保住你小情人性命,还是乖乖回观音处,听他处置;你要是东跑西蹿,届时发生何事,谁也不知道——还有,那九头狮子不知是哪位坐骑,借你坐坐,你也一并给观音,让他爱怎处理,便怎处理。”   卷帘带狮子精尸首抵达馆驿时,老鼠精却恰好发了疯。她片刻前还在馆驿内与三藏谈论些佛法,忽地就倒了下去,抱头尖叫。   “法师!那声音!!声音又来了!救我!!”   小白龙与红孩儿怕她突然发生什么异样,伤害三藏,便齐齐拦在了三藏面前,三藏示意无妨,问那老鼠精:“它说甚么?”   “它说……它说要吃唐僧肉。”   “贫僧知晓了。”   三藏盘腿坐下,双手执了佛礼。   “女施主,你的一念恶皆因贫僧而起,需要贫僧来解决。昔日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佛祖曾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被孔雀吸下肚去。佛祖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劝解,伤孔雀如伤其母,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小白龙听之,顿时产生不祥预感,然而三藏要这般做,没有人或妖怪拦得住他。能拦的几个已经被远远差开,他与红孩儿,或者把三藏淹死,或者把三藏烧死,不然三藏今日铁定要在那老鼠精肚子中走一遭。   “你是……要我效仿佛祖?吞你入肚?再剖开肚腹?你就不怕我吞了你就跑?”   老鼠精双手抱头,她形容憔悴,衣衫凌乱,委在地上,冷冷笑了。   “阿弥陀佛,你若要吃,便不会守心多日。”   三藏合上了眼。   小白龙从衣中拿出自己折扇,丢给那老鼠精。   “此处无刀剑,你用这扇剖腹,减少痛楚。”   老鼠精着实没有他选了。那声音喊着吃肉吃肉,她仔细一听,却悚然发现就是她自己的声音,难道确实如那三藏所说,这是她的恶念?身为妖怪必然存在的一丝恶念?   她变回了原形,通体白色,只有鼻尖一点金色的老鼠精在原地刨着爪子,双瞳血红,看着闭眼念经的三藏,猛然冲上了去,张口连人带蒲团吞下,末了还要吐出个蒲团来。   老鼠精停顿了片刻。她脑中的声音在她吞食了三藏后,戛然而止了,她伸手去捡那把折扇,有别的意识在她身体里,喝令她松手。   跑啊,跑回你无底洞去,将那三藏消化了,你的妖力就登峰造极,再也不用惧什么如来!那香烛,你要吃几根便吃几根,何来甚么偷吃!   老鼠精动作迟缓地捡起了折扇,半点半点伸向肚腹,当她将折扇切入自己肉中时,身体里另外一个意识尖叫着抗拒。   妖力登峰造极,听起来着实不错,然而她根本不需要登峰造极。她在吃完半根香烛后,性命堪忧,朝不保夕,早已不想再要这样偷来的妖力,宁可隐匿于无底洞,安安稳稳,做她的念佛吃素妖怪。   肚腹终于被剖开了,血流的房间内腥气扑鼻,三藏浑身金光大作,半点血迹不沾,从老鼠精肚腹内走出。   小白龙寻了套针,红孩儿用火一烫,捻出一条自己妖力来,缠在针尾,小白龙将那老鼠精的肚腹密密缝上。   三藏:“吞我落肚后,你还可曾听到甚么?”   老鼠精低声答道:“是我的恶念,让我消化了你,转为妖力,原来妖怪天生有这劫难要过。”   三藏:“不仅如此而已,吃人是你的恶念,让你来吃我,却非单单你的恶念。这是贫僧的劫难,阿弥陀佛,我等两个皆已度过一层劫难。”   小白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劫难,然而如果猴子回来,看见满屋的血,这着实要变成他的劫难,只得怯生生问道:“师傅,这血,徒弟能清理了吗?”   “嗯,为师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解释一把:妖怪天性就是吃肉,就算吃素,也有这种要吃肉的念头在,可以比作减肥期的我们,知道自己不能吃,要克制住,然而有时候就是想吃的发疯   然而要吃肉,跟要吃唐僧肉,还是有区别,后者目的就是给三藏设置一个打老鼠精的功勋,然而三藏硬是把这个功勋先变成一个在帮助老鼠精解决问题时要度过的劫难(被老鼠精吃),然后再变成超度老鼠精(思想上的超度)   至于神仙们的坐骑,三藏已经放纵自由了,反正全部交给观音,爱咋咋,他装作眼瞎 第137章 入灵山   满屋血腥扑鼻, 血流深入地毯之内, 卷帘默默放下几头狮子精尸首,等着三藏念完超度之词, 将那些已经被打死但兀自张牙舞爪的妖怪魂魄送往西方。随后三藏找到笤帚, 小白龙时不时给他放点水, 冲刷血迹,直至猴子八戒回来,地面已然干净, 只剩余末味道。   小白龙强行解释为这是狮子精尸体流出来的血, 猴子也信了。那老鼠精在猴子抵达前早已感谢法师,回她无底洞去。三藏告诫她:佛之所以能善, 是因为他能克制体内的恶,佛修炼已如此, 妖怪修炼更是要抑制恶念, 一如凡人茹素向佛,遏制这份天性,方有所成。   老鼠精彻悟, 再次谢过三藏法师,便卷风而去。   猴子说他还跟了金毛吼一段, 看他着实是往西边去的,八戒却又补充道,那凡人女子看来也是真心,得知金毛吼这般事情,仍愿跟随他离开, 而不是返回比丘国内,希望观音那边也有个好处理下场。   他们正说着,却有人来馆驿寻他们,却是那宰相,见皇后还未有消息,心急如焚,上门拜访。猴子不擅长这感情/事,交由八戒处理。八戒与他说道,那妖怪名为金毛吼,实乃观世音菩萨坐骑,方才菩萨来寻坐骑,皇后一心一意要跟着金毛吼走,不愿回比丘国,菩萨宽容,便将她一道带回灵山去。你也无需担忧,此事稍后我师傅会与你们比丘王说。   那宰相听闻此言,如雷轰耳,失魂落魄,忍不住问道:“那那皇后再也不回比丘国了吗?”   “正是如此,这是她的选择。”   三藏随后将同样的话回复给比丘王听。比丘王近日接连遭遇妖怪,早已吓得一病不起,也毫无心思管他皇后一事,只当不回国也罢,他握着三藏的手,只求法师替他祛魔消病,龙体早日安康。   三藏诵清心咒于他,劝比丘王不要贪恋女色,不要沉迷长生之道,致力治国为上,百姓安居乐业,方能修成帝王功德。那比丘王唯唯诺诺,也不知是否听入耳,三藏也不再管他,询问了玉华国方位,先去了那玉华国。   玉华国三位王子被狮子精所吃,国王与皇后却不知,只道自己爱子去了比丘国,听闻此消息后,皇后伤心欲绝,玉华国国王老泪纵横,三儿子竟同日一命呜呼。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被妖怪所食乃无可奈何,又听三藏已除去那狮子精,为他儿子们报仇雪恨,亦是超度亡魂,早日投胎。玉华国国王感激三藏不尽,撑着病体送了三藏一程。   此番离开玉华国,一路往西之处,果然如观音所言,已是离灵山越发近了。若是山间,触目皆是琪花、瑶草、古柏、苍松,若是城池,家家向善,户户斋僧,每逢山下人修行,又见林间客诵经。见三藏一行更是为善,人人留斋,又问三藏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说起那灵山时,便笑而不语,只说师傅大功将成了。   这般行路六七日,忽见一带高楼,几层杰阁,真个是冲天百尺,耸汉凌空。师徒几个中小白龙却曾年幼时来过此地,他族人中有被封八部天龙,也携他前来,见着甚是眼熟,说道:“师傅,此处像是接客处,有那灵山脚下玉真观金顶大仙,应是来迎接师傅哩。”   他话音刚落,只见楼阁门首前有一道人,身披锦衣,手摇玉塵,高声喊道:“那来的莫非就是东土取经人三藏法师么!”   三藏与他行礼,猴子认出那金顶大仙面容,与他笑嘻嘻相互对行一礼。金顶大仙神容愉悦,同三藏说道:“前几日观音大仙路过我此处,说取经人即至,我在此等了几日,还以为菩萨诳我,原来今日正至。”   他将三藏一行迎入门去,正要令道童烧香汤沐浴,却见着那几个妖怪徒弟,方才还衣衫不齐,忽然挨个显出了法相。   猴子浑身泛出金甲鳞光,步云履蹬地,紫金冠嵌首,口咬凤羽,浑身猴毛油水光滑,眉飞入鬓,眼神睥睨,似笑非笑,亮出他一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来,扛于肩上。八戒束了长发,懒散皆收,衣袍收拢,翻出片片水纹蓝甲来,收腰敛身,精神抖擞。卷帘着玄黑色,他立于八戒身旁,红发张扬却神容冷淡,八戒笑嘻嘻将胳膊搭于他肩上,故意使坏往下一压,卷帘岿然不动,却拾起腰间两枚玉佩,取下其中一枚,系于八戒腰上。   “啧,那厢挂的可是堂堂天蓬元帅将军玉佩,你这玉佩成色一般,勉勉强强。”   八戒虽说着,却也挂了上去,原本此处空空荡荡颇有不习惯,如今沉甸感重复,却又有百般不同。   小白龙那折扇被老鼠精剖腹毁了去,锦袍玉冠公子却还少着一把趁手事物,红孩儿近日却偷偷炼了把扇骨,不知扇面要如何做,只得求于二师兄。二师兄文韬武略无一不长,立刻取纸封骨,又不知从何弄来笔墨砚台,上书佛经语:龙力不可思议。红孩儿等着个机会许久,近日恰好,从怀中取出,递给小白龙。他年少性子终于有所磨炼有所收敛,如今站于小白龙身旁还少些个头,却不再复当日混世魔王模样,一身红袍也是英气逼人。   三藏望自己徒弟几个,从最顽劣的猴子起,直至最晚加入的红孩儿,各有各性格桀骜,各有各难以处理,曾皆有伤心往事,却又因种种缘由,聚在一起,这一路而来,种种往事返上心头,也是感叹颇多,心存骄傲。   “阿弥陀佛,为师今日才知徒弟们如此英姿焕发,咄咄逼人,罪过。”   三藏罕有地讲了一句调侃之言,那金顶大仙也不敢再留他们,领三藏一行从观宇中堂穿过,那半天中有祥光五色,瑞蔼千重的,就是灵鹫高峰,如要见佛,还需蹬云梯,踏灵山。金顶大仙目送三藏一行远去,正见着三藏袈/裟还灰尘扑扑,要出言提醒时,却见着那袈/裟,随三藏拾级而上,忽然也金光团簇,抖撒开来,那九环锡杖铃铃直响,山路上下往来无不清晰入耳。   “弟子,唐三藏,入灵山,拜见我佛,愿此番之行,遂我徒弟心愿,亦能答我困惑,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入灵山啦,灵山中见佛还有一个测试等着,我看到评论有小可爱问是不是要完结了,差不多是快了,大概不出意外五章左右吧,或许拖拖拉拉会更多点   三藏已经差不多到了怀疑菩萨的程度了,他与原著唐僧不同点是,非常坚持自我信念,观音也知道他的性格,之后再安排妖怪也没有什么意义,三藏不一定会配合,还不如直接送三藏去与如来见面   唐僧入灵山时候很高兴,他的心愿取经终于要完成了,然而三藏是心情很复杂的,他既想要实现他徒弟们的愿望,又希望自己那些困惑怀疑能得到个解释,他从头到脚都不是为了取经而西行的,也不是为了成佛   八戒变身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心情低落的,原先将军玉佩挂在腰间,现在空空荡荡,然后他就接受了卷帘的玉佩,跟卷帘关系也是逐渐为好   红孩儿刚出场时就是混世魔王,纠缠小白龙,我行我素,跟随半路不仅让他身体成长,也让他性子收敛,知道如何与他人相处   至于猴子……妈呀感情戏真难写啊【捂脸】全文一直用猴子而不是悟空,实属个人私心,希望他还是那个威风八方在花果山内称王称霸的猴子,而不是受佛道拘束的孙悟空 第138章 过仙渡   三藏一行徐徐漫步, 登了灵山, 不上五六里,就见一道活水, 滚浪飞流, 约有八/九里宽阔, 四无人迹。水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桥,桥边有一扁, 扁上有凌云渡三字。三藏走近那桥观看, 原来是一根独木桥,细滑难渡, 旁无扶栏。   猴子率先拽开步跳上独木桥,摇摇摆摆, 须臾跑将过去, 又跑了回来,示意自己安然无恙。三藏跟随他之后,桥窄只余一人行, 猴子生怕三藏在此滑落,要三藏牵着他凤羽亦或金箍棒, 三藏却婉拒了。   三藏将那九环锡杖横持,杖上铃铛作响,以维持左右平衡,他走上那独木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思无旁骛,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身后八戒等妖跟上,前有猴子,后有八戒,猴子倒走,一眼不眨看着三藏,深怕师傅一个凡人,遽然落入这急湍水中,抢救不得。   三藏这里走的平稳,却不知此河为凌云仙渡,渡中水非同一般,古往今来踏灵山拾级而上拜见佛祖者,皆是一路风尘仆仆,历经千辛万苦,心虽向佛,躯壳却满沾凡尘霜露,如何以这不净之躯见佛?因而便有山脚下金顶大仙喝徒弟送香汤沐浴,凌云仙渡有净水泡身。纵使三藏走的这般四平八合,也要落下水去,泡一泡这仙渡净水。   猴子只听有风呼啸而来,仿佛这灵山漫天遍野皆是刮起了飓风,他只那么一眨眼,就见着三藏如同蝶折翅膀,袈/裟飞舞,落下独木桥去,留着他跟几个师弟们面面相觑。   独木桥下水势凶猛,宛如巨龙一口吞没三藏,连半点衣裳颜色都不见踪影。小白龙率先变成原形,蹿入凌云仙渡中,他在浪中来回几个折腾,忽见着上游有一具尸体飘下。   尸体顺着水流很快往下而行,容貌衣着无一不与三藏出如一辙,小白龙盘踞身体,将那尸首缠住,又化成人形,抱着尸首跃上独木桥来。   小白龙惊惧悲伤,猴子却哈哈大笑起来。   “滚滚无需悲伤,此乃凡人躯壳,徒有皮肉而无灵魂,和尚他要变成金身,就无需再用这凡人肉体了。”   小白龙几个恍然大悟,他们几个中唯独三藏还是肉体凡胎,原来这一落水,死去的乃是三藏凡人肉体,其中三魂七魄投入新生。他正要松手,让三藏这副肉身随凌云仙渡远去时,猴子忽然喝住了他。   猴子从原先大笑神容变得凝重起来,妖怪几个凑在这独木桥上,猴子小心翼翼去探那具尸首鼻翼,忽然惊起。   “不可能!还有气息!难道和尚放弃了成佛?!”   小白龙却也逐渐发现那具冰凉尸体开始回温,只不过气息微弱,猴子便俯下/身去,效仿当年给那乌鸡国国王输了一口气般,俯就在三藏嘴唇旁,给他也呼了口真气。   “和尚?”   猴子唤了一声。   三藏终于睁开了眼睛,那不再是一具冰冷尸首,却是实打实的三藏本尊,袈/裟尽湿,仿佛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猴子愕然问道:“和尚,你莫非放弃了成佛?”   三藏被扶着站了起来,他身上衣服湿透,贴着皮肤发凉,山间风又冷,让他牙齿咯吱作响,不得不又咬紧牙关,心诵佛经,先过了那独木桥。   红孩儿将双手握住三藏手腕,与他输送源源不断的热意,只见三藏浑身不断冒出水汽来,再去摸那袈/裟,已是干了。   “师傅,你在这水下究竟发生何事?”   八戒忍不住问道。   三藏答道:“阿弥陀佛,为师落入水中,水流湍急不能呼吸,目不能视,却见到一人撑着舟而来,舟上亦有一人,同为师一般容貌。那舟子喊着金蝉子,速速回归原身,另一人即伸手来拉我。他力气颇大,拉着我就要露出水面,我低头看见自己身体随波逐流而下,却挣开了他的手,游入水中,去找我自己身体。”   猴子问道:“等等,和尚,你为何要放弃金身?你若回到那金蝉子身体中,便是佛相,而你现在依旧是凡夫俗子。”   三藏望向他:“悟空,为师心中所念向来不是成佛,更何况金蝉子是金蝉子,三藏是三藏,纵使肉体凡胎,也能降妖除魔。”   猴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凡人不愿成佛,若有所思,下溜中有一人撑一只船来,高声喊着:“三藏,你可想好了?”   “阿弥陀佛,贫僧一直坚持心中所想。”   那撑船人也不靠近,只遥遥喊了一声,便继续离开了。   而度过那凌云仙渡,前方便是花草松篁、鸾凤鹤鹿之胜境,那雷音古刹立顶摩霄汉之中,又见那黄森森金瓦,明幌幌花砖,东一行,西一行,尽都是蕊宫珠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完宝阁珍楼。天王殿上霞光万道,护法堂前紫焰袅袅。浮屠塔显,优钵花香,说不出荣华富贵,壮丽辉煌。青松林下优婆塞、优婆夷、比丘僧、比丘尼已候多时,合掌行礼。   “圣僧请进。”   雷音寺山门之外,那厢有四大金刚迎住道:“圣僧来耶?”   三藏回以佛礼:“弟子到。”   金刚道:“圣僧少待,容禀过再进。”   那金刚着一个转山门报与二门上四大金刚,说三藏到了;二门上又传入三门上,说三藏到了;三山门内原是打供的神僧,闻得三藏到时,急至大雄殿下,报与如来至尊释迦牟尼文佛说:“三藏法师已至。”   大雄宝殿之中,八菩萨、四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十一大曜、十八伽蓝两行列开,皆是道一声阿弥陀佛,不敢多言。先前接引处南无宝幢光王佛回禀说那三藏不知好歹,守着凡人身躯,并未进入佛相金身之中。   身为佛家弟子却违逆佛祖心愿,不念佛传善却大动干戈,此三藏乃前无所有,即便是当年金蝉子,虽弄棍舞棒,于佛祖讲经时昏睡,却未有质疑佛祖观音行事。两行那些菩萨金刚阿罗揭谛皆是听闻南无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动怒,一念恶竟是占据上风,也是与那三藏说话时,生出的果。   虽说是进了灵山门,也不知要经历何等考验,阿弥陀佛。   这三道山门,却未有这般好进。   “传三藏入内。”   三道三门内一层一节,钦依佛旨,叫:“传三藏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更新   三藏拒绝成为金蝉子,也就是放弃了成佛 第139章 入觉门   这三道山门挨次而上, 每道山门又有三扇门, 被绘于佛经之中。凡间寺庙多仿照这般建造,世人称呼其乃三解脱门, 从左至右分别为“空门”、“无相门”、“无作门”。空门者, 谓观我所见, 我见皆空,一切诸行不真实、不常、恒空。无相门者,又作无想, 谓观因空故, 不起着于相。无愿门者,又作无作或无欲。谓观无相故, 于未来死生相续,无所爱染愿求。   而至前往后这三道山门, 又循照了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三经文之意。其中佛者觉也, 法者正也,僧者净也,“皈”是回头, “依”是依靠,教诲入山门佛家子弟者, 要从迷惑颠倒回头,从邪知邪见回头,从五欲六尘回头。因而这三门又被称为“觉、正、净”三门。   寻常寺庙中,这三门乃摆个过场,其中敬畏肃穆之意也是泛泛而谈, 而灵山上却不同,道道门有金刚把手。寺庙中雕塑已是怒目,呲牙咧嘴,威风八面,如今伫立在山门两旁,各个皆是顶天立地,面貌狰狞,搬动下嘴皮子都恍如飓风阵阵。   三藏一行进了第一道山门,从空门而入。   灵山消失了,金刚也消失了。   猴子眨了眨眼。   他扛着金箍棒,刚好走到山脚下,看那金顶大仙率着众小童前来迎接。身旁八戒听到前方这山着实是灵山,长吁了一口气。   “奶奶的,终于到了,再不到,就要拆家分和尚了。”   说着八戒就往那金顶大仙走去。   “不辛苦不辛苦,斋饭在哪里?和尚非要赶路,这几日都未有好好吃过顿饭。”   素斋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不多,八戒盘踞桌旁,左右手开工,先吃了七八个馒头花卷,咕噜咕噜灌下一壶水,正要去吃另一盆馒头时,手落了个空。   拿走馒头的是卷帘,表情冷淡阴沉,与八戒冷冷对视,八戒操起钉耙,忽然哼了一声,将钉耙扔下。   “灵山就这样小气?这点吃的就要打发我等?这可是千辛万苦把你们的和尚送到西方来!”   小童急急又端出馒头花卷,小白龙也现出真身来,却问了他一句。   “不吃?”   “没啥胃口。”   猴子觉得有些头晕,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八戒喝那小白龙废话颇多,猴子爱吃不吃,少个抢馒头的还不好。和尚在几个妖怪旁唯唯诺诺,说徒儿们慢吃慢吃,为师还饱。语毕,他肚子咕噜咕噜就叫了起来。   那几个妖怪没个理睬他,先自己吃饱了了事。和尚也觉得尴尬,赔笑地走到一旁,与金顶大仙搭讪。   “这山便是灵山?可问是否还需走上几日几夜?”   金顶大仙与他说了几句,八戒终于打了个饱嗝,坐在一旁剔牙。小童们端出香汤,服侍各位妖怪沐浴,也有小童端到猴子身旁,猴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去折腾和尚。   和尚沐浴净身,显然有些急迫想上灵山,几个妖怪却不耐烦得很,说爷爷走了五六日不停歇,如今就在眼前,急什么,又不会跑。这样拖延迟缓了大半日,才慵懒拖动身体去更衣。   金顶大仙见那几位都不好招呼,点头哈腰地先来与猴子说话,称呼他齐天大圣爷爷,这番着实辛苦,佛祖曾言要给几位塑金身封佛,还望几位爷爷将唐僧一路护送上佛祖前,千言万谢。   猴子哦了一声。   他恍惚想起一些往事来。他打上天庭,从蟠桃园至南天门一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乃是仙子求饶,仙官磕头,天兵天将俯首喊他爷爷,玉帝老儿也要请他上座,惊动西方如来佛。如来佛与他平分秋色,只得拿寿命同他协商。他只是个猴妖,纵使吞服这般多的金丹,生死簿上除名,也是九幽十类之一,终有衰老之际,唯独塑金身封佛,才能与天地共寿。   猴子答应了,条件就是护送那个一无是处的凡人上西天,护送队伍中不仅他一个,还有强占嫦娥的天蓬元帅,身为卷帘大将却吞食人肉的沙僧,还有个咬碎玉帝夜明珠的小白龙,各个都不是善茬,观世音亲身下场与妖怪们商量,路上千看万护,不让他们吃了唐僧。而一路来妖怪皆是各有各凶恶,却都敌不过昔日齐天大圣的一棒。和尚回回被捉,被蒸,被煮,不耐烦时就先让那和尚在蒸锅里躺上片刻,他们打得血淋淋的,才回去救那和尚。   在他离开花果山这段时间内,玉帝差遣二郎神派兵镇守花果山,保护他猴子猴孙太平安康,回回他有事找那些神仙,也皆是喊着他爷爷,有求必应,连太上老君的丹都是一葫芦一葫芦地给。   他现在是这天上天下喂我独尊的妖王,神仙畏惧八分,菩萨敬畏七分,妖怪们更是俯首称臣,谁见了不喊一声齐天大圣爷爷。他想去何处,便去何处,踏南天门如踏自家门,登大雄宝殿如回自家后山,端的是无人敢挡。   原来他有这般厉害,连如来都不怕。   猴子眨了眨眼,扛起金箍棒,随口应了那金顶大仙一声,就跟着和尚走去灵山。   和尚喜出望外,未有想到他会如此配合,那剩余几个妖怪阴沉着脸色,却不得不看他齐天大圣的面子,也逐渐跟上。   灵山走过一段,便是那凌云仙渡,独木桥危耸。猴子不惧,随意往前走去,却听着身后和尚颤颤巍巍喊他悟空。   没有跟来?   猴子不知为何脑袋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后又哂笑自己莫非傻了,这种百无一用的和尚,怎敢走这独木桥?   八戒在后冷嘲热讽,说你连这都不敢走,还取劳什子经,直接回头就是。   和尚咬了咬牙,才刚踏了上去,就跌落在河水中。   妖怪几个漠然看他跌落,猴子也不知自己何等想法,猛然也跳入河水中,将和尚拎起,扔在对岸上。   “你救他干甚?”   “他死了,你去做佛。”   猴子冷冷说道。   和尚萎靡在岸上,连吐了好几口水,幸而之后是平平稳稳山路,他们进过山门,在大雄宝殿见过那如来佛。如来和颜悦色,亲自封他们金身,猴子被封了个斗战胜佛,手指一捻,果然感觉不同。   如来说他们几位功高劳苦,已是各自封赏,元帅与将军已是官复其职,护送唐僧任务已结束,可归矣。   另三个早已消失无影无踪,猴子心中总觉得不大舒服。他走出大雄宝殿,来路正见观音,观音向他行佛礼,声音柔态,喊他齐天大圣爷爷,猴子问道,那和尚之后去哪里?   观音将他领到了藏经阁,和尚正在藏经阁取佛经,却因身无分文遭人刁难,猴子咳嗽了声,那刁难者心惊胆战,连忙不敢继续盘问,将经书尽数递给和尚。   和尚出来千恩万谢,说贫僧今日才知原来悟空如此和善,猴子没有说话,和尚又说,今日已取到经书,贫僧心愿已了,此番感激不尽。   猴子扬长而去,一路腾云驾雾,所见神仙皆是远远就朝他行礼,等他落到花果山,二郎神正令人用仙露浇灌那些花果树木,对他亦是毕恭毕敬,说为庆祝大圣爷爷封佛,小神在府邸内备酒备饭,请大圣爷爷赏面。   猴子去了。他喝了不少酒,晃晃悠悠去南天门走了一圈,玉帝听说他前来,领着文武百官先过来拜新任斗战胜佛,七仙女从御膳房取酒,奉给他,说是王母九千年蟠桃酿的新酒。   猴子正喝着,七仙女中最小的忽然问他道:“大圣爷爷如今已是与如来并肩,天上天下未有不惧怕者,想必已是无求了吧。”   她声音娇憨,面容甜美,凑着要往猴子怀里钻。猴子不顾她,自行喝着酒,忽然手中酒壶落下,他猛然推开仙女,冲下凡间去。   凡间大唐,唐僧正取回了经书,受唐王册封。猴子掀起狂风大作,朝廷上掳走和尚,飞到一荒山野岭处落下。和尚心惊胆战,猴子却问他,你之前才藏经阁所说之话,再同爷爷说一遍。   “不知悟空……问的是哪句?”   “你心愿乃何物?”   “贫僧心愿,乃,乃取到西经,阿弥陀佛。”   猴子松开了手。   他站在天地之间,又眨了次眼睛,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什么齐天大圣爷爷,与如来并肩,这种东西——如来!!”   他一声怒喝,双目圆睁,眼前景象遽然消失,猴子眼看着那些天地万物景象,最后化成了一道山门,而他正好跨出这山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觉门,迷惑颠倒万物,猴子最想要颠倒的就是如来佛压他五指山这事情,然后在幻象中,他能与如来平分秋色,甚至如来畏惧他   让他发觉这世界虽然好但是不对的是唐僧的心愿   五章铁定写不完啊哈哈,高估我自己了 第140章 入正门①   猴子四下张望, 却见着他师傅师弟几个安然无恙, 也不像是进入幻境之中,他心中略有不安, 取出金箍棒去晃一圈。   三藏见他脸生异样, 询问他发生何事, 猴子正要说话,两旁金刚却弯下腰来,声如雷鸣。   “阿弥陀佛, 不可说, 不可说。”   猴子只得生生咽下话语,说了句无事, 却生了百般警惕:他在幻境之中仿佛如历百年,而在现实中只不过抬脚落脚一瞬, 旁人看不出端倪, 只有进入幻境中者才能感触,想必这山门考验也是如来所设,简直多此一举。   三藏一行走入第二道山门。   天蓬将他将军玉佩系在腰间。   他乃这天庭堂堂天蓬元帅, 掌领天庭天河水兵八万,威风八面, 然而未成仙之前凡人姓名早已忘却,便以这官职为名。又是容貌俊美非凡,身形颀长俊朗,见多识广,侃侃而谈, 颇受天庭一干仙子仙娥追捧,有见他羞红脸者,有见他丢下手帕者,就等这位天蓬元帅带着她手帕,一见钟情,前来述说情肠。   天蓬本胆大妄为,醉酒也敢入嫦娥屋内,与她调笑一番,近日来却有人私下与他说,卷帘司颇为不安分,想是要从元帅这处落手,说元帅近年来功高盖主,怕是有心。天蓬虽说自己行的正做的光明,又想那卷帘司罗织罪名是一把好手,干脆要做一场戏给卷帘司看。他穿戴整齐将军衣袍,却不去天河处统练,反而在府邸内大摆酒宴,专门邀请那些貌美仙子前来赴宴,在宴会上喝的醉醺醺,将军衣袍半解,与左右仙女逗戏,玩投壶行酒令。   他以为这般就可迷惑卷帘司,留下他并不热衷将军功勋的印象,然而某日入深夜,他刚从七仙女宴席上返回,一路走得神思恍惚,忽然就被左右出现的士兵用捆仙索缠住,带入天庭之中。   玉帝在上,有奸人在后,口口声声说那天蓬元帅整日亵玩,不思进取,连将军玉佩都不知落在何处,连天河也不去,不仅失职,更是渎职,天蓬心中讶然,伸手一摸腰侧,那将军玉佩果然无影无踪。   他被蒙住了嘴,连句分辩的话都无法说出,就连着那身酒污将军战袍一起,被关押入天牢之类。   天牢阴暗逼仄,伸手也要不见五指,天蓬被推入牢内,往地上一摸,皆是潮湿,对着掌心一望,是乌糟糟黑漆漆的色,也不知是污水,亦或是血迹。此番来的着实太快,天蓬连酒都未醒,只觉自己恍然大梦一场,靠着墙壁沉沉睡去,醒来或许又在他将军府邸的床上。然而待他第二天酒醒,头痛欲裂,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是真在了天牢中。   天牢与将军府邸可谓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一日三餐时有时无,吃到嘴里也不知是什么肮渍事物。天蓬在这黑暗中发了疯,每日总要忽然惊醒,伸手去摸他腰间,手脚上锁链咯吱作响,却怎也摸不到那块将军玉佩在何处。   牢头有笑话他,随手丢了块玉佩状的石头给他,天蓬捡来,摩挲来摩挲去,忽然一日将石头砸出,正中牢头。牢头勃然大怒,先是喊了几个进去打了他一顿,又喝令手下几日不准给他饭吃。天蓬靠墙饿的奄奄一息,手却还摸索着他的玉佩。   他的将军玉佩,珍惜无比的玉佩,温润如玉,却又含血杀气凌然,他的玉佩究竟落在了何处?   某日,天牢门重开,有新犯人被羁押入内,锁链声作响,牢头们推了个进入,悉悉索索一阵锁住锁链声,又关门扬长而去。   新狱友长成何等样子,天蓬也未见过,却也半点不关心,他现在满脑子满心窍皆是那将军玉佩,某日竟然摸索到了狱友身上去,口中还叨叨有词,说本元帅玉佩是否就在你此处。那狱友显然是被他摸得不耐烦了,身上却恰好也有玉佩别着,便捉下,塞入天蓬手中。   天蓬欣喜若狂,甚至拿嘴去啃,贴在脸上,这般珍藏大半天,忽然像是片刻清醒,发了狂扔了那玉佩,说这不是他的将军玉佩。   玉佩骤然摔在地上,与墙壁撞击,清脆几声响,竟然是碎裂了。   这日之后,天蓬的疯病又加重了,围着腰侧一个空处,念念叨叨就说是自己将军玉佩,牢头们路过也要笑话他一二,问他元帅你的玉佩呢,天蓬不睬他们,面对着墙,细心呵护那一空处,半天流下泪来,将那堵墙当做了玉帝,问他为何要革自己职,将自己关入天牢,他天蓬勤勤恳恳,好不容易登仙道,如今却要在这里。   他狱友不说话,仿佛一天里有绝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除了吃饭时将自己饭菜捡到天蓬碗里,夜间将自己寝被覆于天蓬身上,在天蓬乍然坐起要找那玉佩时,搭搂住他,哄劝他在此在此。   这般无穷尽的折磨一直到了某夜,天牢内喊声大作。天蓬恍惚醒来,就看见牢内红光一片,热灼灼的光铺天盖地压制了下来,牢外有人喊着走水了,随后只剩下天牢内被关押犯人惨叫声,牢头们皆是逃跑不见身影。   这天牢内的犯人们皆是手脚被锁链束缚,封印法术,又动弹不得,牢门被火烧得滚烫,无法触碰。天蓬呆呆坐在地上,他心中有千百条咒语回荡,然而一身法力却空荡荡般,见了这大火无计可施。这时他身旁狱友趴在了地上,不说话,找到了八戒那两条锁链,掌心握住了锁链,铮铮几声发力,他一声大喝,硬是将那锁链从地下拔了出来。   此时牢门已经升起白烟,天蓬狱友双手握住了那牢门,皮肉贴上焦热处,滋滋作响,他咬着牙,双臂肌肉暴突,手指仿佛已经被血肉与热黏在了牢门上,将那牢门拔起。   天蓬被牢门外热气一熏,险先要昏迷过去,腰后却遭了一记踢,将他踉踉跄跄踢出了牢门去。   “逃!”   天牢内如雷鸣作响,牢房纷纷塌落,火流从上方蹿了下来,在地面上盘食。   天蓬醒来的时候,有婢女正一勺勺喂他喝药。他躺在将军府邸的大床上,身体虚弱。   等他身体有所好转,脸上身上伤口用灵药熬敷,跪在天庭百官之中,玉帝恢复了他原职,令仙官将那将军玉佩盛在盘中,递给了天蓬。   天蓬谢过玉帝,带着那心心所念,在监狱中为之发疯的将军玉佩回到府邸内。他对着铜镜,正要系上将军玉佩时,忽然一阵心悸,玉佩掉落地毯上,纹丝不动。   他将玉佩放在金盘中,去了趟天牢。   天牢被那从离婚天下来的火烧的七七八八,其中大多数犯人已是被烧死,玉帝因而开恩,将些仙人官复原职。那些逃跑的牢头知道他又重新登元帅之位,毕恭毕敬,奴颜婢膝,问元帅今日来所为何事?   天蓬沉吟问道:“昔日与我关押在一起的为何人?”   牢头答道:“便是那曾经卷帘大将,他还有一物留在下官这里。”   牢头给了天蓬一包裹着的手帕,天蓬打开,里面是碎成几块的玉佩。他恍惚想起自己在牢中发疯时,那人塞了一块玉佩给他,被他摔落在地。   天蓬带着那一帕子的玉佩碎片回到将军府邸,恰有一群仙官在门口候着,见了他,纷纷说要替元帅道喜。一群仙人涌入府邸内,有见了金盘内将军玉佩,嚷着元帅为何还不配上,他喊了同行而来其中一个貌美仙子,让她替天蓬元帅系玉佩。   天蓬看着那将军玉佩,耳闻不绝贺喜声,又想起他在牢中孤苦无依,竟是无人前来探望,心中也不知甚么想法,忽然伸手打落了那将军玉佩。   玉佩撞在了铜镜上,清凌凌一声响,宛如在他脑中轰然一击。   他想起来了。   他着实已经没有了将军玉佩,但是他腰间有了新的玉佩。   八戒往前迈了一步,走出了第二道山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以卷帘角度讲一讲这个幻境   第二道门,邪知邪见 第141章 入正门②   卷帘司近百年来逐渐往台面上发展。   原先这司起源于卷帘大将这个职位, 卷帘大将伫立玉帝身后, 替玉帝卷起水晶帘,在高处看底下群臣, 一览无余。偶有臣子做些小动作, 卷帘大将都要在退朝后, 事无遗漏,皆向玉帝汇报。   卷帘大将换了几任,这习惯却一直持续下来, 甚至成立了卷帘司, 玉帝专属的,天庭最大阴私杀戮部队。其中卷帘司之首, 卷帘大将被放于最明处,底下臣子便是抬头就能与这位大将双目相对, 心中少说也要咒骂几句。   现任这位卷帘大将性子沉默, 一头红发着实灼眼,与诸位仙家也毫无来往,虽说容貌阴鸷俊美, 但并未有哪个女仙敢胆接近他,生怕一时不慎, 就着了那卷帘司的道,被拘入天牢内。   卷帘大将卷的不仅仅是天庭之上的水晶帘,更有一间小室中的帐幔,小室乃玉帝专门与卷帘司中人会谈所用。某日卷帘司中有人递卷轴呈见玉帝,玉帝翻看后便将卷轴扔于他, 卷帘展开一看,上面说那天蓬元帅有谋逆之心。   天蓬元帅乃统领天河八万水兵的将军,威风八面,招蜂惹蝶,在天庭内颇有名气。玉帝让他去暗中盯着天蓬,看对方私下里在做何事。卷帘照做了,而那天蓬不知是得知了风声,近日来夜夜晚归,朝朝饮酒,往往喝到酩酊大醉,左拥右抱仙娥,也不去管辖水兵,接连几日笙歌不停。   卷帘如实汇报,而玉帝疑心颇重,若有种子在心中种下,不管发不发芽,都先要来个大铲除,前脚让卷帘退下,后脚就寻了卷帘司内其他神仙,将天蓬的将军玉佩偷走,又半夜将他揪住,革除将军官职,关入天牢。   卷帘当时被派遣外出,回来后才得知天蓬竟然入了天牢。玉帝将将军玉佩丢给他,令他去八万水兵中找个能代替天蓬的,若人品武力皆可,便立为新元帅。卷帘前往,新元帅未有找到,却听得一干神仙窃窃私语那天蓬,说不准做了何等坏事,半夜入狱,想不到看起来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阴私颇多。   他带着玉佩回到玉帝面前,一五一十称述,称臣并未有遇到比天蓬更适合者。玉帝见他维护天蓬,心中生疑,却将他也关入了天牢之中。   天牢阴冷窄小,伸手不见五指,他与天蓬关在同一间,手脚束缚捆仙索,锁链一直扎到石板下去。天蓬此时已是发了疯,口口声声念念叨叨将军玉佩,不仅在自己身上摸索,还要往他身上也摸索来摸索去。   卷帘也正是别了块玉佩,寻常成色那种,不过是双玉珏,合之为珏,分开为玉,便捉了下来,塞到天蓬手中。天蓬捏了一会儿,才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暴跳如雷,砸了他的玉佩。   玉佩落地声音何等清脆,两玉相撞,泠泠作响,碎裂成几块,却将卷帘神智猛地惊醒过来。他仿佛将自己劈成了两个人,一个坐在天牢里伸手去捡那碎裂的玉佩,另一个冷冷观望这一切,想起他们登灵山入山门,原来一切皆是幻象。   然而卷帘不知,这庞大幻境,是他一个在幻境之中,亦或是天蓬亦在幻境之中。眼前这个天蓬已经如痴如狂,丝毫未有半点发觉,若说他与天蓬共同被幻境所困,他先挣脱出去了,不知天蓬还要被困多久,还要遭受多少苦。   卷帘缓慢沉入了自己另一个意识中,假装未曾发现此乃幻境。天蓬仍旧整日疯疯癫癫,或者是对着墙壁哭诉,哭他忠心耿耿,或是护着压根不存在的一块将军玉佩,受那牢头嗤笑。昔日有部下来看卷帘,卷帘将那碎玉交付给他。他意识到这般浑浑噩噩下去,天蓬根本不会醒悟,便在他部下伸手来接碎玉时,在对方掌心写了两字。   走水。   卷帘司何等神通广大,从离恨天上借些三昧真火,压根不费事情。三昧真火越烧越旺盛,一路烧将下来,火舌吞吐,将那天牢严严实实密密麻麻包围。牢头们四下逃窜还来不及,要是被三昧真火烧死,怕是连仙力魂魄都要化在火中,哪里还去管得着牢内犯人。   卷帘将困住天蓬的锁链从地下拔出,又毁了牢门。他用不了法术,也无法弄断捆仙索,只得让天蓬带着捆仙索先逃,那三昧真火与灼热铁门烧的他掌心怕已是没有一块好肉,纵使是幻境,也要灼烧到他骨子里,疼的发麻。   天蓬刚逃出天牢,他就见着上方石头挟带火焰,滚落下来,重重压下,将他个无法动弹的犯人死死压住,三昧真火在地上盘旋,越燃越大,钻入石头缝中,钻入他骨髓魂魄之中。卷帘在几乎无法忍受的疼痛炙热中,往前走了一步。   他这一步已经是软了身体,小白龙在后看着卷帘迈出一步,忽然身形一斜,连忙伸手去搀扶他。卷帘再一眨眼,已是迈过了那道山门去。   三昧真火带来的那些伤痛简直记忆犹新,或许是太过疼痛,纵使肉体上未有得到半点伤害。他看向一旁八戒,那一步显得格外漫长,对方还带了些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根本未有在幻境中沉沦般,忽然脚步重重落地,浑身一哆嗦。   “我……?卷帘?”   两旁金刚双手合十,弯下腰来。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   八戒将刚张开的嘴闭了回去,手指却无意识勾住了腰间那块玉佩,背上生出冷汗来。   猴子心中生疑,他方才遇到幻境,那金刚也云不可说,如今又进了一道门,金刚又云不可说,怕是他们一行中也有遭遇幻境。他双手扛着棒子,倒着走,先看着卷帘腿一软,又见八戒神情不对,心中已是有计较。   一共三道门,他、八戒、卷帘已是过了幻境,剩余还有一道门,怕是滚滚、他大侄子与和尚都要在最后一道门上看到些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卷帘看起来冷,阴鸷,但是内心是个大好人 第142章 三太子   最后一道山门乃是净门。   小白龙方才见着好好走着的卷帘, 忽然身躯一软,又见猴子转过身来, 神情警惕, 金刚二次低首, 心中谨慎,怕是这走过道道山门有些看不见的机关在。   他望了眼红孩儿,迈过了最后一道山门。   敖烈并不喜欢他的兄弟们, 同样也不喜欢他的父王。   他乃堂堂西海龙王三太子。龙王本身碌碌无为, 年轻时还颇有能力,受到玉帝青眼相加,从一干王子中册封为西海龙王,而随着衰老, 龙王变成了体态臃肿,只愿在后宫左拥右抱的无能者, 唯一响亮的便只剩下西海龙王这个名号。   西海龙王长子, 敖摩昂,水族皆尊称一声摩昂小君、摩昂储君,亦或是太子殿下, 仿佛当年龙王翻版,野心勃勃, 精力旺盛,掌管西海水军,极度热爱亲征,去哪里都要带上他水军亲信, 气势浩浩荡荡,而对下面三个弟弟却是心狠手辣,该不闻不问时装聋作哑,该盘问敲打时龙鳞都要拔下一片来。   西海龙王二子,敖荣,他母亲是龙王最宠爱的姬妾蚌精,天性凉薄,容貌艳丽,早早就托他娘舅那方势力,将他带离西海。摩昂恐他生事,想要借龙王口谕将他带回西海管辖,敖荣却抢先一步,先攀上了天庭藏书阁的女官,直径在天庭做事,不再服从龙王。为此摩昂恨的直咬牙,让他娘亲,即龙王原配,在龙王面前做了不少样子。   三子便是他,摩昂虽是他亲生兄长,同父同母,但这并未有带来多少改观,几乎掌控所有权力的摩昂对他最大的宽容就是放纵他浪荡,放纵他要文便文,要武便武,触及不到半点权力中心。他觉得无趣,一日在海旁遇到了几名神仙,与他打了一架。在过了几日,天庭就向西海龙王来要三太子了。   摩昂千方百计打听到天庭是要让三太子去那卷帘司,心中顿生一计策,设法让敖烈打算了玉帝所赐夜明珠,又假意要帮他隐瞒,条件便是要敖烈暗中助他,盯住另两个“杂种”,如果有些私下行动就杀了那两个。   那两个一个是敖荣,一个自然就是最小的四子,敖望。   敖望不爱武爱文,这点最让摩昂放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者哪有机会跟他竞争王位。恰好在书院时,鼍龙看上了敖望。   鼍龙乃泾河龙王之子,他们父王的亲外甥,自幼捧在掌心里,更是骄纵无比。鼍龙的娘亲,摩昂的亲姑姑就找上门来,说是看自己侄子,暗地里却软磨硬泡要那敖望来陪自己儿子。   摩昂这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一方是他亲姑姑,要支持他的泾河龙王一家,另一边是没多大用处的杂种,当然是同意了下来。   敖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敖望重病不起了。他私下找人打听了消息,给他的卷宗上写的一清二楚,是身体受伤,精神憔悴,不堪受辱,自寻死路。   敖烈半点也不想回去西海了。   他在卷帘司中做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在暗杀与打探消息这行上越走越远。某日,受玉帝诏令,前往那小屋议事。玉帝直截了当,说你大哥摩昂生性狠毒,若是当上龙王,必要铲除异己,生灵涂炭,而四龙子内,你天性善良,又生姿焕发,最适宜做龙王。   敖烈明白玉帝是在亲手找一个如同他父王一样,能拿捏住整个西海龙族的傀儡了。   他不仅天性善良,亦是聪慧过人,哪有不明白之理,此时他正好对西海龙王一脉心灰意冷,便附身称是。   他在卷帘司的日子又平淡过了数日,忽地他们的首领说是违逆玉帝意旨,被关押入天牢,不久之后天牢竟然起火,首领被烧死在天牢之中,至后卷帘司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虎作伥。其中以他敖烈为首一派,以那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为一派,两派分裂,水火不相容。   敖烈未有想到的是,玉帝不仅要让他做龙王,还要铲除他三个兄弟们。那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是个狠角色,年纪轻轻便打死了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还挖了敖丙龙筋做裤腰带,后又拜太乙真人为师,法力高强,冷心冷面,对他父亲唯命是从。玉帝便私下召见哪吒,让他去西海假意盘查事务,实要除掉摩昂,之后去泾河龙王处解决敖望,再天庭将那攀咬女官的敖荣一网打尽。   哪吒领旨,他向来单打独斗,但此番要面临西海水军,被他父亲点化后,就去离恨天上找了太上老君的宝贝,炼丹炉出身,三昧真火融体的红孩儿。   要除西海水军,势必要一场大火连绵不绝,在海上放火,这可是红孩儿的拿手本事。   敖烈无知无觉,仍旧在天庭徘徊,晌午时正困觉,忽然就听着有人冲了进来,睁眼一看,发现是那敖荣。   西海熊熊燃烧,海面如同覆盖了一层火墙,海水不断蒸发,底下水军尖声嘶喊,痛楚难忍,然而海水沸腾时,痛楚的不仅仅是水军,亦有诸多水眷。   敖烈明白玉帝是要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安安稳稳坐上龙王之位。敖荣很快被哪吒手下发现捉走,留他一个在岸边呆呆观望。哪吒踩着那风火轮,一手火尖枪,一手乾坤圈,威风凛凛,与他嗤笑。   “好大一个排场,西海龙王。”   火墙海水之下,焦臭味扑鼻而来,水军身上盔甲融化,与皮肉紧连,不多时就烧死在海中,摩昂提着三棱锏,怪叫一声,冲出火墙来。   哪吒欣然应战,死在他手下龙族不计其数,更不惧怕多一个西海龙太子,更何况等那敖烈登上龙位,要罗织怎样罪名没有,他虚晃了火尖枪冲了上去,正要一口气将那摩昂来个戳心凉,忽然就被打断了攻势。   敖烈拦在了摩昂身前。   “你快走!海下还有水眷!”   摩昂显然被他震惊住了,等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转头落下,去疏通那些惊恐水眷了。敖烈持了双剑,对上了那恍若长得如同双生子般的哪吒与红孩儿。一个着红,一个也着红,一个喷火,一个也喷火,他不用想便知道这场是个难打的硬战,这块骨头不仅无法啃下来,还要崩掉他一排门牙,但是他不能后退。   他三万水眷就在他下方,他面前是那三昧真火,是那火尖枪乾坤圈,纵使他与他三位兄弟有再多恩怨,却要想着若是他一朝用此方式登上龙王位置,夜间入梦皆要是那些被活活烧死的水族们。   他于心何安!   玉帝说的没错,他着实天性善良,善良过了头。   敖烈大喝一声,向着那红孩儿喷出的熊熊烈焰而去。   只那么一劈,他宝剑融蚀,皮肉焦黑,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红光,心中却忽然舒展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道门,五欲六尘   有争夺王位之欲,兄弟残杀之欲,最后破解的还是因为小白龙的天性善良   下章有请红孩儿讲一讲,他是如何在幻境中烧死了小白龙 第143章 红孩儿   这天庭, 九重天上,有哪个神仙不知红孩儿是太上老君的心肝宝贝。   心肝宝贝这个词用的熨帖的很, 太上老君要日日练数不尽的丹药, 其中三昧真火必不可少, 就怕一日火灭了根,他无处寻找,于是便思忖出个法子来。   他给坐骑喂了丹药, 硬生生增长了它的妖力, 助他生出思维,化出妖形来,又炼化自己一柄煽风点火的芭蕉扇,也化出个妖形来。两妖生出一小妖, 太上老君给小妖喂了数不清的药丹,放在他炼丹炉内, 日日夜夜受三昧真火熏陶, 待到太上老君掐指一算,捻出九九八十一日,令那小妖吞食了三昧真火。   那小妖即为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即为他,他的妖丹为三昧真火, 妖形即为无边无际燃烧的三昧真火,视野中所见即为火烧艳红,鼻中所嗅即为焦臭硝石,而所触之物皆要融化成水。   太上老君唤他红孩儿, 又潜心教导他,教他无父无母无情无爱桀骜,教他如何控制火焰,教他如同凤凰版浴火重生,在火焰中死去,又在火焰中逐渐成长完善力量。   如此强悍妖怪,背后免不了有神仙念念叨叨,然而自从红孩儿有了第一个同伙,亦或说是属性相同的朋友后,大部分神仙都选择了闭嘴,仿佛他们每日微笑问好的不是个低贱的妖怪,而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更高一层的神仙一般。   红孩儿的同伴便是哪吒,托塔天王三太子,太乙真人之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少年。昔日曾有龙族私下作乱,自三太子打死了那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之后,龙族一干恐自身遭殃,也早早俯首称臣。   不过红孩儿极少下那离恨天,大多数是乖乖呆在太上老君眼皮底下,某一日,有神仙上离恨天,恭恭敬敬,说是卷帘司的人,有一事求殿下援手。   红孩儿听卷帘司便想到哪吒,自然而然应允下来。那神仙求他某日在某个位置,往下喷三昧真火,虽要求古怪,红孩儿还是照办了。那神仙感激不尽,红孩儿之后才知原来他烧的是天牢。   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神仙,其中便有卷帘司的首领,卷帘大将。太上老君嗅这味就知道是自家三昧真火搞的鬼,盘问他一二时,红孩儿只说有神仙来暗中找他。太上老君心想莫非是玉帝要借三昧真火,除卷帘司首领,便也不再过问。   之后红孩儿过了一段无趣时光,直至哪吒亲自来寻他,说要去烧西海。太上老君知道玉帝要除西海水眷,让那卷帘司就职的西海龙王三太子上位,便放了红孩儿前去。红孩儿与哪吒前往西海,偌大一个西海,浩浩荡荡,水波淼茫,前后左右望不到边,却难不倒他红孩儿。   他立在半空之中,冲海面上喷火。三昧真火根在他体内,生出的火焰无穷无尽,不惧海水,遇风则盛,蔓延开来,那深蓝海面顷刻变成火海洋洋,火势逼人,熏得海旁哪吒脸颊发烫。   西海的龙自然冲了出来,在哪吒手下不堪一击,而原本安安稳稳等着坐他西海龙王位置的敖烈却从天上落下,立在哪吒与他对立面,要与他一战。   西海的龙子,呵,如此孱弱身躯怎敌的他满口火焰。然而红孩儿却心生异样之感,那敖烈神情坚决,与他昔日遇到过的敌人皆不相同,仿佛已经明了死志,仍要冲上来。   敖烈持着双剑,朝他劈下,红孩儿朝他喷出熊熊烈焰,先是那双剑融化滴落,再是握住剑柄的手掌,顺着盔甲一路向上,到那龙子俊朗脸庞。三昧真火何其霸道,血肉骨髓都要烧的一滴不落。那龙子很快全身被三昧真火包围,连瞳仁也显出灼灼火焰之色,忽然红孩儿听着那龙子似乎喊了他一声。   红孩儿!   火焰炸裂开来,巨大龙身被焚烧的半点不剩,连骨灰都蒸发在了半空之中。哪吒收了火尖枪,这虽与玉帝命令有了不小差别,但敖烈主动阻拦,实属意外,看来西海龙王的位置要重新选择。他正要回头去喊红孩儿,却见红孩儿呆呆站立在原地。   啊——!!   他这前面一生,过得实属短暂,五欲六尘竟然全无,然而在这敖烈即将烧死之时,忽然幡然醒悟,但已是为时已晚。   三昧真火从红孩儿体内迸射开来,那火焰几乎要冲到九重天去。红孩儿痛苦万分,昔日能掌控的火焰如今烧的他浑身焦灼难忍,从皮肉内细细注入,随后每一寸皮肤都在炸裂。他回想起了滴滴点点的片段,大量负面情感灌脑内,只不过数十个数的时间,三昧真火遽然收缩,又轰然炸开。   红孩儿在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漫天的红色。   他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身体似乎还在想着要迈出一步去。   他的手脚早已被烧为灰烬,属于他的部分或许就剩下一个脑袋,然而即便是脑袋也要艰难往前挪动那么一分一厘,随后眼前大片黑暗压下。   “侄子?!!”   猴子在跨过第三道门的时候,猛然见着红孩儿才迈了半步,就直直往前倒下,他唬了一跳,赶紧伸手抓住了他侄子,而滚滚仿佛也是力竭气衰,往后一倒。   金刚又一次弯身,声如雷鸣:“不能扶!”   猴子哪管他甚么佛门净地,这岂是他几个金刚说不扶就不扶之理,将侄子丢给八戒,转眼就身形拔长,与那金刚同高,金甲耀眼,威风八面。   “爷爷若要扶,哪用你来教训!”   金刚怒目而视,却不敢与他出手,半晌收了怒容,道:“不敢,望大圣不要惊动三藏法师,他的劫,仍旧未有渡完。”   猴子心惊,缩小回地面去看三藏,也不敢喊他姓名,三藏正维持了跨门而过的姿势,面目神情安详,而那一步,仿佛有千万里之远,遥遥无法跨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龙是从五尘六欲中挣扎出来   而红孩儿是感悟到五尘六欲的痛苦,就是亲眼看着小白龙被他烧死,感触非常深刻,然后三昧真火暴走,把自己烧死了   下一章,灯光师请照亮三藏 第144章 花果山   如来从高耸佛座上倾下了身, 满脸笑容,唤他金蝉子。   三藏应答。   凌云仙渡之中, 他与金蝉子融为一体, 他即金蝉子, 金蝉子即他,肉体凡胎之后将有金身继承,加升大职正果, 名号乃旃檀功德佛。   而他几个徒弟挨个受封真身, 封佛的封佛,官复原职的官复原职,红孩儿功德尚且,未有封佛号, 只重塑肉身,跳脱出轮回之外。猴子返回那花果山, 剩余四个皆往天庭去了。   八大金刚受了佛祖之令, 护送他一路腾云驾雾回大唐长安。   即日,城内阵阵香风,满天瑞霭, 城中松树枝头皆向东去,唐王见此征兆, 想起他御弟亲口所言,他日城中松树枝头向东,贫僧即回到长安,兴奋难抑, 便领了群臣,刚出朝廷,就见着一阵香风落地,其中正是他大唐御弟三藏法师。   唐王喜不自胜,令人修筑高台,又整理城中雁塔寺。三藏亲手誊写佛经,珍本保存塔中,副本流传,他又在高台上讲经两日,才辞了唐王,回江城旁金山寺。   他恩师法明法意皆已呈老去之象,这西行一去数年也不知晓,看着金山寺一景一物,恍若昨日刚刚出发,今日回来之际,却有些辨认不出了。法明法意自然大喜,留着徒儿述说一日,说那西行路上所见所闻,那灵山又是何等宏伟面貌。第二日唐王又差人来请,三藏不舍别过,他立于高台之上讲经数日,千万人听闻得道高僧事迹,涌入长安,长安城街道人流络绎不绝,皆是想要听三藏法师讲经。   讲经只是一事,待佛经传道完毕,三藏就辞别唐王,与法意一同离开金山寺,师徒二人云游天下。坊间百姓言起,皆说是二位高僧,降妖除魔,其中言语夸张之处,将两人比拟菩萨金刚,说是刀枪不入,妖魔鬼怪望风而逃。此般又是过了数年,三藏同法意回金山寺,接替法明方丈位置,留在金山寺内,照顾二位老僧,替周遭百姓排忧解难。   留在金山寺那几年是三藏一生最为空闲的日子。他无需日夜赶路,无需与妖怪搏斗,无需面对吵闹不休的徒弟们,而他的两位师傅也逐渐到了垂暮之年,已是老矣。他偶尔还会想起曾经取经路上所见所闻,想起他几个徒弟来。然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徒弟们想必才刚复原职,事务缠绕,还来不及分出身来去探望他,三藏就已是如同他师傅们,密布皱纹,被人尊称一声老方丈了。   金山寺亦有年轻弟子出众,在法明法意圆寂之前,三藏已是选出了接任他的人选。法明法意双双于某日冬日凌晨圆寂,那日清晨下了大雪,坐在禅堂内往外望,白茫茫一片,视野豁然开朗。法明法意坐在禅堂内打坐,不过片刻,待三藏烧滚热水,奉茶给师傅们时,他们已经垂手而去。   而三藏自觉要死去之时,他在深夜离开了金山寺,离开了大唐,沿着他昔日取经路,从五指山路过,又历黑风山,高老庄,前途漫漫,一如他当年方踏上旅途般。然而曾经有他徒弟作伴,今日只有他一个。   三藏也不知走了多久,像是路过了潭,又越过了山。春末夏初夜里,繁星拥月,野外大片花朵盛开,他背靠桃树,眼望无穷无尽夜空,双眼缓缓睁开,又最后缓缓阖上。   他的意识沉寂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便是霞光佛音,诸众佛祖菩萨罗汉朝他行将佛礼,如来在其中,喊他金蝉子。   三藏凡人肉体已死,如今三藏一名随凡胎而去,留下金身与法号金蝉子。   金蝉子也时常云游四方,去天庭见了他弟子几个。八戒重任天蓬元帅,卷帘与小白龙返回卷帘司,红孩儿与他父母一起,天庭几个常日会面,唯独说那猴子回花果山后音讯全无,前去拜访,也只有他们大王并未在花果山的消息。   这般日子过了许久,直至某日猴子烧了离恨天上兜率宫,一把火烧的九重天上沸沸扬扬,那牛魔王、铁扇公主与红孩儿皆是不见。猴子却穿着金甲落了下来,在南天门与他昔日师弟们见了个久别重逢的面。   这场大战一直喧嚣到了灵山去,说那猴子恍若得了失心疯,口中喊着玉帝烧他花果山,持他兄弟牛魔王要挟他。拥有斗战胜佛金身的猴子比当年大闹天宫之际更是强悍数千数万倍,玉帝无法,便来灵山请佛祖。   如来却让金蝉子去了。   南天门已是尸横遍野,其中唯独立了个猴子,金甲蒙上一层血污。金蝉子也不动手,先问他道:“悟空,究竟发生何事?为师先要听你说。”   猴子手中动作一迟,缓缓竟是放下了金箍棒,同三藏说他被封为斗战胜佛之后,返回花果山,只觉花果山猴子猴孙有说不出怪异,回回他要离山之际,猴子猴孙皆是拦着不让他下山。他某日施展法术逃离了出去,却看着那些猴孙们变成人形,满山寻找,还嘀嘀咕咕说不能让孙悟空离开花果山。   他才发现自己花果山被全然掉了个包,所谓日日簇拥假象只不过为了束缚住他。他逃脱之后,某夜牛魔王托梦,说兄弟在离恨天受苦的很,又听说你逃跑,想要拿兄弟一家先开刀,兄弟我已是老去,然而你侄子年幼,茫然无知,痛哉痛哉。   猴子思前想后,一杆金箍棒,重新打上了离恨天。   猴子这般讲述,却有玉帝远远怒斥他满口胡言,是心魔所致。猴子望着金蝉子,金蝉子也望着他,金蝉子问他,为师只再问你一句,确有此事?   猴子点了点头。   金蝉子忽而丢下了手中禅杖,双手合十,念道贫僧信大徒弟。   猴子满脸凶狠之色散了开来,他可以不信任金蝉子,但是他信任自称为师的三藏,其余人爱信不信从此与他再无任何关系,哪怕是昔日师弟,与他兵戈相见。   金蝉子丢掉了禅杖,然而猴子却不愿再因此事多牵连一人,他咬牙握紧了金箍棒,一棒将金蝉子打下九重天去,独身一个,冲向了玉帝。   此事掀起的波澜足足折腾了天庭与灵山数月。金蝉子被如来训斥,说他凡心未收,灵台未空,收了他佛号与金身,使他成了个无号佛,也不在天庭与灵山,而是重拾三藏名号,返落人间。   他去了趟花果山,那里已无一只猴子,水帘洞依旧喷涌不息,野兽在山中盘踞。三藏入水帘洞内,洞里灰尘密布,仍有些未腐烂干净的杂物存在,他对着空空荡荡石洞仿佛有诸多话语要说,却最后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捡起石头,在石壁上写下了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一行字来,落款不尽师道三藏。   凡间已是朝代更替,连金山寺也是从辉煌走向没落。三藏游荡在凡尘间,从东往西,从南往北,其中数不尽妖怪害人,望不尽战火连天。凡人寿命短暂,王朝亦是更迭频繁,这浩浩荡荡前赴后继,恍若就剩余他一个,肉身不会老去,亦不知何时死亡。   凡人中有谣言传他是凡尘佛祖现世,食之可长生不老,便引来帝王觊觎。三藏不堪其扰,无处可去,某日又回到了花果山。   花果山依然郁郁葱葱,野草野树漫过天去。三藏从其中攀山而上,寻到那水帘洞。瀑布如白练澎湃,水声汹涌,荒山中还有野兽鸣叫之声,很快被水声覆盖。   他闭了眼,朝着那瀑布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被打死了   花果山是空荡荡的荒山   其实这是我原来想要写的结尾系列【顶锅盖】   现在变成了三藏的历练   大概就是凡尘间空空荡荡,我长生不老,你已经死亡,我对凡世无所眷念,如要选一地封闭自己,便只有你出生地方。   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 第145章 心已真   三藏只觉得自己恍若做了一场大梦。   他从千山万水的跋涉从醒来, 双眼最后所见是水帘洞瀑布连绵不绝,随后眼前一阵光亮,他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两旁金刚颔首, 声如雷鸣:“阿弥陀佛, 几位皆是过了我佛三道门,请入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内, 各佛菩萨罗汉皆是现了真身,高百千丈, 从上俯瞰下来, 显着三藏一行渺小如同蚁虫。那如来低首望着三藏, 佛身威严端庄,让人不敢多视,而佛音又如无孔不入, 四面八方而来,齐齐喊着三藏。   三藏朝佛行了个礼。   佛门已过,这漫长大梦中,一念一动全凭仗过门者主观意识,在三藏已经成为了金蝉子之后, 他仍是选择了自己所要前进的方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念如这般坚定, 佛也无可奈何。   “三藏。”   佛音源源不断灌入他的耳内。   “你前世原是我之二徒, 名唤金蝉子, 性格倔劣, 不可言动。因为你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 故贬你真灵,转生东土。今日问你最后一遍,为何不愿修筑金身?”   三藏以心念答之:“阿弥陀佛,三藏今生向佛,却不想为佛。”   他话语方毕,忽觉心窍中一痛,佛音又密传入耳。   “此乃一缕神思,你不想佛,金蝉子却不可不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来勾去了三藏一缕神思,藏入怀中,神情漠然,随后才开了尊口,封孙悟空为斗战胜佛,八戒为净坛使者,卷帘为金身罗汉,小白龙为八部天龙,三藏与红孩儿暂且撇过不提,又令阿傩、伽叶,领着三藏往宝阁去,领那经书。   三藏刚走,那天庭天官却捧玉帝谕旨而至,身后亦有奉衣冠履袜者,传令八戒、卷帘、敖烈听旨,重复原位,一封天蓬元帅,一封卷帘大将,一召还卷帘司。请三位换上衣帽,即可启程返天庭,觐见玉帝。   三位便着衣冠,随天官而去,而太上老君后脚便至,拜如来,领他那三昧真火之肉胎,红孩儿回去离婚天兜率宫了。   三藏取完经书,共五千零四十八卷,有金刚替他搬运出宝阁去,阁外却还有个猴子在等他。   “悟空,你往何处走?”   师徒两位立定,三藏语气温和询问他道,心中想着怕是师徒最后一次见面了。然而猴子却一副百般无聊样,开口抱怨道:“和尚啊,爷爷等你许久了,往哪儿去?你往哪儿去,爷爷就往哪儿走。”   三藏心中感动,猴子接过金刚手中卷卷经书,变出一个大包裹来,扛在肩上。金刚呼出一阵风来,将三藏与猴子吹得轻飘飘地,飞上天去。   “圣僧——往那东去,风落之处,即为你来时之路!”   这倒走西行之路只需不过片刻,飘飘然两朵云便落在大唐长安城头。唐王来迎,万民朝拜。三藏传经又是诵经,珍本存入塔内,手抄本流传于世。水陆大会结束之后,三藏偕同猴子一道离开长安,返回江州旁金山寺。金山寺内他两位师傅精神依旧健硕,寺内香火络绎不绝。三人皆是感慨万千,当年临走时,三藏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和尚,如今返回金山寺,已是有了自己徒弟。   三藏留寺内五日,与两位师傅讲不尽西行一路之事,猴子返回花果山一探猴孙,五日之后,三藏同他大徒弟又一道启程。不独独往西方走,这东南西北四路方向,也有数不清道不尽妖怪作乱。   一人一妖也同西行时那边,风餐露宿,听闻有妖怪者,便上前询问,超度那妖怪,救苍生黎民,世人皆感恩法师与他徒弟,口口相传,说有一德高望重三藏法师,与他行者徒弟,所到之处,妖怪闻风丧胆,抖抖索索只得行投降求饶一事。有好事者誊写事迹流传于世,也有绘两人模样,愚民愚妇家中留存,说是能有辟邪之用。   这般前行不知有数日,三藏两个却遇一大妖,为鹏鸟,其背不知几千里,双翼张开之际遮天蔽日,呼啸从天而降。鹏鸟将他们引到了妖精群聚之地,号乃北方妖国。鵸鵌毕方胜遇红隼金雕者不计其数,皆是隐于山上,盘旋冲下,将猴子密密麻麻包围。那大鹏收拢双翼,双爪擒空,就向三藏扑来。   这原本乃属人与蚁虫般体型悬殊,三藏屏住了呼吸,正要与那巨爪博一死战,忽然见有金光落入大鹏爪下。那金光化成一袭斑斓金光佛衣,束在脑后的黑发在双翼疾风下飞扬,而后一道金箍便套上了大鹏爪子。   大鹏未料有此事发生,高声鸣叫,意欲振翅飞离,来者翻身踏上大鹏脊背,又一道金箍勒住了它脖颈,喝令他落到地上去。   猴子显出了法相来,身躯直达天际,金箍棒甩开身周千万鸟妖,羽毛纷纷落下,哀鸿遍野,待他冲过来时,那穿斑斓佛衣者,立在大鹏之上,却与下方三藏对望。   两人面容实属一模一样,上者更为年轻气盛,三藏却是成熟稳重,两人靠近时,三藏只觉心中微微一痛,他想起那被如来勾走的神思来。   “金蝉子。”   “唐三藏。”   双方彼此报了名号,猴子挥舞金箍棒挡于三藏面前,神情警惕,那金蝉子看他身上金甲凤羽,若有所思。   “观音就是借了我金箍一个,来封印你身上金甲,却不料这金箍有去无还,走哉!”   金蝉子立于大鹏背上,指挥着大鹏往西方飞去。   猴子不知道也不关心如来究竟如何使金蝉子金身复活,但是他不堪其烦的是金蝉子似乎无时不刻要过来探望下和尚。无论他们抵达何处,金蝉子总能找到他们,随后过来与三藏搭讪片刻,猴子往往要拄着金箍棒,凶神恶煞,瞪着金蝉子,金蝉子目不斜视,假装压根没有猴子这号人物的存在。若是猴子把他惹得烦了,便开始说起那个金箍的旧账。说他金蝉子原有三个金箍,得心应手,现在少了一个,难免觉得空空荡荡,浑身不舒服。   他们两个,或者偶尔三个,从南往北,从东往西,这接连岁月无穷无尽,唯独偶尔让猴子一个筋斗返回金山寺,看三藏两位师傅可否安康。法意法明二人临死前,受着猴子腾云驾雾,落在三藏身侧。那时三藏已抵达极北,有霞光漫漫荡荡,如帷幕般从天际降落,他与两位师傅坐了一夜,凌晨时,法意与法明已是圆寂,身躯受火焰烘烤,化成火与冰雪融为一体。   或许是缺失了一缕神思的缘故,三藏衰老速度要快于常人,送走两位师傅不久,他也是垂垂老矣,脊背弯曲,逐渐从与徒弟并肩而战,成为依托徒弟背后,而金蝉子面容始终未改,仍是二十多岁般,猴子亦然,但昔日嚣张气焰已是收起不少,仿佛随着三藏同行,外貌未曾老去,心态却逐渐和平。   猴子要上天庭与三藏讨药,他几个师弟也是随着猴子下落凡尘见过三藏数次,红孩儿甚至学着他叔叔样子,偷了一葫芦的丹药给三藏,三藏哭笑不得,让叔叔教着侄子,拎着送回太上老君处去。三藏自己有悟,他命长久不得,越是觉得生命流逝,越是心中安定。   猴子怕他突然逝去,日日夜夜不休不眠,守在他身旁,一手金箍棒,一手握着三藏,偷偷运些妖力,使他手脚温热。三藏某夜乍然清醒,他挣扎做了起来,猴子在他身旁恍然未觉。   三藏心觉有异,他张望四周,发现自己坐于一遮天梧桐树下,树上蝉鸣不断,树梢立着那金蝉子,翩翩落地,朝他行了个佛礼。   “三藏,你阳寿已尽。”   三藏应了一声,神容未变,仿佛早晓得已有今日。   他对凡世的眷恋不多,几个徒弟皆是超脱轮回之外,两位师傅已是圆寂,世间妖怪诸多但总有前赴后继除妖者,仿佛身边唯独剩下与他日夜相处的猴子,三藏竟不知自己死去后,他要去往何处。   “贫僧死去之后。”   三藏站起了身,恭敬与金蝉子托付道:“如今唯独放心不下便是贫僧大徒弟孙悟空。他原本性格同贫僧这般,现收敛许多,又怕往后我不在,惹出些什么麻烦,无人可劝导他。这世间唯独你与贫僧乃同一魂魄,只望他日悟空有些过错之时,能望着贫僧的份上,多多劝他,照料他,不让他孤独一个,阿弥陀佛。”   金蝉子未料到三藏要临终前却说了这番话,愣了片刻,却又大笑起来。   “三藏,你这可算是六根未净?”   “阿弥陀佛。他与贫僧是师徒,是家人,是亲属,是血肉相连,是爱别离苦,他未曾发觉,贫僧自甘担任。”   金蝉子漠然不语,忽然道:“如来只给了你两次机会,而现在,我要给你第三次机会,唐三藏,你可愿意融入我金身,神思不灭?”   三藏答道:“贫僧昔日在大雄宝殿如何回答佛祖,今日这回答亦是不变,向佛,却不想为佛。”   他不再于金蝉子继续争论下去,便是走到了猴子身旁,伸出手去,手指抚摸过那头顶猴毛。猴子仿佛有些感觉,回头一看,见三藏仍是熟睡,便又转过了脸。   “走吧,贫僧准备好了。”   猴子只觉得今日三藏醒的有些晚。他松开了三藏温热掌心,去取了些水,回来正要握住三藏掌心,却发现他掌心冰凉,手指无力,唬的猴子跳了起来,也不顾滚水洒在了身上,就去探三藏呼吸。   衰老的和尚已然没有了呼吸,脸上却显露着微笑,仿佛是在梦境中安详离开。   猴子木然立了片刻,也不知心中何等感受,忽然见着三藏身躯逐渐化成了灰烬,那些灰烬随风飘起,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就往西方去了。   猴子紧随其后,一路直达灵山,灰烬被佛光一照,竟是消失不见。猴子急急落下云端,要冲入那三道山门,去见如来,却被金刚拦住了,说青松林下,有人正等着大圣。猴子赶去了青松林,见着了金蝉子立于林中。   金蝉子不再是年方二十模样,神容约莫有些憔悴衰老,浑身佛光都收敛了不少。猴子冲上去揪住了他佛衣,喝问他我师傅在何处,金蝉子还未有回答,却见了青松林中走出了三藏。   猴子松开了佛衣,金蝉子委顿靠于青松林,神色焉然,看着猴子猛然冲了上去,仿佛不敢相信般,看着重复昔日取经路上年轻面容的三藏。   “莫要看了,你师傅现在吸了我精心养的神思,未成佛却有佛力,我与他对分神思,被我师傅记恼,快下灵山吧。”   这短短时间内,猴子又惊又喜,情绪波动起伏,下灵山时已不知自己脚踏何处,所在何地,险先身体一歪,翻下山去。三藏见着他这般,却露出了个笑容来,挥袖揽着他,忽地飘飘然而起,驾风而去。   “和尚,你往何处去?”   “你去何处,为师便去何处。”   世间漫漫时光,无穷无尽岁月,其中不过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上有日与夜轮回周转,下有王朝更替黎民代代,不求缠缠绵绵爱念,只求长长久久永生永世相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师天不怕地不怕,佛祖三番意志也敢违逆,只怕百姓遭受妖魔之苦,只怕你在世只有孤身一猴。   阿弥陀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这样散漫的一个妖怪,许下跟从你的诺言   金蝉子确认三藏六根未净   三藏许诺不让猴子孤身一个   其实比爱情更重要的是陪伴   就像我们现在都会老去,而爱你的人不一定能陪着你老去,但在你老去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一定是爱你的人   希望小天使们都能拥有这样陪伴到最后的另一个人   全文就此完结,番外目前没有,正文一路写下来已经要了作者老命了啊哈哈,如果作者灵机一动想到番外,会补充。   阅读愉快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书本网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